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27 13:41:52slanki

小王子與他的飛蓬草(十四)





消遣得到的回答是絕招,傾國銀彈波挾帶斷壁殘垣轟至。這招的可怕破壞力幾乎是兩個魔尊都難接下,常闖南天門的瞿陵身形一轉避其鋒,彈指間飛蓬已衝上來,以風為刃,眨眼間強勁的氣旋在週遭成形,如同十數個高速旋轉的利鋒輪鋸,襲殺魔者。以快打快擋下,瞿陵正打算一腳橫掃直攻下盤,腰腹一痛,魔氣從長口子裡散逸。不及抹過傷口將之復原,瞿陵出手,淡藍身影夾帶銀光飛馳,強橫的劍氣彈開嗜血氣旋,瞬間飛蓬遭劍影纏身,閃爍的銀光擾動視線心神,劍峰帶起的鐮鼬絞殺位於中央的神將。

身形飛旋,長劍蓄勁出手,不偏不倚地砍在魔劍劍脊,當場打出缺口,同時另手挾風腰斬。瞿陵迅速回擊,同樣手帶鐮鼬砍往飛蓬左手。一聲爆響,飛蓬左手的咒帶擋住了攻擊。

「真是好運。但你不會想靠那咒帶來擋住一切吧。」長劍飛旋,風暴旋起直貫天地,天色一暗,氣溫驟降,冰寒水氣盡成霜鋒蓄勢待發。

飛蓬同樣運起狂風,卻是焚風挾砂,炎火般鋪天蓋地,週遭雲氣閃動金黃,睒睒逼眼。

「風火之勢,你們感情可真好啊。」瞿陵長劍鐮鼬鋒捲,另手挾風帶雪成為無數細碎冰刃,如陀螺般飛旋而上,風刃加上冰鋒化作冰風暴襲向飛蓬。風神將不動,純以長劍全力劈斬,直接以力量拼鬥。同是風屬性,瞿陵取巧想引飛蓬之力為己用,起料引入的力量在體內亂竄不受控制,而飛蓬知道對手打的主意,力量倏然盡出。

一聲爆響,雙方各退開了十幾尺。

熱氣上湧,力量反蝕,從內部侵蝕消耗魔力。瞿陵壓著胸口,「你……」深深吸了口氣鎮住體內的喧囂,咬牙低吼:「別以為這樣就能要我魂飛魄散,沒到最後,還不知道誰能活下來。」

「活下來就比較好嗎?」平靜的聲音像是被控制的木偶發聲,腕一轉,劍尖旋出一陣火風暴。「對你而言,活著就只是如此吧。」風捲烈炎,幽藍色身影伴隨著狂浪般的利鋒殺至。

避無可避下,瞿陵顧不得傷勢,全身魔力凝聚於劍,帶動腥風急吹,豁盡全力反攻,身旋劍旋帶動氣旋,雲氣混雜著劍氣風旋化成可見風暴,撕裂腳下的樓宇樹木土壤,向來明亮的神界出現陰翳,強大劍氣撲天蓋日,氣吞山河。

飛蓬漠然看著眼前的奪命意象,長劍斜劈,直往招式弱點而去,樸實但沉重的勁力一次瓦解劍氣漩渦,第二劍斜挑直取魔尊頸畔。一見出手便破,瞿陵手捏劍訣,狂亂氣流迴旋指尖,硬是擋下利刃,同時劍鋒連續刺出,要將飛蓬逼至劍氣籠罩處。飛蓬左掌火炎環繞,風火延伸成劍,對上瞿陵的凌利劍指,右手長劍連續遞出,狂竄的氣勁劍風切割著地面天空近身的一切。

忽然飛蓬虛晃數招,一個飛縱往後退出戰圈。

「不打了嗎?」瞿陵提劍追過去。

回應著雀躍聲調的是長劍飛擲而出,另手氣勁揮灑,綿密劍氣如傾盆大雨潑灑而下。

「力量太弱了。」瞿陵閃身避開飛襲的長劍,魔劍旋舞,風刃斷去劍流,往飛蓬逼殺而去。

倏地,原本落空的長劍自下迴旋穿上,飛蓬在瞿陵偏身閃躲的瞬間凌空接劍反削,同時牽動之前甩劍偏開的劍氣爆發,如浪般向瞿陵聚攏,封住去向。察覺中計,瞿陵大喝一聲,發勁震退飛蓬臨身的氣勁,迴劍往削身致命的攻擊狠劈而下。然而飛蓬已重整攻勢,另手銀光爆現,撞向對方胸膛。

一聲轟隆巨響,飛蓬退了幾步,瞿陵則被強大的力道震飛,在空中一個翻身卸掉力勁,方定睛,幽藍色的身影一閃,飛蓬再度殺到,出招的不是劍鋒而是手,抓上瞿陵的咽喉。

瞿陵想掙脫,無奈方被重創無法掙開對方的手,令他驚慌的是力量不斷散逸,飛蓬正在吞食他!比被打到失去人形更令他恐懼的意圖令他尖喊:「等等!我騙你的,重樓沒有消失,他還活著……」

「我要你消失。」看著瞿陵的藍眼是不起漣漪的死湖,手上的力量猝然加重。

尖叫的瞿陵身形頓時透明,短短幾秒鐘後身形消失,留下一團藍白色的光球在神將手上。

先前高速旋飛的空氣停滯下來,連同溫度也降下,天空恢復原本的平靜。

成為勝利者的神將瞪著手上的魔核瞧,「殺除魔尊」這等前所未有的戰績沒帶來任何欣喜。沉默半晌,他將魔核猛地往自己胸口按進去。

強行吞食對方力量的感覺很噁心,在心理有種不潔感,神仙妖魔吞食同類就能補充或提高力量,只是神和仙不會如此,妖和魔才會為增加力量相互吞食。噁心的反應是乾嘔,飛蓬自虐似地強迫自己化消瞿陵的力量。他吞食瞿陵是因為正好同屬性又想盡速恢復力量,好突破大群的魔物去神樹那裡,去找重樓……

重樓消失了,為了打開兩界通道,他用盡魔力消失了。

殺意盡空,心頭僅存荒蕪孤寂的傷悲,他想起施印前,用著哄騙的聲調要虛弱的魔留在原地、重樓想拉住他又動彈不得的無力掙扎。

為何要把重樓孤零零留下?為何不多想想魔尊們為何要控制自己?不就是因為自己是重樓的弱點?他曾懷疑重樓不會來尋他,擺在眼前的是被封印前的重樓執拗地叫他不准走、當下重樓為來尋他打開通道而用盡力量消失。

自責壓迫著心神,後悔絞蝕著意識,捂住眼,感覺一陣暈眩,無暇顧及週遭,無視自己在高廣的天空中太過醒目極可能遭受攻擊,更無視一股強大的魔氣急速逼近。雖有聲音叫喚,他充耳未聞,完全將自己關在絕望裡的神將沒有心力去分辨對方是誰。



直到撲抱的勁道猛然將他推出絕望。



「找到你了!」

被抱住的神將獃住了,任自己被那力道撲得往後栽。以為眼前出現幻影,但聲音是真實地傳進耳中,火紅艷麗的色彩伴隨著溫暖熟悉的氣息,興高采烈、紮紮實實地將他抱個滿懷,神色疲憊但好端端的重樓正衝著他笑。

「重樓……是你打開通道?你沒事?」

「不跟你說過,不是不能,是不想嗎?只要我想我就能進來。」雖然疲累,但重樓的臉像旭日照耀的大地般亮麗,他愛極飛蓬此時的聲音--不敢置信的驚喜。「你說會等我,我就來接你。」

無論你在哪,我一定會來。承諾是真實溫暖,伸手可及。

「我知道。」緊緊地回抱,彷彿一鬆手,這如夢的真實便會消失。「……你來接我了。」







實際上沒重樓所說的「想進來就能進來」那般簡單。

打著如意算盤--「找到兩敗俱傷而虛弱的重樓和飛蓬好漁翁得利」--的魔尊們來晚了一步,他們幾乎把新仙界翻過來了,還是沒找到獵物。「幾乎翻過來」就是沒有真的翻過來,否則花上一大番功夫把新仙界每塊浮岩每塊土翻過來找,不可能沒發現被封印在深黑土壤底下的重樓。

真正干擾魔尊們行動的是鎮妖劍。那是天帝伏羲賜給南天門守將的神兵利器,就算不是飛蓬這等高手拿著揮舞,光靠本身屬性也能掃掉不少妖魔鬼怪,被逮捕的神將身上沒有這把劍,神界不斷派出兵將回頭尋找,於是意外地,魔尊們沒把新仙界每一塊土都挖起來找。

惦念離開的神將,被封印的魔尊實在無法乖乖在土下休眠。雖然封印因施術者狀況不佳而力量不強,且掩蔽性質高於封鎖性質,重樓仍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破土爬出地面,活像從墳墓爬出來的屍鬼,灰頭土臉狼狽不堪,此時的他只恢復到能行動的狀況,即使利用飛蓬留予的風靈珠,好半天連一里路都飛不到,更別提往上飛。

不甘心到想打自己的重樓惡狠狠地瞪著滿是銀色星子的暗藍天空。遠處通往仙界的通道口外,五彩的雷光在夜裡閃動,宛如冰冷極光。往昔來去自如的天空忽然高不可攀,通往神界的道路似乎遙不可及。

南天門內有個黑髮藍眼的神將,承諾會等他。

一拳砸在身旁的樹幹上。靠,怎能讓飛蓬久等,飛蓬已經答應要跟他走了。

估量身上的情況,只能用一次空間術法。到妖界補充靈力比躲在地下睡覺快不了多少;焚火化山林力量為己用太過明目張膽,會惹來麻煩的妖魔甚至其它魔尊。

要盡快恢復力量,得不擇手段。

通道打開,一腳跨進去,重樓像顆小石子般墜入滾燙火紅的岩漿,高溫迅速消融身型,將他燒化至最單純的魔核。

回到最原始的核心、在火屬性的自然中吸取力量是最快的,付出的代價便是極度痛苦的凌遲。高溫削鋸凌遲著軀體,痛楚不僅在身軀更在精神,侵蝕折磨著意識,逼迫感官意識消失至無。忍著幾乎令他暈厥的劇痛,丁點的清明是執著,迴盪在耳邊是輕柔又堅定的許諾:「我會等你」。

要去神界接飛蓬,有力量他才能去神界接飛蓬。

渴求、貪婪和慾望讓魔核更快吸取火山底層的火靈,而風靈珠增幅火氣的力量,五天後爬出火山口的火魔尊重樓,魔力全然復元不說,甚而魔焰熾騰到有些殺氣衝天。



溪風被猝然出現的焚風嚇了一跳,站在門口的重樓可說是威勢強悍,儼然眼前的傢伙敢不從了他的意,當場就把水魔尊蒸發掉。

但魔尊就是魔尊,溪風就敢搶先說不。「我不會去神界、給水碧添麻煩。」

「我還沒說。」

「除這件事情你會找我做什麼?」不去就是不去,能拿我怎辦?溪風有持無恐地扠手瞪眼。

哼了聲,才要拿某神將來做威脅,另一個聲音響起。

「我可以幫你。」綠髮青年在最後一個字落下時現身。

哼了聲,紅色的眼瞳斜睨站在他後方的魔尊,「東方宿,你忘了我該找你算帳嗎?」

「你最急迫的事情不是翻舊帳。」所以重樓沒有見面就動手,而是讓他繼續說話。「你最急迫的事情是進神界,我也很有興趣,你知道我們希望你打通魔神兩界。」

「你當我蠢到去自殺嗎?」

「你在妖界也見到了太古林木,可以推想神樹、也就是生命樹是相同情況,樹身貫穿至神界的地區,是神界結界力量最弱的地方。連我都能竄上去,你該有辦法從那裡打開通道。」

「廢話少說。你到底想幹嘛?」

「把浮動的神魔之井移到生命樹,讓尋常的魔族都能進神界。」不如某些異界通道,神魔之井是穩定的空間狹縫,連脆弱的人類都能走動。這穩定的空間狹縫像是飄移的浮橋,蚩尤消逝後,它便不再穩定地溝通神魔兩界,而是浮動於六界之間。「一旦神界大亂,你進神界的目的會更容易達成。」

勾起冷冷的半月,重樓瞧著東方宿。他確實有這個打算,即使飛蓬從沒透漏神界結界的事情,妖界那回的出遊也足已讓他曉得神樹的秘密。只是原本答應絕不利用那回得知的事情進犯神界,當下卻要背信,他討厭這種算是背叛飛蓬的想法,由東方宿說來更逆耳。

卻是能接回飛蓬最快的法子。

「讓神魔之井浮動在空間中,甚而設下結界讓異族無法進入的是伏羲,要把將神魔之井串連到生命樹開進神界,就要有扺得上他的力量破壞結界,像是五靈珠。」

盤古化消於天地後,身上靈力逐漸分屬為地水風火雷五種,能自由運使五靈者首推三皇:神農、女媧、伏羲,據說蚩尤和軒轅也能自由運使。在女媧補天重造世界後,留下的彩石飽吸天地靈力,形成地水風火雷五靈珠,堪稱天地力量的具體可用奇物。

「五靈珠不斷易手,散落各界,找到要花不少時間。」

「魔尊可以代替靈珠,只要屬性對了。」神魔通常一種靈力特別強,如:重樓是火魔尊,飛蓬是風神將。當下魔界沒有能同時運用五靈、能與三皇相抗衡的魔尊,合作也能聚起足夠的力量。重樓轉向溪風,「既然你不肯幫忙,那把水靈珠交出來。」

本想趁機下逐客令的溪風愣了下,「……你怎麼知道在我手上?」

「我有我的管道。」或許在飛蓬被控制這點是疏忽了,但重樓不是對周遭的事情完全不知道。溪風想使住所順著水氣遊走在各界,利用水靈珠是最容易的方法。

「少學我的話。為什麼要給你?」

「我可以用其他東西代替,但沒見到飛蓬前,我也不會在意水碧是誰。」

分明是威脅。從懷中掏出錦囊、拋進重樓手中,溪風橫了他一眼,「不准傷害水碧。」

「你若不去,誰保護水碧?」

「我答應過水碧,就像你答應過飛蓬。」

「戰局擴大,誰又顧得了誰。」

睨了不識相、插話進來的東方宿,「我說過,知道還敢出手,就是找死。」拍拍重樓的肩膀,「水碧是飛蓬的部下,你知道的。現在都給我出去。」把兩個不速之客轟出門外,水魔尊的樓宇瞬間消失在重樓和東方宿眼前。

嘖了聲,重樓知道溪風的意思。照神界友愛同僚的壞習慣,不定水碧出了什麼事,飛蓬非要處理妥當才肯走,不幫忙照應就不可能帶走飛蓬。確認了錦囊中的事物,重樓看向雷魔尊,「除了你,還有鬼藏和瞿陵。」

「你是火魔尊,不用多找鬼藏了。」

「那你讓鬼藏去開啟兩界的門啊。」

比出投降似的手勢,表示那兩個他會搞定。「那麼,土靈力的部份?」與菥冥最有往來的是溪風,溪風不幫忙說情,要如何說服總在睡覺的魔尊願意稍微清醒幾個時辰且願意花力氣幫忙?

「那是我的事。你只要五天後帶他們來。」

「一言為定。」




東方宿曉得重樓沒有忘記魔尊們之前幹的「好事」,只是當下無暇算帳。當初在飛蓬身上的魔氣是巴戢天的,他是邪氣匯聚的魔,如此等同是半附在飛蓬身上。東方宿推測巴戢天是做了更多不識相的事情或介入更深,才會讓重樓的力量沿著控制的魔力反蝕,燒得他不成人形、得花不少時間重新匯聚邪氣。

控制重樓不成,後備的計畫便派上用場。為了把飛蓬帶出來,什麼事情重樓都可以排在第二。但這個火魔尊也不是省油的燈,提出「利用眾魔尊的力量」這個方法表示他不會讓其他魔尊漁翁得利,魔尊各有各的盤算目的,這回僅是正巧能合作開通兩界。

不知道通道一開,那個紫衣的女神會不會正好在生命樹上?她似乎專職照顧那棵樹,恐怕完全沒有見過魔族,見到大批魔族時會有什麼樣的表情?是被嚇呆了還是會逃走?

在前往鬼藏住處的路上,單純的好奇念頭在腦海曾短暫停留。

東方宿要說動鬼藏很容易,鬼藏向來與他感情不錯,瞿陵……比起鬼藏想打贏另一名火魔尊、證明自己技高一籌,瞿陵跟重樓打起來,有些跟風神將飛蓬較勁的意味。那魔尊向來陰晴不定,東方宿認為,不定重樓去說動的成功機率高些。

是說,歷經蚩尤敗退到魔界,至今從未有反攻神界打算的菥冥,會同意出借力量?東方宿隱隱感覺菥冥知道些事情,所以放心地睡覺修練,放任他們這群在蚩尤消失之後成為魔尊的同類一天到晚想進神界或者兩界一統。

東方宿很好奇重樓和菥冥交涉的過程和結果。




對他的疑問目光,重樓只有兩句話:「他說隨便我們。」

無論是真是假,知道正確答案者不會多花言語解釋。東方宿點點頭,放眼週遭。陣法的週遭約十呎外的地方已是萬頭竄動,似是流竄的墨色洪水,菥冥的領地上從未出現如此大批且吵雜的魔族,可見那個老魔做了某種程度的同意,才允許只有自然聲的領地出現刺耳誇張的喧嘩。有的是魔尊帶來的,有的是自行前來,他們都知道今天要開通兩界的通道。

「所以你能在這裡畫陣。」

「生命樹的根部在他的領地,這裡就是土靈力最高的地方。」菥冥出借場地算是消極的協助,靈力勉強夠用,重樓實在懷疑那老傢伙是想賴在舒服的長椅上看好戲。「開通之後,這個陣會變成傳輸陣法,走到陣裡就能上到神界。」

「上去就隨便我了吧。」看著地上的陣法咒文,鬼藏挑了眉,躍躍欲試地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真的上得去?」在只差一步就定位的地方駐足,帶著笑意的瞿陵覷了重樓,不是質疑,而是帶著「上得去是因為你的執念而不是力量吧」。「拿什麼作回報?哪個漂亮的神將嗎?」

「要做不做隨你。」重樓看也不看他,轉頭問東方宿對陣法的意見。

自討沒趣的瞿陵哼了聲,本想掉頭就走,考慮一陣子,最後仍踏進陣法圈中。

啟動陣法不用像人族一般,要查看時辰日子,還會出現萬事具備只欠東風的狀態。對經常在使用陣法的魔尊而言,根本不需要喊什麼一二三動手,定位就直接啟動。

永夜的魔界深處乍現白晝般的光芒,龐大陣法的光芒形成光柱探入黑色雲氣,彷彿白光被黑暗吞蝕,黑雲受到外力逼迫,在白光照耀中開始旋動,加速成為劇烈的漩渦,白光照耀的中心幽黑,帶著水氣的風暴捲起,宛如往低地奔騰而去的流水,往黑洞的中央衝去,氣旋中的黑色部分更為擴大,雷聲伴隨著火光,似是刀劍摩擦相擊的火星子,企圖打破幽深的黑幕。

打通後就進得了神界嗎?打開後是否就闖得進去?就算闖過去又如何?魔尊們想打開通道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兩界一統?或者單純只是一個遠大的目標?或者因做不到所以每天試試看以打發無盡的時間?兩界貫通之後會如何?哪一方會先行開戰?或者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啟動陣法前,這些疑問短暫曾飄過重樓的腦海,接著響起熟悉的聲音。

「你要來找我,我會等你。」

對重樓而言,這個理由已經足夠。







「幹嘛綁著,擋住我的追蹤了,害我找好久。」出手拆掉飛蓬左臂上的咒帶,上邊的力量像蜜蜂般螫痛硬扯的手,重樓縮了下,加勁用力撕。咒帶下是平常的膚色,連舊傷也消失了,只有一道略深的魔族符文,隱隱約約,不仔細瞧還會忽略。「我以為你聽說我闖進來,會把這鬼東西拆掉。不會痛了吧?」

「不會。」這一提,他才想起手上的刻印。施術者死亡或消失、刻印也會一同消失。拆下咒帶、看看刻印就知道重樓的情況。當時是沒想到?無暇想到?亦或不想知道可能是殘酷的真相?或者聽聞那消息便被嚇得腦袋一片空白?感覺重樓抓著左手,另手撥開瀏海,滿臉認真地盯著他瞧。他從滿是關心的紅色眼裡看見自己苦笑的倒影,「我沒事。」

「看得出來。」點點頭,很滿意重複確認後的結果,抓著對方的雙手,腳下一撐,扯著以倒退的方式飛著,重樓滿臉是笑,和神界的陽光般白亮耀眼。「想去哪?我們走吧。」

停住彼此的身形。「你把魔族帶進來了。」

「你可以趁機出去啊。」

「你是從神樹那邊出來的?」得到肯定的答案,「你有沒有看見夕瑤?神樹那邊的女神?她怎麼了?」

「不知道。」一進神界他就往中心地區衝過來,不是飛蓬的氣息全拋諸腦後。神界的靈氣本是純淨穩定,魔族進來後則變得紊亂,很難找到目標。要不是方才飛蓬運用極大的力量和某個傢伙戰鬥,他也不會這般快發現飛蓬的位置。拉著同伴繼續飛。「幹嘛管她怎麼了?」

原職南天門守將的神祇不知道該笑或該惱。神魔兩界開通原因僅是一個魔想接一個神出去。把事情鬧這般大,重樓是否曾想到飛蓬是守門神將?如此他還能拋開戰亂的一切趁機脫身?

話說回來,這就是神和魔最大的不同:盡責守律和隨心所欲。

「她是我的朋友。我得確定她沒事……」

「你是守南天門的,神樹那邊不歸你管。」

定住身形,不肯跟著重樓的腳步前進,「我是神將,我不能棄神界不顧,我對夕瑤有責任,尤其會變成這樣,是因為你……你來接我。」

「兩界打這麼久都沒統一,當下也不會有事啦。」

「因為沒有魔跟你或蚩尤一樣,連結兩界。」

「神族最會團體作戰,怕什麼,你信不過你訓練出來的屬下啊?」

「他們沒有處理過這樣的情形,夕瑤也沒有。」

「你還沒出現之前神界都撐過來了。」

「當下不比以前。」

飛蓬固執起來一整個麻煩,定住身形拖也拖不走,惱得重樓提高聲音:「神界都不要你了,幹嘛多管閒事!」

「不行。」

「嘖,你實在……」嘴被堵住了。

兩雙唇分開時,採取主動的神將見到安靜下來的重樓望著他,咬著下唇正在考慮要把對方拉回來繼續吻還是繼續未完話題。伸手順平豎起抗議的紅毛,「盡完神將最後的責任,我就跟你走,你想帶我上哪都可以。讓我確定夕瑤沒事。」

抓住臉邊的手,半瞇眼,「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哄?打不過就用哄的。」

打不過嗎?他們之間勝負未分,哪能用「打不過」來形容。但他不在乎重樓吃語言上的豆腐。「等我一下。夕瑤是我的朋友。」

拉過去,緊緊地抱著,嘆了口氣,「反正都要回生命樹那邊。你好奇我是怎麼進來,對吧?」

「我們一起走,你慢慢說。」

啐了聲,重樓知道飛蓬還想多救些神界同僚。拉著神將的肩膀,「我直接帶你去。」打開通道,下一步他們已站在神樹樹幹上。



見過正被萬蟲啃食的樹木嗎?成千上萬各式各樣的蟲擠在樹幹上,口器戳進樹身中吸食汁液,啃食樹皮木質綠葉花朵,將樹木處以凌遲之刑。

眼前的神樹像是被蟲蟻包圍的樹木,通道口開在神樹上,像是刀劍劃過樹身,巨大的缺口是巨獸的大嘴,噴吐著瘴氣,湧出一波又一波的妖魔,而這群掠奪者在神樹上貪婪地吸取原本孕育神族的靈氣,甚而因為礙了彼此的行動而自相殘殺,青翠寬大的綠葉泛起枯黃的顏色,漾著清香的花朵逐漸枯槁。儘管神樹的本體並未受到損害,遠處的綠意依舊,但各處捲起濃重可見的魔氣,相雜交融,掀起一股焦臭的灰熱霧氣,壟罩視野所及的空間。

對重樓來說,除了永夜的背景換成白日綠意,這風景跟魔界並無二致。對飛蓬來說,這場面跟遭到魔族屠殺的神界一般,令他厭惡得毛骨悚然,直覺出手,狂風瞬間暴出,強大的罡風捲起無數漩渦,周遭魔物盡成碎屑,血肉不剩,彷彿以布抹去神樹週遭霧氣,瞬間重現一片青綠碧色。

恐懼神將力量的騷動在妖魔群中瞬間爆開。

見同族瞬間消失好幾千隻,當魔尊的卻躲在神將後邊,完全是幸災樂禍、倒戈到異族的狀態。「好久沒看過你這樣,一出手掃平一大片。」

對背上的聲音有點無奈,「他們跟你是同族,別這般高興。」

「那又怎樣?」單手拉著飛蓬的肩膀避免影響揮劍,飄在半空的重樓湊近黑髮裡的耳朵。「不過這樣一掃,你要怎麼找那個醫生?」

被提醒才想到,黑髮的神將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著急過頭,來之前竟沒想到如何在從來沒走遍的神樹週遭尋找夕瑤。深吸口氣沉下心,憑著騷動的氣流探知神樹附近是否尚有任何神族的氣息,無奈魔氣太過龐雜,想找到夕瑤的氣息像在神樹漫天綠意裡找到一枚小小果子般困難。

「我幫你,一起動手。」忽然右肩上多了隻手,重樓整個賴在飛蓬背上。

「怎麼做?」

「你出手輕些,我的魔力跟著你的劍風散開,在魔物身上的傷害會變成我的刻印,我叫它們去找那個醫生。」

這比他們倆分頭尋找簡單且有效率多了。「多謝。」

「幹嘛謝,我是想早點走。」

真是萬變不離其宗。「我還是謝謝你。」

「動手吧。」也不自個兒站好,依舊賴在背上,探手到飛蓬的身前,一團灼烈的火光於掌心暴現,強大的魔氣捲上神將手中長劍,在風靈珠與神力的催動下,長劍化成烈火騰騰的巨劍。

「別燒到神樹。」

「不砍到樹身就不會燒到。」

風火相依,金光熠熠的烈炎夾帶高溫,化作無數炎刃,伴隨著罡風,飛襲另批的魔物,這回不是瞬間化消,火光自有生命似地滾裹目標,受到不小傷害卻未被奪取性命的魔物發出此起彼落的哀嚎,而賴在神將背上的魔尊手結法印,迅速地把刻印畫在同族身上、據以下令。

聽著重樓專注地低吟咒語,飛蓬不自覺的滑出淡淡的笑容。

重樓喜歡盯著他瞧,反之,飛蓬何嘗不是?



思忖之餘,瞥見一個釉綠的身影從後邊竄出。飛蓬一縮身,單手抱撐住重樓免得因自己的移動而重心不穩、耽誤施法,另手出劍,擋住魔物往重樓背上戳來的刀鋒,從劍上傳來的力道得知,眼前使弄雙刀的魔大概不久之後可能晉升到魔尊的等級。罡風急旋,火氣伴隨著氣流張開屏壁。

「退開。」

夾帶霹靂雷鳴的雙刀回應神將的警告。

自相殘殺在魔族中很常見,魔隨時想打敗強者、證明自己的力量。在神樹這裡吸取到豐沛的力量,魔力滿溢的妖魔自然想動手挑戰更高階的強者。

但當下真是找錯時機,在這裡攻擊重樓、對上飛蓬,就是這魔物的眼光和運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