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21 12:55:16slanki

既見君子(18)





銀狐伸手推了推,沒睜開眼睛,睡沉了,應該是走了一天﹑吃飽洗好澡﹑暫時被引開注意力,心情一鬆,沒想多少事情,邊講邊睡著。將酒杯和酒罈放到桌上,銀狐將斜靠著枕頭堆的臥江的姿勢擺好﹑棉被蓋好。發現床上只有一條棉被,於是銀狐向店家討了另一條棉被,脫了裘衣和中衣,吹熄燭火,鑽進被窩。

不料在調整彼此棉被﹑不讓兩條棉被擠成一團時,冷風鑽進棉裡,睡得暖和和的臥江子被冷風涼到,翻個身,順手就把銀狐的衣襬當棉被還抱枕什麼的,一翻一捲壓在身體底下,把銀狐一同扯過去。

銀狐的臉泛上薄紅。他等同整個人把臥江抱著了,掙著想把衣襬從睡著的人手中抽回,使了半天的力,要在不弄醒對方的情況下根本做不到。

先把竹葉蟲翻正,再扳開他的手指,把衣襬抽回來。

將睡著的人翻正,卻沒有接下來的步驟,因為臥江沒防備的呼呼大睡,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在心理因素和夜色月光的影響裡帶著曖昧的意味,翠綠參白的髮絲蜿蜒地斜過頸子,滑過肩膀,加上這麼近,淡淡的酒味在對方身上,對喜歡的人而言簡直像種催促。

狐狸牙有種很癢的感覺。

偷親應該沒關係吧?

輕輕偷偷地靠上,輕到連自己都感覺不到觸覺,舔著略乾的唇瓣細紋,呼吸的熱騰撫上臉,呼出的空氣讓人陷入一種氛團,一種週遭不是現實世界的氣氛,讓人很放心的脫軌﹑沉溺下去……

應該要停了。

心裡的聲音叫銀狐停下動作,但是捨不得,腦中有點昏昏的,不想離開臥江身上,尤其臥江身上的酒力還沒退,熱烘烘的,貼著很舒服。反正臥江沒有抗議,也沒有不舒服的樣子,那就貪心點吧!一點點,只要一點點,再一下子……

輕啃臉蛋,差不多快將臥江的睡衣剝光,手掌撫上遊移,臥江身體涼冰冰的,帶著睡著的人特有的柔軟和溫滑感,還有臥江獨有﹑很好聞的味道,銀狐很喜歡這種感覺,以前他都鑽呀鑽的鑽去窩在懷裡,現在想重溫那種感覺,甚至,讓自己也染上……


呻吟了聲,以為是抱著的枕頭壓在嘴巴上,臥江子隨手一揮想把枕頭丟到旁邊。好像不太對,揮不掉。半睜眼,模模糊糊的視野,模模糊糊的夜色,正在輕啃自己的人,有對狐狸耳。狐狸,紅狐嗎?好久做這個夢了,這個夢不錯……發發春夢沒什麼不好……濁濁的腦袋沒有釐清思緒,下意識微張嘴,讓對方輕輕地滑進來溜答,不自覺吻回去。

好像,這個夢有點太真了……是不是最近太忙忙昏頭,開始真實和夢境混亂?有時候忙到搞不清楚自己在秋山谷還是在傲刀城,醒來走錯方向撞到牆,自己是在作夢還是醒著?作夢怎麼覺得冷冷的?他向來怕冷,明明蓋了棉報……

哇靠!不是在作夢,而且那隻狐狸是銀狐不是紅狐!臥江子被嚇得眼睛剎然睜大,「你在幹嘛!」

「……做想做的事。」想要對方留在身邊。銀狐覺得臥江開始離開他,或許只是一點點,但是他討厭那種感覺,解決的方法就是讓自己更靠近…盡可能的靠近……

「這……」想做的事情是?「等一下…銀狐……」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不必言語,臥江知道銀狐在想什麼,銀狐一直很明白﹑沒有遲疑的表示要什麼,那臥江是怎麼想?

感覺是由記憶和經驗累積轉生。如果沒有那些記憶,是否就可以釐清?


「……銀狐!放手!」

「不要。」

「放手!」

「我不會放手的!」

「……下去……給我下去!聽到沒有!」

臥江子一腳踹開身上毫無防備的狐狸,連滾帶爬翻到床的另一邊,沒忘記銀狐不是可以小覷的對手,論力氣和格鬥技巧他比不上這隻大狐狸,但……手勢揮畫,瞬間金光滿室,起了道結界擋住想過來的銀狐。幸好術法他是一等一的強,銀狐要拿紅狐刀破陣也不是這般容易。

「臥江!」眼看到口的肉跑掉了,銀狐一對金眸氣得火紅。這傢伙拒絕他還把他阻在結界外,剛剛不是還好好的怎麼下一秒就變成這樣?

拉好衣服,「……你曉得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嗎?」嚇死了嚇死了,還沒說可以就要當作大餐被享用,他又不是食物。

「你告訴我想要就要去爭取。」

「我也教過你先禮後兵。」

「這叫先發制人!」

「先發制人要洞察先機。」

「殺敵措手不及。」

「我是敵人嗎?」

「不是。」

「那你用這成語有問題。」不對,這時候要告訴他的是:這種事情如果不是情投意合雙方願意就是壞事情。「你知道這樣不是個好行為。」

「你剛剛不是回應我?如果我沒有任何行動,你是不是就原地不動?」以為他表示得夠明白了,決定直接付諸行動至少可以逼到臥江子答案。「你要告訴我你是我爹嗎?」

面對張牙舞爪的銀狐,臥江子呼了口長氣,「就算我不是蘇揚,你也不可以這樣。我跟你抱著不同的心情,不是你對我怎麼樣我就會變成你所希望的那樣。天下的事不是只有零或是滿分,五十比五十的情況比較普遍,我屬於後者。」

「你自己說,要往自己的夢想努力,你說天外南海平定就會跟我在一起。現在呢?你給我說說看!」他很有耐心的等,為了不干擾臥江子而跑到中原,歷經許多決戰﹑恩怨,臥江子偶爾的請託和心識傳音都會讓銀狐的心情樂上好幾天。臥江子來中原找他幫忙,銀狐就下定決心這回不放他走了,結果……「你是怎麼回事!」

「你可以把心情調整過來,我沒那麼快。」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那麼多?」在天外南海的叨念,毫不猶疑說想著銀狐﹑想抱抱銀狐﹑想要馬上看到他﹑想一起回秋山谷或是飛銀蒼澗﹑銀狐是臥江最重要的人,到底是誰表錯情?

臥江子苦惱地搖頭。寂寞,寂寞會害死人……之前距離遙遠,又忙著天外南海的事情,心識傳音是他可以偷空輕鬆的時候,跟銀狐沒大沒小,感覺又像回到未出秋山谷前兩個人躺在地板上閒聊,東拉西扯說很多很多話。因為很累,所以特別希求銀狐的溫暖,那樣的談話給了銀狐過多的期待。

「銀狐,對不起,我……」

「不要對不起,我要答案,你到底在介意什麼!」

「我說了會改變未來,只能說銀狐對臥江子很重要,我不要你有任何危險。」

「所以你想一個人背起,神經病!你是世界上最自私的傢伙!」

「怎麼可能,你又沒見過所有的人,怎麼可以說我最自私。」

「我……」金眼一瞪,「我不要跟你說話了,竹葉蟲!」

銀狐背著臥江子坐在結界外,臥江子嘆了口氣,隔著結界跟銀狐背對背坐著,手撐著頭。

我這是什麼爛軍師,自家狐狸都管不好,唉唉唉……

夜越深,寒意越重,將溫度拖著下落,連同消退了那股不管是欲望還是怒氣的熱度,彼此的情緒都冷靜下來了,只是沒有人要先開口。

沉默到天明。




黑眼圈。

看著水面倒影,銀狐掬水洗了洗臉,讓腦袋清醒些。

回到屋裡,那個人縮在床上用棉被把自己捲成手卷。

「怎麼了?」

臥江從棉被中探出頭,睡眼惺忪,「頭痛……」

「你每次感冒都頭痛。」

「你不是不要跟我講話?」

銀狐撇撇嘴,「不管是竹葉蟲﹑笨草人﹑綠烏龜﹑臥江子,某種生物就是怕冷,還以為中原不冷!也不知道這裡沒下雨照樣冷死人,三更半夜坐在那邊也不知道把棉被拉過去裹著!」

「你聲音好大…我耳朵痛……」臥江子把頭又縮回棉被裡。不想提昨天晚上的事情不是他心虛,只是沒有力氣跟銀狐爭執,頭又開始痛,而且餓了,身體裡是冷的,皮膚那一層是熱的,這表示身體狀況不對,他沒有力氣去反應外界的接觸,只想縮在被子裡不動。

沒聽到臥江的反應,見床上的人將自己裹成一顆繭,銀狐歪歪嘴,「我去弄吃的,你不要亂跑。」

「我能嗎……」頭痛得快死人了,整個地板都在晃。他懷疑現在唯一能移動的方式就是跟蟲一樣扭著身體前進,但最好是縮著不要動,好好睡一覺……



「起來,竹葉蟲。」

棉被人形扭扭扭,鑽出一個面有菜色的人,「你好大聲……」

「吃飯了。」等臥江坐好之後替他把棉被拉好。長長的小桌子架在床上,放上一個大陶鍋。

打開陶鍋蓋,一股白熱的蒸氣冒出,模糊了視野,香氣也鑽入了身體內。臥江雖然很愛睏,可是肚子有精神地咕咕叫。待蒸氣散去些,定睛瞧瞧,是一碗有肉有菜有蛋的小米粥,拿起湯匙攪了攪,又一陣蒸氣向上翻滾,香氣更濃郁了。「我想喝冷茶。」

銀狐斟了杯冷水,放在小桌上。臥江喝了水潤潤嗓,沒有抬眼坐在床尾的銀狐,低頭望著陶鍋裡的食物,拿著湯匙攪呀攪呀!

屋裡的安靜,讓外頭的人聲更顯嘈雜,屋內的沉默更加尷尬。

「你在想什麼?」

「你以前感冒,我都唸故事書給你聽。」因為小狐狸躺不住,但吃完藥總是要過段時間藥效才會發作,所以臥江會抱銀狐去挑書,唸故事書唸到小狐狸睡著。

「我沒有故事好說。快吃。」

「很燙。」攪著稀飯,臥江子愁眉苦臉的,「我也沒胃口……」

「吃‧下‧去,不吃我用灌的。」

「你好兇。」

「我不吃藥你還不是用灌的。」要不是銀狐對藥草的了解程度沒有臥江好,他可能也會去熬一碗黑漆媽烏的藥逼臥江喝下去讓病快點好,他不喜歡看臥江病厭厭的,整天就是睡睡睡。

「……這是我的現世報嗎?」

「對。」一挑眉,他當然知道臥江怕燙,總是要等食物涼了才入口。表情因為生病變得有點呆呆的傢伙攪到粥終於涼了,慢吞吞地將食物塞進口裡。

「笑什麼,幸災樂禍。」

「因為可以照顧你。」可以理所當然的霸佔整隻竹葉蟲。

「你不是一直都在照顧我?」秋山谷的日子,銀狐才是忙得團團轉的人,照顧臥江的肚子﹑押著他收屋子,盯著他不要在外頭睡覺著涼,銀狐有一次說什麼「我可不記得把你養得這麼沒志氣」並沒有說錯,如果說處世上他比銀狐成熟些,在生活上銀狐比臥江更老練。「你從來不是小狐狸。」

「你知道就好。趕快吃。」


盯著臥江子把一大碗的粥全數填進肚子,銀狐將小桌子和碗撤走。去解完手的臥江鑽回棉被,沒有立刻躺下,坐在床上,不知為何瞧著棉被上的花紋,呈呆滯狀態好一會兒,最後打了個哈欠。

「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整好棉被。

「你在想事情。」發呆和想事情不一樣,臥江的表情剛剛是在想事情。銀狐爬上床。

「幹嘛?」躺下的人又坐起身。

「當你的懷爐。病人要多睡覺,躺著。」

「你不會幹嘛吧?」他可不想把昨晚的事情再演一次。

「我能幹嘛?」咬著嘴唇,銀狐坐在病人伸直的腿上,不滿地瞪著竹葉蟲好陣子,接著把裘衣脫下﹑塞進棉被裡,跳下床,「我去練刀。」

「啊?」

「我會幫你把天外南海討回來,你不要胡思亂想,睡你的大頭覺!」

「叫我別想,那有那麼容易……」嘟嘟囔囔地說著,目送關好門窗﹑替他斟好茶水擱在床頭﹑轉身出門的銀狐。

抖開裘衣重新摺疊,捲成像是抱枕的圓筒,不知道是床上的棉被早就睡暖了,還是銀狐留在裘衣上的體溫,總之抱著一大團毛毛的裘衣很舒服,臥江子在棉被堆裡磨磨蹭蹭,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雖然昏沉但還能運轉的腦細胞依舊思考著關係天外南海安危的物品。

儺葉部的執首指環,他親眼看著他在河邊消失。當初將衣服﹑代表身分的首飾全部套給那好不容易找來的無名屍,然後丟到大河裡,蘇揚還惋惜衣服上的碎鑽白金,要不是怕追兵循線找來,他們真想留下來當安家費。以為從此拋諸腦後,誰知指環居然又出現。屍體不是會沉下去?不對,屍體先會浮起來變成浮腫的水屍,醜得誰也認不出身分,然後屍水爆開﹑咕嚕嚕沉到河底,想來是下游有人將屍體撈起來了。

沒將指環打碎是因為蘇揚對葉口月人還有感情,四個執首各有一個代表身分的指環,各有不同的效用,最重要的功能是控制玄空島的降落機能。

「那裡畢竟是我的故鄉,打碎指環是要他們永遠漂泊流浪,我於心何忍。」

「他們可以再做一個指環。」

「不錯,但那是很久之後。希望到時,玄空島上已經改變了……」

沒有,看到邱霍蛉葉﹑青琨﹑非懿就知道島上什麼都沒變。

他其實不擔心指環和天外南海的事情,只是在葉口月人環伺的傲刀城中,莫名地想見銀狐,即使知道可怕的未來尚未到來﹑銀狐平安無事,他仍想親眼確定。

為什麼事情變得這麼亂?他其實是隻傻呼呼的竹葉蟲,根本稱不上是什麼天才軍師,而且是一個爛軍師。莫名奇妙這一大堆的事情忽然變成他要去思考要處理要負責,根本是強人所難。

擔心這擔心那,希望有人改變未來又希望都不要變,知道未來而擔心受怕,不知道又憂心可怕的災禍令人措手不及地失去一切。早知道就不要答應下來,窩在秋山谷沒有任何煩惱了。

但如此一來,現在的一切都會消失,變成另一種情況──沒有銀狐存在的世界。

這樣不好,一點都不好……有銀狐在比較好……



練完刀,端著午餐上來,探頭進床帳裡,縮在棉被裡的臥江抱著銀狐的裘衣睡著了,可能是頭不再痛了,表情是舒緩的。銀狐坐在桌邊把原本要給臥江的午餐吃掉,洗了澡,跟著躺上床。昨晚一整夜僵持沒睡,然後練刀﹑吃完飯,現在也睏了。靠到自己的裘衣毛團上,感覺到臥江均勻緩長的呼吸擾得一部分的白色絨毛一陣一陣晃動,暖暖的熱氣微微撲到他的臉上,銀狐闔上眼,握住臥江的手。

這樣也好,在旁邊﹑抓得好好的,跑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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