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歡參觀別人的房間
聽起來像是個不良的嗜好
如此喜好的原因
是由於我一直沒有自己的房間
媽媽跟爸爸離婚後
帶著我和妹妹到處遊走
在各地落腳的時間都很短暫
最長的一次也僅僅七個月
我跟妹妹成為職業轉學生
而無論如何回憶
都記不得我到底讀過幾所學校

我升國中那個暑假
媽媽無奈地動用她微薄的積蓄
把我送進私立學校
雖然學費昂貴
但是食宿支出全都包含在內
這樣我就不用繼續與母親奔波
可以穩定下來好好完成學業
之後兩年間
家境漸漸好轉
搬家的次數變少
最後媽媽跟妹妹
定居在中部近山區部落的平房裡
二下起
我假日都可以回家
不用待在學校霉味熏天的宿舍

起初回家的心情非常愉悅
一回學校就期待假日的到來
然而慢慢的
我變得不喜歡回家
因為幾坪大的房子裡
只有小小的客廳
小小的廚房
小小的廁所
母親的臥房
和妹妹的房間
每次回家
我只能窩在妹妹的房間裡
或是在客廳裡寫作業
看著妹妹把房間佈置得漂漂亮亮
我也好希望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

高中考上離家更遠的學校
在外租房子
我很高興終於有自己的房間
那時在牆壁上貼滿各式的海報
把週遭環境弄成屬於自己的樣子
小我三歲的妹妹上了國中
開始有自己的祕密心事
她把這些純真的心境
默默地安藏在房間的每個角落
因此每次回家
我總被擋在她的房門外
晚上睡覺只能窩在客廳的沙發上
所以高一
大概幾星期才回家一次
而隨著年級增高
歲數增長
回家的次數急劇縮減

三年後考上大學
只有寒暑假願意回家一趟
大學四年我到處為家
除了不定期更換承租的學生公寓地點
住過親戚家朋友家女朋友家
借宿總是讓我很興奮
我每次都好羨慕別人的房間
希望這能是我的住所
我自己也覺得納悶
明明有租房子
為什麼還喜歡在別人家過夜
我暗自覺得大概是為以彌補童年欠缺的家庭溫馨氣氛吧

大學畢業後
進了軍營
放假只能回老家
妹妹升上大二
大學生涯的黃金期
約會排滿假日
於是老家多出一間供我歇息的房間

一個夏季假日
在就寢洗澡前我先打開妹妹房間裡的冷氣
等盥洗完畢馬上有涼爽舒適的空間安眠
我關上房門及日光燈
躺在床上
發現門後牆壁上
有個用夜光漆筆勾勒的人形輪廓
我起身貼近瞧
是一尊美少女戰士的等身人像
仔細看的出好幾次將顏料刮去再重畫的痕跡
這大概是妹妹國中時候畫的
記得她國中時
瘋狂蒐集美少女戰士的周邊商品
讓媽媽很頭痛

突然興起不道德的念頭
想仔細觀察妹妹的房間
我走進她的書桌
書桌上還貼著各種卡通人物的貼紙
和哈比書套的功課表
透明軟墊下整齊排著仔細攤平的金莎包裝紙
小虎隊的護貝卡
寫著「緣」及「難得糊塗」的小卡片
書架上都是參考書、課本、筆記本和家庭聯絡簿
還有家族照片、生活照
在書架邊緣
浮貼著她以前用麥克筆書寫的生活守則
例如「日行一善」
「要怎麼收穫先要怎麼栽」等等
我伸手打開書桌的抽屜
抽屜收滿女孩子的玩具
跟可愛精緻的文具

霎時
我才了解為何老是喜歡往別人家裡跑
除了家庭氣氛外
因為他們的家裡蘊含各個年紀的回憶
如同妹妹的房間
是個大型的容器
她累積妹妹從國小以來生活的足跡
相較之下
我只是依著年紀
在不同的地方逗留
我最需要的其實不是獨立的生活空間
而是一個有感情的場所
一個我會想念的地方
心裡瞬間浮現一股欽羨的氣息
以及深沉的無奈
我好希望能有一個伴我成長的場域
從此之後
軍旅生涯中的假日也不常回家了
跟著同袍到處玩樂混日子
我終於明瞭
我並不想家

退伍步入社會後的日子不輕鬆
為了幫助消除緊張幫助睡眠
我把住處臥室的牆
其中兩面漆成深藍色
深藍色能讓我放鬆
沒什麼特長的我
在工作上無法順心
常常變換職業
於是住處也跟著變動
搬家前我會把房間的樣子拍下來
到新的住處後
第一件事就是漆上深藍乳膠漆
然後依照原來的樣子佈置
忙亂的生活實在令人無力
勞心勞力換取相當的金錢報酬
買間屬於自己的家
是讓我前進的動力

開始收集以前的照片
或是使用過的物品
任何能喚起我回憶的東西都行
我想試著藉此留住一點成長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