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吶，我說……」

　　「不曉得是我記憶力退化，還是說你那腦袋可以無視所有的事情？無論如何，我想我都應該提過了，藤本獅郎。」

　　「來到物質界後我會自己行動，並沒有非得和你一起的義務。喔，還是說，身為驅魔師的你對於放了一個惡魔闖入如此平和的世界感到罪惡，所以才想監視我的一舉一動？然後假借『觀察惡魔』之名與你的上司匯報，最後再找個機會把我清掉……？」

　　「啊哈哈賓果☆、被我說中了吧啊哈哈哈哈哈─有才！我真是太有才了哈哈哈─不過你的技巧還真差勁啊，和惡魔提出約會的請求實在是相當陳腐啊哈哈哈哈哈─哎呀肚子好疼快受不了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還真吵啊。」

　　「什─」

　　「文字燒要涼了，快吃吧。」

　　「……呿。」

　　……結果還是來了。

　　低頭望著自己身上被稱為「浴衣」的鬆垮垮服裝，又盯著這間窄小的店內放在鐵片上的麵粉糊，梅菲斯特覺得藤本獅郎的腦袋一定出了什麼問題。

　　絕對是短路之類的。
　　……不，說不定更嚴重。

　　但也不曉得為什麼，身為惡魔的自己明明可以輕易逃脫他的視線，卻還是乖乖跟著照做了。是物質界的氣場太強大嗎？嘛不，嚴格來說就是打發時間吧……

　　不過─這種東西到底要怎麼吃啊。

　　如此作想著，梅菲斯特甩著手中有著詭異形狀的縮小版鏟子，在鐵板上煎得滋滋作響文字燒狠狠插了一刀，然後將有著非比尋常尺寸的食物一口氣塞到嘴裡，尖銳的牙齒非常用力地咀嚼著。

　　坐在一旁接收到濃濃殺氣的藤本獅郎沒有心虛反而輕浮地笑著，有些長繭的手稱著下顎，面帶得意地湊近詢問雙頰鼓起惡魔的感想。

　　「很好吃吧？起司豬肉口味可是我的最愛喔。」

　　「……」

　　「嗯？」

　　「……好吃……」

　　梅菲斯特的眼皮彈了輕輕兩下。暗青的瞳孔頓時像是被光明驅散閃閃發亮。

　　「─好吃！太好吃了！Bravo！這種口感是怎麼回事，豬肉與起司搭配起來竟然完全不油膩反而恰到好處，難不成裡頭下了什麼咒──」

　　「怎麼可能啊，那種事情。」見惡魔滔滔不絕地開始發表對於食物的評鑑，藤本獅郎無奈地咧著嘴，「喂喂，吃慢一點啊，要是舌頭被燙傷就不有趣了。」

　　「好，我決定了。」梅菲斯特舉手喚著服務生，「不好意思─麻煩全部的口味都來一份☆」

　　「喂喂我說你啊別太過─」

　　「正所謂有得必有失啊，藤本。」一臉得逞的惡魔詭異兮兮地眨起眼睛，「你以為約我出來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嗎？那可大錯特錯了唷。」

　　「……」

　　「哎呀這個口味也好好吃─」

　　「─你這傢伙啊……」

　　原本想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藤本獅郎扶著額望著沒有察覺依舊大啖食物的惡魔，眉頭不由自主皺了起來。

　　離開店面時下雨了。鉛灰色的天空一片煙雨朦朧，像水墨又像淺色的透明水彩被調和，他實在沒想到從這個破舊小店望出去的風景竟然如此美麗，那是他懂得感受。

　　「梅菲……」

　　滂沱的雨水沿著屋簷急遽落下，打往地面啪搭啪搭地在腳邊此起彼落，模糊了所有喧擾。

　　讓他有股不管是這個世界還是那裡，只要佇立在此，一切嘈雜便不復存在的錯覺。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回過神時藤本獅郎的面容已經離自己好近好近，近到彷彿他再向前一厘，兩人的鼻尖就會互相碰觸，再設法靠近的話……

　　「─哎呀真是失禮了。我稍微閃神了些。」

　　很快退後一步的梅菲斯特緩緩說著，沒等對方回應就一把打開粉紅色蝙蝠傘，「謝謝招待。那麼我也該告辭了。」

　　「這樣啊。」藤本獅郎靠在門口旁抽著煙，單手緩緩搔著頭，「也真謝謝你啊，讓我的錢包瞬間見底了─真是的，你要我這幾個月怎麼生活下去啊？」

　　「沒問題的。人類不是最會苟延殘喘了嗎？而且你們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吧─『笨蛋不會感冒』，言之意下就是笨蛋不容易死，不是嗎？」

　　「噗！什麼啊你從哪裡學來的，錯得一踏糊塗啊。」忍不住噗哧一笑，藤本獅郎笑到肩膀有些顫抖，過了半晌才沉澱下來，對著有些走遠的身影喃喃的開口，「不過，我有可能某天真的會餓死街頭喔─到時候，你怎麼做？」

　　語一畢，眼前高挑的身影便停下，惡魔邪魅的側臉在層層朦朧中格外清晰。

　　「到那時候，我──」

　　他的回應清晰，清晰到彷彿穿透了所有磅礡大雨，堅強有力的隔絕任何阻礙只為了你而言語。

　　藤本獅郎還是笑了。手中的煙灰飄散在雨裡，化成一團又一團的小灰屑輕輕墜落。

　　溫柔得讓他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