我被挪移到不熟悉的位置
似乎又高了點
且接近入口的櫃架
店員擺正我的姿勢
但表情突然透露生硬的急忙
它伸手撕去我下半部「女孩玩伴！」的標籤
更替為另一張「男孩最愛！」
我對這兩張前後貼在我身上的相反描述深感錯愕
從我組裝後有記憶站在這裡以來
應該一直都是忠誠的「女孩玩伴！」啊
 
雖然我的中段環節扭動不很靈光
不過還能見向下視野
趁店員滾走後
我再次仔細地看身上的新標籤
的的確確是「男孩最愛！」
而且
另一件無法接受的改變是：
我被貼特價了
 
幾秒鐘內被這兩項劇變崩潰心靈
我好想釐清是由於「男孩最愛！」所以特價
還是因為特價而理所當然讓「男孩最愛！」
標籤對我而言好重要
或許對這裡許多的我們都好重要
 
我緩慢環顧四周處境
其他玩具身上一樣都是特價的「男孩最愛！」
有只會吐口水的水槍
不是很圓的絨毛足球
前頭是人類笑臉的無動能車
和一堆明顯「男孩最愛！」的小東西
我越來越好奇我的外貌
縱使已經很滿足我能思考
我有視覺、聽覺可是無法發聲
我沒有四肢但是能移動
我至少可以彎一點腰
然而
因為這「男孩最愛！」毀壞我舊有認同
我好想知道我的樣子
嗯
大概是小型、幾何型的玩具吧
我猜
 
非人型玩具的生命好像就該如此困頓
用標籤分界
用我們殘缺不完整的感官彼此分享認識
但很不幸的
我現在的鄰居們都不會說話
也幾乎不會活動
我需要跟同是「男孩最愛！」、特價的伙伴交流
好讓我知道自己換作了誰
 
陷入芻思
反覆因「特價」兩字墜入「就是沒人要」的貶抑陷阱
於是打烊後我下樓
我想去找曾一起生活的那些「女孩玩伴！」伙伴
關店後四周一片漆黑
噢對了
我也很自豪自己頭上有燈
很少有玩具像我一樣能發光
 
「女孩玩伴！」區離我現在待的地方很遠
首先要路過「超人氣！」區
用頭燈抬頭看看這群同伴
可憐他們也只是「就是沒人要」的另一種標籤包裝
再來經過的是沒被特價的「男孩最愛！」們
我跟他們是同類嗎？
我真的可以從此之後轉變為「男孩最愛！」嗎？
接著是最令我不屑的益智玩具區與人型玩具區
他們無時無刻的跩
魔術方塊成天弄亂自己
諂媚的與戴眼鏡的小鬼們轉動推銷智商
那些醜得跟鬼一樣的人型玩具完全不正眼看其他玩具
只因為他們自恃有手有腳會說話還能穿脫衣服
我盡量走快一點
趕快逃離這股令我窒息的種族優越感
 
店裡最裡邊一區擺滿「女孩玩伴！」
我回到往昔的陳列櫃前
預期他們會下來迎接我
但是我失望了
我以為這裡依然是溫暖的環境
可是現在變成夜晚裡最沉默的一區
聚落在最近地面的填充綿羊們向我走來
他們都是新商品
個性談吐就如同棉花心腸般柔軟
雖然我曉得有幾隻偷偷在心底發黑霉
他們悄悄跟我咩
我黯然了解「男孩最愛！」、特價標籤已隔閡我們
 
我覺得沮喪
我氣憤「男孩最愛！」扯裂我的自體感
 
一隻體型超大的填充綿羊慢慢從地面矮櫃裡現身
他想必是羊部落裡(賣不出去)的長老
他輕聲跟我咩
告訴我「女孩玩伴！」、特價區有一把睿智魔鏡
他可以讓我看見自己最真實的樣貌
或許能協助我不再為強迫賦予的標籤煩心
聽懂填充綿羊長老叮嚀
我僵硬的向他敬禮
 
「女孩玩伴！」、特價區接近出口
我不懷疑地朝即將揭曉的自我邁進
心裡沒有恐懼
特價的「女孩玩伴！」們看起來很親切的招呼我
或許他們早已司空見慣
總是會有走進認同迷途的玩具來這向睿智魔鏡求助
魔鏡住在木櫃最高層
特價的「女孩玩伴！」們引領我朝聖
我遠遠就感應到魔鏡的招喚
是一股心靈相通的奇異對談
 
我走到魔鏡面前
他是一個方型扁平的折疊鏡
我誠懇的與他以心對話憂慮疑惑
魔鏡慈悲回應
並且願意為我開釋
於是他慢慢打開
反映我最真實的輪廓
 
 
喔？
原來我是眼前這樣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