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名字叫做赦生的小孩，身上流著代代皆為傑出魔將的血統。小赦生的睡前故事，無非是魔將雙親在哪裡上戰場、狠狠地修理壞人、打得壞人落荒而逃，或者在哪裡識破敵人的間諜、在千鈞一髮之際解除危機。赦生的父母相信，從小教育孩子觀念，有助於在未來更快成為一位傑出魔將，這種方法至少在雙親那一代和螣邪郎身上是成功了。

因此，一旦左右無人，赦生便會拿著長棍，模仿昨兒爬到校場圍欄所看到的、兄長與人比劃的招式，想像自己也是上戰場的將士。只學過基礎課程的孩子，舞起長棍來，絲毫沒有任何力道和招式，更提不上力與美，一不小心不是棍棒脫手而去，便是不小心敲到自己。但在小小的腦袋中，是幻想著自己上了戰場，努力地保護魔界領地，正在與敵人戰做殊死戰鬥，他被敵人砍傷，兵器因血而脫手，他要追回自己的兵器，保護自己，保護魔界…

「赦生。」螣邪郎從後邊經過，「回家了。」

煞停動作，「喔。」追上哥哥的腳步，「你休假？」

「嗯，教官放假。」也代表正式升等的日子將近。他有看到弟弟在小空地上幹什麼，很好笑，舞著比自己身高長三倍的長棍，不時脫手慌慌忙忙去追，或是打到腦袋抱著頭蹲在地上喊痛，要不然絆手絆腳讓自己摔了一跤，灰頭土臉，漂亮清秀的小臉蛋上滿是灰塵，不過生澀的動作還看得出來，收矛轉腕揮刺的動作跟自己如同一轍。

有點感動，所以他裝做沒看到。



「我回來了。」

推開門，偌大的宅第裡只有侍女往來穿梭。

「娘~~~~~」稚嫩的聲音大喊著，無視一旁的侍女想開口，自逕穿過裙裾間，在偌大的宅第裡跑著，推開一扇扇熟悉的門，尋找著母親的身影。將所有門全部打開過﹑每個房間都找尋過，轉回小廳，螣邪郎已經沖過澡換好衣服，坐在椅子上抓著磁杯正要將熱茶送進嘴。

「娘不見了！娘一定是被苦境的壞人抓走了！」

「喔。」抓起桌上的甜餅啃，三角眼瞄瞄一副如臨大敵的老弟，「母親大人啊，她去找魔君談事情啦！吃晚飯的時候才會回來。」

「……真的嗎？」

「侍女這樣說，不信就算了。」

「你不覺得她們可能是間諜可能騙你嗎？」

嚼著甜餅的嘴有了幾次緩慢，嘴邊沾著餅屑的螣邪郎瞧著滿臉很認真的弟弟，眼睛咕嚕嚕轉一轉，「你覺得是苦境的人潛入我們家，把母親大人綁走﹑把侍女都打死﹑穿上她們的皮來騙我們？」

用力點頭，「我們要保護娘和還有魔界。」

「嗯，很有可能。你也知道，母親大人經歷過這種事情，當時是父親大人發現的。」講給赦生作為睡前故事的那些，螣邪郎小時候也聽過。幾口把甜餅全部塞到嘴中﹑吞下﹑喝了口香茗，舔舔指頭上的餅屑，「如果要調包，說不定不只娘和侍女喔！」

赦生瞪大眼睛。對啊，如果要調包，壞人一定會一口氣全部調換。父親說，苦境如果再用這招，會做得更天衣無縫，所以我們一定要小心，不能輕易信任。這樣的話……

一回神，螣邪郎的臉逼在眼前，張牙舞爪，齜牙裂嘴，「你確定我真的是螣邪郎嗎？」

腦筋一片空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壞人！！！！！！」

「啊，跑得真快。」抓起第二塊甜餅，螣邪郎坐起兩腳椅，搖呀搖，「真好騙，果然是小鬼。」



被嚇得腦筋一片空白的赦生奪門而出，在大街上慌得團團轉。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該找誰救命好？對了，去找哥哥的朋友──吞佛，去找他！

赦生轉頭跑向熟悉的另一棟宅第。



「吞佛！吞佛！」小拳頭用力敲著門，不管是不是真的在家，他固執地搥門，像是打鼓似的，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把原本想縮屋子裡當做這裡沒人在家的未來魔界首席將領，煩到霍然把門打開，赦生一個重心不穩摔進屋。

「幹嘛？大呼小叫。」

趕忙爬起來拉著吞佛的手，「我哥，螣邪郎……」 語句後半部消失，赦生眼睛瞪大，呆呆望著眼前應該是很熟悉﹑哥哥常常抱著他來這裡串門子的朋友。原本白皙英挺的臉不復從前，臉上紅一塊紫一塊，鼻骨被打歪又復扭正，又青又腫，塗著顏色難看嗆鼻的藥汁，眼睛還是金色，但眼眶被腫起的傷扭曲，整張臉似是破碎的面具。

也像是披著不完全的畫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到變調的音，赦生掉頭又跑，




日落，天黑，幽暗的樹叢裡，小小的身影縮著不敢動。

風吹草動，鶴唳風聲，原本熟悉的一切聽起來可怕地無以附加。有家歸不得，平素熟悉的地方被壞人佔領了，他要怎麼辦！會不會下一瞬間自己站的地方也會破一個洞，他就會摔死了！好可怕好可怕……

「赦~~~生~~~~~~」

熟悉的聲音，不遠處跨馬步站著的是熟悉的身影。

「妖怪……」

「本大爺本來就是妖怪！你夠了沒啊！這麼晚還不回家，你是存心給本大爺找麻煩啊？」

「不要過來！你是壞人！我不相信……」

哭得眼睛紅通通的赦生往後躲，嗓子已經啞了，話都講不清。螣邪郎根本聽不懂赦生在講啥米，大步走過去，一把抓起老弟，「哭哭哭，這樣是魔將嗎？不會動點腦筋啊！我是壞人的話早就一刀把你劈了，苦境那些人騙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小鬼有什麼好處啊？笨蛋！」

含著淚水的眼睛眨巴眨巴。想想也對，想說「所以你是螣邪郎」卻已經沒聲音了，只咳了兩聲。

水袋遞上，待赦生喝飽，螣邪郎背起弟弟，「會來找你的只有本大爺，還有誰啊，傻瓜！」

抹抹眼淚，「其他人呢？」

「長大你就知道怎麼分辨。現在不論怎樣，都有本大爺罩你，安啦！」

抓著哥哥的肩膀，「那吞佛呢？」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赦生在說什麼，想到後來好像又聽到外頭弟弟的慘叫，現在問起吞佛……螣邪郎不禁大笑起來，「他啊！一副鬼樣子對吧！他是今天跳級去找魔君對打，被扁成那樣啦！」

「你怎麼都知道？」

「廢話，本大爺天縱英明，當然都知道。明天我們去〝探望他〞，好好地〝慰問〞一下。」

「嗯。」

夜風吹過，兄弟倆的身影被月光拉長，融入了風景。





很久很久以後──

「總不會是當時那樣，所以嗓子叫壞了吧！」

「有可能，但你沒資格抱怨。」愛嚇唬自家弟弟，那樣慘叫怎不會把嗓子弄壞？

「本大爺實在不喜歡他現在這種低音啊！」嗚嗚，好想念以前的甜甜叫著「哥哥」的聲音啊！



「哈啾！」揉揉鼻子，赦生決定往狼獸那邊挨近一些睡，天氣冷，還是保暖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