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27 13:45:08slanki

小王子與他的飛蓬草(十五)





運氣不好的是神樹附近的魔,也是遇到魔的神祇。

水碧領著幾個神兵在斷垣殘壁間,搜索倖存的神祇。利用神氣探索週遭雖然快速,也容易讓魔物循氣追來。

團體戰是神兵們的習慣,為護送受傷的神祇到凌霄殿避難,慢慢的分散減少,繼續尋找遇難的同伴成為一種冒險。在神樹吸取足夠靈氣的魔族,想為儲滿的精力找個發洩管道,急於援助同伴的神兵神將成為最好的試刀物。

刀槍的閃光在陽光下流竄,靈力相互震盪,爆開震耳欲聾的聲響,相生相剋的循環為向來和緩的神界帶來驚濤駭浪,雷光貫穿雲朵破壞所及一切,冰雪火炎較勁咬蝕之際將週遭化為齏粉,狂風將大地建築生命解體,水波吸取所有掠獲的靈氣力量。強橫地掃開一片阻擋的魔獸,碧綠的身影竄前,長刀映著日光,像是翻騰白花的浪頭,將在第一波攻勢中倖存的魔物解決,配合著夥伴的進招,繼續殺開血路。

如波濤般的連環殺陣撞上更強的力量,炎火壁高山般擋住神兵神將的去路,火舌如輪吞沒了最前頭的一名神兵,淒厲慘叫從火壁中傳出,火牆往上下左右延伸,限制獵物的行動自由,以雷霆萬鈞之勢往神祇們當頭轟下。


架住火風暴的是水的屏障,水火相擊發出極為難聽的尖銳聲響,水蒸氣成白霧繚繞在半空,幾個神將聯手不過是勉強打個平手。一身紅豔的火魔尊鬼藏,頗有興味地看著獵物,目光經過水碧時挑了下眉。

「妳不就是那個……跟溪風在一起的神將嗎?」

水碧皺了皺眉頭,裝作聽不懂地低聲與同伴協調退路,打算從另邊退開。魔尊帶來的魔族卻擋住去路。

長刀滑開一陣水網,擋下了火箭雨。被包圍的神祇們擋住一波波的攻擊,猛烈的交戰在靈力互撞所產生的爆破聲中持續進行,神祇們盡力將戰圈拉往可能出現援兵的方向,而鬼藏以他絕對性的力量把戰圈扯回。

「我認識一個傢伙,他還蠻喜歡收藏東西的,把妳繫上蝴蝶結拿去當禮物,不知道他會有什麼表情?那傢伙你該認識吧!」鬼藏轉過半身閃過水碧的攻擊,週遭無形的魔火將之化成水蒸氣。

水碧沒有放過這一丁點的空隙,回手和同伴合作,幾乎是瞬間掃開右側的魔物。

原本突圍的機會卻被炎火硬生生截斷,火光在水氣裡折射出七彩不祥的光芒。

「只有頭該也不會消失嘛,他應該很喜歡妳的臉吧。」

水碧沒有回答,擋住一名魔族的攻擊,奮力將之斬除後,出手往鬼藏殺去。

「哈,生氣了。」輕鬆接下,在水碧的長刀伴著冰矢突刺的當兒,鬼藏的火焰在半空畫出白光,被抓到破綻的水碧連忙後撤,頸上的墜飾如雨般往地面灑去。「妳不過爾爾吧。」

「你也沒得手。」

「是嗎?」身形稍微下落,鬼藏的手爪以間不容髮的速度由下斜掃,目標不是水碧而是另名神兵。水碧隨即為同伴掠陣,卻被虛招所惑,炎火如蛇般靈活狡詐,硬生生地轉了個彎撲向她,遭襲的神將只能勉強防守,一步一步往後撤,讓原本同伴防守的圈子出現缺口。正當魔尊打算殺往另名正與魔物糾纏無暇防守的神將,火焰出手,卻只出現一道閃光隨即熄滅。閃動的點點青光匯聚,魚網般糾纏住闖進中央的火魔尊。

原來神將們利用水碧纏住鬼藏、封印週遭魔族的當兒,合力佈下陣法,水碧的任務是將鬼藏引入陣中。他們不期望那陣法可以封印鬼藏,只求暫時封住行動。眼見奏效,神祇們隨即集中力量,想再度破出生路。

轟的聲,白光乍起,不只是生路的開啟,也是滅亡之路的開通。剛結的陣法猝然崩潰,符文像被燒化的灰燼隨著劇烈的氣流遠颺,原被困住的魔尊大笑著跨出該是限制的界線,周身炎火掀起翻天之勢,更高處的雲氣被映得金黃亮白,如同化為高溫的魔火,毀天滅地的態勢讓神將們驚駭地忘記同時間出現的生路,生機一閃即逝。

「這種陣法在半空,土靈力就不夠,力量大打折扣,還想困住我?」出口的同時,火風暴宛如巨大的火魔獸,在鬼藏腳邊張牙舞爪,打開醜惡的嘴露出森森利牙,在主子一聲令下,狂嘯衝前撲殺獵物。可見的火紅未及三呎處,強大的力量已瓦解目標的護身氣勁,力量較弱的神兵已先撐不住地遭火紋身、發出哀鳴。

心知在劫難逃的水碧只能運起全身神力希望爭到一線生機。



但足以燒毀半身的重創沒有臨身,冰冷的水流溫柔地撫過她的臉和手,視野彷彿罩上一層霧琉璃般的朦朧。流動的冷色中,櫻髮青綠色半透明身影擋在她身前,接下大半炎火攻擊,烈炎巨獸瞬間被分解化消,波及到其他神將身上的烈炎盡數彈開,往週遭魔族身上延燒。

「溪風?」

「我在這裡。」聲音由側邊來,水魔尊站在她身邊微笑,長鞭旋舞,收掉位於神將前的幻影。

「你怎麼在這?」

「只要妳帶著我送的花,我來去自如。」

水碧難得紅了臉,簪在髮上的水仙花透漏自己的心思。「有話我們等下說吧」

「好。」漾著溫柔笑容的臉在轉向鬼藏時帶著嚴肅。「我說過,敢動水碧,就沒完沒了。」

「她可以逃啊。」扠起手,「誰叫她要一直混在那群神族裡。」

溪風的笑容帶著嘲諷,「是啊,魔尊想怎樣就怎樣,一切都是理所當然。」長鞭甩舞,水波橫流,青色的水鞭仿若千頭蛇般,對著炎火野獸露出獠牙。「你的獵物現在是我的,有異議嗎?」

「當然!」炎火隨著手爪出手,「有本事才能帶走!」

「魔尊間說這種話,太無聊了吧!」平常跟同是火魔尊的重樓沒事開場子,溪風對炎火系的攻擊可說是習慣到直覺反應,如果鬼藏能有比重樓高明狠辣的地方,那才會叫他吃驚。

水火不容常用來形容水火開戰,就飛蓬和水碧看來,重樓和溪風不如說是越打感情越好,平常相互吐嘈作無聊的較勁,有事相互通知出手幫一把。真正水火不容的該是當下的溪風和鬼藏,空氣中的水氣與溫度暴升暴落,轉化成有形無形的風暴,襲捲破壞更大範圍裡的一切,魔尊的力量本身就不相上下,打起來也不顧及什麼--據說魔界因此處處荒蕪,方圓五里內的實體物全數化為碎片,成為攻擊擾亂對方的武器,隨著紊亂的氣流飛旋於半空中,確實地反映水火間你來我往的攻防戰況。



「水碧,這是怎麼回事?」另一名神將疑惑地瞅著不遠處打鬥的兩個魔尊。忽然出現的櫻髮青年並非神族,顯然因為水碧而維護他們,施在週遭的陣法阻絕魔物對神族出手,卻沒有限制神族跨出圈子的行動,對神族兵將而言,令心頭起了陣不安的悚然是「你的獵物現在是我的」這句話。

「我們目前暫時沒有太大的危險。」

「那個魔尊認識妳?」

「是的。」鎮守南天門,哪個魔尊叫什麼名字、主要的神將叫什麼名字,彼此心裡都有底,否認無濟於事。知道同伴問的其實不是這件事,水碧仍閃躲並帶開話題。「我們現在要離開?還是留在這裡?」

少了鬼藏的魔物群仍是不可小覷的敵方,神祇們因之前的戰鬥耗損不少力量,直到溪風介入才暫有喘息之時。但依託在魔族的保護之下傷到了神族的自尊。「我們該弄清楚魔族是怎麼闖入神界,這消息能盡快確實地帶回凌霄殿,就能盡快將魔族逐出神界。」



不多時,魔尊們的決鬥有了結果,不是誰勝誰敗,是鬼藏忽然不見,戰鬥嘎然而止。金綠色的符文飄浮於半空,陣中隱隱有著亮白色的閃電,像是不穩定的空間,似是完成預定計畫的溪風帶著滿意的笑容,揮著鞭子,趕牲畜般把原本看好戲、不知該趁機快滾的魔物驅散開。

水碧有點疑惑地看著笑盈盈的水魔尊,「鬼藏呢?」

「回魔界去了。」

挑起一邊的眉,「你也會空間術法?」

「不會。因為現在兩界開通成同一空間,就可以使用陣法傳輸。」何必跟鬼藏糾纏半天,早早扔出眼界外才是治本的方法。「只要妳希望,我可以用陣法把那些麻煩送回去。」

「可是……」如此不是公然反叛魔族嗎?身為魔尊的立場要如何是好?水碧不想給溪風添煩,更擔心之後溪風的處境。

那遲疑讓溪風感到窩心。「魔,沒有什麼同僚之情,眼中只有自己喜歡的對象。能讓妳高興是我的榮幸。」

一如重樓幫著飛蓬,看見同族被砍半點也不惋惜,溪風利用陣法把眼前一大批的魔物送回魔界,同族的抗議哀鳴對他無關痛癢,魔族弱肉強食不說,對喜愛的付出一切,對憎惡的毫不留情,能利用的就拿來利用,不重要的則忽視不論死活。

溪風飛快地完成任務重回心愛的女神跟前,發現水碧和同伴已經拉開五六步的距離。「妳有話想問我吧?」

「嗯,你怎麼進來的?」

「在我回答之前,妳希望讓不識相的傢伙先消失嗎?」拐了個彎就是問:要不要我把其他的神祇解決滅口?

「不需要,我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

「妳確定?」

「我確定。」

「因為花告訴我,妳有危險。」溪風知道水碧和其他女神一般,有戴花的習慣,於是每回見面總會送花。水碧不知道的是,花裡有傳輸陣法,只要水碧遇上太強的魔氣,溪風都可以察覺、及時現身。原本受限於結界,這項術法只有在神界外才通用,現在通道開通,兩界形同一個世界,神界結界也未重新佈下,所以溪風來去自如。「我發覺你有危險就過來了。」

所以重樓威脅他時才敢撂狠話,而且預料需要把大批魔物從神界扔回魔界,趁著空檔就把單向傳輸的法陣在魔界佈置妥當。當下被轉送回去的鬼藏再如何跳腳,無法利用那陣法反向回到神界,只能繞遠路走神魔之井-生命樹這條路。

「兩界通道開通是因為魔尊重樓?」

「自然是重樓才有辦法,不過也是魔尊合作利用五靈之力,加上原本的神魔之井才能從生命樹開通。等等,是除我之外,我沒去幫忙開通道。」只是出借水靈珠,這部分當然不能說。「這主意是東方宿提的,我沒跟著瞎起鬨。」

若非有其他神祇在場,水碧很想敲他的額頭啐道:「又沒懷疑你」。「所以現在神魔之井的出口在生命樹那邊……你說的生命樹指的是神樹?」

點點頭,指指後邊,「妳的同事找妳。」

知道同僚是想問什麼,水碧無奈地對他笑了笑,「等我一下。」

「水碧。」看進她的回眸,「我愛妳喔。」

「沒頭沒腦你說這……」斷了語句,她知道他真正想說的話。若水碧想離開神界,溪風願意與她一起走。

「重樓做的事情我同樣能做到,甚至更多。我不想說希望能再見面,我想要每天都見到妳。」

水碧愣了下,想起過去溪風說過類似的話。



那時她從魔界被送回南天門,水魔尊的指尖拈著一株純白的茉莉。

『這是仙界的花,妳不用擔心上頭有魔氣。』

『妳從水鏡看到的地方,是仙界的一處花圃,妳說妳喜歡茉莉,那裡都是茉莉花。』

『或許有空妳可以去看看。請妳記得,那裡每一朵花都是我的希望,我希望我們能再見面,能一起說話。』



看了看不遠處的同僚,再望向溪風。水碧咬著下唇,不出幾秒後露出笑容。「等我一下。」

沒像同樣與神有私交的火魔尊一般,聽到「等我一下」便哇哇大叫不斷抗議,溪風點點頭,讓她過去與同伴交談。表面上是有風度,暗中仍提高耳目的能力。水碧是個坦率的女神,不會說一套作一套,可是無法預料另外那些神將對所謂的「神族叛徒」--放棄神族身分的同族者會有什麼反應。

聽見心愛的神祇提出離開神界的決定,他微笑了起來,聽到其他的聲音說他們不可能這般簡單地讓水碧離開,溪風瞬間移動般在神將們身後冒出來。「既然不可能這般簡單,那我可以讓事情變得困難點。」

之前曾有水碧無法單獨行動,於是他上演魔尊偷襲神將的戲碼。溪風不介意當下再演一回,這回的結局不是約會半天就要分離,用人族的說法形容是:他會抱著親愛的新娘子高高興興地回家。






據說自盤古消失時,神樹開始生長。這棵巨木撐起神界,從六界吸取靈力,穩定六界的空間,支撐神界靈氣的循環,所生的果實是神族成形的核心。神祇對巨木充滿敬意,尊其為神樹,這個神界起源的地區過去總是安安靜靜,充滿生命的綠意。

如今這兒充滿了本不該在這裡出現的事物:魔物,還有與創造生命相反的氛圍。

綠葉間,一處主幹分叉成枝葉的地方,一神一魔背對背站著,週遭五呎淨空,環於週遭的魔物並不弱,有幾個甚至在不久的將來有資格在魔界畫地為王、一爭長短,但皆只敢瞪著中央的一神一魔,不敢輕舉妄動。

當中的神將提劍、閉著眼,以他為圓心,週遭五呎內,除了重樓,沒有任何魔物。平素鎮守南天門,這個神界第一打架高手總要對方糾纏不清到無法以驅趕解決才會開殺。當下情況緊急,又牽連正幫他追蹤的重樓,飛蓬收起溫和,鐮鼬和劍鋒築起一道毫不留情的屏障,踩過界線者便是殺無赦。

察覺攻擊來自從正後方的視覺死角,出手遞招已是直覺反應、不加思索,同時攻擊的不只一方,長劍以更快的速度畫出光的軌跡,連同風暴襲捲,想撿便宜而越雷池者皆被絞碎直成齏粉。身後有風聲,飛蓬的劍風和氣勁在回頭前已朝氣流變動的地方揮去,聽見被毀滅者消逝前的尖嚷,同時聽見清脆聲響,有東西撞上他的劍、架住殺招。睜眼,重樓正瞅著他笑,手刀擋住長劍。

感覺壓在刀上的力量鬆開,重樓上前一步掛在對方身上,順道發勁把飛蓬後方想偷襲的魔物彈飛。

「找到了?」週遭群魔環肆,他們卻面對面抱在一塊兒,未免太浮誇。飛蓬退了步拉開距離。

重樓點頭,「果然是神界打架第一高手,誰也近不了身。」其實早就找到了,不過一時三刻沒有什麼危險,他便貪看飛蓬在週遭警戒、把所有接近的魔物全挑飛出去的強悍。以前是守南天門,現在是守著重樓。他開心得想笑,壓抑著不出聲不抱上去,最後終於忍不住了。

「她沒事?」

「嗯,東方宿把她帶走了。」往前一步又挨上去。

不著痕跡地退了半步,但重樓已抓住他的肩膀,大剌剌地巴住。「帶去哪?」

「生命樹頂端。沒事情啦。」

「怎麼說?」

「喜歡才會想留在身邊,不喜歡的就沒看見,帶走了就不太可能吃掉。」

「你不確定。」見到重樓瞪著的眼睛裡寫著「你怎麼知道」,飛蓬嘆了口氣,「大概因為刻印吧。夕瑤會嚇壞的,我得去找她。重樓……」暗示老半天不要在大庭廣眾下賴在他身上,這魔尊不知道是不懂暗示亦或不情願。「你這樣我不方便往上飛。」

「這樣感覺好些。」

「你不是急著要走?」

「現在不怎麼急了。」這樣賴著,要他賴多久都行,況且事態又不緊急。

罷了,也不是如此就真的無法往上飛,只是敵方偷襲時,要抵擋反擊比較不順手。飛蓬苦笑地以額碰額幾下,「往後的日子長得很,你也不急在這一時啊。」

「你飛得很快,被你拉著飛蠻舒服的。」

「罷了。走吧。」往神樹頂端去。



飛蓬很好奇神樹頂端是什麼樣子,來這兒許多次,從未到神樹頂端或是根部地區。真的是一直往上飛就可以到神樹頂端嗎?會不會有結界將此地的空間切開?

察覺飛蓬的疑問,精於空間術法的魔尊隨即解答:「我沒感覺這附近有什麼意外的空間,況且東方宿不會空間術法,要跑也跑不去哪裡。」

順著神樹週遭迴旋而上的氣流慢慢飛,一層一層地搜查。越往上層,魔物的數量慢慢減少,但魔氣不見得比較弱。飛蓬聯想到在魔界有不同等級的魔,一如神界有不同階層的神祇。神界有天帝,魔界則有魔尊。他是個守門神將,不太清楚神界中心的凌霄殿那邊在忙什麼,那相對而言,當魔尊的重樓平常應該很忙?

「有什麼好忙的,有紛爭就用打的決定。」

「……真是隨性。」

「所以魔和神單打獨鬥才會贏。」

「原來如此。神族不像魔族以決鬥解決事情,有的神僅能保護自己。所以我很擔心夕瑤。」

「不會有事的,不喜歡的話早就吃掉了。」重樓疑惑地看著飛蓬,「你幹嘛老擔心她啊?」

「夕瑤是我的朋友,過去她幫我處理我們約戰後的傷,也幫忙隱瞞。神樹這裡滿是魔物,我很擔心她的安全。」

「神族真是友愛同僚。」

「你跟溪風也是。」

「那個叫孽緣。」要問為啥屬性相剋的兩魔尊會成為朋友,重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大概是話可以說得上、還能溝通吧。

「若決鬥是魔族交流感情的方法,那魔族間的感情都挺好的。」

「如果把對方砍死也算是一種感情好到極點。」伸手撩撫飛蓬的瀏海,蜘蛛絲般又細又軟又冷地拂過手背,感覺很舒服。「但我一點都不想把你砍死。砍死就沒有了,我捨不得。」

「神和魔一樣,不會死,只會消失成核心、回歸到生命樹,重聚神力。」

「重新聚合就是一模一樣的同一個神?」

「我不知道。」停下身形,觀察週遭。依舊感覺不到夕瑤的氣息。「你可以感覺到東方宿的魔氣嗎?」

「很模糊,那傢伙不想被發現,所以收斂氣息了。」

飛蓬認為東方宿可能察覺重樓的追蹤而將夕瑤帶到更棘手的地方。為免打草驚蛇,最好收斂身上的氣息、謹慎搜查,然後要賴在身上的魔尊配合點,別在這時候咬他的頸子和耳殼害他分心。

感覺重樓收斂些,不出一刻鐘又開始偷偷摸摸地以鼻尖蹭臉側,飛蓬有著微微著惱的無力感。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讓這傢伙理所當然地賴在身上、擾亂他原本一板一眼的行動,雖然重樓沒有搗蛋或妨礙行動,飛蓬對此也不是真的很困擾,只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忽然很想知道自己為何放任背上那傢伙幾乎為所欲為。








夕瑤白著一張臉,像是被蛇盯住的小動物,坐如針氈卻動彈不得。她沒帶著面紗,帽子被摘去後就飄飄蕩蕩地往神樹下落,沒機會拿回,手上的小鋤頭也被拿走了,沒了面紗和慣拿事物,她不知所措,那比面對一個魔物還叫她驚慌。

綠髮魔尊的目光像是解剖刀,上上下下地打量神樹仙子。這個叫做夕瑤的女神很聰明,關於生命樹的事情半句也不提,拒絕回答。更令他好奇的是初見時的笑容,沒有神見到魔族入侵還會笑,於是東方宿帶著她飛上神樹上邊的綠蔭裡,繞著圈子打探。他注意到說到飛蓬時,夕瑤的神色有明顯動搖。

「看來他在神界也是赫赫有名。」

紫色的眼睛戒備地看著他。

「妳的表情說明妳知道的不只如此。」

夕瑤僵住了,之前面紗的遮掩下,她可以隨心所欲從面紗後觀察所有神祇的表情而不怕洩漏自己的。如今沒了面紗,她不容易隱藏自己的表情。

「妳不只認識他,還與他相當要好。因為妳在微笑。」他覺得夕瑤的表情很有趣,很多表情都是微微的,有些膽怯,似乎很擔心被瞧見。提起飛蓬,那表情的起伏就變得更明顯了。有趣歸有趣,東方宿仍不滿意。「據我所知,神族間不能有單獨特殊的感情。」沒有得到回應,他自顧自地說下去,「但妳並不在此限?」

她逼著自己瞪著他看,一問三不知的沉默,也是被戳破心事心虛的沉默。

「與其讓他為妳帶來外邊的世界,何不自己出去看看?」這句話不是徵詢意見,頂多是打聲招呼,東方宿抓著她的手往前飛時沒有理會她徒勞無益的掙扎。

拼命想減緩飛行的速度,無奈東方宿的力量太強了。「我不能去。」

「為什麼?因為妳在等他嗎?」察覺掙扎有一絲的遲疑,「你們同在神界就什麼都不能做了,要是出去了不就有機會了?」

「我不能離開這裡,我不能出去。」先不論出去會如何,如果不在神樹這邊,飛蓬要怎麼找到她?想扳開東方宿的手,偏得是那如鐵箍般扣住她的腕,她慌亂的張望週遭不斷往後飛逝的綠意風景和越來越多的魔族,曉得他們正往通道口而去。「請放開我,我不能去,請放開我。」

「沒有什麼地方不能去。」手上使勁將神樹仙子轉進懷裡,這不帶著輕薄的意味,而是避開致命的鐮鼬狂風。一旁沒避開這一擊的魔族發出慘叫,頓時消散在空氣裡。東方宿輕笑了聲,「妳說,連他都能到限制出入的神樹這裡揮劍,神樹仙子有什麼理由不能離開?」

被強勁力量逼開的群魔,敵視及畏懼的目光投往同一個方向,提劍的風神將雖然背上多了個赤紅大團球--看起來就是賴著不走的「拖油瓶」,神界第一打架高手氣勢仍是不怒自威,驚魔震妖,威逼全場。

「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