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4-13 18:54:39日出貝殼

大雨

Dear:

這座城市終於降下今年第一場滂沱大雨。

騎車回來的路上,大雨直打在裸露的小腿上,霹哩啪啦,感覺竟是非常暢快。

「真是久違了呢!」我的皮膚跟我說。

都說台中是全台灣雨日最少的地方,可真奇怪,我卻在台中留下許多大雨的回憶。最早是在大度山上,大雨嘩啦嘩啦,從地勢較低的女生宿舍走向文學院時,沿途風景都不記得了,只見雨水匯流成河,或緩或急朝你而來。雨水混合落葉與泥土後,形成非常理直氣壯的黃流,我們一開始還會堅持什麼的左躲右閃,後來被逼不過,只好帶著自暴自棄的心情讓鞋子與大地同在。

但最讓我且痛且快的,則是去年實習時,不定時出現的雷雨胞。那時雨下得好誇張哪,騎車時得讓手變成人工雨刷,不停刷開安全帽前的雨滴不說;一趟二十五分鐘的車程,不管穿上價位多少的雨衣,一樣讓妳從頭狼狽到腳──即使妳很努力地在地下停車場甩頭甩手,踏進辦公室時,那髮尾啊、裙襬啊,還是滴滴答答點了一地濕漉。

雖然在雨中騎車前進分外有種與歲月與難關奮鬥的壯烈感,但我們還是常嚷嚷著命苦,怎麼大雨老挑上下班的時刻整盆倒下。然而到了這座只有陽光的城市,我竟然想念起沒完沒了的那幾場大雨。好幾次氣象預告說鋒面南下,全台都有雨,但最後那些雨都在台中便給攔截走了,我在這裡只能對著太陽恨恨地生氣。今天,大雨終於落下,烏雲雷電把整座城市包圍,日光燈大開的教室在黑暗中顯得特別明亮且令人安心。我一面跟莫名興奮的學生說,喂,不過是一場大雨,你們浮動什麼;一面其實也在克制自己想在走廊享受雨絲撲臉的衝動。

下課的時候,雨還是下得非常大。我和同事共撐一把傘到車棚,短短兩分鐘的路程,鞋子和肩膀卻是一進入雨中便打濕了。

騎車回家的路上,我問我自己,關於K城的大雨記憶是什麼?想起的竟是學生乖巧伏案抄黑板的畫面。

其實,今天的我有一點點生氣。這一個多禮拜來,明明上的是忠貞感人的「出師表」,他們卻常常嘻嘻哈哈上課分心。我以為是天氣太熱了難免浮躁,但下大雨了他們依舊小動作不斷。於是今天課上著上著,我不叫誰誰誰專心一點、也不管誰跟誰在咬耳朵了;只是持續用一種很沈穩的調子講解賞析,並鉅細靡遺地不斷轉身寫板書──我沒有擺出兇狠的目光,只是把笑容收起來而已。一邊上課我還一邊盤算,如果他們繼續這樣浮動,或者我便繼續這樣正經八百地講下去,或者我也可以試著發一頓嚇人的脾氣。然而,這群平時只會跟我耍賴撒嬌、同學哭了還渾然不知的粗心傢伙,卻一下子便發現了我的細微變化;不到五分鐘,一個個很默契地坐直了身子,又抄筆記又拿五顏六色的筆畫重點。

那時,雨聲忽然變得很清楚,刷刷刷地從從我們耳邊落下。

我真的沒想到,我竟能在這裡,跟這樣一群學生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