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來如此       荷塘詩韻

    受雇來林家照料老太太生活起居，源於主人林先生長年國內國外飛來飛去忙做生意，少了女主人，老母親年事已高，生活起居不能沒人關照。雲琇廚藝不錯，手腳俐落，人忠厚老實，五十開外，透過仲介媒合，林崑成也出國也安心。

林家庭院栽植不少花木，雲琇推著老太太輪椅在花木扶疏的花園賞花，季節轉入春天，小花小草開始舒展身子向天空抽長，小草柔軟，小花展露笑靨，綠草如茵，仙丹及小花紫薇爭妍天空，充滿生命力。仙丹花聽說還有個故事。當雲琇跟老太太說起仙丹花典故，老太太覺得雲琇談吐不俗。隨口問起為何來幫傭。雲琇臉色一沉，實話實說：「我原本也有個很好的家庭，可惜另一半外遇求去，我連贍養費都沒有爭取，目的也只希望跟在先生身邊的兒子能過好一點的日子。」

這傻女人呀，位子被取代了，還心疼兒子。怪只怪感情的事，有時也還真毫無道理可言。老太太握著雲琇的手，諸多不捨與愛憐，說：「你好好工作，我不會虧待你的。」

雲琇跟老太太很投緣。離婚這麼些年，工作換過無數個，從自助餐廳掌廚到鍋貼店幫忙，都是靠勞力換取溫飽。內心傷痕也在堅強中逐漸撫平。心情也豁然開朗起來，不再像剛離婚那陣子幾乎憂鬱成疾。

    逐漸地，老太太身體狀況大不如前，烹調的食物要軟爛，本來可以自己用湯匙進食，後來得由雲琇幫忙餵食，從能拄杖行走到坐輪椅，臉龐也日益消瘦。老太太對雲琇的烹調很滿意，如莧菜煮好，不忘用小碗盛著，用剪刀剪爛，方便咀嚼吞咽。清蒸鱈魚，營養又美味。可惜老太太食欲差，腸胃吸收也不佳，到後來只好躺床，連庭院曬太陽也省了，健康每況愈下。這一天剛好林崑成從國外回來，雲琇建議是否將母親送醫院，老太太堅持說不必，活到九十二了，真有個怎樣也夠本了。林崑成來到床前輕輕喊著：「阿母」，兒子看見母親眼袋有些浮腫，似有若無地只從鼻孔輕輕哼了一聲算是回應。人生在最後一哩路此刻充滿無奈，就好像一株大樹從茁壯逐漸枯萎終至凋零。

    老太太過世後，雲琇原本打算離職，林崑成說雖然母親不在了，但兩個孩子的餐飲還是得麻煩她費心，還有裡裡外外要打掃，一整園子花木要修剪。雲琇沒有推託。早餐兩個孩子喜歡變化，有時蛋餅有時漢堡，主人隨緣，倒也不挑剔。

兩個男孩正值青春期，回到家書包一放對著雲琇直喊餓：「有什麼好吃的？」晚餐豐富，兩個孩子吃得很開心，老大還會說：「阿姨妳不可以辭職喔。不然我就吃不到好吃的牛小排了。」老二對下課回來冰箱總有甜點十分賞臉，夏天的西米露，蓮子湯都讓他愛不釋手。家裡經濟還過得去，當家長的聘了家教幫兩個小孩輔導課業。孩子雖然沒了母親，但也還算自動自發，課業表現並不差。

說起孩子的娘，也是命運弄人，在孩子還小就死於卵巢癌。鶼鰈情深，另一半卻天不假年，這麼些年，林崑成忙著做生意賺錢，很多人勸她再婚都被他以各種理由塘塞了。感情不是買賣，何況他事業有成，怕的是人家看上的是他的財產，更怕的是與小孩的相處。這陣子母親仙逝，心情不免繁亂，也會在外面喝酒發洩情緒。看在雲琇眼裡，勸也不是，不勸內心又很不安。

一天林崑成又喝醉了酒回來，渾身酒味臭氣沖天，才進了門就跌落在沙發椅上不省人事。猶豫了一下，雲琇還是去擰了熱毛巾幫忙擦拭，然後使出全身力氣幫忙攙扶上二樓房間。朦朧中，林崑成順勢把雲琇擁入懷中。

第二天早餐，雲琇頭低得不能再低，她是來幫傭的，這樣的主僕關係如何發展下去，何況是在酒醉的情況下。用過餐主人出門去了，雲琇十分慌亂，她把行李收拾好，準備主人一回來就辭職走人，這兒不是她能待的地方了。這一餐特別用心，餐桌上十分豐盛。一聽到開門聲，雲琇才要開口，主人先發制人：「雲琇，我觀察你很久了，孩子也很喜歡你，我也不能沒有妳。」門開了，老大發現父親跟阿姨抱在一起， 說「好喔。」人間有情，紅塵有淚，老天爺圓滿了兩人後半輩子。孩子也有了新媽。成為林太太，這是雲琇想都沒想到的。啊！人生。

2021. 9. 23   有荷雜誌 41 期 愛分享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