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9-24 16:59:21兔子先生

隨身聽

他總是在聽音樂。

印象中,我沒有看過他跟他的隨身聽分離多於五分鐘。講電話,吃飯,我甚至懷疑他當學生的時候,是否也一邊上課一邊聽音樂。

雖然他喜歡聽音樂,他卻死也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去唱歌。我邀請了他四五次,他都說不想去,卻極力說服我放朋友的鴿子跟他出去。看電影,逛夜市,逛書店;我跟他出去了三次。三次,他都一邊聽音樂一邊跟我聊天。就連看電影,他的左耳裡也塞著耳機。

我跟他在飛機上認識。他跟我的中間是走道,我們在廚房的前面幾排位子。他到美國看他媽媽,正要飛回去台灣。我放暑假,所以也飛回去台灣。一路上我們都沒說什麼,當然,很少人會在飛機上交朋友。至少我不是那種人,他也不是。

我至今依然深信他跟我說話的原因是想跟我借電池。

借到電池後的他,卻絲毫沒有要聽音樂的意思。他開始跟我聊起來,但是左耳依舊塞著耳機。我不能確定他有沒有在聽音樂,當時的我坐了九個小時的飛機,很希望有個人說說話。

所以我們開始聊天,但是因為聽的音樂太不一樣,我們兩個在音樂上沒有任何交集。他不看小說散文,我對自然科學或是理工一竅不通,所以也沒有什麼辦法聊些有營養的東西。

我一直沒有問起他媽媽為什麼住在美國。他也沒有問起我為什麼放暑假才回台灣。我們倆對對方都沒有很大的了解,但是卻沒有想太多的一起逛了很多個下午的台北街頭。

我跟他一直都是朋友。之後兩年我又回台北,約了他出來。那年他滿二十五歲,剛剛退伍。他依舊是那個模樣,牛仔褲,襯衫,兩隻耳朵塞著耳機。我們去吃了鐵板燒,然後一起看了場電影。他一直沒有多說什麼,直到我受不了問他,為什麼跟朋友出門還要聽音樂。

「偶像劇裡不都會有音樂嗎?」他很理所當然地回答我。我並沒有回應他的問題,只是覺得那是個不合常理的解釋。尤其出於一個唸理工的男生口中。一個唸理工,二十五歲,而且頂個小平頭的男生。

「你會不會希望自己有個女朋友,然後跟她一起談一場像偶像劇裡才有的戀愛?」他突然問我。

「不會。」我很正經地回答他。「光是讓一個女生喜歡我,然後我也喜歡她,就很困難了,我不需要更多問題出現。」

我跟他最後一次在台北見面,去吃了路邊攤。他依舊一邊吃飯一邊聽音樂。當然,我並沒有多說什麼,他就是那樣的人;也許沒有耳機塞在耳朵裡我反而會不自在。

再次聽到他的訊息已經過了兩年。一個女孩子來找我。「你是郭先生嗎?」女孩問我。我點點頭。「我哥哥要我給你這個。」她給了我一台隨身聽後轉身就走。她很美,到那種令人不敢親近的美。秀秀氣氣的高中生模樣。

我從她那邊了解到他。她說,哥哥希望自己可以有個偶像劇的人生,因為他們的媽媽其實很早就生病去世;在美國的媽媽其實是她們父親娶的第二個妻子,但是兩人結婚八年後也離婚了。所以她哥哥常常背著她爸爸去美國。

「哥哥希望自己生活在偶像劇裡,所以有一天他可以跟他心愛的人永遠在一起。因為他覺得在偶像劇裡,所有不應該發生的愛情都可以有結果。」

我一直以為他所希望的愛情來自於美國的那個女人,也就是他爸爸的第二任妻子。但是後來我才知道他愛上的是一個大他五歲的男子。「哥一直覺得,偶像劇總是有音樂,所以他總是聽著音樂;也許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結果。」她跟我說。

我不知道他想要的結果是什麼。但是在我開始把兩隻耳朵塞住之後,我感覺自己的人生好像變成一部偶像劇。

當然,那是我愛上小我十一歲,前隨身聽主人妹妹之後才發生的事。

*圖片 from :[ Sony Black CD wkman w/ Tuner ] @ http://www.target.com/gp/detail.html/ref=br_1_4/602-7128634-2385424?%5Fencoding=UTF8&frombrowse=1&asin=B0007Y6A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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