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很累
但是不太想休息
聽到外面疾駛而過的警車
我注意到桌上那部紙模型警車
此時心中慢慢浮現一張張的畫面
舉起筆
我胡亂記下這些一閃而過的影像

我從小就常坐警車
父親巡邏時我就坐在後座
他們從來不繫安全帶
在車上也一直拿黑金剛大哥大猛講話
路上每個人都怕警察
說他們很兇
但我卻一點也不怕他們

通常學校放學後我就直接走到警局
讓爸爸載我回家
如果他在忙
我就待在警察局寫作業
警局兄弟們全都成為我的家教老師
傍晚
他可憐的學弟們會輪流打理我的晚餐
之後再送我回家

國中後
警車迎接我的態度就不那麼友善
因為我是常進出感化院的渾蛋小孩
警車是送我回另一個家的交通車
第一次被逮正巧是爸爸在執勤的時候
我拿鑰匙想偷路邊的機車
當我發現他時
他已經下車衝過來重賞我一個耳光
然後把我提起來丟進警車
載回局裡
從此
在局裡不會再有人對我好聲好氣
大家無視我的存在
只有偵訊時才開口向我吆喝
我下課後也漸漸不回家
跟父親見面便代表我又被捕
本來他打算把我送到越南去
應該是罪惡多端的緣故
法院從來不批准

第一次被上手銬的經驗是在輟學後
爸爸在我的世界裡消失
他已失蹤好久
也許相對於他
我也是一個失蹤的小孩
偷車被捕
車座裡有四罐內藏海洛因的茶葉筒
我被銬進警局
大家都認識我是誰
看來我的臭名已經傳遍整個台灣
接著我被起訴
警車接送我進出法院
沒多久就蹲進牢房
坐牢的日子非常精采
我真不曉得我哪來的本領
能讓牢裡上上下下的人都跟我有仇

刑期服完
警車送我回家
下車前警察還向我說教一番
我家已經是好久無人居住的空屋
祖母過世
父母失蹤
沒有兄弟姐妹
親戚不敢接近
於是我變成孤零零的一人
我已經沒有謀生能力
所以又繼續偷竊
讓警車再度送我進牢房

今年七月
是最近一次搭警車出獄
下車前
警察不說教了
他說希望以後別在這樣的場合見到我
並且給了我一張紙卡
上面的圖案剪下組合起來是一台警車
我接過他送的禮物後下車
關上車門
我的眼前是一棟熟悉的空屋
看著它
已經沒有什麼動力讓我走進去
站在太陽底下許久
決定永遠離開這裡

正當我轉身
突然聽到一個女人叫我的日文名字
阿一
那感覺就在身後
我立刻回頭
盯著正對的家門
可是我什麼人都沒見到

媽媽
是妳嗎？
到現在我還是覺得是妳
因為從小到大
只有妳會站在門口叫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