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17 11:03:21slanki

瑞奧的糾葛

沒處可放段子。

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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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刻意將記憶推得更遙遠,頂好是遙遠到看不見記不清。

 

當馬車門關上,他不知道對方是否多看了自己一眼或者曾經回頭,所有的場景都能回到那一日男孩被哈布斯堡的人拉上車,男孩在馬車裡頻頻回頭,而山上的男孩被族長拉住,無奈地目送友伴離去。

 

初秋深山的金黃淹沒了彼此漸漸遠去的身影,彷彿在阿爾卑斯的短短幾年同處生活被凝結成金黃的琥珀,一切美好的記憶凝止凍結。於此之外的世界翻天覆地變質破裂。

 

 

身為國魂為什麼會長高長大,沒有人知道為何如何,彷彿到了時間成長是理所當然。羅德里西的時間加快了速度,相形之下,瓦修的成長慢了許多。

 

再見面時,瓦修差點沒認出眼前典雅的青年是當年傻呼呼的迷路小孩,一張公式化、望之生厭的笑容遮掩原本的熟悉感,所幸那張白嫩嫩的臉還能抓出幾絲往昔的傻氣。

 

但也就到此為止。

 

他們不再是朋友,不再有任何關係。

 

 

瓦修常弄不清他需不需要去恨羅德里西,他試著去分析每個以恨之名寫下的記憶,每個記憶都連結到愛與笑容,他徒然地寫滿撕碎一張又一張分析表,最後放棄。

 

在那只契約之後,以為持劍相殺,相互叫罵的接觸便會結束,但彼此相鄰,盡在咫尺,他是誰都能僱傭的傭兵,他是歐洲風雲之一,怎麼可能不遇上。

 

身為傭兵的瑞士人想討生活就得看清楚風向,所以瓦修一直注意著羅德里西。哈布斯堡的婚姻串聯起歐陸所有家族,讓整個歐洲彷彿繞著他轉,就算是太陽王的時代,奧地利依舊是中歐不可忽視軸心,所有跟著血緣分開合併的土地都能牽連到他,所有的戰爭和紛爭都與他有關。

 

受雇為傭兵是為了討生活,為了讓人民活下去。他可以受僱於羅德里西,也可以受僱於法蘭西斯、貝爾瓦德、安東尼奧、亞瑟、吉爾伯特、伊莉莎白,甚至是塞迪克。軍事買賣商的契約解決了立場的問題,契約上白紙黑字說甚麼就是甚麼,沒有妥協的餘地。說穿了是不想再去牽扯過往情誼。他們之間的回憶不多,但丁點血沫足以染紅一缸子的水,那酸甜的回憶足以發酵成驚人的毒氣。一再的反芻回憶,與當下的現實發酵,結合成過去不說也罷的句子。總歸是傭兵與貴族,林野的流浪者與高堂上的掌權者,驕傲獨立在自己領域。

 

就這樣過了很多年,幾年間沒什麼值得記憶,在戰爭之中,瓦修成長為一個青年,依舊板著臉不肯屈服,逐漸被生活馴化,他能被雇傭但不是任何人的下屬,他可以和自己的國民刀劍相向但不會效忠於其他國家。輾轉聽聞羅德里西的消息,以國家為主分類,以戰爭談和為次類別,開始時有時無的遇合。

 

瓦修對羅德里西消息的打探,不過是對歐洲局勢的了解。

 

羅德里西和安東尼奧成親了

 

羅德里西和塞迪克談過馬克西米安監護權。

 

柳拉米吉將首席選帝侯騎士的權利讓給羅德里西

 

伊莉莎白加入哈布斯堡家族。

 

羅德里西和法蘭西斯和談了。

 

跟著傭兵一同行動的瓦修說不出自己是基於哪種理由選擇參加哪一傭兵團,也許是跟著最大的兵團出發,許是跟著最危險的任務出發,也許是挑選與哈布斯堡為敵的陣營,許是能見到羅德里西的場合。

 

也許選擇根本沒有理由,純粹是巧合或者族長正好要他去哪邊支援。他為邦聯裡的人帶信給外出作戰的家人,為每一個傭兵團傳信送息,游走於各國領地。

 

 

 

偶爾他會在直接遇上羅德里西,在不得不面對的場合,僅能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而後,在一次場合中,他忘記那是什麼機會了,羅德里西對他抗議:「你在對我說:『我的日子很好,我的選擇是正確』。那我也要告訴你,我也過得很好,我的選擇是正確的。」

 

羅德里西周旋於各國之間,昨日相殺的死敵可以是今日婚盟的對象,在不同立場和宗教的友人家人必須狠心除之後快,辛苦羅織起來的條約與同盟因為利益和土地而崩潰到背叛,聽從哈布斯堡的意思出賣奧地利的名以換取更大的王朝聯合。

 

瓦修為了生計讓服役於各國的人民自相殘殺的痛苦,在混亂的年代瑞士無以為生,無法有任何奧援只能在飢死邊緣苦苦掙扎。比起哈布斯堡總是找得到盟友,瑞士邦聯只有自己能依靠。

 

他們只看到對方的辛苦,忽略換來的代價,控訴著:你的選擇是錯了所以你活該。

 

 

 

交相的指責在大革命的年代成為無謂。他們同樣被迫讓民主自由的疫苗注入體內,在國家裡發著高燒,目睹著社會翻天覆地血流成河。

 

當族長硬要他陪同前往維也納向奧地利求援時,瓦修看到羅德里西的面具崩壞了,不是得意,而是暴怒。

 

「你憑什麼向我求援。安東娃尼特已經死了,你還有什麼立場?

 

瓦修沒有說話。說話的是族長:瑞士衛隊為保衛杜伊勒宮已經全數戰死,其他的軍團甚而在監獄遭到憤怒的革命者殺害,瑞士被認為反革命勢力遭到法蘭西共和的攻擊。難道這些不是瑞士為了奧地利女大公的付出嗎?

 

羅德里西無法反駁這個事實,他只能瞪著瓦修,責怪瓦修為什麼不是親自保護。而瓦修很清楚迎面而來的怒氣是遷怒,羅德里西只會說一些話然後打發他們走,袖手旁觀,瑞士的老三州只能自己面對法蘭西軍隊的入侵。

 

「當阿爾卑斯山被佔領,山的另一邊不會倖免。」

 

他的話宛如當年隱居於瑞士的賢者的警告一般,不久之後成真。面對自己的災禍時,他間接聽著山下那個城市的戰亂,奧地利在《呂內維爾條約》中失去對神聖羅馬帝國的掌控權,法蘭西斯擁有了馬克西米安的另一監護權。奧斯特里茨戰役奧地利戰敗,而後維也納被佔領,哈布斯堡終於向法蘭西帝國低頭。

 

戰火延燒著大大小小的城市,戰爭不再是在人民頭上拂過,戰爭逼迫到每家門前,入侵到每個屋子,傭兵無法成為其它國家的助力,甚至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瓦修不再讓國民成為他國的武裝傭兵,而成為經濟的傭兵,同樣遠則游走各國,近則戍守山頭。

 

而羅德里西仍舊是歐洲的樞紐之一,但循著金融於各國巡游的瓦修知道貴族青年底氣不足,他的身體一直都不算好,勉強著過,夠撐得起那身華服和大國樣子,可一旦有個變化,財政捉襟見肘,小感冒連連,需要伊莉莎白照顧。

 

有時瑞士人直想抓著他,要他乖乖休養、把體質調好、讓財政健全。可瓦修有什麼理由介入奧地利的事情?山上的賢者曾經告訴他:若干涉別人的生活只會招來怨憤。當年不信邪的他讓自己差點無家可歸且一命嗚呼。

 

他退居山上,在山上望著煙硝。他知道他不常笑了,連笑容也常常裝不出來了。

 

 

去維也納沒見到羅德里西,卻帶回了莉亞茲。

 

經濟失調需要人照顧的女孩子,難道不是投映出當年那個被巴奔堡人領上山逃難的男孩子?

 

瓦修沒有辦法放下羅德里西。

 

也許惟有保持著距離,才能記得當時最美好的記憶和最愚蠢的爭執,記得瑞士在成長之路上得到的強韌,是伴同著奧地利的傷害;奧地利重建身分認同時所依循的歷史,是阿爾卑斯山上的家族與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