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23 23:37:29slanki

小王子與他的飛蓬草(十三)





『你醒了?』

睜開眼,重樓正趴在一邊,手上刀刃抵在封印環上,滿臉尷尬。

『一下就好了,絕對不會傷到你。』以為飛蓬會抽手回去,沒有意料中的反應讓火魔尊不知該繼續做壞事抑或停手,僵持半天,他把刀收了起來,碰了碰烏黑的瀏海。『怎麼了?』

飛蓬看著左臂的封環,沉默半晌,在重樓瞪大的眼中,抓起鎮妖劍往前臂剁下。

叮的聲,金屬環碎了。暴露在空氣中的臂上,舊傷隱隱像是猙獰的臉。

重樓瞧瞧往他眼前擺的手臂,又看看那雙藍眼睛。遲疑了好一會兒,把手覆了上去。

沒有溫度,沒有痛楚。僅是握著。

『我走不了了,但你可以走。』

『怎麼可能,不會有那種事的。』笑著的臉像是金亮的陽光,『刻印是雙方互相的。』

『……真的嗎?』

『對……可是我不要告訴你是怎麼回事,嘿嘿。』惡作劇的表情晃盪著笑意。

那薄唇彎鉤總是令飛蓬心裡很舒,他會深吸口氣,跟著微笑……





睜開眼,他知道自己在神界,所處的空間沒有窗,只有門,說是門不如說是出入口,因為沒有門板。一名神兵見他醒了,除了告訴他此地是牢獄、犯者跨出門便是逃獄──殺無赦,照本宣科地傳達上頭的命令:審判會在他傷口癒合之後開始。

察覺接著投過來的目光有警戒也有好奇,飛蓬不打算解釋,一者是不想努力得到諒解,二者是沒有多少體力,醒過來代表恢復最基本的行動能力,但在牢獄中能吸收的靈氣很少,他的狀況仍是虛弱。

撫著左手,長長的咒帶捆住左前臂,將魔氣全部鎖死,覆在上頭的右手感覺不到魔氣,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但在優美但如冰漠般的世界,左臂輕微的灼痛,令他分外清楚地憶起如沸水澆淋又像高溫炙燙的痛楚一路由手臂燒進身體,刻印不僅烙在手臂更熨上心頭。

感覺不到重樓的魔氣,卻因此更察覺重樓在心裡的份量。

他想起重樓的笑容,放肆又張狂,高高興興地撲到他身上,天不怕地不怕地說著:「那又怎樣!」

是啊,那又如何?他有夢、有記憶,還有在神界之外、安然無事與他一同作夢的重樓。

被神氣封印的魔尊,和被魔氣刻印的神將,在休養的沉眠中,或許會夢見最初一同躺在浮岩上,望著又高又藍的澄淨天空,聽著對方的呼吸聲,感覺到彼此間的氣流溫暖濕潤,本該為敵的一神一魔平和地似乎從亙古開始就相合相屬。

夢裡來去,盡是過往一切,南柯黃粱,縱使半浮半沉在睡湖上,每每在衛兵換班時短暫清醒,知道自己尚在神界,想念的一切盡是鏡花水月已不復存在,卻仍依依不捨想重溫舊夢。

反反覆覆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股仿若刀劍的冷涼靠上左手。




看似睡沉的神將猛然睜眼翻身坐起,著實讓夕瑤嚇了一跳。知道那雙藍眼溫和柔緩的神色,過去也曾冷漠如冰,但從沒見過警告戒備的怒意,僅僅瞬間也足以讓她心驚退了步。

察覺是夕瑤隨即放緩了情緒,旁邊除了看守的衛兵,再無它者。夕瑤不可能是來探監,他們是私下會面,嚴格說來亦是犯了戒律。當下夕瑤帶來一大籃的草藥和許多磁瓶,並在桌上點起香,裊裊燃起的白煙和神樹的花朵有同樣的香氣,能讓心情平靜也能加快體力恢復。「妳是來協助我,讓傷早點痊癒?」

點了點頭,「只是休息,恐怕要很久才能痊癒。」飛蓬的傷不僅在身體,連同為神的核心也受到損傷。平時,如此嚴重的傷會送到神樹那裡治療;因飛蓬犯了罪,刻印所帶的魔氣難以淨除,所以沒有送到神樹那邊。

帶著面紗的夕瑤讓衛兵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檢視傷勢時將面紗撩高了些,飛蓬能看到她的臉。她的眼眶是紅的,眼皮有點腫。難過浮上心頭,阻止他開口的是進一步的交談可能讓罪牽連至她。

公事公辦的神樹仙子在確定傷勢後開始挑選草藥,在警告藥效的副作用後將藥膏塗抹在傷口上。麻癢令飛蓬不適,真正不舒服的是不能如往常在治療時和夕瑤交談,雙方刻意擺出的冷漠讓彼此感到隔閡,冰冷的空氣佔據原本溫暖如春的間距。

傷口癒合不代表好轉,只是不讓靈氣外洩,仍要吸取自然靈氣以恢復正常。在牢中的神祇吸收不到神界靈氣以杜絕逃亡,但夕瑤帶來的香是源自神樹的花,算是將靈力偷渡進來。

知道夕瑤冒著大不諱的風險幫忙,甚至更進一步,當夕瑤將手按在他的左臂時,不用開口,他已經知道她的意思了。咒帶將魔氣鎖在裡頭,留下作為審判所用的罪證。她想消掉上邊的魔氣。

魔氣消掉,連刻印也會一併消失。飛蓬搖頭,「不用了。」

「總是個機會。」沒有魔氣,就沒有與魔族往來的證據,擅離職守頂多是被關個幾百年,不會因為勾結魔族而被逐下凡。

「可是我會失去另一個機會。」

與其幾百年見不著甚至沒有再見面的可能,不如相信微小的希望與機會。

飛蓬想起失落的鎮妖劍,想起用風靈珠御風飛行時,重樓的大笑和擁抱。刀劍相擊的聲音在記憶裡是那樣清脆,可以不用克制力道,可以只為精進地磨練招式,也可以為了樂趣遊戲甚至惡作劇;御風而行,耳邊翻騰的氣流挾帶著笑聲,艷紅的長髮揚舞,像火一樣溫暖,流過指間又如水般。重樓喜歡賴在他背上,長髮有時垂落在他的肩膀,和黑髮纏在一塊兒,頰貼著頰,總好奇地問他在想什麼在看什麼,像是發現古怪有趣事情般問為什麼要那般想。

還有那很像是重樓前生的妖怪,失手差點害死他卻又不想放他走的急切與猶豫。

「貶下凡對我而言是種解脫,至少不用煩惱這些事情。」相知相惜,無奈不得相守,或許重樓不會來找他,但失去為神的記憶,也不會知道那失落的痛苦和可能不值付出的後悔。

已經跌至深淵,最糟的還有什麼?不過是懷著思念灰飛湮滅。

「我要下凡去等他,我告訴過重樓,我會等他。」






陽光透過枝葉隙縫,金黃色的光粒嘩啦啦地在綠色的林葉上彈跳,如果那有聲音,會是寧靜的神界中最吵雜的,可堪媲美的只有蟠桃宴上的酒酣耳熱。這兒的聲響只有兩種:亙古不變的微弱風聲,規律地由下往上撫過整棵神樹,還有她在枝芽上巡視、折除枯葉病枝的聲響。偶爾有神兵神將被送來治療,祂們復原離開後,這兒又恢復平靜。

被送來的兵將都是受創嚴重,而往來最多的是飛蓬,從一開始差點沒命、甚至考慮讓他回歸神樹,到屢屢受了重創來這裡作最快的療復,她留上了心,直到一日他身上有了魔毒,夕瑤終於鼓起勇氣詢問是怎麼回事,從此每隔一個月,飛蓬帶著外界的事物到神樹這兒,讓她療傷、與她說話──總是飛蓬說的多。有時短短時間便治療妥當,他會坐在神樹上跟夕瑤望著從寬大綠葉間透進來的陽光粒子閃動,或者幫忙整理藥草,彼此間溫和沉靜柔軟的氣氛總讓她希望能永遠持續下去。

但如同從神樹下方翻捲而上的風總是與她擦肩而過,飛蓬的世界不是在神樹,只是短暫地在她身邊逗留,夕瑤心裡明白,也盡力地去保有那一丁點的幸福而不奢求。

破滅的開始,是意外前來、有著碧綠髮絲的神將帶來的問句:飛蓬將軍在不在妳這兒?

被問句中的可怕意義驚嚇的她,直覺抓緊慣用的小鋤頭,讓水碧一眼就知道她也沒有飛蓬的行蹤。

飛蓬沒有回來,定是出了嚴重的意外,是遇到什麼事?當下又在哪裡?是不是受了重傷?

不能擅離崗位,夕瑤只能在神樹上任疑問簇擁著,焦急地走來走去,過了幾天覺得做些什麼也好過團團轉,於是在小屋裡整理大批的藥草、到神樹上摘了盛開的花朵釀製能補充靈力的香氣,那份量多到就算一整團的神兵神將被傷到瀕臨消逝都足以救回。

過去未覺時間的流動,當下卻覺得時間過得如此緩慢,彷如不動的死水,神樹週遭的風依舊吹拂,卻無法帶來渴望的消息,水碧沒再出現。好像飛蓬已經消失,或者僅存在過她的記憶裡。

接著到訪的神將是陌生臉孔,傳令請她帶著傷藥去醫治罪者。

在牢中昏睡的飛蓬,虛弱的氣息全然沒有神界第一高手的模樣,怵目驚心的是纏封紮實的咒帶,表示左臂有難以想像的嚴重傷痕。

是那叫做重樓的魔尊重創了他?有回晚歸,那魔尊出手下毒讓飛蓬得以逃過一劫,這回難道是相似的事情?又怎會弄到飛蓬幾乎耗盡所有的力量?

輕按著手臂想感知狀況,突然醒來的飛蓬雖然在認出她的同時緩了神色,仍讓她感到驚嚇。療傷過程中,她偷偷地把恢復體力的香料帶進來,無論飛蓬想做什麼,都需要有足夠的力量。她對咒帶留上心,細細地記起上邊所有的咒紋,知道封的是魔氣,更有可能是魔族使用的刻印。

眼前的幸福將要破滅,她鼓起勇氣想保住,但和過去開口詢問、得到回應因而能相處的情況不同,飛蓬婉拒了。即使知道是出於好意地不想連累她,卻仍像有顆大石頭壓在胸口,又像隻手扭絞著心。飛蓬的拒絕不僅是絕了再見面的機會,也表示在飛蓬心中,重樓比她還重要,他寧可放棄與夕瑤的相處、被貶下凡,也不想絕掉能再與重樓見面的機會。

神樹附近沒有其他的神祇,她不用壓抑在眼眶留連不去的淚水,可是回到最熟悉的地方,她反倒哭不出來,只望著神樹發呆。

她的工作是巡視、照顧神樹,每日週而復始,忙得盡是同樣的事,一如神界的陽光,永遠高掛天空,照耀神界,不曾改變。飛蓬沒有來的時候,她會從棧道開始,沿著神樹的枝幹巡視。樹枝像是縱橫交錯的街道,一片片巨大的葉子和花朵是看台和廣場,一邊走著,一邊回想著和飛蓬曾一起走過哪裡、在哪片葉上停留又談過什麼,心裡算著巡視神樹幾遍之後,就能見到他……

當下無論再巡幾次,遠颺的風也不會再回歸,乘風飛舞的嬌豔花朵落回地面,逐漸腐朽,回歸亙古不變的神樹。那個她無法觸及、卻因飛蓬能看見的世界,消失在溫柔的抱歉中。

拂身而過的溫柔暖風變得凜冽寒冷,淚水被冷風逼了出來、在眼眶打轉,夕瑤靠著一處神樹枝幹,好半天終於讓淚水落了下來,眼前深濃淺淡的綠色世界成為一片模糊不清的汪洋,水氣扭曲視野,熟悉的綠色風景歪斜……

出現裂縫。

她恍然未覺,只是抓著小鋤頭,沉在渲洩情緒的傷悲裡。

「妳為什麼哭?」

陌生的聲音響起,有隻手摘去她的面紗,原本盤妥的長髮翻捲垂落在肩上。她抬起頭,綠髮的青年站在眼前,他的身後,神樹樹身開了巨大的口子,濃冽的魔氣潰堤般湧入,尖銳刺耳的嘈雜笑聲宛如無數把尖刀狠戾劃破向來平靜優雅的空間,綠髮青年中流砥柱般替她擋住急濤般呼嘯而過的魔物狂潮。

原本以為守護神樹的仙子會發現生命樹的異狀加以阻止,或嚇呆或尖嚷,但被撩起面紗後女神才發現他。那堇花般美麗、帶著晶瀅淚水的臉出現不是預料中的表情,令入侵者收起笑容:「……妳怎麼笑了?」

捂住洩漏想法的嘴,夕瑤知道自己為什麼笑。

這裡不是邊境,沒有消耗魔氣的防禦法陣,魔族可以穿過下邊的棧道,直達神界的中心區域,從內部吞食整個神界。魔族進犯、神樹出事是神界最要緊的兩件事情,兩者同時發生,守護神樹的夕瑤和棧道外的神將必須隨即通報,讓能應付局面的神兵神將盡速接手,擊退魔族、保護神樹。

眼前這個魔族,偷偷來神樹這兒的神將告訴過她,是叫做東方宿的魔尊。

能對付魔尊的頂尖將領,神界裡只有一個。






騷動像是巨岩投入平靜大澤所掀起的浪花,雜沓慌亂的聲響將罪者從半沉半浮的夢湖中拖出,不穩慌亂的氛圍劇烈到連關在牢中的飛蓬都能感覺不對勁。

反反覆覆過了一天,事情沒有往好的方面前進,反而惡化到飛蓬覺得他也要大禍臨頭。衛兵投來的眼神是期盼和猶豫,在南天門外頭來了難纏的魔族,奔來通報的神兵也有相似的表情。

「發生什麼事?」

被某魔尊指著罵:「我就討厭你擺這張臉」的嚴肅神色,加上冷不防地逼進,壓迫感讓本該是罪犯看守者的衛兵瞬間變回神將手下的小兵,求援似地報告:「是魔族,他們不是從南天門進來,是直接出現神界裡頭。怎麼會這樣?怎麼辦?」

「不是從南天門進來……」

難道是重樓?但打開通道要冒消逝的危險,魔怎麼可能無視自己的生命……或者真是利用神樹闖進來的?

耗損魔氣的陣法沿著神界邊界佈下,神樹那裡可說是最沒有防備的地方。當下大批的魔族從那裡闖進神界,那麼神樹真是貫通六界?上回夕瑤在神樹附近看到東方宿,為何上頭的命令是加強神界邊界的結界,非在神樹週遭佈下更強的保護?天帝為何沒有加強保護神樹?現在神界中心的兵將擋得住重樓或其他的魔尊嗎?這些是否為調虎離山,南天門正好有另一批魔族進犯?

腦海冒出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所有問題都讓飛蓬想衝出去找答案。

但當下他是罪犯,不能妄出牢獄。

神界的牢房只是畫地為牢,主觀地不想脫離,那麼牢房就是不可破的。只要跨過去,就像跨過通道進入另個世界。即使無心反抗神界,膽敢越獄就是一錯再錯,是無視神界天帝,所有神族見之,殺無赦。

飛蓬知道自己在夕瑤的幫助下恢復到八成的功力,沒有神兵神將擋得住他的行動。

外邊的戰況落於下風,所以看守他的衛兵才會問他該如何是好。

身為罪犯和神將,沒有其它命令,就該留在牢中。

若真是重樓闖進來,現下在哪裡?神樹那裡的夕瑤如何了?神兵神將擋得住入侵的魔族、對付得了魔尊嗎?

該不該跨出去?

猶豫之際,魔氣已逼到不遠處,外頭的神兵神將發出怒斥,間雜著刀劍交鳴聲與淒厲的尖嚷慘叫。來的魔族不是重樓,但魔氣足以勾起飛蓬的記憶:

眼前彷彿出現火紅──笑著的重樓朝他伸出手。

奪過衛兵的兵器,將殺至附近的魔族瞬間封印,藍黑色身影在驚呼中飛滑出獄,提劍御風往神樹方向衝去。






傲慢、自負、妄想、狂怒、嚴肅、無知,每個魔多少都有這些特質,生存於魔界的魔特別好鬥,整日便是開場子,殺個你死我活。神魔之井的貫通為他們開啟另一個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世界,或許一開始並不存著殺戮的意思,但對神族而言,「魔族出現在神界」本身便是一種反常罪惡,非將之消滅驅逐不可。衝突既開,死傷吞食無可避免。

原本清如淨水的神界染上了火光與血腥,掀起恐懼與殺戮的浪濤。前代的神魔開戰已是極為久遠的事情,現存的神祇極少經歷此等災劫,如今魔族是從神樹那邊過來的,而且源源不絕,似是傾巢而出。風帶著血腥與煙硝撫過原本優雅平靜的瓊樓玉宇,不懂戰鬥的神祇們倉皇逃奔,魔獸撲倒行動較慢的神祇,利牙刺入血肉,將獵物吞蝕殆盡,有的魔族瞬間吸食化消神祇,殘存的衣裳飾物叮叮鼕鼕落在地上。

危急之際,一道水波橫入,如城牆般介入神祇與魔族間,青綠的身影殺入,碧綠的長刀瞬間襲捲十數名魔族,重創並加以封印。

「往凌霄殿走。」

神界內部並無防守的場所,只有凌霄殿有較強固的防衛,邊界釋出部份的兵將救援同族。掠過街道,被吞食後殘存的衣著飾物滾落滿地,被魔獸吃剩的斷肢相雜其間。看著血腥狼籍,水碧皺起眉頭,領著一小隊的屬下,延著被分配搜尋的路線,繼續找尋落單的神族,重複著如精衛填海般徒勞無益的對抗和救援。






走最快的直線道路趕往神樹、同時也是往魔物群最多的源頭而去。聽見神族的求援和困鬥,直覺繞去協助。南天門外的戰鬥只要趕走對方即可,現在妖魔數量太多,又無處可驅逐,封印後還要善後,飛蓬出手除了不消耗太多的力量外便無顧忌。沒有鎮妖劍又加上功力只有八成,效果不如昔日南天門外的戰果,但一出手仍是清掉大批魔族,本該是階下囚、出牢獄該遭殺無赦的神將成了一隊神兵的救星。碎石塵埃尚在半空未落地,風神將已掠過昔日的同僚。

濃厚的魔氣瀰漫四周,於尋常神祇而言是不舒服的雜亂氣息,對戍邊常與魔族開戰的神將是習以為常。擅長在風中搜索的飛蓬順著氣流的軌跡,尋找著熟悉的氣息,無奈屢屢失望,不祥的陰霾逐漸壟罩心頭。

這麼多魔族,連普通、未成人形的妖獸都能進來,異界通道的穩定度跟神魔之井不相上下。

蚩尤開了神魔之井後便力盡而亡。

魔尊裡只有重樓能開異界通道。

東方宿曾順著神樹竄上神界。

夕瑤在神樹那裡。

是重樓開了通道?還是仍被封印著?還是……跟蚩尤一樣……

劍起劍落,心緒紛雜。在神樹那裡會有什麼答案?

一波風壓拉住他的腳步,回手劈斬擋下。藍白色的魔尊浮在半空,挑眉瞧著他。

「好久不見,神將飛蓬。」

是瞿陵。「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轉了轉眼睛,「當然是重樓開了通道。」

「不可能。」

「這是他的願望。」聽出神將的話是半疑半信,冰晶子落地般的清脆笑聲響起。「為什麼要設計你們相鬥、引起神族追捕,就是讓你不得不把氣虛力空的重樓留下,讓我們能控制他打通魔神兩界。」

臉色霎時慘灰,渾身發冷,飛蓬沒想到當時的兩全之策居然是陷阱。

「就像巴戢天順著你的意思、控制你跟重樓打鬥,我們也可以順著重樓的意思。他想開通道進神界找你,就讓他用全部魔力開通道,結果就是這樣了。」

抓緊長劍的手不自覺地發抖,連聲音都在打顫,他不想問,但話已出了口:「重樓在哪裡?」

「他啊。」嘴角故意地往下彎了彎,「就跟蚩尤一樣囉。」

瞬間狂風大作,襲捲週遭一切,腳下的宮殿瞬間被劇烈流動的氣流扯碎,殘骸飛捲上天,黑髮在風中狂亂飛舞,幽藍色的眼瞳失了神采卻泛出嗜血光芒,沾血的劍鋒直指目標。

「那你也該一樣。」

抽出漾著青白寒光的長劍,瞿陵咯咯地笑起來。「不是你該去與他做同命鴛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