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過後就分手

 

知道嗎？其實我們從來就不相配。

只是貪上你存在的感覺，只是想要了解你更多一點。

但或許，遠遠的欣賞，會比擁有更好。

 

第一天。

 

           是他。

           跟朋友們走在路上，遠遠的，就看到了他迎面而來。

           頓時間，根本聽不見朋友笑鬧的言語，眼裡看見的，只有不斷走近的他。

           他一個人，戴著耳機，揹著Jansport的後背包，裡拿著幾本書，低頭看著手上的傳單。

           然後他和我們擦身而過，離開我的眼前。

           或許，從來都只是這樣子而已。

 

           高中時，我曾經和他同班上過幾個小時的課後輔導，晚到的他被老師安排到我前面的空位，那之後，我們偶爾開始有些交談。

           他不是沉默寡言的人，他有廣泛的話題能聊天，他幽默，他總是能夠讓人感到開心。

           還有，他喜歡唱歌。

           有時候到了休息時間，他會哼著小調，走出去外面透透氣、曬曬太陽，然後再走回來。

           有時候他會故意在我面前大聲地唱著歌，然後我會說：拜託你別再唱了。

           他的身體不好，但總愛跟人家在運動會時參加賽跑之類的活動。

           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注意到了自己對他不一樣的感覺？

           或許只是一個不經意的瞬間，我的視線開始繞著他打轉，然後等到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收回我的感覺了。

           我不能否認也不能確定，那種感覺，就叫做喜歡。

           高中的最後一年，我們沒再繼續同班上課，所以很少碰面，有時在學校裡巧遇到，也不見得會和對方打招呼。

我跟他或許就僅僅是認識，連朋友我都不曉得算不算。

 

           大學之後，我和他同校，但科系不同，所以仍然可以稱得上是兩條平行線。

           就只是認識的人而已。

           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是什麼學校什麼科系的，但知道再多也沒有用，所以我一直就是安於現狀。

           直到有一天，在買完晚餐後要回到宿舍的路上，我遇上了迎面而來的他。

           他看見了我，其實當下我有猶豫要不要主動和他打招呼。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是他先朝我開口：「嗨，好久不見耶，妳是蘇郁辰對吧？」

           那時候其實我在偷笑。

           「對啊，好久不見了，林錫恩。」幸好這本來就是該笑的場合，不然我怎麼能控得住我開心到不行的心情。

           「我不知道妳跟我同校耶，真的太巧了！」他說。

           好吧，我必須承認，這句話或多或少對我的心情有很大的影響。但算了吧，至少他還記得我的名字不是嗎？

           之後我們又聊了一會兒，直到他看見我手中提著晚餐的袋子。

           老天，就連我自己也不記得我買的湯麵都要糊了。

           「改天再聊吧！看妳買好晚餐了，趕快回去吃吧，不然都要冷掉了。」他笑著說。

           依舊是那個笑臉，勾起了我幾年前的回憶。

           如今的他，沒有特別大的改變，只是不再是那個穿著和我同校制服、坐在我前面、總是愛唱歌吵我的那個男孩了。

           其實就連我也不一樣了，只是記憶裡的感覺，似乎依然沒有變。

           「你是要去吃飯嗎？」我留下來多問了一句。

           「喔對，我女朋友在等我，我得趕快過去。」他說。

           「那快去吧，我也要回去了。」我仍然是微笑著。

           「好，下次再聊吧，再見囉！」

           「嗯，再見。」

           我看著他走遠的身影，頓時覺得，我從來都只是看著他的身影。

           只是這樣而已。

 

           第二天。

 

           我還記得我生日那天，聽到了他有女朋友的消息。

           那天是在高中放學的公車上，我比他先上了車，他雖然站在我的附近，但卻因為車上太多人所以沒有發現我。

           他和朋友們一起搭車，開心愉快的聊著天，他的朋友們笑著損他交了女朋友之後都忘了朋友。

           我記得這件事情，但好像已經忘了當下的心情。

           我想我應該有些在意，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沒有其他特別的感覺。

           他的女朋友是誰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因為那不是我認識的人，我在意的，純粹只有他有女朋友的這件事情。

 

           沒想到過了三年之後，他的心中仍然被某個女孩給佔據。

           而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是，我的心情，也仍然和三年前一樣。

 

           「郁辰，妳等一下陪我去影印店好不好？我忘了把要交的報告給印出來。」吳怡真說。

           吳怡真是我同系的同學，是我的室友，我們原本一點也不熟，但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我們成了幾乎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妳等一下要去？但下課只有十分鐘，妳來得及嗎？」我問。

           通識課的教授常常會出奇不意的點名，有時候缺席他點名，出席了他卻偏偏不點名。

           「不然去圖書館好了，圖書館比較近。」怡真說。

           「好。」

 

           「蘇郁辰！」

           走進圖書館的時候，突然有人叫住了我。

           我疑惑地轉過頭，發現居然是林錫恩。

           「嗨，哈囉，又碰面了。」我笑著說。

           我先是和他打招呼，過了三秒後才發現原來他不是一個人。笑容開朗的他身邊跟著一個繃著臉的女孩，看起來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對啊，好巧，昨天才遇到今天又遇到。」他說。

           我不知道他是神經大條還是怎麼樣，他女朋友臉色都那麼難看了，他看起來一點感覺也沒有，彷彿身邊的女孩跟他毫無干係。

           本來想多說什麼的，但看到他女朋友不善的臉，還有催促著我的怡真，我於是說：「啊，我還有事情，先走了。」

           「好啊，再見。」他說。

           然後我們就往兩個方向走去。林錫恩跟他的女朋友走往閱覽室去，我跟吳怡真則是去到電腦使用區。

           「剛剛那個人是誰啊？」怡真一邊開啟她的檔案一邊問。

           「那個人？喔，是我的高中同學。」我說。

           「旁邊那個女的是他的女朋友嗎？」

           「可能吧。」我猜。

           「那麼陽光的男人怎麼會交到一臉凶神惡煞的女朋友。」吳怡真這句話幾乎要讓我大笑出聲，幸好我還記得這裡是圖書館。

           看到他女朋友的樣子，我不禁會想，擁有他了，妳還不滿意嗎？

 

           或許當初不要有第二天的巧遇就好了。

           這樣我和他能繼續是兩條平行線，我不會再期待能夠繼續每一天都見到他。

 

           第三天。

 

           傍晚臨時接到開會通知，匆匆忙忙到社團去開會，結果一開就開到晚上十點。

           下學期的迎新茶會跟期初活動已經要開始準備了，然而由於社長的安排不佳，導致會議安排的日程出問題，本來早應該開的會卻拖到這時候才開，還有應該要分兩次開的會一次開完，所以才會一連開了好幾個小時的會。

           認真來講，我不是什麼重要的幹部，開會也都只是去旁聽居多。

           這一次一連開好幾個小時，真的是挑戰我的耐性。

           宣布散會之後，我馬上從社團辦公室離開，這時候雖然不到深夜，但天空已經很黑了。

           本來想要立刻衝回宿舍，但坐著開了這麼久的會，我打算稍微散個步再回去。

           就在我經過校園咖啡廳的時候，我看到了他。

           他坐在戶外，整個人趴在桌子上，旁邊擺著一瓶啤酒。

           我還真不知道，他也會喝酒。

           看他有點意志消沉的樣子，我不忍就這樣無視然後離開，因此我朝他走了過去。

 

           「林錫恩。」我在他面前的空位坐下。

           「咦？是妳啊。」抬起頭看到我，本來面無表情的他馬上就笑了。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酒？」我問。坐下之後我才發現，他根本沒醉，而且一點也不意志消沉。說不定他只是在這裡消磨夜晚罷了。

           「為什麼喝酒？」他重複了我的問句，「當然是因為想喝啊。」

           路燈照亮的他的半邊臉，仍然是那雙笑彎的眼，但是垮下的嘴角透露了他的情緒。

           「好吧，那你繼續慢慢喝吧。」我覺得我還是應該趕快離開好。

           事實也證明，我不應該要留下的，但那都是後話了。

           突然，林錫恩對我說：「蘇郁辰，志欣不要我了。」

           「誰是志欣？」我皺眉問道。

           他愣了一下，看著我，彷彿是在確認我到底是不是明知故問。

           沒辦法，一連開了好幾個小時的會，我的腦子都鈍了。看到他疑惑的眼神我這才想起，喔，原來是那個一臉凶神惡煞的女朋友。

           「抱歉，我一時忘了。昨天才見過她的，我想起來了。」其實也不能怪我，我只見過他女朋友長什麼樣子，根本不知道她叫做什麼名字。

           被我這麼一打岔，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

           沉默的有些尷尬。

           「我……」

           「蘇郁辰，我是個討厭的人嗎？」他皺著眉頭。我從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

           我跟他相處的時間沒有很長，沒上同班課後的碰面的機會也不多，我印象裡，每次見到他，都是笑著，給人很開朗的感覺。

           「不是吧。」我應道，可是答案卻如此糟糕。

           我應該要肯定的回答說，不，你是個很好的人，只是碰上了一個不懂得你的好的女人。

           可是因為我對他實在是太不了解，所以我給了這樣的答案。

           「志欣說，我不是她要的那種人。」他說，「她說我對每個人都好，她感覺不到在我心中他有特別的地位。」

           「也許她沒有安全感吧，」我只說了前半句話，後半句話我沒有說出口。她是對的，至少我就是被他的好吸引的人。

           然而此刻我卻開始懷疑了。

           那麼我呢？我又是喜歡上他的什麼？

           因為對我的親切、對我的好嗎？

           「我不懂，對別人好有錯嗎？即使我對別人好，我也不會忘記，最重要的那個人還是她。」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低著頭，因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沒有任何經驗，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處理這樣的事情。

           簡單來說，我的頭腦一片空白。

           「分手，她說分手，」林錫恩用手撐著頭，「我不懂，她怎麼能那麼輕易的就說出口。她說她很對不起，她很喜歡我，卻沒辦法繼續在我的身邊。」

           我聽著他說的話，卻開始感到莫名其妙。我就這樣被捲入感情事件裡，我不認識女方，對於男方的了解更是少得可憐，

           他不懂，我也不懂。為什麼明明喜歡，卻不要繼續在一起。

           沒有任何線索能夠判斷，而我也只能推測出是他讓她感到缺乏安全感。

           還有我也不明白，此刻的他，究竟只是需要一個聽他說話的人，還是給他答案的人？

           突然我覺得，他真的是醉了。

           他懊惱的情緒表露無遺，一股腦地說出所有他想說的話，我這才發現，原來平時我所見到的他，還有我印象中的他，都只是他所包裝出來的樣子。

 

           總是帶著微笑，給人很溫暖很可靠的感覺。

 

           但或許，那只是他所想要表現出來的感覺，而不是最真實的他。

           最真實的他，有難過的情緒、有懊惱的情緒、有不滿的情緒、有各種不同的情緒，只是他通通把他們隱藏在笑容之下。

           所以，我喜歡上的，到底是哪個他？

 

           「蘇郁辰……」他忽然看向我，「妳覺得我是個糟糕的人嗎？」

           「不是。」至少在我的印象裡，他不是個糟糕的人。

           「那跟我在一起，妳願意嗎？」

 

           第四天。

 

           很好，我不敢相信我自己答應了什麼。

           一覺醒來，好像是一場夢一般。而且我根本不記得我是怎麼走回宿舍還有回到床上睡覺的。

           這真是……令人錯愕。

 

           我其實沒有答應林錫恩，但是他吻下去的那一刻，我的心的確動搖了。

           可是那時的他醉了。雖然我一開始以為他沒醉，但他真的是醉了。

           從那一個吻開始，我跟他開始交往。

           除了錯愕之外，我沒有想到更完美的說法來形容我的感覺了。

 

           我試著把昨天的事情當作一場夢，因此我仍然照著往常的作息生活。

           直到下午最後一堂課下課之後我在教室門口看見他，我這才感覺到，昨天的那一切不是夢。

           「郁辰。」他微笑地站在門口看著我，班上的女同學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驚喜地看著他。

           我承認他的微笑真的很好看。

           「你……」我走到他面前，心情有些慌亂。

 

           他和我肩並肩的走在校園裡，但氣氛真的很詭異。

           我們兩個的交往是建立在陌生的基礎上，昨天或許只是因為他喝了酒，所以有點曖昧的氣氛，但至少我是清醒的，我知道，我們之間仍然只是不太熟的關係。

           「去吃飯吧。」忽然，他提議說道。

           我本來要答應的，但是卻突然想起了社團今晚有活動，於是我說：「我等一下還有事情，所以沒有辦法。」我的語氣很生硬。

           林錫恩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然後氣氛又是尷尬。

           此刻的時光是我從未想像過的，就算有，也不會是像這樣詭異又尷尬的氣氛。

           路的盡頭站著一個很眼熟的女孩子。

           我看著她，然後看向林錫恩，他的眉頭緊皺，盯著前方那個女孩子。

           接著我想起了，那就是他的女朋友，叫做志欣的那個女孩。

 

           走到盡頭的時候，那個女孩站在林錫恩的面前，一雙眼睛紅腫，像是哭了很久似的。

           「林錫恩。」我分不清她的語氣究竟是生氣多一點還是撒嬌多一點，但我可以確定的是，她後悔了與他分手的決定。

           「妳做什麼。」可能是顧慮到我在他身邊，他推開了她朝向他伸出的手。

           「錫恩，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隨隨便便就提分手的……」她哭著說。我忽然覺得她長得一點也不凶神惡煞，而是美得令人心疼。

           「何志欣，妳不要這樣，我尊重妳的決定。」

           然後，那個哭著的女孩瞥見我，指著我問：「她是誰？」

           「她是……」

           「我是他朋友，正好在路上遇到。」搶在林錫恩回答之前我先出聲答道。

           他眼神複雜的看著我，而何志欣也眼神複雜的看著他。

           我呢，則是真的很想趕快離開這裡。

           「錫恩，你會再給我一次機會的，對吧？你知道我說的都只是氣話，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的……」她沒有繼續哭，只是一味的懇求他。

           「你們好好談一談吧，」我說，「我先走了。」

 

           回到宿舍之後，我鬆了一口氣。

           不用面對那些尷尬的場面，我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

           我重新整理我的情緒，然後我發現，我其實是生氣的。

           我不是氣林錫恩的女朋友隨便說分手然後又哭著要挽回，我也不是氣林錫恩沒有解釋我的身份，我也不是氣林錫恩沒有追上先走掉的我。

           我氣的，只是林錫恩毀掉了我心中的林錫恩。

           我印象裡總是微笑著，看起來那麼美好的林錫恩。

           那個從來不屬於我、我也沒有非得一定要擁有的林錫恩。

 

           或許，擁有之後，真的就是失去的開始。

 

           第五天。

 

           對於林錫恩，我失去了心動的感覺。

           我喜歡的，也許真的只是我記憶裡的那個林錫恩。

           我沒有探究他的打算，從來就只希望遠遠的觀望他。

           從來就沒想過，要愛上他。

 

           隔天下午，他再次出現在我上課的教室門口。

           這一次，我平靜的走向他。

           「處理好她的事情了嗎？」我問他。

           「嗯。」他簡單的應答了聲，「昨天，對不起，讓妳看到了那樣的場面。」

           我應該要接受他的道歉，雖然我要的理由不是這個。

 

           我希望他道歉的是，他讓我失去了對林錫恩心動的感覺。

 

           「既然我已經說了要跟妳交往，我就不會反悔。」他堅定地對我說。

           但我知道，如果這齣戲我繼續跟著他演下去，就實在是太荒謬了。

           「你沒有必要這樣，」嘆了口氣，我告訴他，「好好把握那個女生吧，不要再讓她難過，也不要再輕易答應讓她離開你了。」

           我沒辦法接受現在這個樣子的他。

           幾天前我所遇見的他還是個笑容開朗的他，但如今，他的笑容早已消失無蹤。

           他看著我，又是那樣複雜的眼神。

           我輕輕地笑了一下，然後往外走去。

 

           「蘇郁辰，」他叫住了我。

           我停下，然後轉過頭。

           「對不起。」他還是說了這句。

           「對了，照形式上來說，我應該說我要跟你分手嗎？這樣子你會不會比較好過一點？」我怕他對於我的歉疚，讓他沒辦法回到他女朋友身邊。

           他沒有馬上回答，但是我搶著說：「那這樣好了，今天晚上十二點之後，我們就恢復到原本的關係，之前發生過的事情，都自動解除，好不好？」

           林錫恩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接著我就離開了，微笑著離開了。

 

           那天晚上的十一點五十九分，我坐在書桌前，看著手錶，心裡默默的倒數。

           如果真的可以像我說的一樣，過了十二點就自動解除一切的話，我希望，在那之後，我可以忘了這一段時間，剩下的回憶，就是過去我所喜歡的他。

           倒數最後三秒。

           三。

           二。

           一。

 

           「分手快樂，林錫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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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久沒有上來放文了

這一次寫出來的這篇，其實我也不清楚該怎麼解讀

就是順著直覺寫下去，然後就寫出來這一篇了

或許大家會喜歡，或許大家不會喜歡

那麼，下次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