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6-03 11:19:48slanki

玫瑰花

依舊是現代架空版的白蘇,繼續灑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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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大哥?」

 

  聽見剛回來的白愁飛在樓下急急喚著,有些不解的蘇夢枕離開日光室,走到樓梯口。

 

  先入眼的不是人,是刺眼奪目的一團火豔,百朵的紅色玫瑰。抱著花的青年穿著白毛呢的短大衣,襯著那火紅的花朵越發搶眼,仿同鬥牛士半披身上、挑釁公牛的大塊腥紅絨布。白愁飛原本就英俊,很清楚怎麼微笑能增加魅力,平常蘇夢枕看慣了不為所動,今天的燦爛笑容帶著些許孩子氣的真誠,發現要找的人在樓梯上方,藍眼睛亮得彷彿反射天窗落下來的金黃夕陽,抱得那團腥紅,如風般跑上來。

 

  太過美麗的畫面讓他有些睜不開眼了,蘇夢枕到花挨到胸前才定下神,看看眼前人又低頭打量那片火紅。「哪來的?」

 

  「我送你的。」花束往他胸前推。

 

  花不重,讓蘇夢枕心裡退了步的是香氣。一朵不如何的花香,百朵加乘的濃郁香氣彷彿花粉,令人有打噴嚏揉眼睛的錯覺。「為什麼?」發覺白愁飛鬆手,他直覺出手接著。

 

  「就是想送。」一朵十朵小裏小氣,白愁飛一次就送上百朵。捧著紮成半球型猶如大紅繡球的花走回家,路上引人側目也是走路有風心頭爽。回來忙不迭就要把花塞到情人手中。見沒表情的蘇夢枕抱著花猛眨眼,彷彿被嚇到驚魂未定,他的心頭可樂著。「你沒有花粉症,不會打噴嚏的。」

 

  「香氣太薰了。」想把花推回去,可白愁飛閃身避開,轉到側邊,趁著他手上捧著幾公斤重的花束沒機會閃躲,拿到個偷吻的機會。元旦之後,白愁飛自認拿到許可,啄木鳥似的,時不時啄著同居人,啄得蘇夢枕覺得無動於衷的自己是越來越像棵滿是病蟲的樹。「找個瓶子放花。」

 

  「我去拿上來。」

 

  「放哪?」

 

  「放你房間。」

 

  「有醫療器材。」

 

  「沒有影響。」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到路邊花店買的,上百朵的數量得下訂單,為了嬌貴的送花對象,得留意有無農藥殘留,花蕊是否在盛開後碎裂化成空氣中的微塵,香氣不能太濃,又必須兼具花型好看、花色鮮艷。經過精挑細選才有眼前團火紅。見蘇夢枕望過來的綠眼裡寫著:「沒得商量」,白愁飛不介意,「那就放日光室。」寢室現在的功能只有睡覺,蘇夢枕最常待的不是寢室,是隔壁兼做書房的日光室。

 

  「在那邊花凋得快。」中午時,陽光會落到日光室的圓桌上,放那邊沒幾天花就凋萎。

 

  「放靠裡邊的桌上。」日光室兼做書房,陽光不會直射那張書桌。

 

  放他的書桌?蘇夢枕覷著堅持要把一大束花塞進私人領域以張顯存在感的人,這人除了把自己的長椅硬卡進他的日光室書桌旁,還想繼續擴張地盤。「放更衣間。」

 

  更衣間位於兩人房間中央,中間有張放雜物的邊桌,正好是在中央線的通風口上。

 

  雖然不是第一目標,但可以接受。送花的人考慮了幾秒,點頭同意。

 

 

 

  更衣間和衣帽間很寬,兩人各自的地盤一左一右,也能看到對方對著穿衣鏡整理儀容。上百朵的玫瑰放在中間的邊桌上,猶如小型的屏風。第二天出門散步前,白愁飛等蘇夢枕穿好風衣外套,從瓶中抽起一支花,拿剪刀修短莖枝,插到蘇夢枕外套的胸前口袋。

 

  胸口別花並不特別,但別一朵即將盛開的紅玫瑰,原本簡單的黑色長風衣看起來便正式,彷彿把一場散步當成正式約會。

 

  覷了一旁觀察他會怎麼反應的同居人,被打點的人沒拒絕也沒說什麼。白愁飛喜上眉梢。

 

  第二天下午出門散步,白愁飛仍抽支玫瑰花修剪枝幹、插到蘇夢枕的胸前口袋,左看看右看看,得意的宛如剛打贏架、耀武揚威的大雄雞。

 

  第三天,玫瑰花消失了。

 

 

  白愁飛錯愕地瞪著空空如也的邊桌。他早上出門時,瓶中的玫瑰花仍是大朵大朵嬌艷,正是極盡盛開的時刻。他拎了兩朵去愁石齋,被溫柔質疑有沒有農藥,於是那兩朵當了午餐的沙拉拌料以茲證明。回來時,瓶中的剩下的九十七朵玫瑰就消失了。

 

  「花呢?」

 

  「拿去處理了。」蘇夢枕站在旁邊的穿衣鏡前,換上居家的衣服。盡管是在有暖氣的室內,他仍挑了件領巾圍上,圍妥後,轉頭看著白愁飛,沒有表情的表情宛如不明白為何有此一問。

 

  花還沒謝,諒管家未經許可也沒膽擅自動手;不用多問為何處理掉,花最好看的是送出的第一、二天,底部加了保鮮劑僅是延長鮮潤的時間,切花最多維持一週,除非帶出門招搖──蘇夢枕不時興這套,多半就放著等它爛。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早晚都要扔進垃圾桶。

 

  送花,圖是看到花、對方驚喜的瞬間,雖然蘇夢枕與其說是驚喜不如說是錯愕,但從他自樓梯底跑上樓梯頂,近五秒鐘那雙綠眼睛都是專注地看著他和玫瑰;要蘇夢枕捧著那束花出門斷不可能,於是他妥協地把單支玫瑰擱到蘇夢枕外套上,宣示名草有主。散步路上停下來買東西,店員不免對那花多看幾眼──可惜沒人敢開口問。所以前兩天白愁飛進更衣間見到邊桌上那瓶紅玫瑰,心情就好得不得了。

 

  結果好不過三天就沒了。

 

  想砸桌的白愁飛深呼吸好幾次,把情緒穩定。

 

  罷了,自從跟雷純分手,蘇夢枕就把「風情」拋到九霄雲外,不解就是不解。在此之前的生活日常是金風細雨、雷純、疾病,如今抽掉前兩個,白愁飛當下還在想辦法把自己擠上。

 

  下次該把花直接放進日光室,或者多來幾束,把裡邊擺得仿若玫瑰溫室。

 

  想歸想,白愁飛沒再買花。能放在有醫療器材處的花朵不多,挑起來麻煩,而且他不想再自討沒趣,畢竟生活中要計較的事情可多得很。

 

  例如蘇夢枕跟戚少商約著談事情,不讓白愁飛同去。

 

  嘴上叨念著是不是又起防備心、攔著不讓他介入,但白愁飛沒堅持。蘇夢枕終究是閒不下來,搬到新居,休養不到幾個月就閒不住,想干涉金風細雨的事情,接著就看戚少商能忍多久。白愁飛不急著介入那些,他首要目標仍是將彼此關係拉得更近,別人認為是為了重新奪權,他不過是要蘇夢枕眼中有白愁飛一個,而且蘇夢枕整個人是屬於白愁飛的。

 

  話說回來,他非賦閒在家,歸功於蘇夢枕原本就不是會乖乖休養的人,仍會要楊無邪送一些北塔故有的資料到新居,多半是金風細雨之前的資料和數據。資料就放在日光室,白愁飛也能觀視。大多的是拉拉雜雜的數據,讀起來很煩,但見蘇夢枕看得很認真,他也只好耐著性子跟著看,畢竟無論之後想做什麼,情報的累積終究不可少。

 

 

 

 

  這天蘇夢枕跟戚少商談事情,上午出門,到晚餐前才回來。聽到回來的聲響,等到更衣間有聲音,白愁飛從自己的書房出來,瞧著蘇夢枕裡換上居家的長背心和外套。

 

  「去真久。」

 

  嗯了聲,他扣著長背心上的盤扣。

 

  「姓楊的有去嗎?」

 

  「沒有。」

 

  「所以只有你跟戚少商。」

 

  嗯了聲算是回應。蘇夢枕知道白愁飛對戚少商有敵意,一者是戚少商接了金風細雨總長的位置,二者戚少商有時會找蘇夢枕商談金風細雨的事情。之前為了避嫌,蘇夢枕不去金風細雨的東塔,用電話或視訊和戚少商聯絡,白愁飛的表情就是:「你又在跟那傢伙講話?」擠過來賴著不走,不是廝磨就是開始毛手毛腳,擾得沒法好好交談,他只有到金風細雨的東塔去談。而每次回來,白愁飛為了發洩不滿,盡在他身邊轉來轉去磨磨蹭蹭占便宜。

 

  對白愁飛來說,宣示獨占權是理所當然。他可以忍耐沒名分的情人身上有其它人的痕跡,未婚對象是絕對不容許。不管在外邊如何,回到住處,蘇夢枕身上就只能有他的味道。

 

  「你沾到什麼?」糾纏著、在臉側偷個吻的白愁飛忽然冒出話。

 

  被問得一方看著他,沒回答,表情是不解問題從何而來。

 

  白愁飛湊回去,整個人像隻白色大貓般趴上,認真地東聞西嗅,找著味道的源頭。

 

  一開始是湊到臉側耳畔,靠得很近,沒有接觸,嗅聞的聲音近在咫尺,幾乎能感覺對方的鼻翼微動,呼吸的氣流和體溫熱度若有似無,從耳邊慢慢移到頸子,在領巾停留,思索了一陣。沒有威脅性,純粹好奇的舉動惹得蘇夢枕近乎悚然,很困難地壓住往後退的衝動。白愁飛的毛手毛腳或者色心,因預知之後的舉動所以能冷靜以對,再怎樣都不出想把人拖上床,如今完全不帶任何接觸欲望的親近反令蘇夢枕有隨時會擦槍走火的恐怖感──因為推開的衝動遠小於把人攬過。

 

  慶幸的是白愁飛一無所知,最終抓起他的手,將手腕拉到鼻下嗅聞。

 

  若有似無的香味,不是錯覺。蘇夢枕身上的味道出自那幾項:藥皂、消毒水、鬍後水、潤膚油或淡香水──自家作坊用金風細雨庭院中那棵梅樹的花朵製作的梅香。現在身上的香味是玫瑰,不是一開始的香氣,已經是後段的味道,顯然是下午染上。會用香水的地方也就那幾處,若是其他地方,諸如衣服,多半是轉移或者整個空間的屬性所致。蘇夢枕已經換完衣服,只有領巾還是同一件,上邊的香味很雜,耳後頸邊沒有,只有腕上。是同行人戚少商今天用花系的香水?只有抹在手上拉對方才會沾到腕上。那香味存在的理由剩下一個。「你為什麼試香水?」

 

  「聞得出來?」

 

  「當然。」味道有點熟悉,不是女性香水的甜香,男性香水少有花香。「為什麼?」見蘇夢枕露出有些古怪又感到有趣的表情,白愁飛覺得自己問了傻問題,沒有冒犯對方卻可能招來一陣取笑,他又抓起手腕聞了聞。

 

  這回蘇夢枕好整以暇地等著對方找出答案。他沒想到白愁飛會馬上發現,是一般所言的,對情人身上的氣味特別敏感,以盡快剷除可能的威脅?

 

  思索好一會兒才想到味道很近似每天都會接觸的氣味,自己太習慣了所以無所覺。但,「你拿我的香水?」他的香水是特別調製,不是外邊隨意能買到。

 

  曾經為了霸佔整個金風細雨而好好調查蘇家上下的白愁飛,不可能不知道金風細雨的旗下有香水作坊和香鋪。會有疑問的癥結點,是白愁飛因為談戀愛所以反應變糟?還是自己做了對方沒想到的事情?蘇夢枕給了第二個提示:「你送的玫瑰。」

 

  答非所問。白愁飛把兩個綜合再一起,藍眼睛微微瞪大。「你沒丟?」他送的玫瑰,和他的香水一起混合了?

 

  「為什麼?」當天回答是「拿去處理」,可不是丟掉。

 

  先不論那個花能否製成香,算算時間,玫瑰製成香精,外加混合調製的時間,蘇夢枕今天是去驗收成品。花消失的那天,蘇夢枕也出過門。「花是你帶過去?」當然,也可能是派人把花送過去,但白愁飛期盼那一點點的可能。

 

  「不然?」

 

  所以,蘇夢枕帶著那九十七朵的玫瑰花束出門,就算不是親自拿著也不是捧著在路上走,但所有人都看到那束九十七朵玫瑰花跟蘇夢枕一起出現,一定好奇誰送的花讓蘇夢枕親自帶過來。

 

  還會有誰?元旦那個新聞版面人盡皆知。

 

  白愁飛的嘴角不可自抑地上揚。「早點告訴我,我把品種名給你。」那一點點的玫瑰花能做什麼?做一瓶基底的香精都不夠,還要拿既有的香水混合。

 

  「我能查到資料。」

 

  「所以,香水呢?」

 

  「等會拿給你。」

 

  「你可以自己用,當房間香氛也行。」花只能放一個星期,香水可以用上幾個月。他很樂意讓不退不散的花香當室內香氛,彷彿那九十七朵花擱在房裡。不,他要拿來時不時抹在蘇夢枕身上。

 

  「你有用香水。」

 

  「我的香水不是花香類。你用的才是。」整個人就掛在蘇夢枕身上。「你拿我的香水去作坊?」

 

  「作坊那邊有配方。」

 

  「你也太費心了。」

 

  被重視的雀躍下一秒就被打熄。「之前送香水也都如此,不算費心。」

 

  「你還送過誰!」香水是何等親暱的禮物,除開未婚妻──早就知道送過,還有誰收過蘇夢枕送的香水?王小石肯定沒有,那顆石頭討厭香水,連香皂都覺得刺鼻;楊無邪沒用香水的習慣,鬍後水跟蘇夢枕用的是同一款。還有誰?那四大執行長?還是機要秘書群?

 

  知道白愁飛心裡面目猙獰地清算週遭,儼然鎖定對象就要去算帳,蘇夢枕慢騰騰等著同居人算完一圈才公布答案:「我父親。」

 

  雖然火氣消了大半,話語仍帶著酸:「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通常是父親送兒子,少有兒子送父親。」

 

  「我父親喜歡香。」

 

  「他擁有的是香鋪,不是香水作坊。香水作坊是你之後購進。」

 

  有點好笑地瞧著儼然指稱他說謊的人。「父親都喜歡。」

 

  「為什麼你會買香水作坊?因為雷純?」

 

  「那是原因之一。」

 

  「那另一個原因?因為你父親?但我沒聽說過……

 

  「二弟為什麼對香水這般敏感?」

 

  「你身上有味道就是有人貼到你身上去了。」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集團總長,蘇夢枕仍與人有相當的距離感,即使並沒有這意思,本身的氣場就格出了一個透明的結界,尋常人是不會靠近。能把味道染上衣服,在二手菸外,只有像白愁飛現在整個人掛在蘇夢枕身上廝磨才有可能。

 

  「那二弟是何時開始學用香水?」

 

  「你那時派人幫我打點。」

 

  「打理你外觀的人提到,你對香水有自己的主見,很清楚香水的製造。」

 

  「原來你記得。」

 

  「所以是何時?」

 

  「這不公平。」白愁飛抱怨,但眼睛在笑。「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情,我卻不知道你的。交換問題和答案。」

 

  「我若知道所有的事還要問?」

 

  「修正,你知道我大部分的事情。」

 

  「你也知道。」

 

  「所以交換問題和答案才公平。」

 

  交換問題和答案有何不可?或者,是想看白愁飛因為他的拒絕氣虎虎地跳腳?蘇夢枕吁了口苦笑的氣。「好。」

 

  「你買香水作坊的原因,除了雷純,還有什麼。」

 

  一貫的反應,要先得到才肯付出。「父親有了香鋪,沒有西式的香水作坊。」

 

  「你說他兩種香都喜歡,香鋪是他很早就擁有,香水作坊是你成年後才買下,但顯然你送香水比那還早,你為什麼送他香水?」

 

  「換你了。」

 

  「什麼?」

 

  「我問的問題。」

 

  「未成年前。換你。」

 

  這對「何時開始學用香水」的回答也太籠統了。蘇夢枕從惡如流:「因為父親喜歡香。」

 

  「這等於沒有說。」

 

  「彼此彼此。」見到不服氣在被堵住話的白愁飛臉上閃過,又在深呼吸中努力把情緒穩下,蘇夢枕在心裡嘆口氣。也許交換問題和答案的遊戲不適合他們。「我拿香水給你。」

 

  轉身不過一半,肩上的力量將他扯回。

 

  「我修正答案。」蘇夢枕聽得出他胡謅答案,不會拆穿,但會回敬。想知道蘇夢枕的事情就得合作,他逼不了一個占了優勢的人。蘇夢枕就是有這等能耐,在精神上就是能占到優勢。「我在香水工廠打過工,未成年打工以換食宿,從摘花到蒸餾都做過,負責監督和調香的女人喜歡我,她教我很多。」

 

  少年長得最快的就是手腳,白愁飛的手非常漂亮,皮骨勻稱,修長柔軟,女人肯定被白愁飛捻花揉花的手指吸引,從花圃到蒸餾,盛開的花朵得乾淨俐落地剪下,溫柔地捧著,一瓣一辦拆解,小心翼翼完完整整地鋪進油中,需要專注和力道輕重合宜的動作,從此連想到情人的觸撫是輕而易舉。

 

  「你在她那邊認識香水的種類,不同的性質,不同的用途。」

 

  「她傾囊相授。」

 

  若是有意,白愁飛會是個好學生。「你發展出自己的喜好和品味。」

 

  「順應她的跟我自己的。」白愁飛說話有些惡狠,是不甘願的腔調。「交換答案。」

 

  蘇夢枕的嘴角稍微勾起。「父親喜歡燃香,顧慮我的情況所以不用。我和無邪研究很久,送西式的香水做為生日賀禮,我不會過敏,父親也很高興。」

 

  「和你送給雷純香油是差不多時間?」

 

  「是。」

 

  「後來你把作坊買下,是因為金風細雨脫離六分半?」

 

  「是。」脫離的過程並不平和,雖然雷家沒有提出中止與蘇家結親,因為安全的考量,蘇夢枕幾乎在同時把那香水作坊買下。作坊後來牽涉不少好好壞壞的事情,但蘇夢枕總是喜歡想起好的那面,想起一開始他硬逼楊無邪同他翹課,偷溜去香水作坊,想挑一個父親會喜歡的香水,而裡邊的老師父把要求放在一邊,溫聲地先問起他對哪些化學物質過敏,給家人的禮物的首要注意不能傷害到自己或其他家人。

 

  「但你不喜歡香水。」

 

  「能接受的少。」基於過敏、呼吸道的問題及就醫診斷的便利,他周遭極少出現香料類的物品,也就給人不喜歡香料的印象。但親近的人從每年私下送去六分半的梅花香油知道,蘇夢枕對香料的喜好偏向情感的衍伸,而不是純粹的香氣。

 

  「你只用梅香,你送給父親的香是什麼?」

 

  「你為何離開那個香水工廠?」

 

  白愁飛在心裡乍舌。「我學了她所有知道的事情,畢業走人。」

 

  「你不喜歡她?」

 

  「我不想當香水工廠的管理人。」

 

  「我明白。你當時成年了?」

 

  「沒有,她想收養我。」

 

  可想而知工廠裡開始出現流言流語,女人則小看了少年的野心和自尊心。「所以你離開了。」像小石頭說的,大家一早起來就發現人不見,找也找不到。

 

  「對。你送給父親的香是什麼?」他回答夠了,蘇夢枕問那個什麼問題啊。

 

  「白檀。」

 

  「中後味是白檀,那前半呢?」

 

  「草的味道。」

 

  草?太籠統了吧,草的味道有上百種可能。「你一定知道。」既然是送給父親的,肯定知道成份。

 

  「我忘了。」

 

  「你會忘記事情?」

 

  「這算問題?」

 

  當然不是,是質疑。白愁飛輕哼了聲。在他還沒接著問前,蘇夢枕接過話:

 

  「你是在什麼情況下,想到要送我花?」

 

  「就是想送花。」

 

  「你之前和人交往,第一個星期就會派人送花。現在是搬到這裡的第三個月。」

 

  「你質疑我送花的時間太晚?」若是抗議或抱怨,那今天真走運,一束花釣出蘇夢枕在意他的行為,可說是大有進展。

 

  「是什麼讓你想到要買花?」

 

  「那大哥為何要拿花製成香水?」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回答了,是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碧綠色的眼冷冷掃來,白愁飛攤手,露出有些無辜的表情,「送花是心情,我看到花,想著我沒送給你過。你的情況也不是任何一種花就能收,所以我仔細挑過。這不算解答,那大哥要什麼解釋?喔,我明白了,就像你送花給雷純,節日之外,還有金風細雨和六分半為敵、讓雷純困擾的時候,或者任何你想到她、想知道她拿到花會微笑或能想像那束花襯托她的美麗,認為我也是這樣的想法。」

 

  送花給女人似乎很正常,人花相互輝映。白愁飛是男人,卻和花很相襯,那天帶著花笑著跑上來的情境非常美麗,讓他呆看了好幾秒。但他沒想過送白愁飛花。不是送禮的場合,送花給男人總有種違和感。「除了這個,其他的理由?」

 

  「大哥認為我做了什麼壞事,所以送花賠禮?若是那樣,姓楊的早就來告狀。那天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所以這兩點可以排除。後面兩點,對,我想知道你收到花有什麼反應,我也覺得你和玫瑰搭著很漂亮,那兩天我就拿花放在你的胸前口袋。大哥認可我這答案嗎?」

 

  「你想知道我收到花的反應。我同意。」將花送出後,白愁飛便開心在他身邊轉著,覷空占點便宜,花放在更衣室裡,那三天總瞧著蘇夢枕的臉,像個看著糖果的孩子,期待著反應。「但我跟玫瑰花搭著不會好看。」

 

  「那是我的認知,不是你的認知。換大哥回答,為什麼要拿花製成香精,又混合我的香水?」

 

  蘇夢枕覺得白愁飛有點像逮到現行犯的菜鳥警察,興奮地逼問著。白愁飛向來施恩望報,對送出去的東西總是斤斤計較能得到什麼回報。花消失的那天相當陰沉,聽說「處理了」更是一晚上沒好氣。知道那花成了另一種物品、跟自己有關,肯定打破砂鍋問到底。

 

  「是重現那天我看到的景象。我很少用香水,就給你。」

 

  「你也可以用,還是,你不喜歡我現在用的香水?我很樂意換成你喜歡的味道。」

 

  「不必。」

 

  「大哥。」白愁飛湊過去,逼到十公分的距離,讓對方不得不看著自己的眼睛,「告訴我你喜歡那束花,我就接受你給我的禮物。」

 

  「你不想要也行。」充其量就是放著。

 

  「我沒說不要,只是要有你喜歡那束花的前提。你不喜歡那束花,不要也罷。」

 

  「你送花時有考慮過我是否喜歡?」

 

  「所以,你不喜歡?你比較喜歡梅花?或者,你喜歡什麼?」

 

  問題壓根是影射週遭的人和諸般行為。人會用喜好猜度他人,討好對方,希望獲得有形無形的回報,沒得到便會怨懟,甚而日益怨恨。蘇遮幕因為學者出身,一開始不諳商場規矩,因自己的愛好吃過好幾次的虧,特別將叮嚀兒子要謹慎,而蘇夢枕因為身體不好,喜好也難維持,導致難捉摸。眾人僅知他就喜歡梅花、喜歡雷純、喜歡金風細雨。過去白愁飛是想知道以抓住他的弱點,現在想知道是想討好他,或者,用以知曉背後的意義,諸如梅花某個程度上可以代表雷純,河魚可以代表楊無邪。

 

  知道又如何?白愁飛不需要討好他,他沒希望白愁飛因為他喜歡什麼而做什麼。

 

  眼前那雙藍眼慢慢被失望的灰暗壟罩,蘇夢枕聽見深呼吸的微聲,那是平復情緒的努力。

 

  「喜歡,是因為你捧著花好看。」隨即見到笑意浮上眼,寶石藍上閃著雀躍。

 

  蘇夢枕很清楚自己一句話就能讓白愁飛開心。

 

  是玫瑰或梅花或者其他植物,都無關緊要,花終會凋謝,他不忍那心意枯萎化無,一如過去,惋惜曾一同賞過的冬梅,他把花製成香油送給了雷純,白愁飛抱著火紅的玫瑰奔上樓梯,急切地想知道他收到花會如何,那是很純粹、一心一意的表情,蘇夢枕想留住那一瞬間的記憶。

 

  那個白愁飛為了簡單的事情開心滿足的記憶。

 

  「不是你拿來,就沒有意義,所以無所謂……

 

  話落下的下一秒,嘴被堵住。蘇夢枕往後推了步,抓著肩膀的手將他往前拉,他能感覺白愁飛的舌尖滑著微啓的口,像是吃完甘美的食物又舔著碗,一滴汁液都不放過,理所當然地發展成深吻,接著直接把他壓在原本放著玫瑰花的邊桌上。

 

  自同居後,直接被撲倒的經驗不少,被撲倒的那方很清楚只要自己沒反應,還沒發展到脫衣服,白愁飛就會洩氣地住手,所以當下蘇夢枕並不驚慌。深吻沒有太久,唇瓣相離,那人額頭抵著他的額頭,用著悄悄話的氣音,濕熱的氣息就呵在嘴上:「大哥也是能甜言蜜語嘛。」

 

  甜言蜜語?蘇夢枕疑惑地瞪著對方。

 

  聽到疑惑的哼聲,白愁飛更樂了。蘇夢枕沒有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涵意,代表是真心真意。

 

  「香水是送我的,對吧。」

 

  「對。」

 

  「我接受。」

 

 

  花不重要,重要的是送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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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找人畫白愁飛捧著大紅玫瑰花束的美麗風景,當個特典什麼。
永遠都是沒寫完時在想怎麼做書怎麼設計特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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