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8-20 21:31:03阿撿

牽牛花開


某處的牽牛花開了,但這一次的訊息並不是來自我自己的發現。
上午照例去辦公室,路過學校的小北門,門后的修車人示意我注意鐵柵欄上的變化。欄杆外馬路上的吵鬧喧囂把語言沖得七零八碎,他用手指指欄杆,然後幾個撮在一起的手指輕輕一張,臉上的笑容也就張開來。於是我看到一朵朵紫紅色的喇叭狀小花在綠色的葉子中間向上攀援,直到欄杆的頂端。
不經意閒得到的訊息也許更讓人感到驚喜,哪怕是微小的。而那個傳遞者,他的喜樂早已有笑容展示出來。

這個修自行車的人,你一定見過的,但不知是不是還有印象。也許很多時候,你從小北門出入,他都混雜在你視野所及的整個背景裏面,因爲你的目標明確,是某一路公車,某個要去的地方,或者身邊同學的歡笑。
這個修車人,10年前就在這裡了。10年前,是你大一那年的暑假,你花20元擁有的第一輛自行車在他這裡翻修一新。於是就有了一個飛翔的夏天,那是個騎著單車在長春的大街上飛起來的少年的夏天。而那些日子裏的歡樂、苦痛和期待,怎麽就一下子迎來了他們的復活節?10年過去,少年已經快到而立,飛翔或許已經只是深夜裏的夢想。10年裏,你從這個城市行走到另一個城市,又在不同的城市之間行走,但也許從來沒有,直到現在這個忽然之閒。你也許是第一次用心看自己的起點,而那10年的光陰又去哪兒了呢?

修車的地點從門外挪到門裏,兩個地方相距不過10米。而修車人一如10年前一樣消瘦,除了面容更黑一點,你看不到更多的痕跡,甚至他的衣著也讓人懷疑是不是就是10年前穿的那一件。那麽10年的光陰哪兒去了呢?而現在,他坐在馬扎上,靜靜地看著鐵柵欄上的牽牛花。是10年的光陰讓他學會把自己融入身邊的世界麽?周遭的一草一木,都已經成了他的一部分了麽?
你忽然記起原來在校園和馬路之間是一堵長長圍牆,圍牆把馬路上的聲響隔在外面,像是另外一個世界。那時候他在圍牆外擺開一塊油布,上面放著簡單的幾把鉗子和扳手,螺絲刀和幾條車胎,他通常是站在那裏,喜歡跟來往的人攀談,目光裏有幽默的一絲絞狤。那時候你總是喜歡騎車飛快地穿過小北門,飛快的沖進熱鬧的城市。而現在你行走在原來的所在,圍牆已經不復存在,那些通透的鐵柵欄在那裏,馬路上的聲音無遮攔地傳進來。可是光陰的腳步真地難以追尋麽?你在無數個夜晚裏,在彌漫了房間的煙霧裏,痛苦的思索並不能減輕半點困惑。

那麽這些牽牛花呢?原來它們是在哪裏?它們又是怎樣來到了這裡?直到今天,才由一個修車人把它的訊息傳遞給你。如今你看見它們,在柵欄内外的兩重喧囂之間,靜靜地生長和攀援、開放以及凋謝。這就是實在的光陰吧,那些浮躁的喧囂總會在某個時候與生命無關,而相關的只是生長與死亡、沉思與打開。你用了整個的青春也不曾獲悉的秘密,或者即使知曉也只能遠遠看它一眼的秘密,如今卻在如此不經意閒領受到了。

在秋天裏,你又一次感到無言的觸動。那些過往的時光,那些鮮活的憂傷、期待和思念,那些未知的明天……這一切都顯得那樣觸手可及,像那柵欄上無聲的牽牛花,一朵一朵,微小而生動地,在秋天的陽光裏,在你的心房裏靜靜地開放了……

2004-8-19午後于長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