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八回,戰龍在野(終篇210828)
第廿八回,戰龍在野
凡在朝的人,懨懨無生氣;在野,自多任俠敢死之士。
~~龔璱人《尊隱》
黃虎旗,此何時。閒掛壁上網蛛絲,彈痕戰血空陸離,不是盛名後難寄,子孫蟄伏良堪悲。
~~賴和
三十年間禁不語,忘有共和獨立時,先民走險空流血,後人弔古徒有詩。
~~賴和
像這樣地震或暴風雨的天災地乱所帶來的自然之暴威、、、会引起人們对於自然的畏懼和忍受,但是在另一方面,這自然的暴威,同時也会鼓起人們發揮驚人的戰鬪力量。
~~史明
如果,廟堂之朝,短期不容我族尊嚴平等地治理以謀民眾之幸福;那麼,江湖之野,長久都是我族馳騁奮鬥、爭義理爭千秋的場域。有光就會有影,有影隱喻有光。就算有些時候光未能被彰顯,並不代表光無法存在;即便有些時候影總是被誤解,並不代表影無法活躍。光與影離則殊途分進,聚則一體合擊,自己掌握自己命運的願景未實現之前,光與影的努力打拼與運籌帷幄絕不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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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氣爽,綠意滿懷的郊外,在惠州附近的泥石路上,往漳州而行的董旭山巧遇了組織分爐主鄭歸善,鄭歸善帶著他年僅三歲的兒子鄭曜晨正欲前去潮州,因為路途順道,於是結伴同行。
才剛到潮州,就聽聞了台灣島內起事軍餘部嚴辦等人兵敗的不幸消息,然而欲成大事的人是沒有悲觀權利的。董旭山打起精神,決定從頭佈局反清大業。
在潮洲盤桓了半年,鄭歸善來向董旭山道辭,他打算攜子由海路前去廣州。董旭山則打算與心腹由陸路前去漳州,沿途並繼續合縱聯繫志同道合的會黨。
董旭山與心腹涉險到達漳州的時日,已經是太平天國李世賢的根據地被清軍奪走的一年之後了。初來乍到,借歇於組織人士宅中半晌,洪欉即一身遊方僧穿紮,掩人耳目來與他們會合,商議數日之後,一行人決定先去大南國一趟,尋求林昆之孫輩林玉堂等人的奧援。
在大南國一停留又過數月,順利取得南洋部份勢力的必要援助承諾後,董旭山回到廣州與鄭歸善碰頭,而洪欉則繼續其明為遊方暗為聯絡的行程,他將福建莆田列為首要的蟄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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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俠好客的鄭歸善一直勸董旭山長住下來,並讓其子鄭曜晨拜董旭山為師。一直到了鄭曜晨適合入西式學堂的年紀,董旭山才應洪欉之邀而暫居於組織另行勘選的惠州府三洲田嘯聚之地。
沈葆楨奏請清廷對台灣解禁,也同時是清國設置台北府的那一年,董旭山渡海回台並來到新竹縣的頭份庄。
落日餘暉中,董旭山於廟口歇腳,在當地人的麵擔叫了碗粄條吃。吃了四五口,發現一少年在廟埕練起了拳頭。他專心看完少年練畢第一套拳後,才將剩下的版條吃完。
董旭山付了銅錢後,走向少年。
「少年兄,你拳頭拍甲真讚,勿知按怎稱呼?」董旭山用惜才的眼神問道。
「寡姓徐,厝內ㄝ郎攏叫寡阿賢,但是讀冊名嘎吶一字,襄助ㄝ襄[兜]馬字[爿]。」,語訖用手指在地上寫了個很有氣慨的驤字。
「拳頭練幾年ㄚ?寡看以你ㄝ才情,他日必可成就一番事業!」董旭山繼續稱讚著。
「實在不敢當!前輩必定也是練武之人,另日若有機會,敢ㄟ使加減指點晚輩一寡楣角?」徐驤彷彿感覺到了什麼。
「奈有啥問題!以後逐工[欲暗ㄚ]你來廟埕,寡將虎拳、鶴拳、太極拳、太極劍ㄝ招式佮楣角攏盡傳乎你知影!」
「多謝前輩!ㄚ囁咱就一言為定!」徐驤語畢深深對前輩鞠躬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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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天明之後,董旭山在頭份庄四處踅踅繞繞,傍晚時提早到了廟口。
還沒到半盞茶的時間,徐驤果然依約前來。
董旭山除了先指點有練武天賦的徐驤虎拳與太極拳要訣外,更將太極劍自第一式[蜻蜓點水]到最後一式[大塊噫氣]口述了一遍,要他回家深刻熟記,待拳法熟悉到一定的程度後,再找一段時日逐式詳細講解傳授。
季節變換又變換,年歲更迭復更迭,看著徐驤日起有功勤練武藝,董旭山心中明白自己可以隱逸鄉野的日子似乎不遠了。
仲夏的某日,董旭山把徐驤找來,簡單交代了一些話、擇要告知了一些事,當夜,董旭山獨自一人離開了新竹縣境。
望南而行的董旭山,就著月光,緩步於鄉村小徑,心中快意事一樁,憂愁事也一樁。快意的是後輩能當大任者已陸續發掘;憂愁的是台灣在海內外形勢變化下,將更受清國重視,甚至可能成為其中的一省,那東寧起事再起之日很有可能必須往後推遲。
小徑很蜿蜒,董旭山的回憶也很幽深,不知不覺的風浪中,原來多少年都過去了。他想起了家鄉東螺社、想起了質樸的貓霧捒族人、想起了海樹與波霧夫妻、想起了組織熟悉的幾位龍頭總舵主與分爐大哥、想起了為驅逐清國統治屢仆屢起的組織兄弟、想起了光與影共襄大業的秘計、、、
董旭山跋涉各地之後,回到這座他最想榮辱與共的美麗島嶼,彷彿乘於巨舟中再次感受東西洋潮流的浩蕩。果然是海洋帝國的天年了!近百年來原屬東寧王國版圖的涵蓋範圍內風詭雲譎,而未來三十年的局勢又會如何消長演變也實在難以逆料。福爾摩沙台人與各地唐人的苦難終究能夠獲得解脫嗎?似乎也惟有組織群眾奮起對抗,全力以赴之後再由上天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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