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7-26 23:40:41日出貝殼

回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

考完試的那個下午,國道客運奔馳在中山高上,我在裡頭,時睡時醒。窗外景物不斷向後飛逝,我總感覺,那是所有我不能掌握的一切最實在的象徵。

每年的六月、七月,是各級學校教師甄試的高峰期。在K校的那間辦公室,名分還在流浪的代理教師就有八個;到了五月,大家臉上都是倉皇。沒有課的時候,英文科的N便拿出翻譯機和時代雜誌,一篇又一篇毫無止境地讀。她常常隨手泡上一杯咖啡,又黑又密的直髮遮掉整個側面,一邊喝一邊看文章。我不太喝咖啡,卻很被那樣的氣氛眩惑。有時心浮氣躁,N的咖啡香氣一瀰漫,我就像被下了指令,一下子便安坐在位置上,背對背各自吟哦。有時抬頭看看對面的H,她跟我們不一樣,非得戴上超大耳機,搖頭晃腦一邊聽音樂一邊讀三民主義。

更接近考期的時候,我們除了互相詢問要報考哪些學校,更多時候則在交換「哪一間廟很靈」這種訊息。N的求籤擲筊經驗最多,她說去年有好幾次,考前去擲筊,神明都跟她說沒問題,等考完放榜前再去問,神明又搖頭了。「結果果然都是很接近卻沒考上。」N說,今年她早早便去問了神,神明跟她說不樂觀。我問這樣不會影響心情嗎?她搖搖頭,「既然說好最後有可能變成不好,也許不好也是有可能變好的。」

這樣的景象後來變成一種奇特的記憶。一群讀書人,不問自己問鬼神,也許旁人看來是一種可笑,但只有我們自己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折磨。考上必須有很多剛好的因素配合:剛好題目你都會、剛好你跟競爭對手比起來相對優秀、剛好評分老師喜歡你…剛好,整個遊戲規則是公平的。不讀書的辦公室裡,什麼故事都有。神奇的求籤故事、黑暗的考試故事,我把飯菜一口一口扒進去,流言一則一則歸入小說家者流。既然這一切不是絕對而是相對,成功既在自己也在別人,那,怎麼樣都沒關係了…反正難關這麼多條件這麼多,香煙裊裊,我後來決定聽au學姐的話,只跟我的信仰和我自己說:請保佑我考試一切平安、順利。

倒數的那個月,我們都安靜了。有時候是我忽然沒來由的心慌,國學常識的書畫了又畫,N會跟我說要有信心;有時候是化工的W哭了,「缺這麼少,我到底能到哪裡去?」我不上網專心地聽她說話,並感覺到殘酷的分裂。上課鐘響的時候,我們帶著笑容穩穩地往教室走去,跟成績不好的學生說,努力啊,一定沒問題的,千萬不可以放棄;回到辦公室,那些我們說出去的話,卻說服不了自己。

最末一個考前印象,是F慢慢回到辦公室,安靜坐下半天不說話的場景。那時辦公室只有我們兩個人,她告訴我,剛剛班上的學生跟她說:「老師,妳要加油,我們等妳考回來。」然後,我的眼淚就忍不住了,F說。「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這樣。」她說話時,眼睛還是濕濕的,有點羞赧,她說都當兩個孩子的媽媽了還這樣,真是不好意思。我點點頭,無須多言。眼淚是什麼?我相信那有一半是為了學生竟然這樣貼心,一半是為自己這些年來艱辛的流浪。

後來,就在車子下了高速公路,進入楠梓街道時,妹妹很激動地打電話來,「妳的准考證是○○○○嗎?妳,妳好像考上了耶!」

上一次是什麼時候?我還記得,去年,考完K校代理缺的晚上,我人在往台南的擁擠的電聯車上,忽然就被通知以第一名錄取了。

我看看窗外熱鬧的街景,真的可以不用流浪了嗎?忽然,我就流下淚來。




圖片說明:要離開了,才看見這個城市迷人的河畔夜景。
旅人 2006-07-30 00:52:45

哎呀呀~那不是仍在我記憶中鮮明的港都美景嗎?^^
往往到了要離別的時刻
才驚覺刻下的歲月竟是如此的深
只是 我們別無選擇
只能帶著這份心~大步向前

新人 2006-07-28 02:32:46

我一直沒機會說
妳..真的..很強很強...
很幸運...

Gwen 2006-07-27 00:30:06

:)
我想,我懂得。
事不同,但心情確實也是這樣的~

還要恭禧妳: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