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距離

故事是這樣開始的, 那年,他15歲,她36歲。 

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柏林。一天回家的路上,他覺得很不舒服,跳下電車後在路邊吐了起來，這時就住在那棟公寓的Hanna經過，她好心地關照了生病而似乎迷路的他。原來他得了猩紅熱,在家裏躺了幾十天,等他身體好轉之後,他帶著花試圖找到那個女人,卻窺探到一個性的私密。他們彼此為彼此開啟了另一個世界。

年齡是距離嗎?

秘密才是距離。

年齡差距,在某一個時間點的懸殊,在法律或道德上的脫序,即使時光倒流,觀看者如我並不以為意,但是當時他們在倫常裡的失序,卻是秘密不可透露的羞恥的原始。失序和羞恥,我卻覺得只是沒有勇氣。勇氣如果是超人的行為,那我可以理解故事裡一直沒有明說的事。

那也是一個男孩的步入成人世界的關鍵。

性,看似一個起點,卻也是一撕裂性的傷口,因為,他面臨的感情,說不上愛,卻如此激烈而曖昧。我不禁為作者在20年的差距間,所營造的意識上的差距感到讚嘆。心靈的距離如何界定?一時一刻?還是恆久的價值?他可能為性的歡愉而朗讀,她可能因為世界的渴望而聆聽,愛的面貌如此遲疑不清。他忍不住問,妳愛我嗎?她遲疑,依然點頭。這是對等的愛嗎?

「是你回到朋友的身邊的時候了。」,他生日那天,她為他刷洗身體彷彿洗淨一切痕跡。世界依然環伺,他就要長大,她即將在無可征服的世界裡換一個方式存活。

她的消失帶給他的痛和不解,變成他和人之間無法超越的距離。她是他說不出口的秘密。凡是秘密背後都撐著尊嚴。而尊嚴在存活的現實面上,是一股堅硬如無法吞嚥的骨氣。

我不禁想,如果無法承認自己的感情,那麼,活著是什麼?

活著,是一種距離。在血肉和感知之間,宛如失去依循的符號,如呼吸般的追尋。

我曾經在機場,因為我愛的男人瞬間的一個眼神而心痛不已,厭倦嫌惡。我以為是我,但卻是他內心無法橫越的某一刻狼狽的記憶。當我意識到他依然愛我,我卻依然無法忘記那種無法超越的過去的痛。

他想起什麼? 他如何看我?我在哪裡?他究竟為什麼愛我?他愛我嗎? 我愛他嗎? 他為什麼愛我? 即使他後來解釋了千百遍,那變成我們無法超越的鴻溝。

愛在距離之外,無法傾訴,無法依據。

多年之後,在Hanna即將出獄之際,他看見她。即使幾十年後看到愛的人無情地老去,荒涼之中,當年她給的玫瑰依然盛開,而他依然是那個男孩。但他迴避她的手,什麼是愛的距離?  她曾經是他的夢碎,他卻在多年之後變成她絕望中對愛的望想,他為什麼朗讀? 我心裡不禁唏噓,但她因愛而讀,我十分確信。

她死後的空屋裡,沒有太多的記憶,卻留下他為她朗讀的書,她試圖學會的文字,他的痕跡。這個男孩哭了。他在距離之外,究竟錯過了什麼?

多年之後,Michael坦誠自己一直在距離之外,他的女兒說,

『我知道,我一直以為是因為我。』

『你會錯到哪裡去呢? 』他這樣回答。

他知道青春的無知,他知道無知裡可能的迷惘。

他才忽然明白,靠近愛的方式,只有坦白。

坦白和無懼,是愛的距離。

而其實,愛原本就是一種驚喜,忽遠忽近,不可預知。我們只能承受而已。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