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哭泣的老人

黑暗中
他曾是你的陽光
在看不見的未來 照亮你
當他成長 茁壯
展露璀燦容顏 向太陽
他活在陽光裡 不在你心裡
妳的哀傷凍結在深刻的年輪裡
妳的淚水凝固在深陷的眼眶裡
此刻 妳的心是寂寞的夕陽
背負著過去的燦爛與輝煌
回顧昔日的汗水與歡笑
啊 人生原來只是夢一場

嬸嬸出殯的那天午後，我拿著相機走出三合院，有一種要留住什麼以免稍縱即逝的隱隱焦慮，因為人生無常，世事多變，像原本高大強壯似勇嫂的嬸嬸輕易就被肝癌吞噬了。
信步走到一條小巷弄，我知道經過那裡可以去大甲溪，我想去溪畔漫遊，忽然耳邊傳來問話「誰啊？」我跟她報出公公的名字（他擔任了30幾年的鄰長）告訴她我是他的媳婦，接著一扇門打開了，一個老婦人探頭出來看，「啊，是你喔！來來來入來坐！」
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大甲溪畔，我還是新嫁娘，先生帶我去他們家果園，她的菜園就在旁邊，先生介紹我跟她認識，那時她是一個非常開朗的中年村婦，邊種菜邊唱日本歌。
再遇見她，我已是兩個孩子都上大學的媽媽，那天我跟小嬸因吃得太飽出去散步，就在以前洗衣的小水溝旁邊，我們跟她打招呼，沒想到原本說趕著要去幫人家割檳榔的她，竟然一開口就像忘了關的水龍頭嘩啦嘩啦從割檳榔「牽」到她一掛親戚和妹妹養的火雞，我們毫無插嘴的縫隙，好不容易她想起來得去工作，才把我們釋放，「她怎麼這麼古錐？」小嬸說。
她熱情招呼，我盛情難卻就進去坐了，她開始跟我說故事兼訴苦，她的苦不是子媳不孝兒孫不賢，貧病交加，而是她很寂寞，老伴早已過世，兒女幾乎都成家立業住外面但不時會來探望，跟她住一起的不婚兒子逐工作而居，每次離家就是好幾天，她孤單無伴，經常獨自在暗夜哭泣，她威脅他若不結婚她就不替他「顧厝」，要去住他兄弟那裡，但終究還是放不下。
婚後我們住台中假日才回鄉下，20幾年來我跟她碰面絕對不超過5次，但她當我是親人般殷殷傾訴，時而流淚，時而想起我是鄰家的媳婦一下要拿水果給我吃，一下要拿飲料給我喝，從那裝潢頗現代的房子看得出來她衣食不缺，只是缺乏說話的對象，我建議她可以去找婆婆聊天，或跟鄰居去參加老人會，就不會無伴了。
我一直聽她細訴直到要準備煮晚餐才回家，經過她的同意我跟她拍了幾張照，她很高興說我不嫌棄老人家，事實上我覺得她像媽媽。柯羅莎來的那天我原本想去看她，順便拿照片給她，但颱風實在太大作罷，但願她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