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27 13:51:19slanki

小王子與他的飛蓬草(十六)





等等,這是演哪齣?紅色「拖油瓶」一整個不爽起來。他不喜歡東方宿手上的女神看飛蓬的眼神,讓他的好心情咚的一聲不見了。直覺收緊手,把飛蓬往懷裡拉。「她是夕瑤啊?」

「是。你放開些。」重樓賴在他身上,壓著肩膀,限制手的活動範圍。飛蓬拍拍環在肩上的手,他緊盯著東方宿的行動和夕瑤的安危,沒有太多餘慮思及重樓的口氣。

「為什麼她可以直接叫你飛蓬?」

「很多神都直接稱呼我的名字。」賴在背上的魔尊手臂扣著他的肩膀,掙了掙,察覺重樓沒有放手的意思。「別抓這麼緊。」

感覺到飛蓬的掙扎和急切,心裡更不舒服的賴皮鬼更收緊手。「我說她的口氣!她為什麼可以那樣跟你說話?」

「我是她朋友,是現在她唯一能求援的對象。」

「是嗎?」懷疑的瞇眼。「她沒被怎樣啊,不用救啦。」

「她被抓住了。」

「那又怎樣?東方宿也沒要對她怎樣。」

「她被抓住了,我必須要救她。」

「你被我抓住了,你需要其他神來救你嗎?」

「話不是這樣說。」

「不然要怎麼說?」

「這……」發現東方宿趁著他和重樓說話時,帶著夕瑤消失在魔物群中,想追過去,背上的重量忽然加重,擺明是不高興、故意搗亂。飛蓬只好抓著重樓的手、轉過身,「你是怎麼回事?」

「我現在不想飛了。」

「你是故意攔著我?」

「是又怎麼樣?」

「為什麼?」

「我不要你去救她。」

「……你不喜歡夕瑤?」看見端麗臉上寫滿「廢話」,飛蓬沒有生氣。「這我不勉強你。但我要去救她,沒有救出夕瑤我不會離開。」

「所以你不要跟我走了?」捏緊拳頭,沒有動手是因為目標物正瞅著他,要正面攻擊、將之撂倒、打昏扛走實在太困難。那雙堅持的藍眼激得他哇哇大叫:「哪有這樣的,我都來接你了。」

提高的聲音表達嚴重抗議,被抗議的一方卻被攪糊塗了。「我沒有說不跟你走。」

「有,你剛剛說:沒救到夕瑤我不會離開。」

被指責的一方滿頭霧水。與重樓在一起總會有很多尚不明白的情緒或是疑問,飛蓬歸諸於異族的文化差異。當下要體認、深入了解神和魔的思維的相異並不適時。「救出夕瑤,我就會跟你走,這是最初說的。」

「她沒事幹嘛救。」

「不是有事沒事的差別,我要將她救出才能走。」再不去追東方宿,等一下就難追蹤了。飛蓬有些心浮氣燥的。「有點耐心。」

「不要。」

「好吧。」沒耐心,那也沒辦法了。「你若不想等我,那就先走吧,我再去找你。」

「我來就是接你,沒接到你我幹嘛走?」

「重樓,我會跟你走,我保證。」耐著性子,「之前在妖界你也幫我把水碧救回來了。現在是救夕瑤。你知道友愛同僚是神族的習慣……」

「現在發覺這是令我討厭的習慣了。」說神單純真的很單純,沒什麼心眼,死硬脾氣地就一條線,八風打不轉,要改變得花上很多很多時間去說服打磨,到現在不知道過了幾次的見面--有沒有一百次啊,好不容易磨到飛蓬願意跟他走了,要磨到凹到飛蓬忽視同僚,大概得再約會個一百次吧。若堅持下去,難保飛蓬會把他最厭惡的那張嚴肅到無以附加的臉色擺出來。「只有救她而已,不准再有別的了。」

扯了笑容,臉色也和緩,「你若等煩了,幫我牽制東方宿吧!」

「砍掉沒關係?」

「只要你高興。」察覺重樓放鬆力道,任他帶著往前飛。想了想,又不放心的叮嚀:「別傷到夕瑤,她不是武將,你得小心些。」

「你早點改掉這『友愛同僚』的壞習慣吧。」




飛掠過大批的魔族,飛蓬忍住出手掃開魔物的衝動,救回夕瑤的時間分秒必爭,由不得耽擱。事有輕重緩急,神兵神將會想辦法驅逐封印入侵的魔族,「救回夕瑤」對神界來說是次要的任務,可能要等魔族都從神界消失了,清點失蹤神祇的數目才會注意。他忽然慶幸自已不是要聽令行動的一員--雖然這種想法是倒因為果了。

他們選擇追蹤氣息而不先找尋對方位置在直接開通道攔截,是顧慮東方宿,謹慎的雷魔尊不像鬼藏般好對付,若他周身設下移動性陣法,瞬間移動過去的神魔很有可能正好踩入陷阱。

「這方向是往神魔之井開口的地方。」

「他想回魔界?」飛蓬使用風靈珠加快行動速度,發現迎面撲來的是齜牙裂嘴的大群魔物,直覺出手掃掉,但對方不怕死般前仆後繼蜂湧而來,趕不勝趕。「是東方宿麾下的魔物?」

「要不然誰敢擋著我們?」被控制的魔物才會不顧被消滅的危機來攔阻。這群擋在他們「回魔界」路上的阻礙真礙事,就算飛蓬可以輕易掃掉,前進沒多少又有另一批擋住。「跳過去吧。」

「跳?」在平面上不用浮力才能有「跳」的動作,飛行中的「跳過去」等同於「繞過去」。

「我開通道,直接穿過去。」攬住飛蓬的肩膀,直接開通道穿過,他們已到那批魔物的後方。

回頭看,剛攔阻的魔物已經被拋至遠方。「我現在用風靈珠飛行,速度很快,你會不會來不及開,結果我們闖進魔物群?」

「怎麼可能。」再「跳過」好幾群攔阻的魔物,強風撲面,黑紅兩色的長髮被風帶起,陽光下流光閃動。「平常打架我都能用空間術閃躲,這群比你慢太多的雜碎,怎麼可能閃不過。」

「東方宿飛得也很快。呃?」一神一魔同時停下腳步,東方宿的魔氣在附近消失了。「他用傳輸陣法?」

「大概他想到可能被追趕,先畫傳輸陣法,在其他地方畫上相應的陣法就能作轉移。」

「所以可能直接去魔界了。」到魔界就難找了,若是去其他地方,就算陣法的痕跡仍存在於原地,也看不出來目的地在哪。

「搞不好他會走神魔之井。」

「為什麼?」

「因為不知道能不能直接開傳輸陣回去。我平常不用傳輸陣。你會用吧,」

「有時候會用。」守結界要馳援,用傳輸陣法的速度比用風靈珠還快。

「你也沒想過直接畫傳輸陣到魔界來吧。」

「我沒想過不代表東方宿沒想過。」

「如果這樣,他幹嘛不直接抓到那個醫生就回魔界?」

「也許是因為沒把握能成功。」飛蓬跟東方宿在南天門外交手過一回,從過招最能了解對手性格,東方宿比較謹慎,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

「我開通道直接到入口吧。」

「……你真的利用五靈之力銜接神魔之井和神樹,把兩界的通道打開?」

「是啊,不過也不算是啦。」打開通道口,「不是每個魔都想來神界。菥冥和溪風就不想來。我拿其他東西作代替。」

「是五靈珠嗎?」神界知道下落的是風靈珠,是在飛蓬的手上,方才重樓交還了。「魔界有幾顆?」

「溪風有水靈珠。地屬性的力量我用魔界的大地作代替了,所以不是真的用五靈之力打開的。耶,東方宿還真的走這條路。」神魔之井和神界的連接口附近確實有東方宿的魔氣,還有一票等著要阻擋的魔物。

「空間的銜接似乎有點不穩定。」飛蓬注意到空間週遭氣流不穩定。神魔之井與神樹是用魔尊的力量銜接穩定,瞿陵消失,當初的力量就缺了一角。

「風屬性是弱了點,不過神魔之井裡頭的氣流可以補足,不會有什麼影響。」跳過那群阻擾的魔物,循著東方宿的魔氣往前飛。發覺飛蓬踏進神魔之井後速度忽然慢下來,跟著緩了腳步。「怎麼了?」

「……沒什麼。」遲疑也無濟於事,總歸他真要離開神界了。

「明明就有什麼。」飛蓬不想說,他也不想硬逼著吐實。拉住手輕扯。「幹嘛回頭看啦,你不是要去追東方宿?」

「也是。」回抓住手,加快了速度。





神魔之井內一片漆黑,憑視覺判別方向只會落得迷路撞壁的下場,循著氣流才能分辨方向。井內流動快速的氣流讓飛蓬佔了地利,加上使用風靈珠,速度更快,平常重樓的速度只慢一些,當下卻有些趕不上,本想用空間術法,貪著親近,重樓就不吭聲地被帶著飛。

追了不出半柱香時間,便見著前邊急速飛行的背影。

趕著把事情辦完好去過一神一魔的逍遙日子,急驚風的重樓開通道搶至東方宿眼前,火網頓張往目標兜頭罩去。東方宿反應也快,腳步不停,卻偏移方向,抓著夕瑤抵擋臨及半身的攻擊。

「快停手!」看重樓那招下得狠辣,力量絲毫未減,飛蓬直覺抽劍擲去,千鈞一髮之際隔開炎火與夕瑤,利刃帶著風暴和烈炎相擊,之間的氣流禁不起靈力碰撞發出爆破聲,雖相互抵銷,但一絲火仍沾上夕瑤的衣帶,沒真正燃起也讓衣角黑了一小塊。

那劍擲來的勁道頗重,讓重樓呆了下,任東方宿抓住那瞬間掠身而過。回頭一股不平直接潑出去:「你幹嘛袒護東方宿?」

「會傷到夕瑤。」

「那又……」趕忙把後半句話吞回去,只是對空氣揮了拳。

瞧出重樓滿腔不悅,飛蓬不曉得怎麼安撫,最後低低說了聲:「我們繼續追吧。」才抬眼,原本站在眼前的重樓消失蹤影,背上忽然出現溫暖的重量。

知道重樓不想討論這件事情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不知道怎麼處理的飛蓬反倒鬆了口氣,繼續往前追趕。但重樓賴在他身上,須防衛的範圍加大,奪回人質的行動便心有旁鶩。

「重樓,你先別挨在我身上。」

「這不妨礙你用陣法。」

「我沒辦法帶著你作近身戰,這樣很危險。」

「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受傷怎麼辦?飛蓬有預感:賴在身上的魔尊面對攻擊根本不會擋就偏要神將幫忙。與其如此,不如借重重樓的空間術法,將東方宿整個移到神界中心地區,雖然冒險了些,至少有其他神兵神將可以幫忙救夕瑤。正要開口的當兒,猛然發覺另一股強大的魔氣急速逼來。

被溪風送到魔界而繞了一大圈轉回來的鬼藏,疾馳的飛行在遇到來者時停下。

重樓調整了位置,提高警戒。




鬼藏沒如平常好鬥般往重樓和飛蓬殺來,先斜眼覷了停在不遠處的神將魔尊,再端詳東方宿攬著的生物,像是蛇打量青蛙。「這怪東西是啥?」

「生命樹的守護者。」

出手想碰夕瑤白玉似冷涼的臉,東方宿卻退了步。

一挑眉,「我碰一下是會怎樣?」

「是不會,但你不要碰比較好。」再度半偏身不讓鬼藏碰到手上收穫。

「是怎樣?我就不能碰喔。」

「我剛到手。」

「最後還不是收著擺爛,給我。」

「鬼藏,我們的約定不是這樣。」

「你現在是認真的嗎?」抓攬的手已經帶上炎火,一招不成出手更重。東方宿沒有反攻,也沒如對付飛蓬和重樓一般拿夕瑤去擋,只是東閃西躲。

幾次出手未成,鬼藏連爪刀都亮出來。「東方宿!你敢不給我!」

「過陣子就給。」

「我就是現在要。」

哇哇哇!這下又是在演哪齣?自己之前也差點上演類似戲碼的重樓巴在飛蓬肩上,很稀奇地看著另一個火魔尊對著東方宿大吼大叫、被聲音衝擊的那方有些狼狽地想把夕瑤藏起來卻沒地方藏。

「我不知道他們有這麼要好啊。」

飛蓬沒回話,盯著東方宿抓在夕瑤身上的手。「你有沒有辦法在他們之間開通道門?」

「你要朝著東方宿還是鬼藏?」

「要麻煩你牽制鬼藏,哪個方向你比較容易動手?」

「朝向鬼藏那邊。」額側輕磕了下對方的額側,「不過你想先搶回那.醫.生,對吧。」

魔固執起來就難應付,比起飛蓬不知道怎麼應付、要花時間安撫重樓,東方宿還清楚要怎麼讓鬼藏的情緒調個頭。

「你如果能放倒重樓,這就送你。」

「少來這套!」

「要是被搶了,你不就也拿不到?」

哼了聲,還未發話反擊,眼前紅影一晃,直覺提升氣勁,兩股異質的烈炎互撞,砰的聲。重樓被那作用力撞得背靠上飛蓬的背。而飛蓬正好就這一推,上前一步,鐮鼬架開東方宿的雷矢,一手往抓在夕瑤的手劈去。

「快過來。」

冷涼柔軟的身軀撲進懷裡,他騰出不手攬穩夕瑤,只有發話要她抓緊;顧及身後是重樓,飛蓬不敢閃身離開,另手刮起狂風,強勁的氣流形成銅牆鐵壁,阻住斜劈而來的銀白電光。東方宿加強了力道,雷屬性對上風,本來能以屬性剋制,但神魔之井中以風的力量最高,採取守勢容易,現在攻守易位,固然將飛蓬逼得往後退了步,要迫進罡風裡卻是不能。重樓顧著後邊是飛蓬,半點也不敢移身,當下成了東方宿和鬼藏聯手圍殺。

「重樓?」

知道飛蓬想問的事,不甘不願採取守勢的重樓沒回頭便回答:「你想去哪?」

「凌霄殿上方,在神界中央。我幫你掠陣。」

「沒差啦!」有辦法分心跟飛蓬說話就是有辦法開通道。

才要動手,神魔之井裡像是起了地震,空間嚴重扭曲,原本平穩的氣流掀起波濤,在場的都察覺狀況不對而暫停攻勢,氣流沒有定向的亂竄、擦撞出雷火,細刃般切割著黑暗,雖如劃過泥水般刀過無痕,卻隱隱有股細碎的聲響,似是撕裂龜裂的聲音。

「是伏羲。」身為畫陣者的重樓感覺到陣法被反向運轉,推測神界的支配者想一併崩碎神魔之井。「不能去凌霄殿那邊。」

「去仙界吧。」

通道一開,重樓拉著飛蓬,一魔兩神瞬間消失在神魔之井的黑暗裡。





一招沒得手,鬼藏啐了聲,回手一道炎火往東方宿身上去。東方宿偏了頭,不知道是刻意亦或真的不小心,炎火在肩上與臉擦過,臉側的綠髮整撮焦黑,被傷的一方也沒企圖復原傷痕。

「都是你唧唧哼哼,好玩的都沒了。」

嗯了聲,不知道是承認了抑或心不在焉。綠髮的青年瞧著依舊不穩定的通道盡頭,略皺眉,若有所思,直到整個空間的動盪稍歇,轉頭平聲平氣地發話:「回去吧。」

「你還沒跟我道歉。」道歉當然不是口頭上說說,讓手給扁一頓才是種道歉。

加快飛行的速度,「你若比我先到魔界住處,我隨你怎樣都行。」

眼睛一亮,「你說的喔!」

馳過神魔之井的兩魔尊,完全將留在神界的同族者當作不存在,身影消融於黑暗中。






跨出通道,憑著週遭氣流曉得,重樓帶他們來的地方是人界的一處山谷地。知道不可能是開錯通道,但已遠離危險處,此地也是野外林木茂盛的清靜處,飛蓬並不計較,放下夕瑤,讓她在草地上寧心休息。

才鬆手便發現夕瑤在皺眉頭。「怎麼了?」

輕搖頭,環顧四週,「人界的氣息,比我想像的混雜。」

神樹附近的靈氣最是純淨,一直在那生活的夕瑤可能無法適應人界混雜的靈氣。飛蓬轉向挑著眉瞪著夕瑤看的魔尊。「我們轉去仙界吧。」

「到仙界容易被發現。」人界的氣息比神界龐雜,時序快慢也不同,不容易被追蹤,所以重樓自作主張。

彎身將她抱起,「神界現在沒有餘力追捕我。我們還是去仙界吧。」

看飛蓬小心翼翼的樣子,彷彿捧著嬌嫩花朵,那景象令重樓不順眼不順心,簡直像眼裡有砂、心頭有刺似的。但又莫可奈何。「你要去仙界哪裡?」

「仙界有近似神樹的森林嗎?」

「林邊就是了吧。」

若地點再被挑三撿四或是被嫌棄,重樓會不會當場翻臉,他自己也不知道,頂好是挑個山明水秀、靈力豐沛的地方,然後暫時被晾在一邊。

坐在半空,重樓瞪著神將在翠綠的林間照顧夕瑤,看著看著,心頭原本就不順的毛更是東翹西翹,像被貓爪子亂抓過般毛躁。同樣的場景,在妖界那個妖裡妖氣的女人的場合,重樓可以說服自己那是任務,飛蓬要打聽消息;飛蓬照顧過水碧,但他只要慫恿一下,溪風定會死纏爛打把寶貝得要命的女神帶開。而久聞其名不見本尊的夕瑤,知道她是飛蓬在神界的熟識,也是協助治療的醫生,當下見到面,重樓心情惡劣。




避開一段距離讓夕瑤能靜心吸收靈氣,飛蓬走回來,發現坐在半空的火紅青年一臉索然無味。「怎麼了?」

「我討厭你關心她。」

「她是我的朋友。」

「我不是喔?你對我就沒這麼好過。」

沉默好一下子,細微的風聲和清脆鳥鳴透了出來,顯得彼此間安靜得不自然:重樓在等對方的回答、該給答案的一方正努力理解發問者的意思。

夕瑤是夕瑤,重樓是重樓,完全不一樣,怎麼可能拿對待夕瑤的方式對待重樓?更何況,「我們之間,算朋友?」

「比那個更多。」

「你覺得我對你不夠好?」

點頭。上回消耗太多力量,他們倆在洞窟裡,飛蓬小心翼翼地照顧他,跟現在對夕瑤差不多。

但飛蓬抱著夕瑤看起來是用捧著的,那天飛蓬是背著重樓。

根本就有差別。

「你是抱著她過來,我就不是。」

看著找到破綻疏漏、振振有詞為自己討回公道的魔尊,飛蓬腦袋停頓了大約兩三秒,決定跳到結論:「如果有下次,我照做就是了。」

若真的發生需要的情況,重樓肯不肯被這樣抱著也尚有疑問,但抗議者得到個承諾心裡就滿意,這話題就結束了,他高高興興地掛在飛蓬身上,嘆了口滿足的大氣。

「怎麼了?」臉偏轉過去,嘴隨即被堵住,被偷襲的神將忙往後仰。「夕瑤在那裡。」雖然她不轉頭起身就看不到,左右也沒有旁觀者,總是不妥。

「那又怎樣?」拉回來一陣狠吻,當然知道飛蓬在意什麼,重樓就偏要現在滿足想望,平常一見面都親半天才肯放手,方才心情不好,當下不「連本帶利」全部要回來,心頭怎麼會舒服?

在水裡都能自由行動,自然沒有「被吻到呼吸不過來」的事。神魔本身就是氣,接吻交合大致上都算是氣的流動,一不留神被搶走主導權,約莫是氣被對方擾亂吞吃,少了氣,自然感到昏眩。

趁著糾纏暫歇、終於有發話的空隙,有點昏的飛蓬抓著重樓肩膀要推開,「這真的不好……」

「不好就再一次吧。」乾脆把飛蓬壓在地上。

打過數不清的架,曉得怎麼在受制時掙脫,尤其壓在上頭的魔沒提防,用踹的也踹得開,但飛蓬無法真的踢開他。從某個時間點開始,重樓有著一見面就撲上來吻的壞習慣,這回拖到當下才付諸實行,要說不會看時間也不成。是按耐了很久吧,渴望著想要得到什麼滿足心切的想望,哪會想到「來日方長」?

掙得開口的縫隙,當作發話詞的名字卻成勾引的低喚,執扭抱攬的手和落在唇上臉上如細雨輕巧如糖絲甜蜜如星火溫燙的吻,預設性的自由讓他暫時忘卻現實,不知不覺闔上眼,彼此間灼熱的空氣火燙濕潤,直覺拉近對方讓距離消失,繾綣纏綿。



感到有些不對勁是一些聲響傳進耳中,因眼皮微睜而模糊的視野中,有一片白色的衣角閃過。「夕瑤。」一把推開意猶未盡的魔尊,心一驚便沒注意用了多大力量,沒防備的重樓差點摔滾出去。「妳還好吧?」

「我不好。」忿忿盤腿坐在草地上的魔尊大聲抗議,看到飛蓬回頭、確定他是好好地坐著、給了個抱歉的笑容,他無奈地翻了翻眼吐口氣,不甘心地爬起來跟過去。重樓不否認剛剛的行為是特意炫耀,礙於飛蓬在場所以不能動手對她怎麼樣,可是也不是不能動手就不能怎麼樣。

「重樓。」略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齜牙裂嘴地嚇唬夕瑤,看起來也不為了有趣。握住夕瑤的手,「他不會做什麼的。」

「哪有。」手尚未探出,飛蓬忙護住夕瑤,眼裡滿是「你想做什麼」。重樓瞪回去,「你幹嘛抓著她不放?」

「你嚇到她了。」

「她一直挨著你。」

「你是魔尊,夕瑤當然會被你嚇到。」

「你怎麼就沒被我嚇到?」

「我是神將。」再這樣講下去,不斷惡性循環會沒完沒了。況且夕瑤的情況比他想像得還要糟糕。「不提那個了。夕瑤還是不適應仙界的氣流,得送她回去。」

本以為夕瑤是受到驚嚇,氣不安定導致虛弱。但在自然環境與神界相當近似的仙界,又是在靈氣最乾淨的綠林間,夕瑤的情況依舊沒有好轉,甚至靈氣耗失得越來越嚴重。

「妳不是不想離開,是不能離開神樹。對嗎?」

她點了點頭,儘可能讓自己微笑,眉間卻隱藏不住黯淡。

守護神樹的職責讓她不常離開神樹,而短暫離開神樹前往神界他處,超過一定的時間便感到不適,無須別的神或是天帝告知,夕瑤便知道自己不可能離開神樹存活。違背戒律的神祇,如飛蓬和水碧,還有逃得一時是一時、不被抓到就能自由的的一線生天,而她冒險離開,就算不被抓到,最後也會氣虛力空而消失。

因為身體的限制,曾對外界的好奇逐漸被磨滅,最終心如止水。即使風起漣漪,風停後,依舊是一泓水鏡,與神樹同生。

「重樓,你能不能打開往神界的通道?」

「可以啊。我開通道到……嗯,神界進不去。」有東西擋住力量,讓他無法見縫插針打開通道,大概是伏羲關上通道的同時,一併佈下了臨時結界,阻止神界外的力量進到裡頭。「開在南天門外?」

「就這樣吧。」

轉念一想,結界恢復阻隔兩界的功用,被天帝陛下困在神界的魔物,要離開的路徑只剩下南天門了。這時候送夕瑤回南天門外妥當嗎?但不送夕瑤回去,不知她能在仙界支持多久。

抽下右手的綁手,凝氣於指尖,在綁手畫下符印,將綁手纏在夕瑤的右腕。「風靈珠可以增加妳的速度,這個符印會保護妳,若需要擊退對方,可以招守護出來。不過畢竟是我的力量,避免被牽連,還是盡量別用守護。」

點了點頭,看見飛蓬臉色慘灰、冒著冷汗,心疼的夕瑤想幫他撩開因汗沾在臉側的髮絲,旁邊忽然冒出一顆有角的紅髮腦袋,與那顆頭同主人的手搶先一步撩開髮絲。她惆悵地收回手。「那你呢?」

「有重樓在,我不會有事。妳的情況不好,最好盡快回神界。」注意到夕瑤微抬手又放下,欲言又止。「怎麼了?妳想說什麼?」

咬著嘴唇,半晌,「……能不能……」深呼吸,紫色的眼眸對上湛藍,儘可能忽略旁邊那張不耐的表情,就像最初她喚住療傷完畢要離開的守門神將。「我沒看過外頭的世界,能不能讓我看一次月落日昇?」

「當然可以。」

「喂!」才要抗議,感覺到有隻手摸上臉,飛蓬沒有回頭看他,但那往後抬起、拂過臉頰的手帶著安撫的歉意。把抗議的話吞回去,重樓抓著那安撫,讓那手蓋著自己的嘴,重重地呼了口氣,不甘願地咬了下才鬆開。

好吧好吧,過了一天,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了,就沒有神會跟他搶了。



靠在飛蓬的背上,企圖讓自己睡著好打發時間卻沒成功。他們倆可以背靠背一整天不說話,靜靜地數著對方的呼吸、感受對方的體溫,推敲對方的情緒,但現在重樓不想去推敲近在咫尺的飛蓬平穩的呼吸是因為哪種情緒,再怎麼樣,那情緒都不是因為重樓!



察覺背上的溫度竄著焦躁,飛蓬不時以右手抓住重樓的手,延長火魔尊的耐性。知道夕瑤不忍離別,若離開前不能將對她的傷害減到最低,飛蓬也無法安心。僅是多花半天陪伴,又有什麼不能付出?

夕瑤地望著夜色中的星海,聽著風撫過草地林葉的窸窣聲響,沒有開口。她將彼此身影刻畫在皎潔的明月,讓一夜的眼淚消失在日光七彩的雲氣裡。



臨走前,她回頭。「記得我對你說的話嗎?」

「我記得。」他們說過很多話,但飛蓬知道夕瑤指的是哪一句。「對不起。」

「沒關係。」鬆開手,也鬆開對淚水的禁制,笑容依舊如神樹花朵般美麗溫潤。

圍繞在神樹周遭的氣流透明不定,知道它來過的訊息是碧翠綠葉與嬌柔花瓣的顫抖--因為風的來臨而興奮。那捲動的氣流走了,一切又歸於平靜,但被送來的遠處花香草味在在顯示了風曾來過,在眼波流轉之際,曾為了一朵堇花停下腳步。

「你曾告訴我的,那首人族的歌,希望你聽見它時,能偶爾想起我。」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我會永遠在神樹上思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