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7-21 01:41:26slanki
鬼夜行(下)
溫室的一角,人影掙扎蠕動,偏偏毫無成果,手腳的繩子絞進肉中,不留任何餘地將他綁在溫室的柱底,更糟的是被下了藥,他連直接扯斷繩子的力氣也沒,呼救聲不可能傳出溫室,四周沒有的花盆可以摔打發出求救聲響。悅蘭經狼狽地看著遙遠的燈火,放棄一個時辰的嘗試。除非有花匠來這邊拿種子或是來換土,這個花苗培育溫室不會有人來,當然,如果那個現在笑嘻嘻走進溫室的傢伙也算個人……會救他的人。
點了燈,瞧見悅蘭經充滿怒氣的眼神,滿意地輕笑。
「綁吾來這做什麼?」
「替花兒守個靈,明天晚上就放汝出去。」悅蘭芳將毯子拉到弟弟的腰腹蓋好。「雖然有些暗,也涼了點,不過為兄幫汝鋪好毯子,不會不舒服。」
「汝會在乎那些蘭花?哼!當吾不知道汝壓根不關心任何事。」
「吾可是很關心二弟,還有蘭花…喔!還有東陵﹑馭武……很多事,怎可說吾不關心?」
「汝倒底是怎麼想的?」
「願意跟為兄的說話啦?」伸手略為整理弟弟零亂的髮絲。
悅蘭經縮了一下,他不喜歡悅蘭芳帶著輕浮意味﹑令人毛骨悚然的碰觸。翻翻白眼,滿臉不甘願地表示願意交談。
悅蘭芳〝修養很好〞地對白眼予以忽視,好聲好氣地問道:「二弟對吾統理馭武宮的方式有疑問?」
「應該說吾和父親都不以為然。」
「汝也知道,統理汗青的方式,並非一途,否則父親何不阻止吾或是逕自任命汝為繼承人?」悅蘭芳席地而坐,正經的姿勢卻帶著玩笑的表情。「有生便有死,汗青編總有一天會覆滅,汝的方式不過是讓汗青編苟延殘喘。汝想以制度維持汗青的生命,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還能做到什麼?制度會腐敗,人會墮落,汝今日的努力,隨著人亡而政息,亦將付諸東流水。」
悅蘭芳身為御主嫡長子,相貌美艷絕倫,才情無雙,領袖魅力無可置疑,身邊人才如雲,或為才情﹑或為義氣,馭武宮便是最為代表的地方:悅蘭芳門下客聚集之所,汗青編所用人才經常由此破格錄用,這些人多半是拋開體制,不論手段,逕自向領導負責,這種不按理法的行事方式卻也屢創奇功,讓它人無法全然忽視。
但是悅蘭經無法認同,「汝的方法無法長治久安,馬上爭天下,豈能馬上安天下?汝的才能與魅力的確是領袖之資,唯才錄用,破格昇等,是汝施恩與之,人才效忠於汝,不是汗青,其它有才無緣,無法擠身士宦,不滿的因子同樣在他們心中產生。汝離開,那麼下任御主何以自處?」他曉得沒有悅蘭芳,這群將領謀士失去效忠的對象,若沒有可以替代的人選,退隱山林不說,若是爭奪起汗青編實權,自相殘殺,禍亂橫生,危及汗青。況且悅蘭芳向來親自指揮下令,這反造成汗青編裡將才多,帥才少。固然在悅蘭芳的領導下,汗青編無疑將大展光芒。但在悅蘭芳逝去時,群龍無首,加上爭權奪利,汗青編會像一閃而逝的流星,迅速崩潰。悅蘭經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未來。
「那又如何?歷任御主沒有天縱之才或蜀地阿斗,或許個個資質平庸,守成平淡,今日二弟部屬設計的一切,將來日漸腐朽,汗青編只會江河日下,終將沒入歷史洪流。與其沒沒無聞,不如驚濤駭浪。」
「汗青編不能毀在汝的手中,吾並不是請汝徹底改張換幟,悅蘭芳……」
「叫吾哥哥啊──」悅蘭芳滿臉失望,捏捏弟弟看起來軟嘟嘟的臉頰,順便啄一口。在悅蘭經滿臉驚惡的表情前露出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汝有兄長的樣子嗎?」
「很遺憾,吾與汝的想法不同。」閃掉有沒有做兄長的資格的爭辯。「宮圍之爭或許耗損實力,但不失為去蕪存菁的妙策。汝欲展經國之志,那便來奪御主之位。沒有實權的人,空口白話。今夜汝還是休息的好,好好地睡一覺對身體是有好處的。我可不希望親愛的二弟,在還沒敗給我之前,就因風寒送了條小命。」
「悅蘭芳!」掙扎想扯住他,無奈被綁著掙脫不了。
「對了!要是那個夜行鬼被大伙逮到,想來對汝﹑對寒雨,都不是好事哪!」
悅蘭經頓然省悟兄長早已明白一切的把戲,只是貓捉老鼠,捨不得一吞下肚,非得玩弄個盡興,把一切攪個稀爛不成原樣才將之拋棄。「汝…汝到底想……」
悅蘭芳揮熄一邊的燭火,溫室陷入黑暗的溫柔。
「為兄今晚只是想知道秋天的牡丹,夜裡看會是什麼樣。很可惜東陵那個大木頭,除了梅花啥也不愛。」
抓著鬼面具,鐘靈躲在書房裡。想不到她和經哥哥把戲鬧得滿城風雨,還讓人利用,給寒雨帶來了麻煩。如果今晚沒找到人,依照蘭公子的說法,寒雨就會離開汗青編。
究竟誰能夠悄悄的綁走經哥哥?難道真的是鬼?消失的無影無蹤?
「無影無蹤?可以啊。吾指點幾條路,這樣汝就可以躲過寒雨,讓他吃驚。」
「這邊有路?還有誰知道呢?」
「除了汝,其它人都姓悅。」
如果真是蘭公子的人帶走經哥哥,什麼地方是離西苑最近,東苑能控制的地方……
帶上鬼面具。雖然危險,至少比鐘靈這個身分好闖關。躍出西苑的圍牆,月娘已經快碰著山陵,她走上西大道,在幾處有守衛的地方繞進巷子,穿過暗門,鑽過法堂﹑欽天監﹑大廣場。黑夜和蟲聲隱藏住身影和步伐,鐘靈迅速地往東苑北側的溫室行去,儘管雖沒經過馭武宮,她還是心驚膽跳的,東苑北側相當靠近御主的樓宇。若是被御主的侍衛發現,後果不堪設想,況且現在整個汗青編因著經公子失蹤,守衛們個個繃緊神經﹑提高警覺。
天快亮了──
鐘靈推開溫室的門和大窗,月光灑進屋內。她被綁在裡頭動也不動的人嚇得心臟幾乎要蹦出胸膛。「經哥哥,醒醒。」推了推他的肩膀,悅蘭經還有呼吸,卻沒有任何反應。鐘靈有些急,抽出匕首割開柱上的繩索,卻慌著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憑她一個人是不可能背著悅蘭經走,應該去叫寒雨過來?但如果被東苑的人發現……
「誰?」受命看守溫室的守衛去撇個小條,回來發現人影蹲在蘭公子交代看守的人旁邊,他長劍出鞘大喝:「既然被你看到,就不能讓你活了。」
那人猛地回頭。閃著銀光的白髮滑移,黑暗中浮現猙獰醜怪的鬼面。
守衛嚇地退步,但令他驚叫出聲的是身後另一個聲音。
「夜行鬼!」左輔站在守衛的後邊。在他眼中,裡面威脅最大的是蹲在悅蘭經身邊的鬼面人,「放開經公子!」
「不是……不是的!」鬼面人倉皇地站起身,面具下露出寒雨熟悉的臉和不熟悉的淚水。「我…沒有……我沒有把經哥哥藏起來。我…我只是想你來看看我……」
「……你是東苑的人?」沒有回應鐘靈的話。寒雨一轉身,截停欲逃的守衛,幾個俐落的動作將獵物到手擒來,綑綁紮實。
解開縛制,悅蘭經拉整衣服,揉著發痛的手腕,瞄了綁在一邊發著抖的守衛幾眼,暫時不予置評。拍拍正在抹眼淚的鐘靈肩膀,「別哭了。」
「寒雨…很生氣……」寒雨解開悅蘭經的穴道,交代不要亂跑便走出去,冷冰冰的態度讓她只敢躲在悅蘭經旁邊。平常寒雨會說教﹑會罵人,要不一扇子敲下來,從來沒有不聞不問。現在一定是大發雷霆。
「吾會告訴他一半是吾的責任。這件事回西苑再說吧!」看見寒雨重回溫室。「外頭還有其它人嗎?」
「沒有。」寒雨確定附近沒有人埋伏。「蘭公子應該沒有設陷。」
「他會後悔的。」冷哼一聲。他的手下留情對悅蘭經來說是種挑釁。「悅蘭芳知道夜行鬼是鐘靈,守衛若做證是我們唆使他演這場鬧劇,好用來栽贓御武宮和悅蘭芳,我們無法申辯……」因為身邊的鐘靈,接下來的話不忍出口,聲調緩下來。只剩下一邊的守衛拼命哀求:「我什麼也不會說,什麼也沒看見。」的聲音。
寒雨將話尾接下去,「殺了他,讓他負起所有責任。」
「不用殺了他啊!」鐘靈不敢置信聽到什麼。
「不殺他,他會為生存反咬我們。經公子的力量不夠,無法要他改口。」
「可是,他罪不及死,事情也不是這樣……」
「現實是別人的眼光,不是真實。責任還是會推到我們身上,殺他才能將影響減到最低。」
「好了。」悅蘭經半蹙眉,阻止他再說下去。
「爭權奪利的骯髒,這是冰山一角,汗青編不如妳想的清聖。」不知怎地就是停不了出口的話語。那些本想讓她再長大些才知道的殘酷事實,一古腦的欲全部吐出來。寒雨想知道鐘靈曉得一切的黑暗面後,會有什麼反應?曉得她所喜歡的寒雨也是殺人不眨眼,為了功名利祿,可以對一個家族不分老少追殺到底,當初也是懷疑她是梅花島的遺孤才跟她接觸。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脆弱的玉佩,早早就該將之打碎,省得提心吊膽的成為弱點。
「寒雨!」悅蘭經打斷他的話,提高的聲調明顯帶著怒意。
綠眼睛怔怔地望著他,月光的銀華讓眸子閃動太多的水光,像是山野的水源清泉般清澈。寒雨心虛地別開視線,自覺所下的決定是正確的,所說的話是誠實,卻有莫名的羞愧與難堪。「……妳出去吧!」
「我們先出去。」悅蘭經不願讓她看到血腥,想牽她到外頭。
鐘靈沒有移動步伐,「不,寒雨說的沒錯,我應該知道這些的……」
知道這裡並不是單純的生活空間﹑私塾學校,隨時隨地都有爭權奪利﹑刀口染血﹑生死交關的事情。任何的戲言和舉動都牽連自己和它人的生死,大家白日溫和的笑臉,在夜裡恢復鬼面,在黑夜橫行﹑籌謀策劃一切不祥的事情。為了生存和利益,每個人都把自己的良心矇蔽,將真實和正義掩蓋,讓無辜的人送命。
可憐的侍衛僅僅是遵照蘭公子的命令,卻要在這裡失去生命。起因只是她想把寒雨留下而玩的把戲。為讓寒雨留在西苑,她躲在一張面具和經哥哥的保護傘下,戲弄守衛,到處胡鬧,讓寒雨奔波﹑守衛遭受長官責罵,這跟為自己的利益而殺人有什麼不一樣?憑什麼去指責現在寒雨殺人是不對的?
幫守衛帶上鬼面具,寒雨拿起兵器,一劍斷首。
血花四濺,紅花點綴白袍衣袖。
〝夜行鬼已除〞的呼喊不多時在汗青編裡傳開。
悅蘭芳略挑眉,羽扇輕搖。「二弟有驚無險地歸來,真是辛苦汝了。」
「哪裡。屬下也很高興您能遵守諾言。」
「當然,二弟一切平安是再好不過。」悅蘭芳的嘴角勾出一抹彎月,「多虧左輔,夜行鬼的事情得以解決。但以汝的手段,未能活捉加以審訊,未臻完美。不過,事事不能要求盡善盡美,是吧?」
「這的確是屬下的疏忽。」
「月色為血紅的牡丹鑲上銀華,憧憧鬼影在光下無所遁形。希望下回到西苑,真能邀得二弟一同賞玩夜景。」
「屬下會轉告經公子的。」
〝誤殺人犯〞的藉口,一如所料地招來流言蜚語。御主下令寒雨夢中人外出蒐集情報,派予不甚重要的任務是要他暫離是非。
「汝的升遷,又要等一陣子。」
「無妨。」情況不明的局勢,按兵不動﹑充實己方是上策。寒雨知曉悅蘭經另有打算,自溫室回來,他似乎下了某種決定。「經公子在這裡,請小心為上。」
「汝回來之時,吾還想仗仰汝的力量。」
到時悅蘭經的勢力會發展到什麼樣的程度,寒雨頗為期待,和悅蘭經相交多年,知道他是下定決心便會迅速行動。剛在中庭看見一個陌生的黑髮劍者,似乎是這兒新的食客。「鐘靈呢?」
笎爾一笑,「這幾天睡得很糟,臨行前去看看她吧!」
「是嗎。」那女孩目睹他殺人,和氣的寒雨被殺人者的印象取代,有了戒心,恐怕不願意再來接近,這樣也好。「我只是來問候……」
「寒雨,寒雨!」聞聲身轉,柔軟溫熱的身軀撲進他懷裡,細細的手緊緊抱著他,他能聞到她髮上的馨香,能看見她清澄的眸子。鐘靈直望著他,沒有驚恐或害怕,只有擔憂他離開的愁緒。「你要離開汗青?」
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寒雨伸手抹去那眉心的波瀾,「是的,我要暫時離開這裡。」
「多久?經哥哥告訴我你不回來了。」
〝誰說不回來?我還沒飛黃騰達勒!〞想瞪視那個隨口亂說的人,胡說八道的傢伙已經不在大廳裡,他只得將罵人的念頭暫擱一旁。「經公子弄錯了,我是要去很久,不是不回來。」
這一離開,少說要五﹑六年吧!那個時候,這女孩長大,出落的更亭亭玉立,那時她可能早忘記曾經這般依戀著自己,或許將會有另一個伴侶。
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妳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可以嗎?」
「不……」驚覺脫口而出的是什麼,寒雨有點慌張,躊躇了一會兒,「未來西苑和汗青編的變化很大,我希望妳能將經公子這裡的情況依序傳達給我,擔任我和經公子的聯絡人,但這很忙很辛苦……」越描越黑,越講越心虛。最後他決定閉嘴不要再開口,省得讓一世英名敗在愚蠢的發言裡。
但寒雨發現眼前點頭應允的鐘靈,有著水梔子花那般的美麗笑容。
-END-
看了之後,只能說~我難得找到柳原望老師的同好Q.Q...如果猜錯就不好意思拉~"~,(超愛她的童話奇緣~還有買>"<)
文中那句...化為月光~真的很美阿
總覺得日本的鬼跟中國的鬼,有著微妙的差距,
楠桂等漫畫家...很多漫畫中,都有著人即是鬼,執著入鬼的觀念,尤其是女子戀慕的心,情深入骨的執著,女子絕美的臉當下即化為鬼.
中國的鬼就較為靈異性質,除了近代小說受到日本方面的淺移默化慢慢開始有了人即鬼的觀念出現,眾多古代小說也較少這方面的敘述(可能是見聞不深,因為看了N本日本漫畫,人即鬼的觀念常出現)中國的文要說接近人即鬼的觀念大約就是這句,人比鬼恐怖,但是那個比就是一個分別.
比較深刻的日本漫畫就是最遊記中,八戒殺了群妖後化鬼.活人化鬼.
為啥會扯到這個話題呢??噗= =連自己都有點匪夷所思,只是看到文中女人為了所愛的人做的事情帶上鬼面具引發的聯想.沒有傷到別人,那麼鬼面具即是面具,愛已成傷時,人即是鬼.
他的千紗公主與一清大人系列是我很喜歡的作品.
在戰國時代一整個很歡樂的家庭.
雖然最後有一點點可惜......Q.Q,
但是大家平安就好了. 國是由人組成的.只是化整為零.
(ORZ好啦.某種情況下我也是很愛童話的)
鬼是非人的一種,中國的鬼,比起日本來說真的如你說的偏靈異,
除了你講的部分之外,中國的鬼屬於一種可解決,有理由也可解決,
但日本的鬼比較像是沒辦法解決,不可恢復性比較高.
生成化鬼是不能恢復成人的. 只能消滅或是徘徊陰陽中.
(但這似乎是我從鬼片的印象而來)
但我在看的這篇的時候.我對戴上鬼面具的女子想法比較少,
想得比較多的是爭權奪利中.有的人可以摘下面具,有的人不行,
很多人戴上面具以求活下去,有戴上了面具拿不下,就固定住了.
有人還有辦法照自己的意思及時摘下,然後表情一往如昔.
我在改寫的時候比較想說的這一方面的.XDDD 2007-07-23 22:19: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