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趁著週四老媽固定的牌搭子聚會日，我溜回家睡回籠覺，為晚上的夜遊養精蓄銳。正好眠之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讓答錄機去應付，卻聽見答錄機裏傳來「喂，立榮哥！我知道你在家啦！喂，你再不接，我要告訴陳杯杯，說你又翹課了喔。。。」

我三步併兩步衝進客廳，抓起聽筒，沒好氣地回應：「小琄呀，找我幹嘛？妳怎麼知道我在家？」

「嘿嘿，你的摩托車在樓下，車在人在，不是你的座右銘嗎？」陌生人前安靜的小琄，熟稔之後，其實是鬼靈精怪的。
「咦？妳又怎麼知道我的車子在樓下？」
「因為我就在樓下！」
「妳不必上課嗎？」
「誰規定只有你能翹課！」
這下，我的睏意全消，訝異不足以形容我的張口結舌。我所認識的小琄是乖乖牌。她等不到我接話，自動補上：「那不重要啦，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事？」
我的腦子還在消化上一個震驚，她又丟了個手榴彈，「我想借你的車子。」
「什麼！！！妳等等！」
我放下聽筒，五秒鐘之內，套上一件T恤，穿了拖鞋，連門都沒帶上，也不坐電梯，就從五樓奔下去。

小琄握著手機，耐心地等待我回話，我赫然出現，她完全沒準備。
「立榮哥，你突然出現，嚇我一跳！」
「小。。。琄。。。？」我不太肯定地喚了一聲。

我受的驚嚇又哪比她少呢？她頂著一頭短髮，前額一撮藍紫色，與她的唇彩同色系，外加一雙貓熊眼，不對，是煙熏妝。一身層層疊疊的便服搭配百褶短裙，黑色的褲襪膝蓋處有兩個大洞，厚厚的麵包皮靴緊裹著小腿，頸上手腕掛著鐵鍊般的醒目飾品。這跟我印象中素淨清純的小琄是同一人嗎？

她意識到我在打量她，眯著眼笑：「很屌吧？這叫gothic style，美國蠻流行的！」
「啥？」英文向來不行的我，又怎會去注意美國的流行？
有聽沒有懂的我，察覺她身後一男一女，類似的黑色裝扮，面無表情。膽大包天如我，若在夜晚撞見他們，應該也會心悸。

「這兩位是我朋友，阿盛與蓮子。」她轉頭對那兩位說：「這就是我提過的，人最好的立榮哥！」
我微微點頭表示，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小琄身上。她這灌迷湯的技倆，我早熟悉，但是依然很受用。

「說我人好也不行！」我堅決地拒絕了她在電話中的要求。
「拜託嘛！」她眨了眨楚楚動人的眼睛，我覺得像貓熊乞食，雖然我從未見過貓熊乞食的樣子。
「不行就是不行！妳才國二，哪會騎機車？何況這是重型的？找死啊！」
她把我拉到一邊，正經八百地壓低聲音：「好啦，我跟你說實話，不是我要騎，是阿盛。」

我的視線轉到不遠處的阿盛，他一副吊兒啷鐺，無神地望著車流。別說我不認識他，就是認識，我的寶貝怎能隨便借人呢？
「阿盛幾歲了？」
「不清楚，十七有了吧。」
「妳是在說笑嗎？要我借車給一個不清不楚又無照的毛頭小子，出事誰負責啊？」
「你也不過十八，你的駕照是輕型的，你還不是一直無照駕駛？」小琄翻了翻白眼，反駁令我脹紅了臉。
「反正，不借就是不借！」
「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說了！」她噘著嘴狠狠地瞪我。
「什麼意思？」我聽出她話中有話。
「阿盛主張偷偷地借再還回來，是我覺得不好，要跟你報備的。」

哇咧！我不知是該生氣還是稱許她的坦白。小琄怎麼會交到這種朋友啊？難道我不在身旁照顧的這些日子裏，小琄學壞了嗎？

「不借算了！立榮哥再見！」
「等等，妳要去哪？」我抓住她手臂，硬是將她半轉的身子扭回來。
「喂！很痛耶！我要去跟阿盛說你不借，然後去找阿寬哥借看看。」
阿寬是我的好朋友，跟著我一起關照小琄也一起廝混長大的。
「不用麻煩，手機給我，我這就打給他。」
小琄臉上露出希望的光芒，眼巴巴地盼著我說服阿寬。
「喂，寬，是我。等一下小琄去跟你借車的話，千萬不要！借了我可不饒你！還有，車子鎖好一點，免得被偷！」我刻意拉大嗓門強調後面兩句，阿盛看了看我，不干己事般地又盯著街道發呆。

「你怎麼這樣啊！很過份耶」小琄氣呼呼接過手機，想自己跟阿寬說話，我早先一步掛了機。
「這是為妳好，妳還是不要跟那兩人混一起，他們看起來就不是正當的人，乖乖去上課比較好。」
「真好笑！你跟你的狐群狗黨又是正當的人啦！翹課飆車，抽菸喝酒，打架生事，你以為我不知道啊！還敢說別人！」

小琄的嘲諷雖然是實話，卻惹毛了我。從來，我說什麼她都微笑答應，我也從不讓她涉獵我的專長領域。現在，第一次跟我大小聲，關心她還扯我後腿！不禁使我火大：「至少我不偷不搶，不會穿得像鬼一樣！」

小琄的臉一陣青白，顯然是在壓抑欲發的脾氣，那雙噴火的眼睛，灼得我的心隱隱作痛。我沒有再試圖阻止，眼睜睜目送她頭也不回地與另二人揚長而去。

媽的！跩個什麼東西！真是好心沒好報！不管妳了！我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地上樓去倒頭就睡，心裏卻止不住嘀咕：「害我想睡也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