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24 17:14:23蘇琳
半途而廢
本來有機會在這個暑假學會游泳的。
不過內傷實在太嚴重，那口氣完全被打散了，所以才去泳池兩次，第三天就沒再過去。
躲在樓上房間避免太多的接觸，我心裡無法釋懷，又不想板著臉對著他們，所以只有吃飯時間下去，吃完飯坐一下，洗好碗就又上樓，也不在晚飯後坐著陪我媽看韓劇了。
隱隱的聽到樓下的爭吵聲，我安靜的走到樓上陰暗的樓梯口附近。
我爸說，我媽就只怕我，什麼都不敢跟我說、不敢管我。我淡淡的苦笑，什麼都不敢說？會對我說養我這女兒一點兒價值都沒有？會說我只會記恨、愛計較？講的話會都如刀似槍毫不留情？
我媽說，我爸就是看不起女人，老是叫她什麼事都要阻擋我，講那些難聽話唱衰我，希望我恐懼不安而退縮，結果女兒還是啥都堅持己見獨立做到了，還說如果可以選擇，就不要她當媽媽。
我默默的又退回房間。
乾脆就像之前那樣，都認定是我的錯好了，讓我責怪自己比較簡單、要求自己比較容易。所以我有時對自己要求嚴苛到讓同學覺得不可思議。我同學說，每次她覺得人生困頓無望，想想我啥都沒有，自己努力堅持著到能巷現在這樣獨立自主，就又給她努力的目標。
真的，責怪自己比較簡單、要求自己比較容易，所以我大多只是聽了家人的批判跟否定之後，認定啥都只能靠自己，所以咬牙苦撐熬過難關。只是再這樣繼續下去，我怕自己會覺得人生毫無意義，厭倦再這麼掙扎的堅持下去。乾脆就相信自己很差，索性就接受自己無能，就不要再勉強自己那麼認真努力了。
是妳說可以選擇的話，就不要生我這個女兒，然後反問我，如果可以選擇，是不是也不要妳這個媽媽。我沒回答，只苦笑說：「如果可以選擇......」
因為覺得我很「強」，所以每次都要先毫不留情的把我狠狠打殺一遍，希望虛弱的我會乖乖聽話接受嗎？
某年的國中同學聚會，幾個同學任性的抽菸喝酒怨天尤人，然後對我冷笑說：「妳根本不懂我們的辛苦，難得聚會就讓我們放縱輕鬆一下，妳就忍受一下菸味又如何？反正妳平常都諸事順遂啊！爾偶委屈一下又怎樣？」
之前我大多是淡淡笑著，或是堅持要他們把菸熄掉，或是勉強忍受一會兒，然後先行離開。那次我忍不住冷冷的回她：「妳到底有啥好怨天尤人？妳是單親，家裡是有個低能的弟弟，可妳媽有虧待妳嗎？妳要什麼都有，花錢讓你去補習去學才藝，用的都是數一數二的頂尖用具，妳弟也不會煩妳，也不需要妳照顧，妳也不必做家事，想跟誰出去玩都可以，妳媽給你零用錢也很大方，妳到底有啥好抱怨？」
她說：「妳有哥哥可以教妳啊！當然不用補習！學科好，術科好，什麼都好！」
我冷笑：「我哥？他只有教過我一次功課。當時暑假我正在看金庸武俠小說，他突然跑來說要教我數學，然後就用半小時把那些機率算法，什麼C幾取幾，Ｐ幾取幾，Ｈ幾取幾，一次全部都講完，還要我實際解題正確。後來我才知道，那些東西學校老師就教了一整個學期。在我根本不需要、沒心情、不想理的時候，為了讓他別煩我，所以我在半小時內聽完還正確解答他出的題目。」我盯著她看：「妳要知道，這樣根本沒啥人聽得懂吧？我學得會，不是他教得好，是我厲害！而且，他就只教過我那麼一次！」
「羨慕我？我都只用堪用的文具，家裡根本不可能讓我補習學才藝；妳們假日可以和同學到處去玩，我只能待在家裡讀書或做家事！考得好沒獎勵，比總分少一分就要被念到下一次考滿分為止！拿第一名獎狀，還被嫌棄說讀的是鄉下學校，根本和明星學校無法比！妳到底羨慕我什麼？」
看著同學們羞愧驚愕的樣子，我頭也不回的離開他們，之後也不再參加他們的聚會。
說我愛計較？那同學們會因為我從不抱怨，而覺得我一切順利是有家人無條件的支持跟幫助？
從小到大，我做什麼事是受到你們支持鼓勵的呢？每次都阻止、打壓我，搞得好像我都作奸犯科一樣，明明是其他人眼中值得欣喜讚美的事，在你們眼裡嘴裡都那麼的無用可惡。
你們可以體諒兒子的辛苦，可以感受孫子孫女「可能的」鬱悶，怎麼從來都沒想過你們女兒的心情或感受呢？
是呀，如果可以選擇，我幹嘛要被生下來，然後不斷考驗自己的脾氣跟能耐？
本來我相信自己只要肯努力，說不定花個四五天就能把游泳學會。可第三天早上就被妳把那口氣都打散了，所以我做了半途而廢的事，之後幾天再不去泳池了。
我通常會照你們的心意做些讓你們開心的事，婉拒去泳池學游泳，這算是我無聲的消極反抗吧。
妳跟我說，要有自己的家，有家人才是圓滿、家人才是依靠。可我從家人身上從來都得不到這些感受啊！把誰放進心裡，就得準備挨人在我最脆弱的心臟位置刺上幾刀。妳說，我怎麼會有勇氣一再做這種蠢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