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07 23:17:16slanki

小王子與他的飛蓬草(八)






神族有階層,各有其任務,如飛蓬的工作是守護南天門、阻止魔族闖入;而魔族沒有嚴格規範,大伙各行其志,隨心所欲,當魔尊的更是如此。因此看著飛蓬沿著湖岸搜查、翻動石頭樹枝、認真地思考,重樓覺得很新鮮。聊天遊逛時的溫和小白臉,在執行任務時有點嚴肅,沉默認真到無視於重樓的存在,但有時會偏頭,用眼角確定同伴仍在後邊。喜歡瞥過來尋找和確認的眼神,所以回視的表情帶著笑,導致飛蓬收回的目光裡帶著許些尷尬。

「他們確實經過這裡,在通道走了段便消失蹤影。」手貼著地面,飛蓬儘可能感知神族殘留的氣息。「妖氣也存在,還有一點魔氣和神氣,不知是否因為溪風和水碧。」

「如果是被襲擊好歹會留點兵器衣服,不會整個不見蹤影。如果是被陣法吞食,什麼都不會留下,你搜查氣息也不知道。」

「若有陣法就有跡可循,也可能被妖怪吞食。」拍拍手上的泥土,「這裡的妖怪很多,雖然獨個兒的力量不大,但是聚集在一起捕食獵物的方式很特殊,稍不留心會吃虧。」

「你又不是做生態考察。」

「如果真有線索,水碧和溪應該也會想到,所以……」語句消失在沉默中,他望著腳邊的植物,像在盤算什麼。

看飛蓬彎身觀察植物。「你在幹嘛?摘藥草?」

「我想摘幾把帶回去。」

「你那麼有閒,不會跟我打一場?」

「我沒閒著。」有了些想法,但需要確實的證據佐證。「跟我一起出公差,出來沒架打又沒事作大概很無聊。」

「才不會無聊。」只是不爽。整隻魔垮在飛蓬身上。

似是沒感覺身上多個重量,背著「大紅包袱」的神將蒐集了一大把綠油油的植物,在湖上游晃一圈,觀察了好陣才返回小屋。



重樓又開始不高興了,並不是沒架打,也不是嫌無聊,而是飛蓬幹嘛又回去跟那個妖裡妖氣的人類說話,聽了對話更不爽。要知道此地有沒有空間狹縫問重樓就好了,對於空間隙縫開通道,在魔界重樓稱第二就沒魔敢稱第一……好吧,如果蚩尤還活著的話當然重樓只能當第二啦,但起碼比這妖裡妖氣的人類厲害吧。

被搶走同伴的重樓不只想翻桌,更想把屋子翻過去再翻過來再燒掉。但當下只能翻白眼,礙於飛蓬又不能發作,把怒氣發洩在腳步聲中,爬上屋頂納涼生悶氣。



氣悶和不爽模糊了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已經無聊到想切樹根丢湖打水漂以示抗議,遠遠地瞧見兩個身影飛馳而來。眼紅對方手拉手,想搗蛋的魔尊瞬間移動到湖上的一魔一神旁邊。「你們倆到哪去逍遙啦?」

「看來通道是互通的,我們走不同方向還會碰頭。」

「碰頭?」赤紅的眼瞇起,「你們不是之前就經過這兒?」

「沒有,為什麼這樣認為?」

「不是你們留話……」心念一動,重樓開通道直接回到小屋。

已呈現可見型態的強烈黑色妖氣充塞屋內,將所有的事物淹沒,只能看到飛蓬的後腦杓和杜蘭的臉。靠,他剛怎麼沒發現屋裡出事了,一定是因為發呆、還有屋子的結界鎖住妖氣。

「……如果被利用,可能就見不到妳愛的對象,這樣好嗎?」飛蓬沒有驚慌的神色,看著方才還是人型的女子,表情不嚴肅也不能算溫和,反而近似疑惑。




重樓的抱怨他聽進去了。既然水碧和溪風去追蹤另一條線索,他決定抓住另一條線索。找個藉口將重樓支出去,借了搗杵石缽研磨那些據說是作為香料的植物。

他不常做這種事情,一開始還有點手拙,但抓到訣竅一下子便完成了。杜蘭走到門邊時,他抓了一撮撒開,像是風吹花粉四散在空氣中,形成特殊的結界。尋常的妖或仙會被限制住行動且慢慢顯露露原形。鎮妖劍也有相同的威力,但因為與重樓同行,為免干擾便收在鞘中未拿出,況且鎮妖的力量太強也太過顯眼,未若陣法或是薰香可讓對方露出原型但不至於隨即灰飛湮滅。

「我想請教些問題。」

見杜蘭沒有緊張的神色,飛蓬知道自己沒有弄錯。

端倪來自重樓對這個屋子的反感、而飛蓬在這裡出乎意料地感到疲憊。此地是將侵入者力量轉為自身力量的陣法,對神族似乎特別管用。有辦法鋪下這種結界的生物不能以等閒視之。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還想問什麼?」看著自己越來越長的黑髮,像是裙子沾到穢物,她有些不滿意地撥動輕拍。「我需要力量才能在這裡活下去,變成非人的生物也是無可奈何。」

「妳有了神兵神將的靈氣,在妖界已是不遑多讓,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因為想留在這裡,也因為我的力量不夠。」黑色的髮絲越來越長,像是蔓生的枝枒,又如倒出潑濺的墨汁,慢慢遮掩了全身。「我是自願來到這裡,在這裡就有機會見到我喜歡的他。」

「他是……妖魔嗎?」

「那很重要嗎?你也不在乎吧。無論他是個妖怪或貴為魔尊,我都喜歡他。」

「你們是約在這裡見面?」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我想讓他知道我喜歡他。而他總會來到這裡,我會再見到他的。」

若那個魔族沒有再來到這裡,杜蘭會一直等下去?飛蓬不太能理解這樣的想法。諸如他和重樓的約見,他知道重樓一定會來,重樓也知道飛蓬會來,所以才會在約見的地方等候。當對方極可能不會出現的時候,為什麼要繼續等候?

「妳為了等他,所以需要力量。但這結界是誰幫妳畫下的?」

「一個路過的修仙者,他說可以完成我的願望,也或許有一天,我的力量足以吸引他的注意,他就會來找我了。」

「妳知道可能被利用嗎?如果被利用,可能就見不到妳愛的對象,這樣好嗎?」

「我知道,但這也是無可奈何啊。」娟秀的臉上浮起悲哀的笑容,慘澹如喪禮上的黑白風景,簡單分明卻悽涼。「你應該是很強的神祇吧,所以有力量完成你的夢想。」

「鋪設結界的魔?他是誰。」

「他之前又來過,他說,如果我能抓到一個叫做飛蓬的神將,他一定會帶我去魔界找他。」黑色的水捲上飛蓬的身軀。「所以你要跟我在一起,跟我一起走……」



「什麼叫跟妳一起走!」小屋的結界難解,重樓乾脆用火球砸爛、扯碎空間屏障。像是崩潰般,黑色的長髮如一漥自成型態的小湖泊,奔騰的波濤捲著飛蓬,從原本的平台往低處滑動。

重樓手中白金色熾熱的火球往黑色湖泊壓去,一陣焦臭味漫開,黑色的湖面像是浮了一層油,高溫沿著湖面燒去,湖中的兩張臉頓時陷在焰火裡,嚇得水碧差點衝去把重樓的手拉開,被溪風扯住。

「將軍!」

「我沒事。」火焰自有意識般避開他。只覺得熱的飛蓬試圖把手從綑綁的黑水中抽出,好把鎮妖劍拔出來。黑水察覺他的意圖,絞緊雙手不讓他動彈,飛蓬掙扎得越發辛苦。瞥見一邊的重樓想再出手,忙喊住:「別殺她,我還有話要問。」

「你要掉進湖裡啦。」神不會淹死,但湖中可能有更大的麻煩。

「我知道。」

好不容易掙出右手,被困住的神將抽劍迴旋帶起一陣旋風,往纏住左手的黑水削去。正巧重樓見他右手已經掙脫,出刀襲向左手的黑水。

鏘的聲,不是黑水散去,是飛蓬左臂的銀色護手崩碎。一瞬間重樓以為飛蓬的手斷了,幸好那護手吸收全部的破壞力。甩了甩手散去麻痛,飛蓬看向重樓,本以為闖禍的魔尊隨即笑起來。

在飛蓬注意力轉移的瞬間,沒注意鎮妖劍的旋風在黑水中像是挖了個洞,繼續往前滑動的黑水裡竄出個渾身魔氣、殺氣騰騰的赤髮青年,揮掌急攻而來。殺風凌身,遭偷襲的神將直覺急退,堪堪避開掃過來手爪,順勢脫離黑水。

偷襲落空的青年啐了聲再度攻上,猝然發覺火焰臨身,壓迫之勢逼他回身架擋。

「打得先問過我。」橫眉怒目的重樓使勁把刀鋒往鬼藏那邊壓。

「他又不是你的,先搶先贏。」同樣的火焰回敬,強悍不輸對方招式。

「他就是我的。」

眼見兩個火爆的魔尊自己打起來,被偷襲的神將示意一旁的水碧不用擔心,手撫過黑水上方,他感覺杜蘭身上有傳送用的陣法,這是無法直接開闢通道的神魔所用的快速移動方式。「是那紅髮名叫做鬼藏的魔尊跟妳交換條件嗎?」

「他沒來、沒有來……」

杜蘭的臉像是蛋殼般碎裂爆炸,從中冒出飛襲的雷光。飛蓬回劍架擋,黑水同時竄起,捲住飛蓬的左手往湖裡拖,一陣像是荊棘勒絞的劇痛竄上,他腳步煞不穩地滑了幾步,水碧想幫忙拉住,身旁出現朦朦朧朧的影子

一道水波捲住水碧將她往後拉,溪風竄進來,水波雷光交擊。

「東方宿,你淌什麼混水?」

「你也在這?」東方宿一挑眉,往飛蓬那邊瞥了一眼,像是發現了什麼,挑了眉,吹了聲口哨。湖中冒出銀色巨魚,往黑水這邊迅速游來。東方宿隨手一道氣勁往水碧揮去,見溪風出手擋下,哼笑了聲,「果然如此。」

手畫了個圈,半空中的水氣在溪風手中凝起碧色的長鞭,「知道還敢出手,你找死。」

飛蓬腳下運勁,拖住黑水流向湖水的速度,發覺怪魚張著血盤大口往他衝來,一時被困住的神將皺起眉頭。「杜蘭,你聽得見我說話嗎?」得不到回應,他運勁逼開所有纏身的黑水,躍至半空,出手揮劃,鎮妖劍帶出一陣鐮鼬般的強勁狂風掃向游來的巨獸。

在威脅臨身的瞬間,怪魚猛地下潛,又復躍出水面,張嘴吐出一大片的染著瘴氣的黑水。

藍色的光團在飛蓬手中匯聚,氣流劇烈流動化消瘴毒。

吐出黑水的怪魚像是要吸取能源般潛回水中,又再度躍上半空。守在一邊的水碧抓準時間出刀要把魚身剖成上下兩半。清脆聲響,有東西在刀鋒觸及魚身的前一秒卡架擋住。一個黑髮青年藏身在魚身下方,怪魚寬大的胸鰭和魚肚遮住他的身影,手上的三叉爪架住水碧的刀,另支三叉爪往她側腰掃來。水碧另手聚起青色光片,勉勉強強擋住這一擊。

探來的劍尖逼開巴戢天,鎮妖劍橫劈,強烈的震盪波散開,下方的湖面激起高大水花。黑髮魔尊張開防護網,這一擊接得辛苦,旁邊躲過剖身之危的怪魚浮在半空,張開大口,竄前將近身的震盪波像喝水般吞下去。

飛蓬愣了一下,這不是他預料的反應,回神界之後該告訴長官,妖怪圖鑑該做修訂版了,有的招數對妖怪沒有用、鯤屬性的妖怪不用變成鵬就能飛。正當他在想這些事情、將水碧推開的當兒,短暫的空檔足夠讓怪魚衝到眼前……


飛蓬的氣息消失了。重樓使勁以手刀彈開鬼藏,掃視左右,湖上已經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最後瞥過飛蓬是在水碧旁邊。他掉頭往正被巴戢天纏鬥的神將飛去。「飛蓬呢?」

「想跑嗎?」被彈開的鬼藏張牙舞爪地飛衝回來,掌中白金色火焰混雜著雷聲,直撲重樓。

「沒時間理你。」猛地轉身,出手畫了一道空間門。沒煞住身形的鬼藏直接闖進異界門裡,重樓嗖的聲把通道關上。「飛蓬呢?」

「被魚吃掉了。」水碧忙著阻擋住巴戢天的攻勢。

「被哪隻魚吃掉了?」

「銀色紅眼的巨魚,在湖下。」

火討厭水,就算和溪風交情不錯,重樓仍討厭碰到水,但這回毫不遲疑地下了湖,周身的火光照亮淡苔蘚綠的陰暗水下,周如柱般深色巨大水草夾帶爛黃色的腐葉,往黑漆漆的湖底扎根。快速地滑過水下,重樓感覺到不遠處的水流正劇烈地滾動,是魔神交戰使然,雖不妨礙行動,但水裡的生物驚慌失措往四方逃竄,讓他不易找尋目標。他在水中煞停身形,重新思索對策。

怪魚是巴戢天和東方宿帶來的,身上定有魔族的刻印,雖然水裡充滿各式各樣妖氣和魔力,定心凝氣仍能分出其中的不同。重樓閉上眼,不出半柱香便抓到端倪,開通道門直下湖底深處水草窩,拖著魚尾打開往岸上的通道將犯魚摔到岸上,徒手拔掉胸鰭和尾鰭。

「把飛蓬吐出來!」

怪魚不住地掙扎,但遠比牠小得多的重樓牢牢抓緊,把牠往地面砸,盔甲般堅硬的鱗片被撞得四散,但傷的只有表皮,魚口依舊緊閉,不肯張開。

重樓把魚身壓在地上,亮出刀刃,斟酌要往哪邊下手。這麼大隻的魚,不知道飛蓬卡在哪個地方,若下錯刀傷到他……

忽然魚嘴張開,撐開上顎的是一隻手,將下顎壓開的是腳,爬出來的神將滿身髒兮兮黏不拉瘩的血汗黏液,跌坐在地上猛咳。

丟個火團把怪魚變烤魚到焦炭魚,撩開因黏液沾在臉上的黑髮。「沒事吧?」

「頭昏……」

被活吞下去是沒怎麼樣,鎮妖劍在身上,大不了剖開魚肚鑽出來。但被吞進去之後,怪魚肚裡的液體讓左手臂像被高溫侵蝕燒灼,痛得他腦中一片空白,慌忙拆下右手臂的綁手,急匆匆地將左手臂整個裹纏。

隔開了不明的物質,手痛消退,飛蓬確定身上除了左手臂外沒有其他傷口,本來想直接劃開魚腹脫出,忽然魚身猛烈晃動,魚裡的他跟著重心不穩,本來要刺出去的鎮妖劍差點扎到自己,模模糊糊聽到重樓的聲音,但聽不清楚大吼的內容。魚身的晃動持續好陣子,好不容易停了,他的腦袋像是瓶子裡的水:瓶子停了但水仍劇烈波動。頭昏眼花的情況下最好不要動兵器,所以他直接由消化道爬出來。

有些尷尬的魔尊癟了癟嘴,開了通道。飛蓬察覺自己忽然騰空、來到另一個世界,不同的空間氣息讓他直覺環視左右,這裡的自然靈氣很像仙界,又有些不太一樣。「這是哪裡?」

「不知道。」他想回到地面上飛蓬該會好些,沒注意是往哪邊打開通道。將飛蓬放在草地上。

「水碧和溪風還在那邊,得讓他們過來。」

「不會有事。」那邊是湖泊,水屬性的不會落下風,起碼打個五五波。

「水碧沒有單獨對上魔尊過。」守邊的神將總是兩個一組的行動。當下戰場上只有她一個神族,他擔心水碧會心有旁騖而失著。「我得回去幫忙。」

將爬起來的神將按坐回地面。「你坐著,我去把他們帶過來。」

過來時沒注意方位,現在重樓得想一想怎麼找到原本的地方,本來花不了多少時間,只要知道約略的位置,空間門可以輕易地開通,不過飛蓬瞧著他看,重樓就莫名其妙有點慌,向來輕鬆來去各界的魔尊低罵自己為何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才找到原本的地下湖。

從飛蓬的位置看不見通道裡的狀況,當通道門邊響起風聲,感覺熟悉的神氣逼近,他跳起來,把從門裡跌出來的神將接著正著。

「妳受傷了。」體內的靈力正循著好幾道大傷口湧出,虛弱的水碧沒法自行讓傷口閉合,飛蓬忙扶她坐好、用靈力將之逐一封住。水碧感激地點點頭,端坐凝神,利用週遭的自然之力慢慢恢復自己的傷勢。

從通道門裡衝過來的溪風被飛蓬攔住,知道暫時不能打擾,只有焦急地問:「她怎麼樣?」

「沒什麼危險,我幫她封住傷口了。」看向重樓,「幸好來得及。」

「我怎麼知道她打不過巴戢天。」或者該說,重樓老早把「一對一神將是打不過魔尊」的狀況忘得一乾二淨,因為一對一他和飛蓬總是不分勝負。

「你是忘光光!」看到水碧受傷,溪風口氣也很衝。死重樓居然見色忘友,抱著飛蓬就跑掉,這傢伙是沒看到水碧幫飛蓬擋住巴戢天?他又被東方宿纏住脫身不得。水碧嬌滴滴水盈盈,怎麼可以被欺負?「又不是每個神將都跟飛蓬一樣打不死摔不爛。」

「你說什麼?」言下之意是飛蓬被怎樣就可以嗎?

「你們安靜點。水碧在休息。」

賴回飛蓬背上,重樓滿臉是「因為飛蓬所以不跟你計較」,對上「回魔界再找你算帳」的表情。大眼瞪小眼,見飛蓬拉著水碧的手正在觀察復原的狀況,兩個魔尊都有股衝動想把自己神將的手搶回來。

確定水碧的狀況穩定,低聲徵詢她的意見後才轉向水魔尊。「溪風,水碧交給你照顧?」

「沒問題。」

「水碧需要多些時間休息,不要帶她到處跑。」

「我知道我知道。」

「走啦。」重樓攬著肩膀拖著飛蓬往外邊走。「你把身上這堆血啊什麼髒東西洗掉啦。」

抓著重樓的手、身體轉個方向,依舊叮嚀:「我們等一下就回來。」

「等個三四五六天都沒關係。」溪風擺擺手,目送一神一魔離去。




回過頭,讓重樓帶著往前飛,飛蓬左右張望。他沒去過魔界和鬼界,聽說鬼界完全沒有自然的靈氣可以吸收、妖界魔界靈氣龐雜,人界的靈氣雖然亂但在部分地區會特別純淨,仙界和神界最為單純。這裡的空間氛圍很像仙界,天空上有浮岩大陸,下邊是一片的綠油油的樹海,浮岩上的風景跟仙界類似,佈滿常見的植物。靈氣雖然有些許雜亂,整體說來仍是涇渭分明。

「這裡是哪裡?」

「不知道。」來這邊完全是意外。「那邊有水。」

被拉著的飛蓬不急著到水邊,仍張望觀察地形環境,思考著他們闖進空間狹縫的機率有多少,突而其來的冰冷讓他嚇了一大跳,耳邊響起重樓笑聲。「你……」抹去臉上的水滴,被塞進水中的飛蓬把要嘆的氣嚥回肚裏。「該讓水碧來這邊療傷的。」有乾淨水源的地方,有利水屬性的神將復原。

「你洗完水就不乾淨了。」

「我去把水碧找來。」

「溪風會顧好她的啦。你先洗乾淨。」把飛蓬再壓回水中,反被抓住手腕,一個肩摔,火屬性的魔尊跌進水裡成落湯雞,一被放開,忙跳出水面弄乾自己。

「你從我身上沾到的髒東西不用洗?」

嘖了聲,運出小小的火團,把身上的髒污燒掉。

「既然這樣,你何不用火幫我清理?」

「因為你掉進水裡的樣子很有趣。」

是哪裡有趣?他覺得重樓沾到水就像是動物被火燒到尾巴般跳起來,那模樣也很有趣。心裡想著沒打算說出來,飛蓬把沾滿怪魚體液分泌物的衣服脫下來,連帶拆下纏在左手臂上的綁手。

重樓發現飛蓬左前臂的膚色是遭重創後復生的深粉紅色。「左手怎麼沒恢復?力量不夠?」

見紅紅的頭湊過來、腳仍然屈著不肯沾水,飛蓬有惡作劇的念頭想把重樓壓進水裡。「這是舊傷。」他曉得重樓狐疑目光的理由。神和魔不會有舊傷,如果力量恢復完全,傷痕該全數消失,傷痕代表自己的力量無法克制造成創傷的力量。平常飛蓬戴著銀色金屬護手,所以看不到疤痕。「傷我的妖怪不是等閒之輩,但他並不存惡意。」

「有些妖怪吞食彼此也不是有惡意。」想要活下去算是哪種惡意。

「他只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真的不存惡意,所以無所謂淨化。沒有必要把手整個砍下,就做了個封印環把妖氣封住。」

「那妖怪有這麼強?不會是魔吧?」可以重創飛蓬的妖怪,聽起來有可能是魔尊級。

「當時的我是神兵,力量不比當下。你也有當妖怪的時候吧。」

「我忘了。」他不太能想像飛蓬當神兵的模樣,神兵的力量沒有神將高,身上的護甲多,他認識的神將飛蓬身上可說是護甲的只有左前臂的護腕,看來那根本不是為了防護而帶上的。瞪著那個傷痕,覺得很礙眼。「我幫你消掉。」

避開抓來的手。「消不掉的。」如果早能解決,還需要戴封印環嗎?

「用刻印可以蓋過去。」

「就算可以,帶著魔氣我怎麼回神界?」左閃右躲,不讓左手被抓到。

「你戴封印環就好了。」

「那何必多此一舉?」

「你只可以有我傷你的痕跡。」

無理取鬧的想法出乎意料地讓飛蓬想笑。「那我們往來的事情就會被發現了。」

「那又怎麼樣?」

「那我會受罰,出不來了。」

「我去救你就好了。」

「你又不能進神界。」

「我只是不想花力氣。」他不認為真的破不了神界結界,只是沒有積極的目標或念頭何必自討苦吃。你來我往半天,就是抓不到飛蓬的手,他惱了。「你不要躲。」

「不行。」重樓討厭碰水,飛蓬往水深的地方閃躲,最後滑進水深到下巴的地方,笑著看浮在水面上的魔尊一臉「你居然耍賴」的挑眉咬牙。「你別介意這個。」

「幹嘛不讓我消掉?他比我重要?」

「我不想因為消掉一個舊傷痕,結果見不到你。」猝然抓住重樓的腳踝,將他拖進水中。

對腳底漫上來的冰冷反感,重樓提高浮力想把飛蓬拉出水面,但被偷襲得太過突然,他提高浮力時腰已經浸到水還被扯歪身形,飛蓬用全身的力量把他拖入水裡。重樓掙扎地用腳去勾飛蓬的腳,使勁一轉翻到上邊,抓向左前臂。飛蓬一抽手,重樓只抓到肩膀,算成功一半,因為手往下滑,經過上臂和手肘就可以握上目標。但飛蓬反手去絞,脫開箝制。重樓改往對方的胸口拍,沒施上真力,僅是順勢把對方壓制在水底的白沙上。飛蓬沒試圖掙扎或是踢開上面的魔尊,手順勢穿過腋下將他抱個滿懷,當下被扣住的重樓反而難動手了。

「你在我身上放刻印,會讓我以後出不了神界。」

「連回去都不用回去,就不用擔心了。」飛蓬身上很溫暖,所以明明泡在水裡,原本令他厭惡的冷徹泉水沒讓他反感。既然飛蓬扣著不讓他起來,重樓索性賴在他身上。

「那我要去哪裡?」

「你可以到魔界來。啊,不行。」想到飛蓬大概不適應魔界紛亂混濁的靈氣,「你在仙界或是在這裡就好了,我也不回魔界了。」

「神族會來抓我,我不想跟昔日的同事交戰,也不想看他們被你打傷。」

「可是我看那個痕跡很不……」抗議的話被堵住了。雖然等嘴巴移開就可以繼續發言,但飛蓬吻上來的感覺甜絲絲軟綿綿很是舒服,思緒整個糊掉,忘記原本要講什麼,直覺吻了回去。

你來我往了好陣子,飛蓬先拉開些距離,額靠著額,學著對方以鼻尖挨蹭。在縮窄的視野裡,紅髮隨著水流漂搖,在淡青色水波裡仍如火焰般鮮豔亮麗。他喜歡那像熾熱火燄卻不燙手很是溫柔的髮絲。見半瞇眼的重樓意猶未盡地湊過來,飛蓬偏頭閃開,對不滿的表情笑道:「我們上岸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