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21 13:00:24slanki
既見君子(19)
馳道沒修好有利有弊,固然葉口月人──臥江子是如此稱呼那些外來者──擁有巨大的飛行船,但是落到地上,他們同樣要克服地形的問題,因此在冰川城中的他們不必擔心會立即遭到攻擊;但要由冰川城對各族和村鎮週遭的發布消息,因為地形也出現連絡不便的問題。
介於冰川城和傲刀城之間是廣大的森林,分別屬於蟲族和獸族的居住地,藏身於冰川城的優點是傲刀城完全沒有留冰川城的施工備份地圖,加上半毀的冰川城也有自己所屬的密道和地下建築,當年冰川城被滅,冰川孤辰就是靠密道逃過一劫。能以冰川城作為據點號召軍士反攻傲刀城,但是行動會太明顯,還不如將眾人散入蟲族和獸族的森林中,隱身藏匿行蹤。
蟲族的彩蝶天衣﹑翼族的旋空疾鷹﹑獸族的蒼茫荒獅應該都接到按兵不動的指示。蟲族比較容易接受固守資源﹑靜觀其變的命令,翼族派人來協助通訊時也說明他們會按兵不動,但是獸族那邊,正巧不在傲刀城中﹑回獸族部落探視象王長老的第一武訓蒼茫荒獅,恐怕……
「冰‧川‧孤‧辰!給我滾出來!」
一名衛士匆匆忙忙地衝進來,「左相,第一武訓……」
「他殺人了嗎?」
衛士搖搖頭,不及答話,怒騰騰的身影衝進來,指著冰川孤辰的鼻子大吼,「你這臭小子,什麼按兵不動,分明是要氣死我!」
「把你要對象王長老發的脾氣收起來。」聲調像冰壁一樣冷,冰川孤辰站起身,腰上的佩刀刀飾撞在木桌邊緣喀的聲。「我沒有時間聽你囉嗦。」
「傲刀城被佔領,主公下落不明,為什麼你沒有派人找尋主公?逕自以主公之名發命,冰川孤辰,這是欺君之罪!」
「城主與神梟長老失蹤,臥江子離開,霍真身陷城中,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
「就算你代理職權,不集結義師救援,反叫我們按兵不動,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主公死了,好報冰川滅族之仇?」
「蒼茫荒獅!」冰川孤辰提高了聲調,冰藍色的眼中閃過一抹炎火。「你認定城主已經在葉口月人手中遇害,這是挑撥軍心。」
「你到底打什麼主意?」
「什麼主意?象王長老告訴你要弄清對方底細,你聽不進去,我就再說一次。」
「……你們這群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在葉口月人至今僅是搜括附近的物資,霍真的公告證實傲刀城內並沒有發生戰事。目前城主下落不明,臥江子前往中原找尋葉口月人的要求物品,如果他們只要物資,搜括夠了就會走,今天是第一個豐收年,我們盡量保存物資是為避免冬季的飢荒,如果開戰,物資運補不可或缺。」
「所以你打算開戰?」
沒有正面回應,冰川孤辰低哼了聲,「我等待臥江子的消息,如果期限到了卻無法得到要求的物品,就是發動攻勢﹑奪回傲刀城的時候。」
「早說嘛!早講的話大家都明白……」
「葉口月人開給臥江子的時限是十天,十天之內,我們能做好多少準備。」這樣應該就能搪塞一些好戰份子。如果當真什麼事都沒發生,這段期間調動物資﹑移動人馬,忙綠的行動可以消耗那些人的精力,也可以試驗各族各地緊急情況下的反應如何。「沒有準備,只有敗戰一途。」
「左相。」門外衛士得到允許後進來,「獸族部落派人前來,詢問第一武訓的是否有來過。」
回是有些尷尬的第一武訓,「外頭有象王長老的使者,請你去見他吧!」
「嘖!成天擔心這擔心那,我又不會直接殺去傲刀城。」
「你跟使者一同回去吧!長老臥病在床,獸族的許多事情要你定奪,準備戰爭是何等大事,你很清楚。」
「那我回去了。什麼時候開戰,讓翼族的傳令兵通知我,說聲就成!」
聽見蒼茫荒獅走出屋外﹑問著使者在哪裡﹑一邊說「沒事沒事誤會一場」的聲音逐漸遠去。剛剛通報的衛士探進頭,冰川孤辰皺起眉頭,「怎麼?還發生其他事情?」
「沒有。」衛士搖搖頭,「我們擔心左相和武訓打起來……」吞了吞口水,「我們也覺得左相說的沒錯,現在只能等待消息,可是我們攔不住武訓。」
「無妨。」
待衛士行禮回到崗位,冰川孤辰坐回椅子,瞅著桌上的地形圖和上頭不同線條所表示的各項行動計畫,忽然靜靜地笑起來。沒想過自己會是勸別人冷靜的人,姑且不論他是否為衝動的人,以前根本對其他人不聞不問﹑對週遭漠不關心,現在不僅是勸人冷靜,還有下屬為他擔心,感覺有點奇怪,讓他很想笑。
臥江子知道太多天機,又受限於不能開口全盤告知﹑改變命運或逆天而行,令無法全盤信任的人如墜五里霧中﹑不知所措。若是臥江子真的音訊全無,他真要揮兵傲刀城?還是要相信臥江子所說的:差不了幾天,傲刀城一定會發生變化?
臥江子所言,能解傲刀城之圍的另一個關鍵在遙遠彼方──玄空島上,真的嗎?
邪冥之間今日點起五年一次的燈火,將決定玄空島未來五年的統帥。如此重要的場合,能到場者觀戰的僅有四部策宦,而今氏葉部和璚葉部策宦因赴天外南海未能到場,由兩部武冠代理,儺葉部和錆葉部的策宦都已到場。除了四名見證者,葉口之間還多了兩個原本不是執首的人。靠牆站著的一人,陰影壟罩著另一個靠在牆邊闔眼養神的人。
門口咿呀聲,執首們走進。
「你是何人?怎會在此?」
相較於稽咸的驚愕喝問,發現女子手上的釉黑指環,褎權的聲音平緩許多,「妳該是自稱邪帝傳人的九幽……幽皇了?」
「是女的?」
「只要是邪帝傳人,那又如何?」
「妳後邊的那人是什麼身分?」洺雙身上有一半是機械,右眼有分析的功能,在場中只有戴著虎形面具的男子不是葉口月人,但說是中原人,身上又很明顯地帶著邪帝武學所特有的氛團。
「是我的隨衛:虎帥。你們有策宦作為見證,我只有他能來做見證。各位也不想讓蛉葉家族的人進來吧!在此,我先謝過儺葉部出借貴執首的坐關之處。」
「不敢當,幽皇儘管使用。」儺葉部策宦應弋回了禮。
「三位曉得我已洗骨成為葉口月人,只是該將我置於何種地位,諸位執首尚未有定論。若在執首之決中我勝了三位,奉我為領導應該不辱沒了你們。若是我輸了,我退於次席,做第一執首的輔佐,直到下一次的執首之決。」
「幽皇對奪勝勢在必得啊!」褎權怎聽不出這女子的決心。邪帝及其傳人原本就是葉口月人的統帥,按照制度本來就是位居四執首之上﹑統領全島,只是近千年來邪帝未歸﹑傳人從未出現,於是才有以武定第一執首的方式。如今邪帝傳人出現,若真的不濟,未能打敗三人,只做第一執首的輔佐,試問誰敢對她下令?只是讓她多一年專心精進武學,下回執首之決,她豈會再落敗?「若是落敗,我們以執首之禮相待。」
「不錯!靠實力!」稽咸不認為九幽打敗四策宦就有權利與執首平起平坐,先前兩策宦稟告九幽的武學驚人,雖然錆葉部策宦玄摯的話可信度很高,但是執首們仍認為要親自確認。
「這是當然。哪位先指教?」
洺雙和褎權幾乎是同時退兩步,不是退縮害怕,他們同時察覺稽咸的躍躍欲試,相當知情知意地讓稽咸先出手。
未對另外兩人的相讓有任何意見,跨前一步,「璚葉部稽咸領教。」話未完,一掌已然轟去。九幽稍退一步,回身卸開掌勢,反手輕拂,陰冷的掌氣推出,至柔又綿綿不絕,稽咸招招凶狠﹑狠辣異常,像是將九幽當成仇敵。
洺雙認為有點不妥。「稽咸這回坐關走上偏鋒了。」
「求好心切。」要打倒洺雙和褎權,稽咸不得不另尋途徑以求勝過兩人。褎權為敗洺雙,坐關時也會想到偏激的手段,但偏激的手段非褎權所好。
稽咸在玄空島上武藝僅次於洺雙和褎權,掌上功夫自然不凡。一開始九幽以綿綿不絕的掌招守得密不透風,任稽咸花招百出便是攻不近她的周身,反讓九幽好好地觀察他的武功,接著防守手勢一變,上翻下旋,連續轉了好幾個變化,虛虛實實,目不暇及,猛地化掌成爪,往稽咸左肩抓下,唰的聲,整個袖子被扯下,還在手臂上抓落一道細細的血痕,不知是手下留情還是力道不足。稽咸微楞,同樣翻掌成爪,相似的招式朝對手招呼。但九幽已明瞭他的能耐,一連串的反鉤絞旋,靈活無比。兩隻手如靈蛇互絞卻張牙咬不著對方。鬥到深處,稽咸反手回撩,往九幽臉上狠抓而去,但九幽動作比他更快,喀當的聲,稽咸頸上護喉的鐵片鑲飾散落一地。冰冷的感覺讓璚葉部執首鬆手後躍,了解自己撿回了一命。
雖然好勝又武走偏鋒,但稽咸曉得自己無法拆解九幽這兩招,一旁的洺雙和褎權只要照樣畫葫蘆,他一樣要敗。「妳贏了。」退開一步。
「承讓……」回氣順息的九幽瞥向一邊的兩人,「兩位哪一位先指教?」
按住同僚欲動的肩膀,「我先吧!相信你知道權衡度量。」
褎權點點頭。過去三個執首決鬥,通常打過兩場即可,因為只要分出最強者,不必排出彼此強弱順序。洺雙為前任第一執首,武藝之強眾所皆知,褎權站在旁邊觀戰,不但可以觀察九幽的武學,更可以照洺雙的狀況,審度自己的能為,決定第三戰該不該出場。
「請指教。」
「請。」拱手為禮,洺雙曉得九幽速度快又出手狠辣,若被佔得先機,要拉回五五波可不容易。一步上前,右掌左刀,虛虛實實進招。九幽斜身反躲,採取守勢,忖度對手的斤量。洺雙掌氣轉實,手刀在空氣劃過叱吒之聲,來勢極悍。九幽連連避退,趁著洺雙進前,手若靈蛇,一掌直拍對手胸口。洺雙往左閃,白細手掌彎折追來,出招相抵,掌勢對上,轟然聲響,勢均力敵。洺雙心中雖驚,手上毫不停歇,剛猛掌勢鋪天蓋地轟來,雙掌或成刀或成掌或為抓或為拳,一雙手千變萬化,像是不同的武器在手,刺打纏拍﹑勾削戳砍,招招進逼,勁力駭人。
一旁的褎權看得冷汗直流。每每執首之決,總是洺雙勝個一招半式,料想自己只差一點點,如今看來是洺雙處處留招。
單不論洺雙變招繁複,九幽招式也是忽柔忽剛,絲毫不落下風,不但如此,衣袖飄揚間,內勁帶到氣流中,像是極柔極韌的絞索勒緩洺雙的攻勢。陡然洺雙一掌隔開九幽的右手,右掌劈空拍去,極近的距離,容不得閃躲。九幽左手一起,五指微抓空拳,彈簧般氣勁洴出,擋下這一掌,右手反轉絞上對手的手臂。洺雙隨機應變,以守為主,右掌主攻,狹小近身的空間中一連變化數招,卻是以內勁為主,想探出九幽到底武功底子如何,九幽也毫不猶豫地接下。
內力較量比的是底子和專心,如今兩人皆是左攻右守,左繁右單。洺雙一掌拼鬥,一手一抓想扣住她的手腕脈門。九幽手腕一轉,閃開攻擊,直往門面拍來。洺雙翻掌抵擋,掌中卻忽發暗器,原來扣脈未成後扯下了袖口的一段布,夾雜內力的布團形同暗器。九幽眼明手快,兩指挾住,不但如同筷子夾豆,甚至來得及對掌。洺雙將重心移到右手,掌氣猛然迸發,萬萬料不到她盡吞而下,周轉左手回敬。兩人武功各異,卻是同出邪帝一脈,九幽以對手之力回敬毫無窒礙。發覺洺雙撤招,九幽手一滑一帶,掌上一股黏力逼他身體一歪。洺雙順勢轉身上躍,九幽另手橫撞洺雙腰脅。洺雙毫無防備接下一擊,手爪直往對手胸前抓。九幽千鈞一髮躲過,胸前結飾飛散,同樣五指成爪直往洺雙喉上掃去。洺雙轉肩欲閃,卻發現九幽剛剛一擊已經傷到他的腰,一痛一慢,眼看手爪即將掃到……
纖手到肩上忽然成為毫無力道一拍,拉開距離,「你便是原第一執首,洺雙?」
「是的,屬下便是洺雙錆葉。」
「如果這樣,氏葉部的褎權,接下來由你上場了。」雖然連敗兩執首,九幽體力上略微接應不及,但她推測褎權之能不及於洺雙,洺雙既敗,若攻心為上,表示仍可再戰,褎權也許會忌憚而不戰認輸。
漢子上前一步,拱手行儀,「褎權氏葉,參見幽皇。」褎權之所以直接認輸,並非九幽願意接戰的自信之舉,而是在上一場決鬥中他已知道本身不及洺雙的能為,如今洺雙既敗,他又有什麼好比的?即使九幽因連戰兩人而氣虛力空,褎權自身的武德也不允許他占此便宜。
「雖為幽皇,但許多部分還需求教於各執首及策宦。」向門邊做了手勢,請眾人前往星瀚銀霄議事。待策宦和武冠將所有情況報告完畢,九幽首先開口:「儺葉部執首指環之事,已交由邱霍蛉葉處理。關於氏葉部及璚葉部兩部佔領傲刀城收羅物資,各位以為如何?」
「幽皇是問,是否要佔領天外南海?」氏葉部和璚葉部策宦已經陸續將物資運回玄空島上,但是蒐羅的情況並不理想,天外南海沒有想像中的富庶,雖然有礦產,但都尚未開發。「我認為不需要,天外南海雖有許多獸人可補充奴隸,但現成資源不多,要開採也必須先控制天外南海。」
「天外南海剛結束戰爭,目前糧食物資根本比不上中原,與其大費周章打下天外南海,還不如掠奪中原。」
「洺雙執首,你認為呢?」
「中原較天外南海富庶,這次佔領傲刀城只為拿回儺葉部指環,目的達成就該撤退。至於中原,進行掠奪戰役應該更為謹慎。」
「不錯,天外南海不足以支援玄空島的需要,不如掠奪中原,甚至直接佔領中原。邪帝當初就是要稱霸中原,只因武癡阻擾,大功未成。與其不斷掠奪他地,不如佔領中原。」
「幽皇的意思是移民中原?」稽咸皺起眉頭,「這是一大工程,讓玄空島的人移民中原有什麼好處?待資源耗盡,又要重新將人員移回玄空島。勞民傷財。」
「移居中原是要我們徹底改變生產的方式,否則中原不出百年還是會跟玄空島上一樣資源耗盡﹑寸草不生。除非我們改變開發資源的方式。」瞥見九幽認同的眼光,洺雙繼續說:「我們在玄空島上,原本就是等待邪帝回歸﹑帶領我們回到中原,因為這樣我們才不斷強化自身武力。」
「洺雙說的有道理,等待邪帝回歸,帶領我們稱霸中原,確實是葉口月人長久以來的目標。但是我認為應該讓人研究該使用哪種生產方式,不能一到中原便胡亂改變。」
「當然,只有到中原﹑穩定情況後才能做改變。」
「但輔權尚未取回儺葉部指環,討論移居中原是空話。」
聽了稽咸的話,九幽有些疑惑地將目光投向儺葉部策宦,應弋儺葉上前一步報告:「稟幽皇,要有四部執首的指環同時使用,才能打開機關讓玄空島降落。」
「單由四部幽艫運送人員物資,許多工廠設施必須重新在地面上興建,曠日費時。如果讓玄空島直接降落,直接修築通往島上設施的道路,可以省下許多人力物力。」褎權加以補充說明。
「關於中原,方才報告:中原眾人因鬼樓開啟,鬼王覆天殤亂世而奔波,武癡傳人也捲入其中。在玄空島降落之後,我們應當介入其中嗎?」
「我認為不用。」褎權搖頭,「應當在中原與鬼王兩敗俱傷時,玄空島再正式兵臨中原,一舉將反對勢力消滅。」
「但是中原及武癡傳人是否真會鬼王勢不兩立?難道不會握手言和?」洺雙並不認為交戰雙方沒有想到握手言和的可能。
「如果現在降落中原,為了應付第三者勢力,中原和武癡傳人可能聯合鬼王勢力共同對付我們。」褎權相信〝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更何況武癡傳人以邪帝傳人為宿敵,怎麼不會說動中原眾人對付葉口月人?此時下去造成三方勢力對峙,都有讓其他兩方設計〝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機會。
「褎權說的是。不如等他們打完了,我們再坐享其成。」
「我也贊同褎權的意見。建議除了派探子調查中原的情況﹑繪製詳細的地圖,也應該留意是否有能人異士可為我們的領路人。」
「洺雙的確仔細。」九幽點了點頭,「我會通知輔權加速取回指環,還請各執首回返各部宣布,氏葉部和璚葉部撤出天外南海,加派探子調查中原各門派的據點及情況。玄空島上也該秣馬厲兵,隨時準備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