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進家門

「我的寶貝、寶貝，給你一……。」
「喂。」
「明天什麼時候過來啊？」
「嗯……可能晚上過後吧。」
「那我在家等你喔，我跟我媽準備很多吃的。」
「嗯。」
「那明天我再打給你，新年快樂啊。」
「嗯，掰。」

「嘿爸、媽、哥。」
「回來啦回來啦，時間算得真剛好啊，你……。」

「不夠時間好好來愛妳；早……。」
我伸手向爸媽哥示意接個電話
「喂。」
「把拔什麼時候來看美眉？美～眉～想～你～～。」
「美眉啊，把拔明天下午就去看妳啊。」
「蛤啊～～，明～天～好～久～～。」
「很快啊，妳乖乖吃飯飯洗澡遭，趕快睡腳交，馬上就明天了啊。」
「嗯……，齁唷………。」
女兒喃喃自語的聲音好可愛
「嘿，明天下午來不用帶東西了，家裡東西一堆。」
「嗯。好。」
「幫我跟你家人問好。」
「嗯。」

「又跟那賤貨講話呀。」
「(嘖)媽……。」
「怎樣，她要作什麼？又想要來壞事嗎？你就是人太好，才會………」
媽發牢騷的樣子好惹人厭
「媽你別氣啦，真是的才出院而已……」
「誒，誰說(她繼續唸)………」
媽不停的數落我
用她尖酸的手勢指著我的鼻尖
「誒妳也先讓妳兒子坐下吧，耳都聽痠了腳都站麻了。」
我靠著爸的位置坐下
希望可以擋住一些媽的巨吼聲波
「新馬子勒？什麼時候結婚啊？」
「哈哈，結婚？結婚多麻煩，結完還要離婚。」
「是啊，結婚多麻煩，你看我旁邊這個老太婆天天吵著要離婚。」
「唉唷討厭死了。」
媽重重在爸的光頭上捶一記
然後進廚房作飯桌的最後準備

爸再娶後同年媽就生下我
很有效率
對於我離婚他不過問干涉
爸說他懂
他一切都懂
支持我的任何決定
唯一的吩咐就是「好好照顧美眉」

突然

「(Mah~~)。」
我打開手機蓋
「我媽和我哥說你長得好年輕，說我們很登對喔～～(嘻)，他們都很期待見到你呢～～(大心)。」

「簡訊傳很兇吧，大情聖。」
「幹偷看個屁。」
「嘿嘿，明天情人節很寂寞吧，去陪陪人家啊。」
「晚上吧。」
「哈哈哈哈，初一晚上就有好戲可看啦，看什麼『艋舺』，家裡母老虎更兇猛，我看你明天晚上怎樣過她那關出門，哈哈哈哈。」
「哼哼。」
我冷笑

坐我右手邊是同父異母的哥哥
他完全繼承父親的樣貌
英勇的少年禿
一張老臉
彷彿跟我相差30歲
跟他出門就像父子
有一次他載媽去辦事還被誤認為媽的情夫
但事實上
我只晚他三年出生
我遺傳母系的皮膚體質
年前剛滿32
不過外型似乎晚了地支一輪
是個不經事的幼稚大學生

哥的思想就同他外貌那樣的成熟
曉得家庭變動後該如何調適
他與我跟媽完全沒有相處上的困難
我就是他的親弟弟
進廚房的恰查某就是他的母親
應當就是他圓融的性格
哥阻絕了爸婚姻失敗的基因
現在有個令人稱羨的美滿家庭
就算與老婆相隔兩地有一對小朋友
夫妻倆還是跟新婚一樣浪漫

談天同時
媽擺上一盤盤好手藝
四個人
桌上十幾道菜
他們兩老多希望是能有同樣十幾個人一起團聚

飯後
我開幾盒店裡剛進的桌遊一起同樂
而每年大概也只有這個時候
能見到父母親一起開懷大笑

「唉唷，兒子啊，你再這麼沉迷於這些東西，媽就得帶你去相親勒。」
「誒你那口子該不會是……」
哥冷不防地冒一句
我馬上用腳頂了哥一下
媽還不知道新女友的事
目前跟媽
我只想把情勢盡量維持在「兩難」的局面

遊戲進行快過午夜
媽想睡了
自己先進房間

「(Mah~~)。」
我正要打開收信匣時
「(轟隆隆隆～)。」
於是我先打開這個附有天打雷劈音效的簡訊
「美眉要我幫她跟你說『我愛你』。晚安。」
「寶貝我也愛妳。把拔。」
我這樣回傳
然後另一封
「寶貝我先睡嚕，晚安囉～～(關燈)。」
看完後我折蓋上手機

剩我們三個男人交換心事
憑著酒


大年初一清晨

「不夠時間好好來愛你；早該停止風流的遊戲。願被你拋棄，就算瞭解而分離，不願愛得沒有答案結局。不夠時間好好來……。」
「喂，什麼事？」
「你女兒高燒，你方便過來嗎？」
我一腳蹬下床
「現在妳們在哪？」
「在急診室，狀況穩定了，不要擔心我只是問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誒妳怎麼現在才通知我。」
「不要囉唆，要就快過來。」

開車一路上
一直想著這幾年過往的事
車速放得很慢
可能在逃避什麼
卻又督促自己應該油門多踩點

車停好進急診室
遠遠前妻向我招手

護士跟我說的病情我都沒在聽
我只想給女兒一個大擁抱
她手上插著蝴蝶針
連接一包黃橙橙的液體
她這樣子讓我感覺一陣好惱人的鼻酸

年初一
在急診室裡待了一天
我就這樣盯著女兒
欣賞她的睡姿
摸摸她的小手小腳
以化解我與前妻無話可說的窘境


大年初一晚上

「酒矸倘賣嘸、酒矸……。」
「喂哥怎樣？」
「誒你跑去哪？剛媽她送急診，你一整天不在，手機又不通，她……有些過度推論，然後又倒了。」
「……我在醫院，急診室。」
「你在醫院幹麻？怎麼也在急診室？」
「美眉發燒，唉，小孩子生病要來就來的。」
「那小孩子情況怎樣？」
「沒事了，還在睡。」
「呼，那好。媽現在在病房休息，也沒事了。你就先看著美眉吧，我會幫你跟媽說的。哼哈，怎麼……這麼巧，巧到我沒發現你。」
「哼哼。」
我冷笑
然後掛上電話

「母老虎又怎麼了？」
「她剛也在急診室。」
「哦，現在勒？還在嗎？」
「在樓上病房。」
「那你上去看看吧，美眉這我來顧就好，沒事的。」
「嗯。」

我走出急診室通醫院大樓的自動門
然後再拐個彎出醫院大門
進7-11帶走一包紅登喜路
出店門便蹲在門口抽
我的良心原諒了我正進行曾保證的禁制行為
祂知道
我現在多麼需要尼古丁來暫時平撫此時的紛亂

「未接來電：14、新訊息：2。」
「幹麻不接電話～～(怒)。」
「你到底在哪？」
不打算回電
鍵上「女兒跟母親送急診，我現在在醫院，我」這幾個字後
想了一下
還是決定刪除草稿
拜託
讓我暫時放空片刻

「酒矸倘賣嘸、酒……。」
「喂爸。」
「美眉還好吧？」
「嗯，沒事。」
「你前妻還在嗎？」
「嗯，她還在，不過我不在急診室，我先出來一下。」
「嗯。吃過飯了嗎？等等回來嗎？媽還在醫院，你哥看著她。」
「好，那我先回急診室看看。」

病床上
女兒已睡醒
靠著她媽媽的下腹
緩緩向我揮手

「把拔，已經『明天』了，等一下你，你要跟我一起看『烏西蒂西』喔。」
「寶貝乖喔，等一下我們先回家洗澡遭，明天把拔再陪妳一起看。」
「齁，把拔每次都騙人～～齁～～」
美眉開始在急診室裡哭鬧
我已經沒有什麼力氣盡人父責任地安慰她
就看著前妻給她所有應得的溫暖母愛


大年初一深夜

「回來啦。」
「嗯。」
「來，餓吧？我來下麵。」

我失神坐在餐桌前
沒聞著什麼香氣
只有熱氣白煙燻著鼻頭

「吃吧孩子，累一天了。」
爸拍著我肩

從冰箱裡選了幾罐啤酒
又延續昨晚的話題
爸今夜的教誨像根細膩的針
仔細縫補我被剪碎的思緒


初二凌晨
吹頭髮

「不夠時間好好來愛妳；早該停止風流的………。」
「嘿。」
「謝你啊，今天。」
「謝啥，美眉好點沒。」
「嗯，睡了。」
我和她都沒說話
「(嘟嘟嘟……)。」
「又插撥啊，真忙啊你。」
「唉煩死了。」
「你接吧，晚安。」
她掛斷了
我連按停止通話鍵
也掛斷另一個人的來電
放下手機

「我的寶貝、寶貝，給你一點甜甜，讓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讓你喜歡這世界。
「哇啦啦啦啦啦、我的寶貝，倦的時候有個人陪。
「唉呀呀呀呀呀、我的寶貝，要你知道你最美。
「我的寶貝、寶貝，給你一點甜甜，讓你今夜很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捏捏你的小臉，讓你喜歡整個明天。
「哇啦啦啦啦啦、我的寶貝，倦的時候有個人陪。
「唉呀呀呀呀呀、我的寶貝，要你知道你最美。
「哇啦啦啦啦啦、我的寶貝，孤單時有人把你想念。
「唉呀呀呀呀呀、我的寶貝，要你知道你最美。
「哇啦啦啦啦啦………。
「哇啦啦啦啦啦、我的寶貝，倦的時候有個人陪，
「唉呀呀呀呀呀、我的寶貝，要你知道你最美。
「要你知道你最美。」

我在最後一刻接起手機
「喂。」
「(嘟………)。」

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