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2-14 03:00:51slanki

光影千宵

感激餃子幫忙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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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一前一後,彷彿光與影。

如同黑夜與白日相反,平日他站在教主身後兩步遠的地方,今晚教主保持在他身後大約五步的距離,跟著他前進,地度冥象是來驗收他的能力,今晚是最後一次,地度冥象陪同蕭瑟飛飛出任務,之後,蕭瑟必須自己一個人執行任務。

教主給蕭瑟飛飛的基本守則不多:一﹑見過蕭瑟使刀招的人,殺無赦。二﹑任務只准成功不准失敗。

蚩邏聖教的教主對蕭瑟所學的冷飛絕刀譜這件事情保密到了極點,練刀只有冥象與他練,在蕭瑟成為蚩邏聖教的終極殺手的修練與實習中,只有地度冥象作為全程陪伴指導。

訓練單獨執行認識的日子,是他認識冥象另一面的日子。蚩邏聖教的教主一直帶著面具,生氣﹑失望﹑著急﹑錯愕﹑高興﹑大笑,這些情緒,聖教中的人是由聲音知曉,而蕭瑟見到面具下的容貌這些表情。

今晚,是冥象最後一次陪同出任務。他不能搞砸,冥象會大發雷霆,會失望至極。

他不想讓冥象失望。



青綠色的煙火,從遠方山頭燃起,在大街的富麗堂皇的花燈與美輪美奐的煙火中,顯得單調﹑索然無味。隱身在樹影中的人沒有一隻眼睛往元宵的花燈和煙火多看一眼,卻專注於這道青綠鬼魅似的火花。

那是動手的訊號。

過年,是各勢力展露實力﹑選擇服從和不服從﹑對抗或是不理不睬的時期。蚩邏聖教﹑赫連家族﹑易府是非凡塵三大勢力,積極向外發展,較小的派門不是選擇服從於一個,就是三方都討好,新年之日的招呼更是重要,先前往哪裡拜年﹑送多少禮物,或者不往哪方招呼,都顯示了三大勢力平日實力經營成果。

有的派門過年不到,到了元宵仍未出現,顯然是不將聖教放在眼裡,那麼殺雞儆猴是必要的措施,正好給予蕭瑟飛飛的訓練也告一段落,以此任務做結業。

「那裡。」猿臂輕伸,指向百呎外的宅第,「把門主的身首分離,他的頭要安穩地擱在他的脖子上。」

點頭領令。一刀斷首,力道要足,速度要快,才能過血無痕,身首分離又能讓腦袋穩穩地擱在脖子上,一如兩個隔著紙,皿口相扣的杯子,迅速﹑力道精準地抽掉紙才能不讓上面的杯子翻落。這是教主給予他的考驗。黑白色的披風隨著冷風飛揚滾動,彷彿夜梟由天空撲向獵物,暗色身影沒入樹下黑暗的屋宇陰影中。


地度冥象移身坐在樹幹上,翻上了斗篷帽子。

他沒有戴面具﹑沒有穿著平常代表自己和蚩邏聖教的紅白雙色,而是很樸素的藏青色和深藍色。指導蕭瑟的時候,不想讓外人知曉他是蚩邏聖教的教主,一者只會多添麻煩;二則他對自己的臉不甚滿意,又不是討厭到要毀掉不可。端正甚至可說是俊秀的容貌能引來女人的眼光,但在戰場上,這是個百分百會招來奚落與惡毒語言的容貌,固然武藝高強令人噤聲,但他同樣討厭艷羨和輕視的目光,所以戴面具成了習慣。友人雲宇蒼龍也是這樣的臉孔,但在男男女女之間交際往來,以色誘人套出想要的情報,這是雲宇蒼龍最擅長,卻非地度冥象的專長。他的工作是坐鎮教中,策劃聖教勢力的發展,不僅殺雞儆猴﹑剪除異己,也培養充足的戰力。

得到冷飛絕刀譜,他無暇練就,著意培養教中的後輩,以造就出色的刀劍客。挑選之後才發現選中的蕭瑟飛飛是撿回來﹑原本要當作人質的小孩,天殺巧合的是,這刀譜就是從蕭瑟的父親手上奪來,蕭瑟這麼快的脫穎而出,彷彿天生就是冷飛絕刀譜的主人。

……總歸小鬼的父母已經不在人世,孤兒和教中的幼兒一視同仁,他要的是聽話﹑有能力的將官部下,而不是出身背景高尚清白卻一無可取的笨蛋。

但他仍打算,要是蕭瑟看到他的臉有什麼不合宜的表情,他會當場廢了這小子

蕭瑟飛飛金眼像一泓平靜的湖水,波瀾不興,像是湖水不會因未到映在胡面上的影像感到驚訝。

不知道為何,地度冥象鬆了口氣。

跨越這問題,很多防線會退避三舍,單獨兩人相處,便宜行事,上司下屬遙遠的距離也拉近,

近到有些失控的情況。

所幸訓練的日子已經結束。


縱身樹下,幾乎是同時,蕭瑟出現在他身後兩步遠的地方,在披風的遮掩下以布揩拭著細長刀身上的血。做主子的沒問成功與否,明日一早便知道成果以及隨之而的來連鎖效應為何,現在是回去的時候。

待部下擦好刀,將之回鞘,做主子的轉身舉步欲走,一隻手扯住他的披風,原本打算迅速移動回聖教的地度冥象差點沒跌個狗吃屎。

「做什麼?」

「花燈。」今天是元宵節,雖已過了午夜,但是元宵節是徹夜不眠的日子。今晚回到聖教,他就結束與冥象單獨同行的光陰,他不想這麼快就結束。

蕭瑟講話字少,卻代表他絕對的慾望。「花燈有什麼好看的?」

「花燈。」

「你說有什麼好看的?」

「花燈。」望著的冰藍眼睛帶著極地水般螫人的冰冷與薄怒,蕭瑟已經很習慣這視線的溫度,金色眼瞳像是漾著朝陽光彩的湖水,絲毫不懼。

曉得尋常令教眾驚慌失措的殺人目光對蕭瑟沒有什麼用處,蕭瑟飛飛聽話時很聽話,不聽話時該死欠扁到冥象很想當場翻臉開殺,但暴殄天物和浪費人才對聖教有損無益。

「……好吧!」算是這回的獎賞。




燈樹千光照,花燄七枝開。月影流水凝,春風夜梅含。

一盞盞巨大,橙黃的花燈,隨著水流所提供的動力,在黑藍色的深夜裡,依著設定好的軸輪軌道旋轉擺動著。製作的工匠發揮幻想,利用花燈將他們想像的世界呈現在現實裡:巨大卻嬌嫩如常的花朵﹑傳說中趨吉避邪的神獸﹑供奉在寺廟中的神仙飛天﹑無緣得住的豪宅洞府﹑縮小比例依然有樹有水的假山﹑尋常可見的動物……不同顏色的燈籠紙讓原本橙黃的光透著不同的色澤,使紙紮的花燈看來倍顯靈動鮮活。泉水噴灑的精巧設計,不沾濕戳破燈籠,讓燈籠的光在水的過濾下,折出如金的色彩,覆上四周所有的事物。遠遠的看,聚集眾多花燈及燈籠的街道彷彿被天火焚燒,但金黃色的火焰底下,方入夜時人聲鼎沸,尋常百姓扶老攜幼,觀賞花燈的精巧,與友人相會,在街道旁的飲食攤子吃吃喝喝,笑談瑣事,氤氳的不僅僅是燈火的白煙,更是人聲。

過了半夜,是朋友相熟的是親戚家人的早相偕回去屋裡休息或另尋消遣的活動,街道兩旁的攤販零零落落,多半準備收工,只剩下未熄滅的花燈,映出冷暗天空下,顯得單薄且凌亂的道路。人群三三兩兩,有的是喝醉腳步顛晃,有的匆匆趕路,有的著急等候,有的倉皇赴約,除了偶爾幾句喝醉的渾話特別響亮,其他的人盡可能放低聲響,似乎正做著見不得人的事情,怕惹人注意﹑丟人現眼。雖花燈之間明亮有如白日,但鬼鬼祟祟的氣氛,卻隨著冰涼的夜氣在每個縫細間繚繞不去。

置身在這種奇妙的氣氛中,他們放緩腳步,沉默地走過燈火通明的大街,像是更早些的時間裡來觀賞花燈的遊人。

蕭瑟喜歡和地度冥象一同散步。他和主子的身高已經相仿,並肩但落半步的位置可以看見冥象的眼睛。他喜歡冥象的眼睛,記得無量功說迷人勾魂的眼睛叫做桃花眼。平常在面具的遮掩下,看不清晰;沒有面具的遮掩,冰藍色的眼珠在細長的眼眶中,很是勾人,在說話和傾聽的時候,目光從不隨便遊走。冥象有一張令人觀之難忘的臉,臉因為不常曬而白皙,比臉略深色的手,在說話的時候鮮少比手勢,但一比手勢,時間抓得很準,加重了整個人的氣勢和語調。從菱角分明的指關節,到輕似羽毛的優雅身軀,移動都是無聲無息,他將這種高明的輕功教給蕭瑟飛飛,要求他現身的時必須如鬼魅般毫無警訊。

「蚩邏聖教的刀令,就要有個樣子,不准給人看笑話。」

冥象曾經表示:未來的蚩邏刀令,沒有統領的下屬,直屬於教主,是蚩邏的殺手,只對教主負責,平日磨好自己的刀鋒,上場是不得有誤。但他不知道,是不是擔任刀令就成了案頭上的擺飾品,只有需要的時候才會接觸到冥象,而其他日子就被擱在一邊?這些日子的相處讓蕭瑟飛飛習慣近距離接觸他的教主,他不願意日後將彼此的距離拉到比往日更遠的程度。

但他還沒有機會問,畢竟成為刀令這件事沒有確定。冥象一直沒有鬆口,擺明著蕭瑟只要不合格﹑無法令人滿意,為了不讓冷飛絕刀譜外洩,冥象會將他滅口,換另個人取代。所以他將問題壓到最後一刻再問。在最後這段時間,蕭瑟飛飛只想去感覺去享受與冥象並肩而行﹑彼此之間很模糊很灰暗﹑但又溫暖令人不肯鬆手的柔軟氣息。

但地度冥象沒有閒情逸致看啥勞子花燈。花燈只是用來彰顯勢力財力的工具,尋常說來,該吝嗇的時候吝嗇,該奢華的時候奢華,但冥象是個小氣的人,他不喜歡用提供花燈來彰顯他的慷慨或是善意,對他而言,多少人在這新年內來應酬打招呼,表示服從或是敵意才是重點。這不代表他不會注意花燈,他走得慢,是在看贊助的富豪是誰﹑有多少人,這代表了他養的肥羊有多少﹑應當如何斟酌對待。要手下的人有錢,又不能讓他們過度囂張﹑膽敢犯上。要掌握住這些人,必須投其所好﹑找出弱點;沒有弱點的,就設法製造一個。

例如蕭瑟飛飛,平日乖巧聽話,仍然需要一個弱點,好讓控制的鎖鏈套上其頸項。




過了一個時辰,兩人已經遠離街道,步入黑暗的林野,往蚩邏聖教的所在地而去。

眼前走著的人斗篷在風中飛搖,藏青的顏色在明日朝陽中會改換成紅白雙色,面具也會半掩住那雙漂亮的冰藍眼睛。夜間的枝葉騷動著﹑催促著,圓月雖亮,被林葉過篩,朦朦朧朧的,他們像是走進一個不完全真實也不完全虛假的空間。

「教主。」

「嗯。」

「冥象。」

停下腳步,不只因為身後的蕭瑟停下腳步,還因為稱呼。應了聲表示他聽到了。

「刀令平日會跟著教主?」

「除了執行任務。」養隻猛狗是要出去威嚇人,不是藏起來,臨時要用卻用不上。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雖鬆了口氣,但不肯罷休。「那其他的時候呢?」

「其他的……」他沉默了下來,冰藍眼瞳瞅著眼前人,考慮盤算。

他知道蕭瑟飛飛在問什麼。指導的時間裡,冥象所教與的,不僅是執行任務的技巧﹑刀法在實戰中的運用﹑臨敵應對的經驗,還有切身的事情。刀令和教主之間的距離過近,成了種曖昧的關係。

以他的身分而言,他認為被畏懼比被愛來的好。一般人善於忘恩負義﹑虛情假意﹑反覆無常﹑避險惟恐不及﹑逐利不甘人後,一般人會去冒犯一個自己愛戴的人,卻不會去冒犯畏懼的對象。

但是這對蕭瑟飛飛不適用。蕭瑟飛飛的想望很少,那少許的部分特別強烈,順著他會比阻止來得有效果。他觀察了很久才在一次潛入刺殺的任務中驚覺,蕭瑟的弱點就在冥象身上,平時不顯眼,生澀和羞怯底下是猶豫許久的心思,沒有任何最後關頭的觸發,僅會一生藏在心頭。

冥象毫不猶豫地給予蕭瑟所期望的待遇,因而抓到控制蕭瑟飛飛的方法,曉得如何去促使他去冒生命危險去完成任務。這個甜頭可能過分了點,有些冒犯到聖教教主這個身分,不過是值得的。就冥象他本身,他不在意給予未來刀令其餘教眾沒有﹑甚至是不該有的特權,只要蕭瑟飛飛是教主座下最乖巧﹑對敵人最兇猛的忠犬。

放了一次餌食,必須放第二次,讓蕭瑟知道:未來只要聽話,就有該得的獎賞。

「過來。」輕抓著未來刀令的肩膀,輕輕地將唇瓣覆上唇瓣。

本是被動的一方忽然主動糾纏,手也抱住對方的腰。

地度冥象闔上眼,蕭瑟飛飛的吻技越來越好了,這小鬼有心學習的技能向來進展神速。他知道自己在玩火,卻也知道,只要一些甜頭和利益﹑適度的拒絕和距離,這個青年永遠都不會背叛他,會死心踏地為蚩邏聖教教主賣命。

御將,御其心。

他以自己為注下在賭盤上,期望襲捲一切﹑風光而歸。




那夜月影凝流水,遠處燈樹照千光。
如何消得此良辰,暫借東風盡餘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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