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客行1：台北東京，跟著寂寞走

　　走進楊梅高山頂營區，自在那裡入伍的第一秒開始，時間彷彿不屬於我所有，以前常開玩笑地對莉說，我們的時間可以任意揮霍，而今，我成了時間乞丐，乞求不到任何一絲自由的空間，除了睡眠以外！

　　從入伍的那天起，我的身體與時間同時失去自由，新兵訓練的中心思想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我另外告訴自己要放下所有的自尊，才能在這環境活得好。我試圖在最自由的睡夢裡，渴望那一絲絲，可貴的自由！然而第一夜，時間的分分秒秒都是在緊張與緊湊中度過！也由此時開始，身體與心靈形成一種扭曲，我僅能在部隊就寢時，入夢時分，那彌足珍貴的心靈自由，如同夜空裡繁星般那般閃爍輝煌！因為，從現在開始，自由從此屬夜。

　　入伍生活其實對我並不算什麼，除了失去自由感到不習慣以外，另外就是沒有音樂聽，也無法執筆寫信，顯得萬分不習慣。但是在第二晚晚餐後，晚上七點在連上中山室集合寫個人資料，寫完一堆資料後，連長說今晚要給我們寫家書報平安。你們今晚可以好好寫信寫到晚點名前，寫到八點五十分，看你們要寫給誰都行，！但不准封箋，部隊輔導長會統一幫忙封箴寄出。我突然心頭一亮！自語著：這下子，好不容易，終於拿到筆了！

　　寫完給父母的家書後，第一句開頭寫著父母親大人膝下，我就笑了出來，因為那時我那個老學究哥哥，很在很久很久當兵時家書的開頭語。老實說，我從未寫信給酒鬼媽媽，第一句話實在不知要如何寫，只好學老學究的方式寫。於是，我寫給父母親的第一封家書，第一句就是父母親大人膝下，還是帶著微笑，想著遠方的老哥寫的！之後，第二封信，寫給佛堂的朋友，其實只是想告知我的郵政信箱號碼，好讓他們可以寫信寄來部隊來！第三封信，寫給最和平的溫柔信鴿，小溪信使，請她轉交給遠方的葉莉！但這封信，執筆中書時，我卻楞住了，也是不知第一句要如何啟筆！

　　因為我第一次未在信紙裡推心置腹侃侃而談，反而說反話地說著，內容大意是：我對陌生環境的適應力很強，一切安好，我不會忘記妳的耳提面命，也望妳在遠方一切安好！剛入伍時間有限，無法自在揮霍，筆隨意走。諸如此類，希望她安心的話語。然而，實際情況是，我第一天就渴到必須利用洗澡的短短時間，如似野外求生的野人般，看到河水就取水喝，我是打開水龍頭就大口喝水。但神奇的是，我彷彿是百毒不侵。

　　在那晚寫完信，晚點名後，我被連長叫到連長室，在連長室裡還有輔導長與政戰士，他們異口同聲地問我：你為什麼來當兵？我們實在是搞不懂，所以乾脆把你叫來問！還有還有，你居然一下子，一口氣寫了三封信，好幾張呢！那不就今晚一直在寫字嗎？我看信封上的字很好看，所以我們後來特別去看你的資料，原來你剛從建中畢業！我們以前也遇過幾位預官排長，都是台大畢業的，而且高中就是唸建中，你們學校的畢業生，不是畢業後就應該要去台大報到的嗎？你為什麼一畢業就來當兵呢？

　　我以現在腦子裡裝不下書，所以就乾脆就先來當兵，反而遲早要當的，不如早點當好了！以此簡答，以避免追問下去！但也因此，自此成為連長與輔導長的專屬公差！

　　另外比較特別的是，我也是自幹訓班歸建與連長聊天才得知，連長說很多新兵剛入伍第一晚都會作惡夢，會累到一下子就睡著，但肯定都會說夢話作惡夢，整個大通舖都是，他很有經驗。但我沒有作惡夢，卻夢到很多神仙依序來夢裡打招呼交談，害我作夢也會笑，但也只有在夢裡會笑！

　　一連幾日都在烈日下的沙場上渡過，那沙場比建中的沙漠大操場還要厲害百倍！不但沒有樹蔭，還在十月初的烈日下出操，比以往暑假時在金山老家彎腰收割，還要累上百倍！畢竟沙場，還是應該比沙漠更為艱難些沒錯！

　　第一個週末下午，我自安全士官那兒，聽到一位班長開心唱著：但是你寂寞的眼，有寂寞的淚，讓我忘了改變我的一切。讓我在迷惑之中，忘了曾經深深的嘆息。沒想到，我在部隊聽的第一首歌，是來自一位準備休假的班長，心情很好地隨興起率性的歌唱！這是一首1988年當年，中秋前的新歌！所以，我聽過！只是聽到我的班長唱著：但是你寂寞的眼，有寂寞的淚，讓我忘了改變我的一切。讓我在迷惑之中，忘了曾經深深的嘆息。此句副歌，卻突然讓我想到遠方的葉莉！這也是一首，我們在福隆彼此道別後的歌！我遠遠聽聞，不禁感嘆，這樣會有一些，如棉絮般的感慨，如果是在以前，我大概今晚要準備一瓶酒，來寫葉莉情書，好好地推心置腹一下了！但此時為時空所限，時不我予！　

寂寞的眼　周華健
專輯：我付出我的真愛 我實現我的夢
發行時間1988年8月29日
https://youtu.be/jSY5-lKxoYI

這一次我又忘記了改變我自己
這一次我又輕易的相信你是唯一
一次一次的聚散分離使我懷疑
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愛情值得回憶

一次一次告訴自己　傷心往事不該惋惜
一次一次提醒自己　這樣的愛情轉眼讓它過去

但是你寂寞的眼有寂寞的淚　讓我忘了改變我的一切
讓我在迷惑之中忘了曾經深深的嘆息

但是你寂寞的眼有寂寞的淚　讓我忘了改變我的一切
讓我又不由自主輕易讓你飛入我夢裡

總在愛過後黯然地分手 
讓我不能不重頭想過
這一次會不會錯得更多

但是你寂寞的眼有寂寞的淚　讓我忘了改變我的一切
讓我在迷惑之中忘了曾經深深的嘆息
但是你寂寞的眼有寂寞的淚　讓我忘了改變我的一切
讓我又不由自主輕易讓你飛入我夢裡

　　我的班長就那樣，哼著歌休假去了，第一個週日，也是會客日！令我心裡充滿期待！

　　隔天，老家住新竹的二姐夫婦，開車將酒鬼媽載來看我。在草地上，媽媽望著我問：你怎麼才離開我一個禮拜，就額頭，鼻子，臉還有耳朵，到處都黑到要脫皮的現象！還有呀，你的聲音怎麼那麼沙啞？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好說：這邊的太陽比較陌生，它脾氣比較大！等再過幾天，我跟他搞熟了，打成一片就不會再脫皮了！剛開始嘛，連太陽也要給我震憾教育的嘛！沒事！妳下禮拜再來，我就會漸入佳境，生龍活虎了！

　　第二個禮拜日，佛堂的朋友一起來看我，還帶了我在信裡交待的，我在這裡吃不到好吃的蔬菜，但我也想念好吃的水果！那就是我的鄉愁，你們就帶著我的鄉愁來看我！只見雲清老友笑說，李兄，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字跡，佛堂還把你的信貼在公佈欄上！所以，我就和大家帶了你想念的水果來，你還說你一入伍就夢到好幾位神仙，原來你是想念水果呀！我笑道：是呀，我好想念水果，滋我肺腑，潤我心腸，多美呀！活生生的荒漠甘泉，生活寫照！你們若是想念我，要捎信來，不然我在這兒，一個談心的對象都沒有！佛堂友人笑話我說：你可以繼續夢到神仙呀，讓神仙到你夢裡開示你呀！

　　第三個禮拜天，是個下雨天！我記得我向母親說道，如果下雨天，妳就不要急著下山，趕著去坐車，我會放榮譽假的，第四個禮拜天我應該就可以回家去看妳的！老規矩，兩道下酒菜，兩個母子高梁對杯！第三個禮拜天下雨天，我看下著雨本來要出公差去了，只是遠遠聽到要我會客的聲音傳來！我一見到酒鬼媽媽，就喜道著：我不是說下週我就回去陪妳小酌嗎？下雨天，妳還跑來！

　　只見媽媽開心地道著：我一大早呀，親自包了你最愛的水餃，高麗菜的，一煮好我就放進保溫瓶了，滿滿地，大大地，整整五十顆！我包好煮好後，就趕著要提來給你吃吃看，我怕你肚子餓！我凝望著母親，生龍活虎地把那五十顆大水餃，一口氣吃完，還笑說，這個有媽媽的味道，是我的最愛！但其實，我吃到好撐好撐。五十顆大水餃，實在是一個甜蜜的考驗，簡直就是歷史記錄！但媽媽一大清早，起來包水餃也是滿滿的愛心，所以我就來者不拒！

　　只是後來，我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剛好下午兩點多，師部廣播不好意思趕會客的家屬走，一向都是以放音樂代替，那弦外之音就像晚安曲一般！而從師部大門口，走到連上，大約是筆直的一公里的路程，我就那樣呆呆地，望著母親離去的背影。師部廣播突然播放著：雨季奉獻給大地。歲月奉獻給季節，我拿什麼奉獻給你，我的爹娘。我聽聞時久久不語，心裡想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靜下來細細地聽一首歌。而突然又聽到這首歌。不但是，肚子滿滿的，連眼睛也是，滿滿的。

蘇芮 ~奉獻 1988年一月台北東京(跟著感覺走)專輯
https://youtu.be/gEm1D0psy20

長路奉獻給遠方　玫瑰奉獻給愛情
我拿什麼奉獻給你　我的愛人

白雲奉獻給草場　江河奉獻給海洋
我拿什麼奉獻給你　我的朋友
我拿什麼奉獻給你
我不停的問　我不停的找
不停的想

白鴿奉獻給藍天　星光奉獻給長夜
我拿什麼奉獻給你　我的小孩

雨季奉獻給大地　歲月奉獻給季節
我拿什麼奉獻給你　我的爹娘

我拿什麼奉獻給你
我不停的問　我不停的找
不停的想

Solo 2022.03.19 寅時筆

附註：
此曲原本是在福隆道別時，送給她們的歌，只是沒想到會在部隊裡，突然偶遇。
天空的一齣戲卷一135：無私，接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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