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今天的太陽艷麗的模樣，誰都想不到昨日整個島嶼還陷入狂風暴雨之中，是的，台灣的特產，颱風又來了。

這颱風名字叫做「泰利」，媲美「海棠」，是個強颱，但似乎他比她潑辣許多，以致全國各縣市都停止上班上課。前夜，這裡已風雨大作，我向北的屋面已做好防禦，老舊的木作門窗上了鐵釘固定，排水口也疏通完成，門縫也用塑膠紙塞緊，上回門窗被風吹得砰砰叫的恐怖情形終於改善了。但外頭狂嘯的風雨，讓許多物品都成為飛碟，鏗鏗鏘鏘的碰撞聲，也超嚇人的，想到我有裝鐵窗，也就寬心不少，騎樓只有一部破march與一台腳踏車，就請它們自求多福了。

當我燒一壺開水，準備泡茶靜心時，突然停電了。還好，水已經開了，我再度請出我的野營燈，照泡不誤，稀微燈光旁，反而憑添幾分浪漫。黑暗中，我不由得又想起失明的尤榮坤，因前日才又跟他通過電話。他對颱風的惶恐，遠超過一般人吧。我的燈暈太過微弱，不及三尺遠，遑論百里之外的淡水。

夜裡，我一邊飲著茶，一邊想著未完成的詩稿，心卻越來越紛亂。如窗外的風雨。

隔日早上，泰利「回南」，風雨卻比登陸時猛烈，改從南面直撲而來，我三樓前的落地窗，開始滲水，我急忙拿著抹布去圍堵，不一會，窗外小陽台積水也不斷攀升，眼看快要滿溢，我只好穿著雨衣出去清除排水孔的堵塞，大部分是新鮮的樹葉。我就靠著早餐的麵包撐到下午三點多，風雨變小後，趕緊去超市買包泡麵。幾乎所有商家都沒營業，街上還滿目瘡痍。不過沒什麼災害發生，只是有些狼狽。腦海裡自然浮現起美國的紐奧良被颶風侵襲的慘狀。有人說，所向無敵強大的美國這回竟被颶風打敗了。

颱風走了。我的詩也完成了。我知道，詩裡頭尚有許多驚懼與不安還要去安撫，去咀嚼。

放了一天颱風假後，今早一入校門，就發現司令台旁的一棵老榕樹倒了，連根拔起，軀幹就倚在台上的水泥斜面。有點悲哀的辛酸，我突然有這感覺，是不是想到，幾個月後，包括它在內的一排老樹都要面臨斧鋸之災？這樣的姿態，也是一種抵抗嗎？

年齡不大的吾校又要蓋新大樓了。我啜飲著咖啡，與生群、國閔說著我們教育的景況，甚至比颱風過境還要悲慘。我們上星期天參加半線基金會的活動，去參訪國立台灣文學館，她原本是台南市政府所在，是幢日治時期的的建築，國閔感嘆說，戰後台灣的許多公共建築，比起來真是烏魯木齊，因為國民黨政府那種過客心態，不僅表現在統治策略，也忠實地反映在公共建築上。

「只是一個跳板而已！」其實國中校園裡，多的是過客的影子。那是一種文化的殘留吧。大人們只要彼此一注目，眼神裡就會響起達達的馬蹄聲。無數四年一任的校長，在上下交相利的快感下，不知留下多少美麗的錯誤？

咖啡的芬芳裡，我聽到詩人浪漫的低泣。

颱風也是個過客吧。一個典型粗暴的過客。對島嶼肆虐後，隨即消失於無形。而人呢？把人的生命放大來看，又何嘗不是過客？只是，人類的靈魂還需要一個安頓的處所啊。我們有限的生命裡，有誰願意像老榕樹一樣讓自己的根向土地扎下？又有誰有勇氣，為了抵抗不義，也像老榕樹般，將自己連根拔起？


（2005/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