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2-11 11:49:16日出貝殼

好山原不為人看

曾經,我很怕別人問我,讀中文系到底有什麼用?讀那麼多詩詞有什麼意義?

因為即使我以非常鄭重的心情,以盡量淺白易懂的語言,去回答所有問我的人,問者的眼裡多半只有一些些的不以為然,和大把大把的疑惑。

然後,禮貌一點的會深深吸一口氣,說:「嗯,妳們讀中文系的腦袋果然跟我們不一樣。」

大腦序列比較接近外太空生物的,則會挑挑眉,繼續發問:「可是,詩詞可以當飯吃嗎?妳研究出那些東西來,對我們人類的生活有什麼助益嗎?」

在我還不知道其實可以答以:「如果你覺得我的研究領域沒有任何意義,我又為什麼要告訴你它的意義?」的時候,面對這樣的乾冷空氣,我只能感到抱歉並溫良地笑一笑--

因為,十五歲,以為全世界都與自己背離時,因蘇軾的〈定風波〉而低首怔忡許久之事不可說。黑夜喧鬧如晝,男孩吟哦辛棄疾〈青玉案〉的神情與心跳亦是神秘不可說。何況,繁華真實,食慾比繁華更真實。假使我說我讀詩因為詩很輕盈詩是翅膀詩帶我飛翔,大概,要天打雷劈了。

無意冒犯,真的。我只是,只是想讀一點詩而已。十六七歲的時候和那些也談文學的男生讀詩吟詞可能帶點青蘋果的味道,和不談文學的女生談詩說詞則可能帶點救贖的味道。然而,當我厭棄這些東西又重新讓自己全身沾染時,我想,我真的只是喜歡,並覺得自己被溫暖地安慰到了而已。繁華很重要,吃飯也很重要,但我大腦序列接近飛塵,無人能救--我必須用自己以為的方式,為自己,安身立命。

林際見燈火,心安知所依。近來,我總喜歡這樣跟人說。聽聞者多半眼睛一亮,興味盎然。而我就是壞,興致一來可以編派出各種亂七八糟的白話,任君取用。比方遇著浪漫一點的,我會溫婉的看著遠方,「其實,讀到這句詩時,我心裡想到的是人來人往中,我一回首便能清楚看見的那個頎長身影。」遇著跟我大腦序列比較接近的,我會深吸一口氣,「其實,就是一種心情。讀書讀到二十四歲,那樣的心情,妳懂。」如果遇到眼神太過狡黠者,我就一揚頭,「哎,你想想看,一個路癡迷路迷太久了,看到遠方有燈火,你管他是糖果屋還是海市蜃樓,高興就對了嘛。」

所以,關於為什麼,有什麼,關於讀詩時自己總是無意被詩句鼓勵到的、被直撞胸膛,覺得慷慨激昂,覺得欣喜顫慄的種種,都化作飛塵,一轉眼就不見,一伸手就碰到。千萬,別再找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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