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
前幾天有血光之災,唉。就來貼白二少生病的事情吧。
一樣是現代版的白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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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來勢洶洶,因著一方太過輕忽,一方太過自信。
白愁飛晚餐只吃了一丁點,肚子不太舒服,大概是下午逛街時吃壞肚子。
「休息一下就沒事了。」裝作無事的笑容有點掛不住,早早窩回房。
晚餐後的屋裡總是很安靜,兩人若不在同一間房裡,屋裡就更安靜了,靜到能聽見屋後庭園中梅樹的婆娑聲。蘇夢枕在書房閱讀,桌上時鐘秒針輕微的滴答聲彷彿老時鐘的鐘擺咯噠,過往時鐘提醒屋主何時該吃藥何時該打藥,當下那些都已免去,只剩不該熬夜的提醒。
桌上那壺夜間定量的水已在不知不覺中喝完,於是他下樓取水。
才要走下樓梯便聽見不對勁的細小聲響。
房間的隔音很好,兩人房間中隔了共用的更衣室,本該聽不見彼此房裡的動靜,現在走廊上就能聽到白愁飛房裡的些微聲響,可見那聲音原本有多大。
「二弟?」敲了下門板,沒得到回應。按理,房裡人沒同意,不該失禮的直闖,縱使蘇夢枕是屋主,他也尊重白愁飛的私人空間──雖然對方從來沒跟他講進房的禮貌,但不對勁的感覺讓他得不到回應隨即按下門把。
白愁飛的房間空調向來是調到十二度,導致開門總像開冰箱似的,冷氣直撲而上,但現在蘇夢枕居然感覺不到冷空氣;另一個不對勁從另邊的浴室中散出淡淡的酸味,裡邊響著空谷回音的嘔吐聲,那是腸胃已經清空,胃卻還在痙攣作怪的聲響。
白愁飛光著上身,在水槽邊乾嘔著,原本披著的衣服扔在瓷磚地上。
睡覺治百病,睡沒多久卻因胸悶醒過來,喘不過氣。皮膚表面寒涼底下熱燙,裹著被子很不舒服,蓋少些,皮膚表面和皮膚下冷熱分明的感覺更明確。明明把空調溫度拉到二十四度了,依舊覺得冷。冷是表面的,痛楚的火在身體裡燒,不炙燙,彷彿溫水煮青蛙,一點一滴將體力做為燃料,一度一度拉高溫度。還在懷疑是否為中毒徵兆,接著就是完全沒形象的瀉肚子,幸好關上門不至於損形象。約莫把肚子裡的存貨都清完,躺著仍覺呼吸困難,才打算重新找個好位置睡,欲嘔的衝動讓他衝回浴室,胃裡僅存的食麋在兩三次的嘔吐中全部吐光。勉強把臉擦乾淨後換了衣服,才躺下又想吐,接著連浴室門也出不了,吐到水槽裡液體全是黃的,呼吸節奏全部被嘔吐打亂,鼻涕口水沾得下半張臉亂七八糟。即使隱約聽見身後的聲響和疑問,吐到眼冒金星的他撐在洗臉槽邊已經是極限,完全沒有回答的餘慮。
溫熱的濕毛巾貼在頰上,稍稍緩了身體的難受,白愁飛接過溫熱的濕毛巾摀住嘴,順從地任那力量拉著肩膀,在放下頂板的馬桶上落坐。
「不用去水槽,你吐到沒東西可吐了。」
捂著嘴,虛到剩下空殼子的白愁飛慢慢點頭,點頭彷彿讓腦子去撞頭蓋骨,抽痛帶來的眼冒金星夾帶黑霧,接著又是欲嘔的衝動。他只能用熱毛巾摀住嘴抗衡。
蘇夢枕連換了好幾條熱毛巾讓白愁飛捂著嘴、把臉擦乾淨,用另條熱毛巾幫他將手臂和上身擦了遍,抖開一條大浴巾將人包好,在一邊等他緩過氣。
「去躺著。」
「想吐。」
「已經緩下來了。你沒東西能吐。別平躺。」
若是蘇夢枕的床,按控制盤就調整床頭的高度,但白愁飛那張大床,能不平躺著的工具只有枕頭和抱枕。蘇夢枕堆好枕頭堆,讓病人能半躺半坐,下樓把空空如也的床頭水壺裝滿,回到房間時,原本在白愁飛身上的浴巾毛巾被揉成一團扔在床腳,偌大個人埋進厚厚的被子下。
「喝點水。」
咕噥了聲表示聽到。
「要吐也得有東西吐。」
依舊咕噥了聲。
「你得看醫生。」
被子稍微拉起,聲音透出來。「會吃藥。」
哪來的藥?屋裡的內服藥都是蘇夢枕的,白愁飛自詡健康,從來不備感冒頭痛等相關成藥,醫藥箱中只有外傷藥和消炎藥。「我讓三弟過來一趟。」
「不用。」捲著棉被往另一邊縮,頭昏眼花的現任病號沒有意願對話。
「不會讓人知道。」
「不用。」聲音糊在棉被裡。
料想白愁飛要臉好面子,把頭都蒙起來不肯見人,大概不想被看到虛弱的一面。於是蘇夢枕不再多言,熄了燈,依原本作息,回房就寢。
隔音良好的黑暗房裡靜悄悄的,只有身體的監測儀器閃著冷光。
半夜兩點,蘇夢枕忽然醒來。
忽然醒過來不是什麼稀奇事,他之前少有深眠,經常夜咳驚醒。蘇夢枕翻了身,重新找個舒服的方式窩著,企圖再入睡,卻是心浮氣躁,記掛著對房那人的狀況,怎麼躺都不對勁。
讓一個不安於室的人陪著他蝸居養病,原本就帶點軟禁的意味。他不想讓白愁飛悶出病,於是讓戚少商委託白愁飛一些任務。昨天半夜白愁飛回來時,雖然有些疲憊,卻顯然將平常壓力全數發洩乾淨,神清氣爽,暫時的放風似乎讓他極為開心,下午的散步拖著蘇夢枕逛街吃吃喝喝,活蹦亂跳。但晚上隨即吐得亂七八糟,平常逞凶鬥狠的雪豹病得像隻小貓,縮在被子裡咕噥。
不確定那人是好好睡著,自己捱到天明也睡不著。
於是他無聲地走回對門房間。
黑暗的屋裡溫度和他房間是相同,安靜的房間裡,沉重的呼吸聲份外刺耳。
知道可能會打擾,蘇夢枕仍打開了床頭閱讀燈,驚見那張臉已轉臘黃,帶著高燒的紅。額上溫度太熱,頭顱簡直像熱水袋,大概是熱得很不舒服,裹著棉被的白愁飛,額頭抵在床頭櫃,企圖用木頭的冷涼降溫。
「二弟?二弟?白愁飛?」
眼睛疲弱地掙開一道縫,想看人又對不準焦距,成了一種恍惚的神色。
「你想喝水嗎?」不是真的問要不要水,是確認還有沒有意識和判斷能力。
恍若未聞,白愁飛瞇著眼,沒幾秒鐘復閉上。
半夜出診的王小石毫無睡眼惺忪的模樣,二哥生病並不令他意外──是人都會生病,但門一開,大哥拖著他奔上二樓的腳步充滿焦急,王小石可真有些怕起來。所幸長年病號所住的寢室裡醫療檢查器材一應俱全,蘇夢枕在等他趕過來時間裡把所有檢查的儀器都接上,做了次基礎檢查,用自己檢查表將白愁飛目前狀況全部寫下,還寫妥從昨天開始發作的大致症狀。
真是久病成良醫,就算不是良醫,也是模範病人。在心裡佩服大哥動作標準迅速比美醫護人員,王小石讀了紀錄,重新一一確認檢查,有了初步結論後,到屋內的小藥庫翻找,找到退燒藥劑(這裡藥劑因應老病號的耐藥性,效度都頗重)和能補充身體營養和水分的點滴,幫病人打了退燒針並裝好點滴。
「需要送醫院嗎?」
「如果沒有其他狀況,大概去醫院也一樣。」說送急診大概不會做得比這裡好,不送的話,似乎又小看了這病。檢查表上的資訊只夠立即處置判斷,看症狀像是重感冒,而且從腸胃開始發作;聽說二哥幫忙一個案子,前天才從國外回來,回來第二天就拉著大哥出門逛街,在街上吃了好些東西,回家不久就開始上吐下瀉。
王小石想了想。「我擔心二哥是在出任務時感染,會不會是生化細菌?我想送一些樣本請檢驗。」而且,連同大哥和自己的樣本都該一起送去,若病毒有問題,與二哥接觸最久的大哥和自己有極高的感染風險,為求保險,還得進行基本隔離。
「我讓無邪派人來拿檢體,順便問戚少商讓二弟去哪裡。」
一聽自家公子可能與改良過的感冒病毒共處一室,楊無邪絲毫不敢大意,馬上以最速件將檢體送去自家集團的檢驗室、建議蘇王兩人馬上住到金風細雨的醫療中心做檢查。蘇夢枕認為目前自己和王小石都無異樣,在檢驗結果沒出來前,無須如此大驚小怪;再說,白愁飛還在昏睡,家裡的醫療設備足夠應付,也有王小石這名醫生,他們在同一屋簷下進行自我隔離,無須特別移到醫療中心去。
摒開了廚子和家管,兩人輪流照顧昏睡不醒的病人,直到楊無邪回傳檢驗報告、第三天的傍晚,白愁飛的燒終於退下來。
對兩人近兩天的折騰,對白愁飛來說,約莫是睡得不舒服又不安穩,醒醒睡睡不知幾次,有時做夢有時沒做夢,昏昏暈暈,知道發生些事情,但身體沉重思考模糊,無力也無能理會。不知過了多久,昏暈的意識浮上黑暗的水面,模糊視野裡有冷光。調整眼睛的焦距好陣子,冷光凝結成跳動的曲線和數字,是心跳血壓監測器的螢幕顯示,漆黑房裡的唯一光源。他不用看到其他的物品就知道不是自己的房間,他鑽上這張床很多次,很清楚週遭有什麼,緊急呼叫鈴、水壺水杯、直撥電話等等皆是伸手可及。
這是蘇夢枕的床。
察覺的下一瞬間他便微笑。自己沒有夢遊症,當然是被搬過來。那人會動手把他搬過來,顯然是叫不醒他又擔心病情,才把人移到自己的床鋪好照顧。想到蘇夢枕為他緊張,白愁飛不禁有些飄飄然。
這張原木打造的床很舒服,但床的主人沒一同在上頭也不在旁邊,白愁飛就沒多大意願躺著了。妨礙坐起來的是暈眩,逼迫他起身的原因,除了找尋屋主,便是微微的飢餓感。他失去意識時是晚上,當下窗外仍是黑夜,代表起碼二十四個小時沒進食,無論之前如何上吐下瀉,清空腸道讓其休養後,接些便該補充營養。
這間臥室的優點是,一切保暖物品幾乎不到兩步就可以拿到。房裡占最多空間的是醫療器材,接著便是床,貫徹臥室只用來睡覺休息的宗旨,床尾的木頭架上,不用站起身就能拿到備妥的睡袍、外套、領巾。雖然睡袍對白愁飛而言有點緊,不過裡邊沒穿上衣,穿起來還行,睡袍裡側有柔軟保暖的厚絨,領口能掩到鎖骨下,很適合現下身體又冷又空的他。
穿上睡袍時還希望屋主會進來,白愁飛評估自己還有精神說幾句玩笑話,但沒人進來。蘇夢枕不在隔壁的日光室兼書房,自然也不在浴室或者白愁飛的房間。現在是晚上九點多,蘇夢枕可能在一樓起居間。
廚房裡有聲音。
兩個人在廚房的爐邊交談。王小石的聲音雜著笑意,而蘇夢枕低著頭,聲音很低,正回應著。
好心情砰的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幾乎可稱為暴怒的情緒。之所以「幾乎」是因為沒有多少體力供怒氣燃燒,所以也只有幾乎,忌妒的火悶悶的在胸口燃燒。
他不意外小石頭在此,蘇夢枕不能熬夜,最好的協助人選當然是王小石,之前偶爾浮上意識的水面,模模糊糊的知道蘇夢枕和王小石交談,問著白愁飛的情況。他和王小石同住過一年,很清楚王小石的可愛和善體人意,他也很喜歡和王小石相處,比起蘇夢枕的淡然,總被話語戳得尷尬的小石頭反應有趣又討人喜歡。
可當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像是和樂融融一家人,散著把他排除在外的氛圍。不管是眼中該只有白愁飛的蘇夢枕,或者該只有白愁飛一個好兄弟的王小石。這兩個人撇開他,在只屬於他們的世界裡,開開心心地笑著。
像現在把他撇在一邊。
白愁飛最痛恨那種距離感和疏離感,但現在能做什麼?他沒有辦法像平常那樣,箭步上前,把蘇夢枕拉進自己懷裡,攔腰緊緊抱住。被抱住的人會露出些微無奈的表情,白愁飛知道這個無奈帶點苦笑,因為只有他能貼到那般近的地方,那般仔細地看到蘇夢枕稱之為「又來了」,小小的,近乎寵溺的笑容。然後王小石會滿臉疑惑地問……
「二哥!」小石頭眉開眼笑,衝到門邊把他拉進,拖著在廚房桌邊坐下。「頭還暈嗎?喝水了嗎?下樓梯時有沒有想吐?還好沒有再發燒了。」幾乎是瞬間,王小石從握著的手就確認他的二哥沒再發燒。「我們好擔心,二哥你再不醒來我們就得想辦法讓你醒過來了,幸好二哥自己醒了。」
「什麼時候來的?」聲音比較不啞,說話時的喉嚨也不算太痛。他看著蘇夢枕關掉電磁爐,倒了杯溫水,放到他手邊,然後捧著慣用的水杯在一邊坐下。
「來一陣子了。二哥生病,大哥很擔心呢。」
「是嗎?」當然知道擔心,但他就是想知道蘇夢枕對他醒了有什麼反應。結論是:沒反應,蘇夢枕臉上是一貫的沒表情。也許是安心的放鬆,也許是不想讓人知道內心思路。
「二哥睡到叫不醒,兩天呢,大哥擔心到找我過來。」
「所以我是怎麼了?」
「總歸來說就是感冒,還好是回來才發作。」
「大哥有被我感染……」
「沒有。檢驗過病毒了,腸胃型的感冒病毒,大哥和我都沒有感染。」
哼聲慢了半拍,帶著不滿,白愁飛已經明白這場感冒不只屋裡兩人知道了。
「大哥和我身上有抗體,所以應該不是太特別的。」是巧合或有意為之?這就不清楚了,檢驗優先確認的是蘇夢枕和王小石有無被感染、會不會接著發病、有多強的感染性,而後的所有檢驗耗時耗力,不是一兩天就能有結果,為了安全,王小石暫時不能回愁石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只有二哥發作了。」
「是衝著我來?」
「大概認為二哥生了病比較好對付吧。」
讓他在外邊上吐下瀉形象盡失後再修理他,真是好主意,能想像敵人如何、用什麼言詞嘲笑,可惜時間算錯,讓他回到安全點才發病。白愁飛端起茶杯,有些賭氣地喝完一整杯的溫開水。
「二哥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想。」忿然和酸味漲滿胃,把食慾全擠掉了。「你們吃完晚餐了,不是嗎?」
最後三個字加重了力道,擺明就是不高興。王小石不以為忤,他的注意力滿滿在另件事情上,「是吃完了啦。只是,剛剛大哥要我煮粥給他看喔。」
「為了隔離,我讓家管和廚子這幾天放假。總不能三餐都讓三弟煮。」
兩個人的話簡直是接在一起,沒中斷地說下去。白愁飛沒注意到其中的涵意,滿眼只看到這兩人撇開他在廚房有說有笑。不順眼又沒精力講些嘲諷話,唯有眼不見為淨。「我回去睡覺。」
「那個粥,是大哥……」
「我不餓。」乾脆站起來要上樓。
「二哥!」向來溫和的小石頭這次可不罷休,抓住白愁飛的手臂阻止起身。「大哥擔心二哥醒來會餓,要我煮了粥。」。
「我不餓。」說話的同時,聽見肚子發出的咕嚕聲。尷尬的白愁飛橫了還想說話的王小石一眼,但義弟的勸說還沒開口,當大哥的堵了句話:
「生病的人沒胃口,跟餓不餓沒有關係。」
「大哥剛剛說就算二哥醒來不餓,晚點肯定會餓的,要先備起來。」
「你二哥不想進食,別勉強他。在醫生的立場,當然希望病人進食,但心情不好,吃了對身體沒好處。」
完全是過來人的養病心得,描述的話語很平靜,緩緩柔柔,對聽慣這個聲音的金風細雨中人而言,這溫和的聲音出現的機會代表著榮幸,日理萬機的總長親自前來問候屬下的成就和辛勞。但在白愁飛耳中有著作對感:蘇夢枕等同在趕他上樓,肯定是想跟王小石講什麼。「我記得你養病時是無論想不想吃,都要吃下去。」
「但你現在不想吃。」
王小石左看看右看看,完全想不出為什麼才兩句話就劍拔弩張。發現自己遭了暗算而生病,還讓其他人知道他上吐下瀉,二哥不高興是正常的。大哥很清楚二哥的性子,也最清楚病人有時耍任性,就順著二哥的意思。對話稱不上吵,但王小石可以感覺到原本很柔軟的室內空氣忽然變成緊繃,每個空氣粒子被兩端的引力拉扯到極限,彷彿一個不小心便會崩斷爆出火花。
要不要吃粥的小事情,為什麼會像生死攸關的爭執?
小石頭搔搔他可愛的腦袋。「我有點餓了,那這鍋粥給我吃吧。晚點二哥餓的話,我或者大哥再煮,大哥也知道怎麼煮了吧?」
宛如冷不防被冰寒的手碰下頸子,蘇夢枕很明顯地眨了眨眼,若無其事地回答:「嗯,我知道。」
慢了好幾秒,白愁飛終於發現這句話不對勁。他絕少聽到蘇夢枕說:「我知道。」跟雷純在一起絕對是例外,在雷純面前,蘇夢枕一切都不正常。除此之外,遇到別人確認他是否知曉,金風細雨的總長會發出表示「廢話」的哼聲。蘇夢枕講話風格是一貫的要問就會問,不問就是沒問題。
會說:「知道。」那表示之前的事情只進行到一半。
再往前的問句是:大哥也知道怎麼煮了吧。
煮什麼?
那鍋粥是王小石煮的……嗎?心裡想著,白愁飛直接問出口。
「是三弟煮,我在旁邊看。原以為你還在睡,就算醒了也可能沒胃口,病好了才會想進食。若你沒醒,晚上要注意你的情況,熬夜總要備著些食物,無論我要不要吃,三弟也會餓,所以……」
聽著說話,看著嘴巴開開闔闔,白愁飛恍神了好一下,直到發現王小石把原在電磁爐上的陶鍋擱到桌上,而蘇夢枕仍在東拉西扯,回過神的他有點疑惑,呆呆地打斷那大段的叨叨絮絮:「你為什麼要說這些?」
話出口的同時,他明白為什麼了。
蘇夢枕對他的追求不太有反應,同一個屋簷下拼命拉近距離,回應是一直被潑冰水,或者像是當成調養身體期間打發時間的樂趣,好整以暇地看他有什麼手段。白愁飛曾反省自己是不是吃不到所以放不了手,還是都已經破關到同一個屋簷下了豈能功虧一簣所以不能放棄,總之他實在很難判斷蘇夢枕有那麼一點點待他有別於小石頭的兄弟感情。
小石頭要是病倒了,蘇夢枕會盡心照顧,無庸質疑。
不過煮粥,這就要打好幾個問號了。一者他沒見過蘇夢枕下廚,蘇夢枕不像是會自己動手煮食的人;蘇夢枕就算會下廚也沒人──除了楊無邪──知道手藝好不好。
蘇夢枕是為了他,跟王小石學煮粥。
滿腹的不滿瞬間消失,他愣愣地望著那一人份、冒著熱煙的粥,感覺暖意從心口擴開,往四肢百骸去。他抬頭,望著煞住話、把視線別開的人,「如果我說:你餵我我就吃?」
平常蘇夢枕會無視此等任性要求,或者將之視為體會白愁飛可以有多厚臉皮的經驗,當下卻是鬆了口氣。能說這種話表示病好得差不多了。「不想吃,不勉強。」
「若是大哥煮的,大哥煮多少我就吃多少。」
「我不太會煮粥。」
「大哥剛剛回答小石頭,知道煮粥的方法。我餓了,想吃大哥熬的粥。」
見一邊的王小石樂呵呵地,把那一小鍋粥移到自己眼前霸占,像個惡作劇想看同學能不能獨當一面的小老師,蘇夢枕在心裡嘆了口氣,轉向提出要求的人:「不反悔?」
「不反悔。」一個字一個字的講,表示發誓,縱使報應可能是得吃下一鍋煮焦的粥,他都想看蘇夢枕為他下廚。
輕嘆了口氣,從櫃子找出另個小砂鍋,蘇夢枕慶幸剛剛王小石示範時,多準備了米和高湯。
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王小石一邊吃粥一邊開心地笑著。他能感覺屋裡的氣氛變得很柔軟又溫暖,就像溫柔開心地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點心,他們在公園裡的長板凳上分享一袋零嘴。他喜歡看到親友快樂的模樣,特別是他的兩個義兄。
注意到王小石的眼光,因為「被重視」而高興的白愁飛只是回了一眼取代白眼,沒有開口。他望著蘇夢枕在電磁爐前的背影,很想起身過去把人抱著,下巴擱在肩膀上,輕聲說著他很開心大哥親自為他下廚,問著把他抱到自己的床上是不是真的被嚇到了?等著他醒過來的時間裡在想什麼?因為剛剛發作的脾氣耗盡所剩不多的力氣,穿著睡袍依舊覺得冷,血糖不足,頭有些暈,所以他安份地坐在椅子上,聽著砂鍋裡慢慢響起咕嚕嚕的聲音,等著那鍋別具意義的粥,為他煮的,只給他的,放到眼前,然後蘇夢枕會坐在對面,用淡然掩飾著情緒,看著他依約把粥吃完。
感冒和其餘事情造成的不滿現在都不值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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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給我一點嗎?」不在乎坐在一邊是被排在什麼力場之外,大哥做那鍋粥似乎挺好吃的,魚湯好像另外加了薑末,是想暖胃吧。王小石把吃得空空的小陶鍋遞過去。「一勺就好。」
「不行,先前說的是大哥煮多少我就吃掉多少。」清湯白粥能這麼好吃,飢餓一定是最好的調味料,更何況蘇夢枕煮的粥確實不錯,白愁飛一點都不想把只有一碗半份量的粥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