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6-29 23:18:46slanki
賦格曲(六)
被抱怨的一方覺得耳朵有些癢,藉著撩開那撮老掉下來的瀏海同時壓了壓耳殼,思緒伸了個懶腰,放鬆幾秒再重回公務上。
向來被認為政治手腕與謀略心機遜於褚士朗和伊德里斯,但能統帥大軍、統理組織、協調人事,亞歷亞伯特並非不懂外交政事,只是過於中規中矩又不願張揚的性格,其手腕給人的印象便不那般深。
巡視各星域航道的一個月間,沒有發生重大事端,僅遇到林林總總的意外,亞歷亞伯特順當地將之解決,並透過留在提蘭基亞的副官,瞭解哲力胥在布雷傑星域大獲全勝的過程,將之轉化為宣傳,有效遏止蠢蠢欲動的反泰坦尼亞勢力崛起。
「指揮官最近心情很好。」「席拉克沙會戰大獲全勝,重新建立威名,哪會心情不好?」「這一個月來巡視各星域,重申泰坦尼亞的威勢,也是重申司令官的威名啊。」
對當事人來說,近兩個月前的雪恥及一個月的行程順利並不是心情好的主要原因,令他高興的是艾德娜的同行,即使回不到過去的關係,也不能如過去般易服暗行,知道在同一個部隊中、能用視訊見面閒聊,亞歷亞伯特已經很滿足。這理由不足為外人道,他也就沒糾正屬下的流言。
他們閒談的內容不是週遭軍官恩怨情仇,而是彼此在週遭星域的經歷與見聞,比起生活在宇宙中心的亞歷亞伯特,艾德娜去的地方更邊境,且是有機會必要往最遙遠的邊境走。
「妳究竟是要跨出邊境去冒險還是要去追捕海賊呢?」
「如果海賊跑過去,自然是要追過去,要搜查總是得蒐個徹底。」有言天高皇帝遠,在邊緣地帶,軍官跟海賊的關係差不多等於討債和負債的追逐。「要不是泰坦尼亞給的薪水高,我真想在邊境當搜捕者,可惜薪水太不穩定了。」
「泰坦尼亞總是很大方的。」
不提敏感的局勢、軍情、政治,只談分別以來的感觸經歷和未來的期望。輕鬆的閒聊,像是精神上找到一個通風口,鬆開拘緊的想法,好好地深呼吸。
一開始的往來是順其自然,沒有刻意經過告白的程序,堅持的默契僅是誠實和坦白。艾德娜想過為何雙方都沒有積極地去挽留或者爭取的理由,是那片陰影實在太過沈重龐大,彼此都知道不可能對抗或破壞,所以沒有積極地去拉住對方,僅是珍惜著眼前的幸福,直到終點。
得知藩王殿下批准亞歷亞伯特繼承亡父的位置時,她告訴亞歷亞伯特她申請了遠征的任務。
那天沖的茶是玫瑰花茶,鮮紅和純白的雙色花瓣玻璃器品中,隨著沖下的熱水,在高長的玻璃壺中旋舞。小小透明世界裡重現盛夏的玫瑰盛宴。
平靜的火山是最可怕的,她很害怕忽然以漠然態度沖著茶的亞歷亞伯特,因為弄不清他的思緒。平常送心愛的對象會送大紅玫瑰,而染紅的白玫瑰代表堅定不移的愛。要分手時才說『我是真的喜歡你,請不要走』?亞歷亞伯特是哪根神經不對勁了嗎?
將裝著茶的杯子連同茶托無聲地放在艾德娜眼前,亞歷亞伯特才鬆了表情。『玫瑰很矛盾。它不只代表熱情也代表分手。新鮮的玫瑰花不適合此時出現,看起來會太強調某件事情了。』
愣了一下,儘管很不適合當下的氣氛,她仍然笑出來。亞歷亞伯特的謎語有時候太難太隱誨,實在會讓人誤解。『花有太多涵義了,不是每個軍官都和你一樣清楚。』
『紅玫瑰的意思很普通,而白玫瑰表達的,是良好的判斷戰勝自私的慾望。』
『原來如此。』
緣分盡了,玫瑰的色彩由紅色褪成了白色。
她將時空拉遠,心情慢慢地平靜,慢慢的釋然。雖然分離,仍珍惜著緣分。
存在於原地的亞歷亞伯特埋葬了心思,卻藏不住落寞。
艾德娜對此牽掛卻沒有辦法解決。當下看到亞歷亞伯特的明朗,她終於放下掛慮。
在個人的寢室裡用視訊閒聊,啜著馬克杯裡的清茶,艾德娜想著,如果有亞歷亞伯特泡的茶,這場景就跟過去她有時到亞歷亞伯特的宿舍閒聊沒什麼兩樣了。
「你有事情想告訴我吧?」喝了口茶,手指一直摩撥杯緣,很明顯地是在考慮著怎麼開口。
「……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
回答出口的前一秒,她察覺對方因緊張而微微地抽了口氣。依據內容推測,這個金髮青年是不知道怎麼處理才來問她嗎?因為發生了之前相處時從未發生的事情嗎?「所以,你們怎麼了?吵架了嗎?」
秀麗的臉上出現名為呆滯的表情。亞歷亞伯特慢了幾秒鐘才反應到對方會錯意,需要詳細說明的情況讓他尷尬地笑出來,又為艾德娜的疑惑鬆了口氣。「不,不是的。我想這該第一個告訴妳才對。」
「為……」艾德娜這才反應過來,亞歷亞伯特是覺得對不起她。「我們應該還是朋友吧?」得到肯定的眼神,她才繼續說下去:「你有新的對象想追求,作朋友的樂見其成。雖然我多多少少覺得很遺憾,要把你這麼好的人讓出去。」
「說不上讓出去,現在是『好像』,不是確定。」
「會讓你有這樣的心情,是有個巧合或事情,讓你忽然感覺到吧。」難道是那場慘敗意外觸發?艾德娜忽然很好奇發生什麼事情,總不會比他們倆認識的「酒店打架洗盤子」更糟糕吧。看到亞歷亞伯特有些尷尬,她肯定事情是更糟糕了。「是意外認識的?」
「不,彼此本來是熟識,因為意外,忽然認真思考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許是,這幾年來已經一直習慣了,比起旁人總讓對方更貼近一步。」有些尷尬地撥著落下來的瀏海,「但這像是,因為對方是族人,所以我選擇他卻放棄妳。」
「換個角度想:沒有泰坦尼亞這麼困難的障礙,我也不會輸給對方,聽起來真不錯。」門當戶對是交往的考量,有其道理。跨幾個階層可能無妨,但一方身分是極端時,這因素便異常影響彼此的關係。艾德娜能體會困擾亞歷亞伯特的想法從何而來。「因為這次沒有妖精女王的陰影,所以你才會真正想要發展下去,這不是很難得的機會嗎?」
「但橫在彼此之間的還是公爵家名,彼此的利害關係。」即使情感為真、長遠的結果是合作利益,公事部分也可能帶來惡果;再說,彼此不可能是唯一的對象,公私不分與情感帶來的紛亂,亞歷亞伯特相信褚士朗與他一般從小便看慣聽厭了。「即使我不願意利用對方,仍會有困擾和嫌疑。」
「如果放任著而不行動,導致難得的情感慢慢冷淡,日後想起會很遺憾的。」
「妳當初是這樣嗎?」若沒有遇到艾德娜,亞歷亞伯特不知自己會變成何等的古板,或許會更乏味,也或許會更為了藩王大位而汲汲營營。那聽起來很可怕。有時他會想自己小時候怎麼那般鑽牛角尖不知變通,看不到泰坦尼亞外的風景。如今,生活重心依舊是妖精女王,但已明白擁有妖精女王並非擁有一切。
「是指那時我寫信問你要不要出去玩嗎?嗯。我把你當成個稀有動物了,因為那時洗完盤子後去吃宵夜,你的反應很有趣。」她沒見過一個青年疑惑地看著披薩然後轉頭找刀叉、被拉長的起司困擾了好半天;後來艾德娜瞪著整套全套四組刀叉碗盤和高低酒杯不知從何著手,回禮的亞歷亞伯特當時的感覺應該不相上下。
「妳不認為會重蹈我和妳的覆轍嗎?」
「如果會的話,你就不會困擾了。」她相信向來謹慎、思前顧後的優等生是前思後忖後決定不打滅情感的萌發。就算前任情人說不行,感覺也無法像電燈開關般直接關掉。「喜歡人是一件好事,不用刻意地想要喜歡或是追求,順其自然就好了,有結果最好,沒結果,不要成為仇人就算撿到吧。」
「說的也是。」若能知道對方的內心宇宙是什麼樣子、能見到他眼中的風景,就是幸運了。
「希望有日能見到讓你這般困擾的對象。」
「他的知名度大概跟我差不多吧。」
「這麼明顯的答案啊。可是我對妖精女王家族裡的人不是很熟,又很少翻八卦小報。」更別提通行於天城裡的流傳報導,聽說裡頭辛辣刺激八卦不少,捕風捉影的緋聞滿天飛。
「我很確定妳知道他是誰。」亞歷亞伯特笑了起來。也許時間適合了,他會告訴艾德娜那個人的名字,在用「好像」這個詞彙形容自己感覺時,就不適合說得太明確。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前一次確定自己的心意,是冒著家中會議缺席的風險,跟艾德娜吃完晚餐再飛車回家,遲到了兩分鐘,面對父親的陰沉,亞歷亞伯特沒有交代理由,心甘情願地接受責備。
這一次呢?在凱貝羅斯會戰前後?何時褚士朗在他的心目中不一樣了?
一開始並不喜歡紅髮的表兄弟。
記得褚士朗見面的第一句話是口沒遮攔地指著表兄弟說:「你是人妖啊?」
小小的亞歷亞伯特被那話炸得呆滯兩秒,接著往褚士朗撲過去,「妳這紅毛丫頭說什麼?」
第一回見面的情境真是糟透了。
四歲是性別壓根分不清楚的年紀,褚士朗那樣說是因為亞歷亞伯特明明是表兄弟打扮卻像個小女孩──天曉得小孩子的襯衫為何有雪崩般的蕾絲花邊?而亞歷亞伯特覺得紅髮女孩很可愛說話很可怕──褚士朗那話是從書上看來的吧。
那個場合是什麼他已經忘了,既然雙方的父母親都在,該是家族聚會。兩個打起來的男孩一下子就給家長拉開了。褚士朗嘟著嘴,在大人的壓迫下心不甘情不願為失禮道了歉,亞歷亞伯特也為自己的動手道歉。
被母親帶開時回頭看著表兄弟的亞歷亞伯特,聽到紅褐髮色男孩轉過身去時細細的嘟囔:「明明我說的就沒有錯。」還有阿姨──也就是褚士朗的母親──帶著笑的聲音:「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說出來喔。」瞬間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亞歷亞伯特覺得很委屈。明明褚士朗就不對,為什麼他不能為自己討回公道?但更委屈的,是接踵而來,回家後父親和母親的爭執,還有日趨嚴格的軍事教育──導致他上了軍校還覺得軍隊裡真是輕鬆。
年紀再大些,在學校在家族裡遇到,兩人往來就循禮,不怎麼交談。
真正改變的時間點是在褚士朗母親過世前後,發生的事情影響了他們和各自家裡的氣氛。亞歷亞伯特知道褚士朗的處境不比他好到哪裡去,他們言歸於好,但尚未到「特別」的程度。
該是艾德娜離開後,成為公爵之後的某一個時間點了。
啜著茶的金髮公爵忽然皺了眉頭,茶沒濾好讓他喝到茶梗了,他沒有抱怨,直接將那小小的葉梗,連原本在想著的問題吞下去。
在情感上重新開始的青年決定聽從前任情人的建議──順其自然。
泰坦尼亞公爵不是尋常貴族,辦公桌上的案牘未有放棄追殺他的一天,在插手決定著生生死死興亡衰敗以掠取一族利益的當兒,何時開始對另一個心思有著縈繞不去的想念,是個可以暫時壓後處理的問題。
在辦公桌上讀著天城傳來的消息──即將浮上檯面的家族聯合宮廷貴族的內爭,亞歷亞伯特不禁想知道表兄弟近來如何?同樣讀著艾斯特拉德侯爵臥病之事,褚士朗會怎麼想?
在公務上、私事上,想知道那人的想法和心情。
只要不碰觸,打開視訊就和當面討論沒有差別。
卻,想處於同一個空間,望著同一片的星海。
七月底就能回到天城,便能見面。亞歷亞伯特在心裡的行程表寫下要拜訪的行程,並提醒自己要找到適當的理由和說辭。
布雷傑星域會戰的結果該是個不錯的開場白吧。
「不,彼此本來是熟識,因為意外,忽然認真思考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許是,這幾年來已經一直習慣了,比起旁人總讓對方更貼近一步。」有些尷尬地撥著落下來的瀏海,「但這像是,因為對方是族人,所以我選擇他卻放棄妳。」
「換個角度想:沒有泰坦尼亞這麼困難的障礙,我也不會輸給對方,聽起來真不錯。」門當戶對是交往的考量,有其道理。跨幾個階層可能無妨,但一方身分是極端時,這因素便異常影響彼此的關係。艾德娜能體會困擾亞歷亞伯特的想法從何而來。「因為這次沒有妖精女王的陰影,所以你才會真正想要發展下去,這不是很難得的機會嗎?」
「但橫在彼此之間的還是公爵家名,彼此的利害關係。」即使情感為真、長遠的結果是合作利益,公事部分也可能帶來惡果;再說,彼此不可能是唯一的對象,公私不分與情感帶來的紛亂,亞歷亞伯特相信褚士朗與他一般從小便看慣聽厭了。「即使我不願意利用對方,仍會有困擾和嫌疑。」
「如果放任著而不行動,導致難得的情感慢慢冷淡,日後想起會很遺憾的。」
「妳當初是這樣嗎?」若沒有遇到艾德娜,亞歷亞伯特不知自己會變成何等的古板,或許會更乏味,也或許會更為了藩王大位而汲汲營營。那聽起來很可怕。有時他會想自己小時候怎麼那般鑽牛角尖不知變通,看不到泰坦尼亞外的風景。如今,生活重心依舊是妖精女王,但已明白擁有妖精女王並非擁有一切。
「是指那時我寫信問你要不要出去玩嗎?嗯。我把你當成個稀有動物了,因為那時洗完盤子後去吃宵夜,你的反應很有趣。」她沒見過一個青年疑惑地看著披薩然後轉頭找刀叉、被拉長的起司困擾了好半天;後來艾德娜瞪著整套全套四組刀叉碗盤和高低酒杯不知從何著手,回禮的亞歷亞伯特當時的感覺應該不相上下。
「妳不認為會重蹈我和妳的覆轍嗎?」
「如果會的話,你就不會困擾了。」她相信向來謹慎、思前顧後的優等生是前思後忖後決定不打滅情感的萌發。就算前任情人說不行,感覺也無法像電燈開關般直接關掉。「喜歡人是一件好事,不用刻意地想要喜歡或是追求,順其自然就好了,有結果最好,沒結果,不要成為仇人就算撿到吧。」
「說的也是。」若能知道對方的內心宇宙是什麼樣子、能見到他眼中的風景,就是幸運了。
「希望有日能見到讓你這般困擾的對象。」
「他的知名度大概跟我差不多吧。」
「這麼明顯的答案啊。可是我對妖精女王家族裡的人不是很熟,又很少翻八卦小報。」更別提通行於天城裡的流傳報導,聽說裡頭辛辣刺激八卦不少,捕風捉影的緋聞滿天飛。
「我很確定妳知道他是誰。」亞歷亞伯特笑了起來。也許時間適合了,他會告訴艾德娜那個人的名字,在用「好像」這個詞彙形容自己感覺時,就不適合說得太明確。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前一次確定自己的心意,是冒著家中會議缺席的風險,跟艾德娜吃完晚餐再飛車回家,遲到了兩分鐘,面對父親的陰沉,亞歷亞伯特沒有交代理由,心甘情願地接受責備。
這一次呢?在凱貝羅斯會戰前後?何時褚士朗在他的心目中不一樣了?
一開始並不喜歡紅髮的表兄弟。
記得褚士朗見面的第一句話是口沒遮攔地指著表兄弟說:「你是人妖啊?」
小小的亞歷亞伯特被那話炸得呆滯兩秒,接著往褚士朗撲過去,「妳這紅毛丫頭說什麼?」
第一回見面的情境真是糟透了。
四歲是性別壓根分不清楚的年紀,褚士朗那樣說是因為亞歷亞伯特明明是表兄弟打扮卻像個小女孩──天曉得小孩子的襯衫為何有雪崩般的蕾絲花邊?而亞歷亞伯特覺得紅髮女孩很可愛說話很可怕──褚士朗那話是從書上看來的吧。
那個場合是什麼他已經忘了,既然雙方的父母親都在,該是家族聚會。兩個打起來的男孩一下子就給家長拉開了。褚士朗嘟著嘴,在大人的壓迫下心不甘情不願為失禮道了歉,亞歷亞伯特也為自己的動手道歉。
被母親帶開時回頭看著表兄弟的亞歷亞伯特,聽到紅褐髮色男孩轉過身去時細細的嘟囔:「明明我說的就沒有錯。」還有阿姨──也就是褚士朗的母親──帶著笑的聲音:「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說出來喔。」瞬間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亞歷亞伯特覺得很委屈。明明褚士朗就不對,為什麼他不能為自己討回公道?但更委屈的,是接踵而來,回家後父親和母親的爭執,還有日趨嚴格的軍事教育──導致他上了軍校還覺得軍隊裡真是輕鬆。
年紀再大些,在學校在家族裡遇到,兩人往來就循禮,不怎麼交談。
真正改變的時間點是在褚士朗母親過世前後,發生的事情影響了他們和各自家裡的氣氛。亞歷亞伯特知道褚士朗的處境不比他好到哪裡去,他們言歸於好,但尚未到「特別」的程度。
該是艾德娜離開後,成為公爵之後的某一個時間點了。
啜著茶的金髮公爵忽然皺了眉頭,茶沒濾好讓他喝到茶梗了,他沒有抱怨,直接將那小小的葉梗,連原本在想著的問題吞下去。
在情感上重新開始的青年決定聽從前任情人的建議──順其自然。
泰坦尼亞公爵不是尋常貴族,辦公桌上的案牘未有放棄追殺他的一天,在插手決定著生生死死興亡衰敗以掠取一族利益的當兒,何時開始對另一個心思有著縈繞不去的想念,是個可以暫時壓後處理的問題。
在辦公桌上讀著天城傳來的消息──即將浮上檯面的家族聯合宮廷貴族的內爭,亞歷亞伯特不禁想知道表兄弟近來如何?同樣讀著艾斯特拉德侯爵臥病之事,褚士朗會怎麼想?
在公務上、私事上,想知道那人的想法和心情。
只要不碰觸,打開視訊就和當面討論沒有差別。
卻,想處於同一個空間,望著同一片的星海。
七月底就能回到天城,便能見面。亞歷亞伯特在心裡的行程表寫下要拜訪的行程,並提醒自己要找到適當的理由和說辭。
布雷傑星域會戰的結果該是個不錯的開場白吧。
「凱旋回來了?褚士朗。」
這樣的問候讓被問者笑了,「這句話該是我說吧。」
「就時間點而言,應該是我說比較恰當。」
「負責後援的副司令,用不上凱旋這個形容詞。」
「這形容詞是權充我送這個的理由。」
遞上的銀藍色盒子讓褚士朗有些驚訝,仍不以為意。亞歷亞伯特整個七月在巡視泰坦尼亞所擁有的宇宙航道,帶回的報告也包括星域間各勢力的現況,這份約莫是報告中所附的整份星圖吧。他不認為亞歷亞伯特優待性地先拿給褚士朗,藉著送公務過來喝茶較在情理之中。
一板一眼的泰坦尼亞公爵是不會跟褚士朗的另一個自己共謀……
「不是公務,純粹是星圖。」
不及對出乎意料的答案作出反應,另一個聲音代他發言了。
「是星圖嗎?」
猝不及防的包括做客人的。轉眼往斜下方,約莫十歲的藍衣小女孩正好奇地望著擱在黑絲絨裡的銀色球體。沒有意識到會有小孩子出現在兩公爵所在的小休憩室,亞歷亞伯特有些愣住,往後望,伴同女孩出現的芙蘭西亞朝公爵們行禮,沒有再上前一步,保持著禮貌應有的距離。
褚士朗向小公主打過招呼後,介紹了雙方的身分。
循禮對艾賓格王國第二公主問好,亞歷亞伯特發覺回禮後的小公主和褚士朗相當地親近:褚士朗對於手上的盒子,在重新向贈送者確定無關公務後,將之借給了想一探究竟的小公主。
和表兄弟親近、不是芙蘭西亞的孩子,沒有聽說家族裡有這樣年紀的女孩,又是外國的公主。亞歷亞伯特想到了族中處理私生子女的方法。從小休憩室前往溫室的路上提出疑問:「如果我說那位小女孩是你的私生女,所獲得的答案大概是一拳吧。」
「不,我會踹你一腳。相同的問題我已經被問得數不清幾次了。」
從卡斐爾星回來之後,每個應酬的宴會都有同一個問題,被視為良心發現終於要帶孩子回家照顧的公爵有點無奈。尋常的認知是權貴家族的年少輕狂如此把嬰兒處理掉,但難道他看起來像是十六七歲會對女性不負責任的人?如此的說法對莉迪亞公主的母親難道不失禮嗎?
「那麼,那位小公主是?」
「法爾密的未婚妻。」
「啊?」愣了一下,見到褚士朗勾起的嘴角,他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開玩笑。「原來如此,不過十年後就會變得有趣了。」
「何必討論一朵未開的花呢?」褚士朗不想把事情解釋分明。亞歷亞伯特能查到事情的經過,當下亟欲分辨反顯得鬼鬼祟祟,能拿來彼此開玩笑也令人感覺很輕鬆。
之前亞歷亞伯特打電話來,不是請褚士朗過去喝茶,而是提出他想過來喝杯茶。
『若是作為謝禮,不該是你邀請嗎?』
『褚士朗比較喜歡自家的庭院吧。』
很客氣地用了第三人稱,且給了可以轉圜的空間。被邀請的人因邀約者的好意微笑。『那就這樣吧。不曉得亞歷亞伯特公爵想喝什麼茶。』
茶的種類不是見面的主題,卻是能推波助瀾、打開話箱子的契機。「難道你送的星圖,主題不是政治軍事勢力,而是物產分布圖?」
「不是未來投資的物產參考圖,只是簡單的星圖。」
「之前你來的時候沒送過什麼。」
「我送過茶葉或酒。」
「吃的以外是沒有。」
「因為不想讓你麻煩。」
泰坦尼亞公爵經常收禮物,有的是致謝,有的是賄賂,有的是尋常問好,有的是特別節日的問候。基於禮貌,大多會收下,清冊紀錄之後,轉送出去或作為投資利器。為方便處理,平時他們登門拜訪偶爾心血來潮的伴手禮,多半是在聊天時用上的食物飲料。
「那這次想添麻煩了?」此時的褚士朗帶著惡作劇的表情,「是如此對建議者致謝的嗎?」
出乎意料的,被揶揄的對象沒有困窘,「星圖是很實用的物品,處理起來很方便的。」星圖可以轉接在船艦上,對把宇宙當作自家庭園的泰坦尼亞人來說,這東西像是外出拖鞋,去庭院散步時就套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