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14 00:10:14★ ,, 酌:)

狐狸少爺很有愛 -21

  《第二十一章》


「我只是想說……」

悅耳的鈴聲以及震動聲恰好響起,打斷了他未完的話,他取出手機放到耳邊,切換上辦公的口吻:「喂?……不,我現在還在公司。嗯,我知道了,你先放到我桌面,我待會就回去。」簡單的吩咐幾句他便收了線,揚眸望向她,延續幾秒前的話題:「說了這麼多,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我非常能夠理解你的處境以及你的心情。」

……所以咧?

他款步走到門邊,又回轉過身子,面向她說:「菀菀,被父母過分關心感情生活的,並不只你一人。」

看她在原地驚詫地看著立在門口的他。

「雖然這樣說,對對方並不公平,但是我確實討厭與陌生女人共度晚餐,並且花費兩小時去談論一些索然無味的話題。老實說,對於這種情況,我感到很困擾。」

她眼裏浮上意外之色,想不到他也有過相親的經歷。

滲倏忽間,心中猛然一亮。啊,莫非……他的意思是……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讓我充當你的臨時女友是嗎?在我們各自找到喜歡的人之前,這樣一來可以暫時令父母安心,二來可以擋掉很多不必要的相親飯局。是這樣嗎,你是這個意思吧?」她怏怏地道出心中所想。

這樣就能說得通為什麼他會提出交往的建議了。蘇翊這個人做事向來目的性很強,沒有因由沒有意義的事情他是不會去做的,對他來說,都是在浪費生命。他看似溫和,只有曾飽受摧殘的她知道,其實他內心腹黑無比,十分善於算計。總結過往的經驗,只要她稍不留神,就會掉進他的陷阱被耍得團團轉,毫無還手之力。

如果真的是同盟式的臨時男女朋友,確實不失為一個一石二鳥的方法。

聞言,他的神色微微一滯,靜默注視她片刻,語調轉為淡漠:「……隨便你怎樣理解吧。」話音落下,他旋身打開木門,長腿往外面跨出,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她怔了一下,往前追出幾步:「等一下,蘇翊,我們還沒有說完啊……」

但是,他頭也不回地逕自走向工作間,對身後的叫喚置若罔聞,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她沒轍,只能眼巴巴的目送他離去,迷惑地撓撓頭。

這究竟……算是怎麼樣嘛?

自己光榮晉升為別人女朋友這件事,菀菀是從他人口中得知的。

午休時間在二樓餐廳簡單的解決午飯後,她如往常一樣回到公司,手才剛摸到玻璃門,就被一股氣勢洶湧的力量給拽了進去,當下心中一驚,她趔趄地被拖著往前走,如果不是看到抓住自己的是幾個熟悉的女同事,她還以為不明生物侵襲地球,要抓一個活口回去做實驗研究。

隨後,一頭霧水的她被四、五個女同事包圍在牆角,只見眾女一陣推搡,大家都爭先恐後地擠到她跟前想要說話,無一例外的掛著一臉快憋壞了的表情。

在混亂之中,有人率先喊了出來:「菀菀,原來你真的是蘇總的女朋友!」

身為事件女主角的菀菀條件反射地追問:「你說我是他的女朋友?真的嗎?」

「……」

眾女默了一下,誤以為這是她特有的幽默,於是氣氛又自動恢復幾秒前的熱絡,七嘴八舌混雜其中,八卦的光芒照亮了每一張臉龐,場面好不熱鬧。

「菀菀,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上次還騙我們說你和蘇總只是同學關係,哼,我就說嘛,你們肯定有姦情!蘇總看你的眼神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嘿嘿,咱們組織已經掌握到大量的人證物證,這下子你就別想抵賴了,快點棄甲投降,乖乖招供吧!」某女嚷嚷道。

人證物證?菀菀眨了眨眼睛。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午休時間,大部分員工出去吃飯,有部分自己帶便當回來的同事仍留在公司裏。秘書部的林小姐一邊上網一邊吃飯,還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周圍的同事聊著,突然桌面的座機響起,她放下筷子一接起電話就聽見一把焦急的男聲,對方自稱是東盛集團的張主管,他有急事要找蘇總,請她馬上為他轉入經理專線。

剛好這時蘇總從辦公室走出來,也就省了這道程式。她說明是東盛集團的人來電後,蘇總蹙眉走了過來,拿起話筒淡淡地喂了一聲,對方在另一端不知說了什麼,他一聲不吭地聽著並沒有搭腔,眉宇間卻隱隱有幾分不耐。坐在一旁的林小姐見了,心下略為吃驚。

「張主管,這個問題我認為沒有繼續談論下去的必要了。」蘇總終於施捨了對方一句話。

說完後,對方好像很激動,就連林小姐也能隱約聽到話筒傳來的聲音。

蘇總冷著臉聽著,忍耐似地閉了閉眼睛,再次啟唇時,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決絕:「張主管,如果你執意要知道原因,那麼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口中那位試圖勾。引你未遂的宋菀菀小姐,她不單純是我的下屬,更重要的,她還是我蘇某的女朋友。上次發生的事,如果是作為一個上司,就如你所說的,我大可以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或者視而不見——但是我不能。作為一個男人,我無法容忍自己的女朋友遭遇這種事,更無法容忍自己跟一個惡意詆毀她的人合作。這就是我的理由,再見。」啪的一聲放下話筒,沒有一絲一毫商量的餘地。

全場霎時鴉雀無聲。震驚的圍觀群眾目送蘇總離場。

自此,蘇BOSS和宋美人的桃色緋聞不攻自破。

總之,經過一夜風。流之後,菀菀糊裏糊塗地跟蘇翊成為了男女朋友,光榮結束了二十五年的單身生涯,變身為有主之人。

雖然,這段關係可能還要加上一個小注腳:疑似是掛名的。但是,不管怎麼說,她,宋菀菀,居然會和他,最最最陰險毒辣笑裏藏刀的蘇翊,在經歷漫長的七年之後,竟然走到了一起,實在不能不感歎一句……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

她驚得瞠目結舌。/來看書就拿Q幣來/這是怎麼回事?中毒了嗎?

匆匆掛了電話,她採取最原始的辦法,手動關閉一個個的視窗,但像是觸動了某個機關似的,靜止的螢幕又開始瘋狂地迎面彈出視窗,嚇得她不敢再輕舉妄動。

她用快捷鍵召出任務管理器,上面顯示的CPU使用率居然是100%。

完蛋了,該不會真的是中毒了吧?

顆她當即啟動了塵封多時的殺毒軟體,花了近一個小時查殺病毒。然而殺完毒後系統的運行速度還是非常的慢,很多程式都無法正常打開,就連流覽器的主頁也被篡改了,給換上了一個奇奇怪怪的網頁。

更糟糕的是,寫到一半的分析報告也打開不了,那可是她幾個小時的心血結晶啊。

她懊惱地瞪著螢幕,恨不得用眼神滅殺背後那個製造病毒的駭客。

殤沒轍地撓撓頭,惱火也沒用,當務之急是得找個人幫忙修好電腦……想到這裏,雙眼幾乎是長了意識的移向桌面上的手機,腦海裏隨之浮現一張熟悉的男性臉龐。

她霎時陷入了糾結之中。

嗯……不知道如果再叫他幫忙修一下電腦,會不會不太好?

好像、好像是不太好耶……他們都一個月沒有見過面了,如今有麻煩了才找上他,多少都顯得有點功利了。

……但是!不過是幫一下忙而已嘛,即使是以普通朋友的交情,也不算太過分吧?修電腦,對他來說好像只是舉手之勞的事情。而且,不是有句話叫做「再見亦是朋友」嗎?即使不是男女朋友了,但多多少少,還是會殘存一丁點的同窗情誼吧。

對!沒錯,再見亦是朋友!

自我說服完畢,她被一股衝動所支配著,拿起手機快速地撥通了那個久違的號碼,動作一氣呵成,但當耳邊聆聽到那一串串平穩單調的撥號聲時,她的心臟卻開始不規則的跳動起來,握著手機的手心亦微微滲出了薄汗,仿佛即將連接的是一個未知的空間。

過了一陣不長不短的等待,另一端的電話終於被人接起。

「……喂?」熟悉的聲音徐緩響起。略顯低沉的男性嗓音,透過電流鑽進耳朵裏,攜帶一陣讓人心慌的微癢感。/來看書就拿Q幣來/她內心的緊張瞬間到達了一個頂點,繼而可恥的結巴了:「蘇……蘇翊!我、我的筆記本又壞了……」

聞言,那邊靜了下來。

她暗叫不好。

似乎不應該一開口就叫人幫忙啊,這樣多不禮貌啊,起碼也得先寒暄幾句,問問他最近過得好不好之類的吧……她這樣做,果然還是太不懂禮節了……

她正想亡羊補牢的說上幾句社交辭令,卻忽然在對面的靜默之中聽到了一把柔媚的女聲,在距電話不遠的地方,依稀的說著什麼……

咦,誰在他身旁?

……莫非是那個「更為適合的人選」?

這個猜測令她無由來的一慌,不禁沖口而出:「算了!不用了,我看我還是——」

「明天你拿過來吧,六點半下班時間,我在公司樓下等你。」他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不疾不徐的語速,不顯強勢,平淡得讓人聽不出半點情緒。

「……噢,好。」氣勢如山倒,她訥訥回道:「那就麻煩你了。」

網提供。

短暫的沉默過後,他問:「還有什麼事嗎?」

條件反射地用力搖頭,忽地發現他看不到,於是趕緊張嘴對著話筒說:「沒有了。」

他平靜地「嗯」了一聲,並沒有馬上放下電話,而是禮貌地等她先掛斷。

「……那、那就這樣吧,再見。」很識時務地開口。

「再見。」

通話結束了。

她起身走到床邊,把手機丟到床上,接著把自己也丟到床上,臉埋進枕頭裏,整個人呈死氣沉沉的屍體狀。

一個月來的第一通電話,短短的三分鐘,卻要比三個小時還要累。

她從來不知道,和蘇翊通電話,是這麼一件令人緊張的事情啊……

直到第二天下班,菀菀才驚悟到他那句「六點半我在公司樓下等你」是多麼的讓人措手不及——拜託,就算她狠下心從公司打車狂飆到他那裏,至少也得半個小時啊!

所以當計程車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時間已經逼近晚上七點了。

立在大樓門口的那道高大挺直的身影清晰入目,遠遠便能一眼看見,她付好車費,三步並作兩步朝他走去,氣喘吁吁的打著招呼:「不好意思,我來晚了,等很久了嗎?」

聽到聲音,他側過臉去看她,因為這個動作,半邊精緻的輪廓染上大堂暖柔的燈光,另一邊臉猶自沉浸在夜色的陰暗裏,明與暗的交錯,光與影的互映,使他看似恬淡的五官氤氳著一層難以琢磨的虛無。

「沒有很久。」他靜靜地如是說到。如墨般的湛黑瞳眸,倒映著細碎的波光,看上去格外深邃、「噢……」

她呆立著直愣愣地打量他,雙眼逐一游向他清雅的眉宇,筆挺的鼻樑,以及微抿的薄唇。再往下,一襲淺灰色西裝燙帖順直、手工精良,修長挺拔的身形在俐落的裁剪下完美展現。

闊別一個月,他再次站在她的面前,依然是輕攜了一身靜逸無瀾的氣度。

只是……似乎,有什麼地方變了。

正看得入神的時候,倏然撞進一道深不見底的眸光,一驚,方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她連忙移開視線,向他舉起了手裏的黑色電腦包。他伸手接過,交接中,兩人的手指有不足一秒的摩擦,男人的體溫立即滲透而來,她兀自嚇了一跳,火灼似的猛地縮回手,捏得緊緊的垂在身側。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了,面上不由有些尷尬與懊惱。

「你的電腦有什麼問題?」

他面無表情地問,語調是那麼從容不迫的冷靜,令她愈發為自己的小小失態而感到丟臉。

掩飾般的輕咳一聲:「好像是中毒了,老是不停彈出奇奇怪怪的視窗,很多軟體都打開不了,而且系統運行速度很慢很慢,上網也有問題。」

「我明白了。」他點頭,立刻便找到了結症所在。又道:「明天我修好後還你。」

「嗯,好啊。」直率地回答完後,暗覺不對,自動切換上另一副嘴臉:「咳,沒關係的,我不急著用,等你有空了再修也行……」

他並沒有理會她蹩腳的客套,而是抬手看了下時間,淡聲說道:「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她一怔,看著眼前這張平靜的男性面龐,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發不出半點聲音來,只能無聲地點點頭。

他也向她點了點頭,然後拎著電腦包,轉身緩步朝馬路邊走去,菀菀的眼睛順著望去,發現他的車子就停靠在路邊,車尾燈還是亮著的,一直沒有熄火在那裏等候。

而且……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秦雪洛隔空迎向她的視線,大方地沖她招了招手,帶有無暇妝容的臉龐漾開一抹明豔照人的笑靨,一頭大波浪捲髮自由的傾瀉而下,歡暢迷人。

蘇翊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車燈閃了兩下,隨之傳來沉悶的發動聲。

秦雪洛從她那裏收回了目光,轉過頭,對駕駛座的男人嬌軟地說了什麼……

菀菀呆怔地注視著夜色中的這一幕,心中浮現幾分了然,又有幾分不確定。

路邊的兩人,共同處在狹窄的空間,熟稔的低聲交談。

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大堂門口,形單影隻。

她和他們,不過是相隔了十來步的距離,她卻覺得,自己離他們好遠好遠,像是隔了一整個世界。

看到秦雪洛明豔的笑容,她忽然知道他是哪里變了。

記憶中,他總是笑著出現在自己面前。他有一雙很適合微笑的眼睛,微微彎起的形狀,看上去很溫暖,像夏日裏一條明淨的溪流。

即使她那時老覺得他的笑容很可惡,覺得他老神在在的神態很討厭,但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習慣了他眉梢眼角噙著笑意的樣子,好像那就是他個人的防偽標誌。

不管是喜悅的笑,隱怒的笑,或是調侃的笑,印染在那張臉上,得不得承認,都是非常好看的。

……但是今晚,他由始至終都沒有對自己笑過。

由始至終的冷淡,由始至終的有禮與疏離。「笑容」這個名詞,仿佛從他身上抽離了。

兜兜轉轉這麼多年,她終於還是在一個始料不及的時刻,站到了高中時代求之不得的位置。

她成功變成了他眼中的一名路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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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共同期待12月份的更新 ̄-000||||

……你們懂的,你們懂的!

修好的電腦,是隔天從火喏手裏拿回來的。站在公司走廊,她看著那個熟悉的黑色電腦包,愣了好久,然後默默垂下臉,伸手接過:「謝謝。」

火喏淡淡解釋道:「下午我和他在外面見面,他順便把筆記本帶了過來,叫我還給你。」

「這樣啊。」她無精打采地應著,力氣像被抽空了,沒有多餘的精力理會來往的同事投來的八卦眼神,因為「蘇翊連見她一面都懶得見」這個發現,心情直接掉到了穀底裏。

巾火喏悄無聲息地端詳她一會,眸底深處,似有亮光一閃而過,他深不可測地緩緩勾起嘴角,沉吟片刻,忽然開口問她:「待會下班你有事嗎?」

她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搖搖頭。

接著,火喏說出了一句讓人意想不到的話來。

勹「既然你沒事,那麼,介意陪我吃頓飯嗎?」

菀菀錯愕地瞪大雙眼。

下班後,她被載到一間離公司頗遠的商務餐廳。這間餐廳採用簡潔乾淨的裝修風格,大片的黑,大片的白,色彩分明,燈光明亮,來光顧的大多是白領打扮的商務人士,其中也不乏一男一女的情侶組合。

菀菀跟在火喏身後,大腦一直處於受驚狀態。她實在沒有料到,他會主動邀請自己共進晚餐,太意外了,那感覺就跟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人通知中了頭等獎,那樣地缺乏真實感。

侍者迎上前,詢問他們有沒有訂座,火喏的眼尾不動聲息地向裏頭掃去,目光轉了一圈,很快便對準了某個焦點,隨即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而後謝過侍者,不由分說就握起菀菀垂在身側的手,大步朝那個方向走去。[M來菀菀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不輕,她訝然地看了看火喏,又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不知該表達一下驚嚇的情緒還是該暗地裏竊喜。

這件自己曾幻想過千百回的事,如今居然夢想成真了,卻是那麼地令人措手不及。

事實證明,震驚是沒有止境沒有盡頭的,因為緊接著又一件驚悚的事情發生了——她居然看到了蘇翊。

他和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坐在窗邊的角落,桌面只擺著兩杯沒喝過幾口的咖啡,更多的是辦公檔,顯然是正在洽商。發現他們靠近,正在交談的兩人相繼停止說話,蘇翊轉過頭來眯眼盯著他們,眼睛快速掠過他們交纏的雙手,眸光微微一沉,而眼鏡男則是試探性地來回看了幾眼,像在猜度他們是否認識。

「蘇翊,怎麼這麼巧,在這裏遇到你?」火喏佯裝意外地走向他們,臉上微訝的表情無懈可擊。

菀菀渾渾噩噩地被拉著上前,眼睛有一刹那與蘇翊對上,隨即慌忙閃向別處,心臟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很想離開這裏,找個地方好好藏匿起來,不願讓他看到這時的自己。

至於原因,她也說不上來。

蘇翊轉眸冷覷「恰巧」出現在這裏的好友,溫淡的語調卻暗暗透著微譏:「確實很巧。」

火喏好整以暇地聳聳肩,微笑應對,目光轉向另一旁的眼鏡男,簡單地點頭打了個招呼:「你好。」

眼鏡男也跟著點頭致意:「你好。」而後看向他身旁的菀菀,笑著奉承,「你的女伴很漂亮。」

純粹是商場上的交際用語,卻惹來了對面那個男人眉間的陰霾。

「呵呵,謝謝。」火喏掩住眼中呼之欲出的笑意,熟稔地道出結束語,「那麼,我們就不打擾你們談生意了,你們繼續慢聊。」扭過頭,故作親昵地對神色茫然的菀菀說,「我們去找個位子坐吧。」

菀菀被火喏罕有的溫和口吻嚇了一跳,腦子像塞了堆麻繩,亂糟糟的糾成一團,任由他牽著自己在離蘇翊那桌不遠的空位坐下。

待她坐定後,神遊的魂魄瞬間全部歸位元,因為她發現她的座位,恰好面向蘇翊,只要視線稍稍一移,就能看到對方的臉。

只是他並沒有往她這邊看,而是目不斜視地和同桌人洽談合約的事宜。

有點慶倖,也有點隱隱然的失落,她連忙低下頭,不敢深究這份複雜的心緒,強迫自己專心研究功能表。

雖然是商務餐廳,但是這裏的食物味道不錯,擺盤裝飾什麼的也不含糊。她叫了一份香菇奶油意面,趁著侍者把食物送上桌的時候,用眼角餘光悄悄瞥向蘇翊,見到他仍在和別人說話,臉上是一種不容干擾的專注。她低下頭,悶不吭聲地嚼著麵條,卻食不知味。

「這裏的食物不合你胃口嗎?」火喏的聲音自頭頂上方傳來。

她從盤子裏抬起頭,急忙搖頭否認:「不是的,味道很好。」

他看著她的眼睛,說:「因為你看起來好像不想說話的樣子。」說完視線下移至她的嘴唇,眸光一閃,突然伸長手臂越過桌面,神色自若地以指腹輕輕拭走她嘴角的醬汁,「你這裏沾到醬了。」

「……!」

一石激起千層浪,菀菀被嚇得魂飛魄散,白皙的臉龐無可抑制地漲紅,頓時羞得六神無主,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擺。

這一晚實在太太太勁爆了!心目中的偶像不但牽著自己的手共赴晚餐,還對自己做出如此親密的舉動,這一切都來得猝不及防,一點預告也沒有,她幾乎是兩眼一閉,就可以暈過去。

「謝、謝謝。」她不自覺地抬手摸著嘴角,紅著臉小聲道謝,在驚羞之中,忽然感應到一道冷冽的視線直直朝自己射來,她下意識看過去,正正對上蘇翊的一臉冰寒。

她倏然一驚,他卻已然撇開視線,不再看她。

他是真的不再看她。

直至他結賬離開,也沒有再多看她一眼。

他大步走出餐廳,高大的身影漸漸隱沒在夜色中,沒有回頭。

嘴裏的意面,變得冰冰涼涼的,難以下嚥。菀菀麻木地進食,一方面覺得自己難得和火喏一塊吃飯,卻表現出悶悶不樂的樣子,簡直是不知好歹;另一方面,她實在沒有享受良辰美景的心情。

胸口空空蕩蕩的,像被剜去了某個重要部份,只剩下一股不著底的慌。

她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火喏,這個自己仰慕多時的男人,從以前開始就是這般優雅俊美,全身上下找不到一點缺點,毫無瑕疵。

但他漂亮而冰冷的眼睛裏,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他是個冷峻又寡情的男人,不會因為他人無條件的付出和追隨,而多吝嗇一個眼神。對他來說,那是別人的個人行為,與他無關。

對於未歸納在自己世界內的事物,他一概冷漠得近乎無情。

冷漠得教人清醒。

菀菀記得以前看過一本叫做《柴王》的漫畫。測試文字浮水印1

來裏面的「柴王」是一條可愛又通人性的流浪犬。在櫻花盛開的時節,有很多人在櫻花樹下聚餐,於是它被食物的香氣吸引了過去。人類的飯盒裏裝有很多好吃的東西,有煎蛋、壽司、飯團……還有它最最最喜歡的烤章魚丸。它眼巴巴地盯著,尾巴搖啊搖,口水都快滴下來了,正在聚餐的上班族們見它可憐又可愛,便想分一些給它,但卻被他們的部長阻止。部長以章魚丸為餌,命令柴王做出各種各樣的動作,做不到就沒得吃。測試文字浮水印3。柴王為了吃到心愛的烤章魚丸,使出渾身解數娛樂大眾,甚至不惜做出兩條腳走路的高難度動作。大家驚呼,鼓掌,爭相拍照,柴王強忍著不適、氣喘吁吁地走了幾個來回,終於還是累倒在地。部長見玩夠了,便隨便地將手裏的章魚丸丟到它腳邊,說「拿去」。柴王從地上爬起來,叼著丸子,默默地走開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它突然不想吃烤章魚丸了。

只是突然覺得,這樣子的自己……有點悲慘。測試文字浮水印7

只是,突然間不想要了。

「……我吃飽了。」她輕輕放下手裏的刀叉,微垂著臉,低聲跟對面的男人說。餐廳的燈光映照在她臉上,折射出一片從未有過的平靜。

火喏一邊看著她,一邊輕晃著高腳杯裏的紅酒,然後端起酒杯,斂眸淺淺抿了一口。末了,擱下酒杯,伸手召來侍應生:舳「埋單。」

這天,菀菀特地請了半天假,捧著從社區花店買來的一束康乃馨,徒步走去高中母校。測試文字浮水印5

她家離學校很近,走路也不過十來分鐘的路程,同樣的路線,她曾經走過三年。

校門口還是老樣子,正上方鎦金的楷書校名高高聳立,寬闊的入口兩旁分別豎著三根鋪滿褐紅瓷磚的石柱子,左右兩邊的柱子之間懸掛著一條彰顯今年本校高考戰績的橫幅,白字紅布,很是醒目。

保安室的黃伯伯還沒有退休,並且隔了這麼多年居然還能認得出她,他笑眯眯地問了幾句就開門放她進去了。測試文字浮水印9。她謝過他,尷尬地猜想是不是當年自己找藉口溜出學校的頻率太高了,人家想不記住都難。

她大步走進校園,操場還有籃球場第一時間進入眼簾,熟悉的感覺隨之撲面而來,她忽然有種自己還是學生正要趕去上課的錯覺,不禁莞爾一笑。操場的跑道不知什麼時候翻新了,以前鋪的還是黑乎乎的瀝青,現在儼然換成了亮眼的綠色塑膠跑道。籃球場倒沒多大變化,仍舊是學生活躍的重要地點,男生們也不怕冷,十二月的天還穿著短袖為爭一顆球而滿場跑,邊上的小女生們看得不亦樂乎,不時呐喊助威,也不知是為哪個校園明星這麼賣力地加油。測試文字浮水印2

現在大概是上課時間,校園四處靜悄悄的沒什麼人,偶爾有幾個上體育課的學生迎面走來,看到抱著鮮花、姿容絕麗的菀菀,朝氣蓬勃的面龐流露出幾分好奇。

主樓保養得很好,基本和記憶中的一致,不過有幾面牆重新刷過了,走廊的垃圾桶也給換成了環保分類的那種。測試文字浮水印3。她一步步爬上樓梯,階梯的間距以及抬頭看到的景物是那麼地熟悉,仿佛走進了一條時光隧道,只要鈴聲一響,她便是昔日的那個穿著白襯衫、深藍色百褶裙的高中女生。

她走到四樓的教師辦公室,探頭往裏張望,裏面兩排對擺的桌子空了一大半,只坐著兩三個人,沒有發現楊老師的身影。她的眼睛跟裏面一個年輕女教師對上,對方瞥了一眼她捧在懷裏的鮮花,對她露出友善的微笑:「你要找哪位?」

「我想找教語文的那個陳老師,我是她以前的學生。測試文字浮水印2。請問你知道她在哪里嗎?」

「啊,陳老師啊,她還在開會。」看了看牆上的鐘,「可能要三點半才散會噢。」

「這樣啊……」菀菀捧著康乃馨杵在門口,顯得有些無措。

女教師看出了她的難處,手指著對面的桌子說:「這是陳老師的座位,你先把花放下吧。隨便去哪逛一逛,等到三點多再回來吧。」

「好的,謝謝。」

菀菀邊道謝邊往裏面走,在陳老師的桌子上放下花束,便調頭離開了辦公室。測試文字浮水印4

走下一樓,她漫無目的地重遊記憶中的場景,圖書館、小禮堂、小草坪……不知不覺,走到了教學樓後面的小樹林。

這裏種了很多小葉榕,作為常綠喬木,即使是在凜冽的冬天裏,也依然是一片綠蔭遮天、鬱鬱蔥蔥的景致。冬日溫熙的暖陽透過枝椏葉縫灑下來,空氣中浮動一層通透的朦朧美感,有些不真實感。

地上的落葉還是不少的,踩上去松鬆脆脆的,沙沙地響。測試文字浮水印5。她漫步在綠意與蕭條交錯互融的世界裏,聞到的都是葉子清新又乾淨的氣味,肺部像換了新的一樣。

她在某一棵小葉榕前停下腳步,抬起手輕輕撫摸樹幹粗糙的表皮,又用指尖按了按捏了捏樹幹,這樣弄了一會,蔥白小手下意識地收緊成拳,對著樹幹比劃了幾下……

倏忽,大腦閃進一種直覺,她猛然回過頭

林裏的鳥雀仿佛被什麼驚擾,撲騰著翅膀向樹林上空飛竄,轉眼間便沒了蹤影,餘下樹枝輕輕地搖晃,幾片葉子紛然飄落,在她的頭頂上方優美盤旋。

四周又慢慢地歸於寧謐。

她身後,空無一人。

偌大的樹林,只有她一個人,靜靜地仰頭而立。

午休時間,怡婷前往二樓速食店時無意中撞見了以下這幕:

從早上開始,就表現出心不在焉、魂不守舍、茶飯不思、行屍走肉等不良症狀,眼睛可疑地紅腫外加兩個黑眼圈地宋菀菀童鞋,此時正倚立在窗邊,仰起四十五度角的臉龐望向天空,柔美的側臉釋放出一股不能掩飾的低調的奢華,以及一絲絲銷/魂的頹靡。她沒有理會牆上張貼的特價套餐的俗氣海報,而是以一臉深邃迷離的表情,深深凝望著天空的某個地方,一個就連陽光也無法企及的,無限深遠的地方。

記得有個女作家說過,當一個女子仰望天空時,她不是在尋找什麼,她只是寂寞了。

所以,怡婷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站在三米開外駐足觀望,不敢貿然上前。

然後,下一刻,她聽見菀菀下定決心似的呢喃著「……還是黑胡椒牛排飯好了」,說完後,慢慢轉過身,整個人蔫蔫的走向速食店。

……

被震翻了。

怡婷發揮狗仔隊刨根究底的精神跟了進去,點了份特價套餐,端著餐盤徑直走向菀菀的桌子,在她對面坐下,說:「來吧,我的迷途小羔羊,盡情投入姐姐的懷抱傾訴你的青春期煩惱吧!」

菀菀抬頭看了她一眼又重新低下頭,無精打采地扒了一口飯:「……沒什麼事啦。」

怡婷對她睜眼說瞎話的行為很是憤慨,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吹噓道:「誒,別小看我,我可是整棟辦公樓所有單身女性的偶像,大名鼎鼎的戀愛專家黃怡婷!經過我開導的受感情困擾的女性,十個有九個結束了單身,剩下的那個已經結了婚。憑我多年的臨床經驗以及一雙金睛火眼,你以為我會看不出你正在為情所困嗎?」

菀菀抬頭看向怡婷光芒萬丈的面龐,心想,或許聽一聽別人的意見也好,於是便點了點頭。

「你說吧,我聽著。」怡婷掰開筷子準備開動。

「嗯,是這樣的……」

五分鐘時間,菀菀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其中刻意隱瞞了火喏的部分。

「所以,你是說——」戀愛專家黃怡婷拿筷子「叮」的一聲輕敲碗邊,像模像樣地分析案情,「你和一個你很討厭的男人成為男女朋友,分手之後,你才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了他。」

「是的。」大致上是這樣沒錯。

「然後你發現,這個男人,以前讀書時喜歡過你。至於現在,情況未明。」

「是的。」

「他跟你分手的理由是,他找到了比你更好的人選。」

「……是的。」

怡婷眯起眼睛,邊說邊摸下巴作思考狀:「既然他高中的時候喜歡過你,分別多年之後仍然找你做女朋友,足以證明他用情不淺。然而為什麼才交往了區區一個月,他就移情別戀了呢?你不覺得這樣太突兀了嗎?」

菀菀的熊貓眼刹那間被希望之火點燃:「你的意思是……?」

怡婷揮揮手:「我也不敢肯定。只是我覺得這件事並非那麼簡單,說不定他是有苦衷的呢,誰知道。不過啊菀菀,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你還是很有機會的噢。」語畢,沖她眨了眨眼。

「真的嗎?」菀菀此時終於相信了她的專家資格,急切追問:「那我現在該怎樣做?」

「還能怎樣做?把他追回來啊!」怡婷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

睜大雙眼:「追……回來?」

戀愛專家黃怡婷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當然要追回來!與其在這裏自怨自艾,還不如給點行動!就算最後杯具了,那又怎樣,起碼你努力過了,爭取過了,你沒有遺憾,將來亦不會後悔,不是嗎?況且,現在成敗還是未知之數,你還有50%的成功率,未到最後一刻仍不算是結局嘛!所以,菀菀加油,我看好你噢!」

面對她積極的鼓勵,菀菀還是有些顧慮:「但是……」

見狀,怡婷不慌不忙地使出殺手鐧:「菀菀,你跟他上過床沒?」

聞言菀菀差點把嘴裏的飯給噴出來,一張俏臉迅即染紅,「還、還沒有發展到這一步。」幹嘛要問這個?

「那總接過吻吧?」

紅著臉囁嚅道:「……嗯。」

「那好,現在你回憶一下你們當時接吻的畫面。」怡婷眯著眼睛盯著她,語氣帶有一股催眠的魔力,低低柔柔的攝人心魂,「仔細回想一下,你們是如何深情地擁抱對方,聆聽對方的心跳聲,你的前男友,他像含住一小塊布丁那樣憐惜地吸吮你的嘴唇,輕輕地含著舔著,然後,他溫軟的舌頭探了進來,你感受到他舌尖溫柔的律動,以及,聞到了屬於他的,那份獨特的氣息……」在菀菀的面部血管爆裂之前,她抬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一改之前的語氣,冷靜超然地指揮:「好了,現在請你將腦海中這個畫面的女主角的頭像換一換,換成其他女人。男主角不變。」

瞬間,菀菀由面紅心跳的懷春少女遽變為內分泌失調的更年期婦女。

其他……女人?

一想到蘇翊和其他女人親熱的場景,她就無名火起,很有當場表演單臂過肩摔的衝動,胸口更是酸澀得發疼。

光是想像,她就很不爽,非常非常地不爽。

怡婷趁機火上澆油:「菀菀,你再不行動,就不止接吻這麼簡單了,人家接下來可能直奔本壘了喲。」

本壘?腦海中的畫面,從家長指引級直接跳到限制級。

轟——

菀菀的小宇宙爆發了!

不行!她——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笑話!也不想想,她服侍他這麼多年了,沒功勞也有苦勞,就算是享受福利也要分個先後次序好不好!怎麼可以讓別的女人捷足先登?不,捷足後登、捷足後後登也不行!

滿腔的怒火在熊熊燃燒,她頓時感覺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怡婷,謝謝你,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起身抓住怡婷地爪子緊緊握了握,她陰沉著一張臉,猶如惡鬼修羅般散發著黑色的陰森殺氣疾步走出門口,所經之處的受驚群眾無一不自動讓路,狂冒冷汗。只有怡婷,坐在位子上悠悠然地享用香濃醇厚的絲襪奶茶。

氣勢洶洶地一路殺到技術部總經理的辦公室,菀菀啪的一下推開門,沖著裏面大喊:「我下午要請半小時的假,提前三十分鐘下班!」

火喏頭也不抬地批閱檔:「理由?」

她大聲吼出一個十分正當的理由:「追男人!」

火喏頭也不抬地繼續批閱檔:「批准。」

一下班,菀菀就馬不停蹄地殺去蘇翊的公司,蹲守在大樓門口等他出來。這時候的她,整個人被一種破釜沉舟的孤勇所灌滿,覺得自己無所畏懼了,什麼也不怕了。她焦灼地盯著每一個從裏面走出來的人,在人群中搜索自己要等的那個人。

但是當真的等來了那個身影,並與他四目相視時,她卻突然可恥地……怯場了。

蘇翊出現了。

他個子很高,身板卻挺得很直,穿著一身精緻考究的手工西裝,步伐沉穩坦蕩,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從容自信的男人味,異常引人矚目。她在下班的人流中一眼就認出他來,他也看到了她,腳步略為一緩,隨即又以正常的步速向她走去。

不一會,他在她面前站定,長身玉立,溫文爾雅。

「是電腦還有什麼問題嗎?」聲音仍舊是那麼地好聽。

「不——不是的,我的電腦沒有問題。」她直瞅著他的眼說話,同時努力壓抑著胸口湧動的一股熱流,因而語氣有點僵硬。

兩人之間靜了下來,他似乎是在等她開口說明來意,她深深吸了口氣,氣勢十足地大聲說:「其實我是來——」他一直盯著她看,一雙黑眸幽幽深深的,似是一道黑色的漩渦,快要把她整個人都吸進去,她的心倏然一抖,語調來了個急轉直下,「……其實我是剛好路過這裏來的。」順便就來看看你。

聽到她的話,他只是眸光微閃,並沒有吭聲。而菀菀則在心中飆淚狂奔,挫敗得想趴下來捶地板。之前的英雄氣概跑哪去了啊?連句話都說不好!

有人說,倘若真愛一個人,內心酸澀,反而會說不出話來,甜言蜜語,多數說給不相干的人聽。

原來真是這樣的。

「那麼,」他的表情淡淡的,「我就先走了。」話音剛落,一側身,便踏出了幾步。

「等一下!」情急之下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止住他的去勢,鏗鏘有力地喊道:「蘇翊,你好像還欠我一頓飯!」

他止步,回頭輕睨她並揚起了眉梢。

菀菀索性豁出去了:「你上回不是說過要請我去吃田螺煲嗎?你忘了?還是你想賴賬?」這麼說著的她,反而微紅了一張臉,心想,他不像是賴賬,反倒是自己像在耍賴。

她不知道這時自己面上是什麼表情,總之,他細細端詳了她一陣,眼神裏不動聲息的帶了些許的審視意味,她被看得莫名地心驚。

片刻後,他移開目光,抬手看了下表,不期然開口說:「大概,需要三十分鐘。」

「啊?」

他如是說道:「從這裏開車到那家煲螺館,大概需要三十分鐘的路程。走吧。」

闊別一個多月,菀菀再次坐進蘇翊的車裏。車內乾淨簡潔,沒有多餘的雜物,椅墊軟軟的坐起來很舒服,放在車頭的抽取式紙巾還是原來的牌子,一切看上去都沒有改變,只是人的心境卻變了。

這一趟三十分鐘的車程,菀菀坐得是從未有過的愉快,竟真如書裏寫的那樣,希望這段路長一點,再長一點。

然而,她的這份好心情,在到達目的地之後瞬間降到冰點。

「——為什麼會這樣!」

看到眼前的一幕,她忍不住失聲驚呼。

把車停好後,兩人鑽進學校後面的那條小巷子裏,拐了好幾個彎,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家福記煲螺館,進入眼簾的卻是大門緊閉,漆黑一片的蕭條景象。

真是瞬間萬念俱灰。

一陣寒風很應景地吹過,一片枯葉在她面前打了個滾兒後歸順大地,她呆呆站在店門口前,覺得自己的心情,和這巷子一樣,都是黑壓壓一片。

居然結業了……難道自己的首次出征,就只落得個鎩羽而歸的下場嗎?

悲催,實在是太悲催了。菀菀沮喪得連哭也沒有力氣。

……咦?等等。

她忽然注意到,捲簾門上面好像貼了張類似於告示的東西,周圍黑麻麻的看不清字跡,她好奇地湊過去看,粗略掃視一遍上面的內容,不禁「哈」的一聲笑了。

原來這家老店並沒有結業,只不過是遷到了別的地方而已,虛驚一場。

她往後挪了一步,回頭想告訴蘇翊這個消息,不料倏地撞入了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站在她身後同樣在看告示的男人反射性地扶住她的身子,偏過頭來俯視她,而她的臉也正好朝他仰著,於是,一瞬間,兩張臉離得極近,近得能感受到對方微熱的鼻息。

兩道目光交匯的刹那,依稀碰撞出閃耀的光華。

空氣有幾秒鐘在曖昧地流動。

「抱歉。」

他率先打破這種迷障,鬆開手,不著痕跡地放開她,並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黑暗中,男人的表情模糊不清。

「沒、沒關係的。」她撓撓頭,回道。

菀菀想,「廉恥」這樣東西,大概已經被她丟到西伯利亞了。因為,她其實想說的是:真的不用抱歉的,就算……你親下來也沒有關係。>_<

真是唾棄如此寡廉鮮恥的自己。

福記煲螺館的新店面開在附近的一條街,步行十來分鐘就到了。簡單的裝修,水泥磚地面,牆上貼了各種啤酒的廣告,小方桌與塑膠椅將門口的人行道擠滿,鍋灶發出的爆炒聲融合食客的嚷嚷說話聲、猜拳聲,濃濃的市井氣息充盈其中,喧鬧的場面因而別具風情。

菀菀一坐下就招來服務員點了一堆菜,烤魚、酸香排骨、炭燒生蠔、鹵水拼盤、炒時菜,當然少不了的是這裏的招牌菜酸筍田螺煲。考慮到蘇翊待會要開車,所以沒有要啤酒,只點了一瓶兩升裝的綠茶。

趁菜還沒送上,她用茶壺裏的開水將兩人的杯盤碗筷全洗清了一遍,再按原來的樣子擺放好,隨後端起茶壺,先往他的杯子裏倒入茶水,八分滿,白煙繚繞,而後才倒自己的那杯。翠黃色的茶水慢慢注入杯內,宛如一條涓細的溪流,醺黃的燈光下,她眉眼恬然,微垂的長睫灑落兩扇淡影,似蝶翼般輕柔。

在這座嶺南城市的大排檔的飲食文化裏,這套動作算是標準的工序,所以她做起來既熟稔又自然,沒有留意到那道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幽深沉靜的目光。

菜很快上齊。大排檔的飯菜沒有飯館精緻,但勝在火候夠足,聞起來很香,特別是那鍋田螺,螺肉又厚又爽口,湯水是好看的奶白色,鮮美清甜的滋味多年不變,高中時真的沒白愛它。

菀菀一邊重溫美食,一邊東拉西扯閒話家常,也不在乎沒有得到很熱烈的回應,只是想著先把場子暖起來,一會才好切入正題。

覺得醞釀得差不多了,她夾了一塊魚肉,裝作不經意地開口:「……對了,蘇翊。秦雪洛那個單子,你們做好了嗎?」

「嗯,上個月底就做完了。」他輕描淡寫地回道,徐徐反問,「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

「啊,沒事,上次剛好看見她在你車裏,所以就好奇問兩句。」她頓了一下,停下筷子,還是忍不住轉頭看著他,直接就問了:「蘇翊,你所說的那個適合的人選,就是她嗎?」她向來不是個藏得住話的人。

蘇翊斜眸看了她一眼,似乎微乎其微地笑了笑,淡聲否認:「不是。」他沒有再多說什麼,端起茶杯放到唇邊,緩緩飲了一口,

菀菀聽罷心頭一松,嘴角不自覺地翹起。

雖然知道即使不是秦雪洛,也可能是其他女人,但她沒有見過那個女人,亦無從想像她的聲線容貌,所以較於真實而熟悉的秦雪洛來說,那個陌生女人有著微妙的虛幻感,是個未經證實的存在,只要不想,就可以給自己留有一點自欺欺人的空間。

一開心,人就變殷勤了。她發現蘇翊還沒有碰過那鍋酸筍田螺,桌面乾乾淨淨地,不像她,螺殼堆得小山似的,於是拿起勺子作勢要舀一勺給他:「來,嘗一下這裏的田螺,招牌菜呢。」

「不用了。」他婉拒,「吃田螺會弄髒手指。」主要是不喜歡黏黏的、擦不乾淨的油膩感。

她一怔,眼睛下意識往下看他的手。他五指修長,指甲修剪得相當平整,既乾淨又雅潔。確實很難想像這個人用嘴「簌簌簌」吸田螺肉的畫面……囧。

她抓了抓臉,那麼,還是她來吧。

她拿勺子連撈了五、六個田螺放到碟子上,又從牙籤筒裏倒出一根牙籤,伸手抓起一個田螺,用牙籤慢慢挑出裏面的螺肉,再把挑出來的螺肉放進一個乾淨的塑膠碗裏。這鍋都是大田螺,肉很好挑,不一會兒她手頭的田螺全部殼肉分離了。

她把裝有螺肉的塑膠碗遞到他面前,笑笑說:「這樣就不會弄髒手指了。」含笑著抬眼看他,卻驚覺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很深,無法揣度。

她心裏咯噔一下,愣住了。

「……老公!把嘴張開,人家喂你!啊——」

一個嬌嗲得令人直掉雞皮疙瘩的女聲突然飄來,菀菀偏頭看過去,在旁邊那一桌看見一對像是新婚夫妻的男女,女的半邊身子偎進男人的懷裏,舉起一隻纖纖玉手,捏著串有螺肉的牙籤往男人嘴裏送,男人也很配合的做出張嘴待食的口型,牙籤離嘴這麼近的距離女人愣是足足送了五秒,男人終於吃到螺肉後,湊過嘴在女人臉上啵了個,喜滋滋地說:「老婆喂我的螺肉真好吃!」女人咯咯嬌笑,身子又貼過去了一些。

……真是鶼鰈情深。

菀菀看得滿頭黑線,趕忙收回視線,埋頭向烤魚發起進攻,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原本還不覺得有什麼,只是這對男女的餵食遊戲表演得太經典太具代表性了,弄得好像只有夫婦才能這麼親昵地挑螺肉喂對方,這讓不巧剛做過類似行為的她尷尬不已,渾身不自在啊不自在。

眼尾偷瞄蘇翊,見他夾了一塊螺肉放入嘴裏,嚼了幾口,然後偏過頭直視她的眼睛,像在下一個定論般,緩聲說道:「螺肉真好吃。」選擇性地抄了別人對白的後半句。

……菀菀敢肯定,他絕對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她的臉紅了,被他氣紅的:「你——」別仗著我喜歡你就欺負人!

義憤填膺的控訴戛然而止。

因為,她看到他在微笑。

清澈而靜雅的笑,綴染在精緻的眉眼間,十分的好看。他瞳眸裏那抹獨特深濃的黑,蘊含著熟悉的、久違的溫柔,溫潤似水,靜然流淌。

他只是極短暫地一笑,隨即轉過臉去,繼續吃東西。

而她愣愣地看著他,怎樣也無法把目光挪開,忽然間覺得,再怎麼被戲弄,也都心甘情願了。

只要他肯對著她微笑,那麼,任他搓扁捏圓都沒關係了。

有這種想法的自己,真是丟盡了宋氏家族的臉,一沾情愛就潰不成軍,半點習武之人的氣節也沒有,連她自己都感覺到羞愧。

可是,有沒有人可以回答她,為什麼她明明可以打敗最強悍的對手,卻偏偏會輸給他一點小小的溫柔?

好不公平。

最糟糕的是,他現在每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每一個細微的眼神,甚至是嘴唇不同弧度的變換,在她看來,都是有著特別意義的,都需要細緻用心地去觀察、揣摩。他身上的每一處細節,都被無限放大,不管好的壞的,都無所遁形。於是,看得越清,便越是動心。

竟是這麼地難以自持。

自己這樣的改變,就像咬了一小口檸檬,有點酸軟,又有點憂甜。

人為什麼要喜歡上別人呢?

夜色下,她的眼睛流動著輕柔的水光。

蘇翊,為什麼我要喜歡上你呢……

有那麼一瞬間,心底那句話幾欲沖口而出,但話到舌尖,又怯懦地縮了回去。

還是過段時間再說吧。她想。

吃完東西結完賬後,菀菀不敢確定他會不會送自己回家,畢竟離家就那麼幾條路,而且他要走的是另一個方向。她已經做好步行的打算了,就當做是運動消化。

殊不知他一言不發地領她坐進車子裏,她竊喜地傻笑,有種買一送一占到便宜的快樂。

很快就到了家門口,她打開車門,回頭沖他一笑:「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

這是名副其實的「再見」,下次再見。她狡獪地暗笑。

「再見。」

得到他的回答,她才轉過身,踏著輕鬆的步子往家門口走去。

蘇翊坐在駕駛座,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握住擋杆,側首看著她的背影。微弱的燈光飄灑落那抹纖瘦的身影上,溫馨的橘黃,柔亮的皎白,穿透冬夜的清寂,在她身體渲染出一團溫暖的融光。

他忽地一笑,右手掛上擋杆,腳踩油門,銀白色轎車駛離原地,迎向深濃的夜色。

男人眸裏那點異光,猶如流星,在空中一劃而過。

*********

翌日,菀菀推開技術經理辦公室的門,大聲對裏面的人說:「我申請接手藍島設計的project!」

火喏盯著電腦螢幕,手指在鍵盤上飛舞:「理由?」

她只回了三個字:「……你懂的!」

火喏用力敲下回車鍵:「批准。」

用盡一切辦法製造與蘇翊見面的機會,這是菀菀的策略之一,其中就包括以工作的名義接近他。

在她刻意地安排之下,接下來的日子,她以公事名義三番四次出現在他的公司裏,有事沒事就在他面前晃悠一下,借此強調自己的存在感。另一方面,通過曉潔等線人的幫助,她對他每日的行蹤可謂瞭若指掌,例如這天,當她得知他晚上沒有應酬,便故意在他辦公室磨蹭到下班時間,然後佯裝心血來潮地提議:

「啊——都這個時候了。那……既然這樣,我們順便去吃個飯吧,怎麼樣?上次你請了我,這次換我來請你吧!」

他看了她一眼,並沒有異議。

菀菀選中了附近一間雅致的西餐廳。之所以選擇這裏,也是有原因的。

她之前在網上查過,這是出了名的情侶餐廳,主打各款超值情侶套餐,只要是一男一女前來就餐,侍者肯定會例行介紹這裏的招牌情侶套餐,這晚也不例外。

在侍者介紹完畢後,她瞅準時機,指著菜單對他說:「蘇翊,你會介意我叫這個套餐嗎?看上去好像真的很划算!你看啊,裏面有兩份牛排,還有熏烤豬肋排、土豆泥、蘆筍培根湯……」她不遺餘力地宣揚這個套餐是多麼地經濟實惠愛國親民,侍者在旁邊聽著明顯眼泛淚光。

在熱烈的眼神攻勢下,他很配合,把選擇權讓給她。

於是當晚,菀菀奸計得逞,成功騙來了一桌兩人情侶套餐,真是意想不到地順利。她美得冒泡泡,就連向來不怎麼感冒的土豆泥,也覺得分外美味。

吃什麼是其次,重要的是共進晚餐的那個人,她沒有機會照鏡子,所以不知道就餐過程中,自己忍不住想笑又硬要憋住的樣子會不會很傻。

她私底下把這一晚當作是成功的第一步,從而士氣大振,開始進一步搗鼓要給他送份禮物。

週末和頭號軍師小葵逛了一天商場,最後相中了一對淺灰色的羊毛手套。手工編織的,針線綿密均勻,摸上去厚厚軟軟的,很保暖。

隔天她找了個機會把手套送出去,他收到後,第一個反應就是——「為什麼要送我這個?」

她微怔,反問:「你不喜歡這個款式嗎?」

「不是。」他試戴了其中一隻手套,柔軟舒適,觸感很好,斷掌式的半指設計,很適合他這類要經常拿筆作畫的人。他把目光投向她,又再問了一遍:「我是說,為什麼你要送我禮物?」

她只得訕訕地搬出早已準備好的理由:「我前幾天逛街的時候看到,覺得不錯,就‘順手’買下來了。不是快到耶誕節了嗎?就當做是送你的聖誕禮物好了。那個,你就收下吧,反正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貴的我也買不起。」

他凝眉注視了她片刻,便移開雙目,沒有說什麼。

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天接下來的時間,他的態度忽然冷淡了許多。

她有點茫然無措。

又過了幾天,當她以跟進產品進度這個萬年藉口在他辦公室逗留超過兩小時,正打算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喊住她,從抽屜裏取出一個類似鋼筆盒那樣細細長長的盒子,遞到她手中說:「打開看一下。」

反應過來這是給自己的禮物,菀菀又驚又喜地收下,先入為主地以為是一支鋼筆,然而打開一看,卻徹底愣住了。

盒子裏面躺著一條柔金色的手鏈,線條優美流暢,鏈身沒有繁複的裝飾,只串有一朵清雅婉約的小花,花朵的四片花瓣皆以鑽石鑲嵌而成,折射出的光芒璀璨奪目,亮如星芒。

居然是Cartier的四葉花手鏈!她不禁駭住,思緒凝滯了好幾秒,才抬頭顫聲問:「這這這是給我的?」如果是的話,請問可以折現嗎?

「我昨天路過專門店的時候剛好看到,覺得不錯,就‘順手’買了回來。算是我的聖誕回禮吧,謝謝你送我的手套。」他拋出一句似曾相識的臺詞。

順手……

她眼角抽搐了一下,無語到極點,定了定神,沉聲慎重地表達自己的意見:「我……我覺得這個,有點太貴重了。」一雙百來塊的手套換來一條名牌鑽石手鏈,這跟不義之財有什麼區別?

他看著她,問:「你不喜歡?」

「……我喜歡。」只要是正常人應該都不會討厭的吧。

挑起俊眉:「那還有什麼問題嗎?」

……

問題?她確實是有一個問題。

她很想問他:你送過給那位心儀的小姐,這麼漂亮的鑽石手鏈嗎?

但是,很丟臉地,她不敢問。

她害怕聽到他的答案,害怕他說出令人幻想破滅的真相,害怕說穿了後會打破現在這種微妙的局面,會摧毀她內心深處那點賴以依存的奢想。說到底,她還是缺少置生死於度外的氣魄,沒有勇氣接受他正愛著另一個女人的事實。

她想,只要她不開口,他就沒有拒絕的機會了。

愛情,真是會讓一個人變得膽大無畏的同時,而又膽小如鼠。

**********

就在藍島全體員工都在瘋傳蘇總的戀情有望起死回生的時候,菀菀的倒追計畫卻突然遭遇滑鐵盧。

「……專案的前期準備工作基本完成了,就差人設最終稿的確認。另外,我們那邊已經開始了GM的招聘工作,技術還有運維人員都會招新的進來,組成一個新的團隊……等買好了伺服器以及與代理商簽訂合約之後,預計可以在下個月中旬正式上線……」

一把生來就嬌嬌軟軟的女聲在空中彌漫,辦公桌後方的英挺男子單手支起下頷,閒適地坐在旋轉椅上,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筆,俊雅的臉龐上,一對漆黑的眸子靜靜鎖住對面的女人,臉上的神情似在思索著什麼。

 

「……大致上就是這樣了。」

終於彙報完畢,菀菀合上報告,暗舒了一口氣,一抬首,卻對上蘇翊若有所思地眼光,她不由一怔,趕忙擺正面上的神色:「你對我的報告有什麼疑問嗎?」

長指間的筆驀然停止轉動,蘇翊一動不動地維持原本的坐姿,直視她的眼睛,聲調輕淡徐緩:「我在想,你接管這個項目已經半個月了,談不上長,但也不短了。那麼,你是不是應該有什麼話,要跟我說才對?」說話的同時,他的眼底,似乎有亮光微微閃動。肋

她想了一想,恍然地點點頭,伸手從文件夾裏拿出一份報表遞給他:「對,我忘記跟你說了,這是上個月做過的一個關於用戶體驗的問卷調查結果,你們可以參考參考。」

他卻不接,長眉微挑,兀自問道:「你還有別的話要說嗎?」

她小嘴張了張,呆愣注視他片刻,方才謹慎地應答,「呃……關於那個代理商的分成問題。之前談好的是,由他們負責華北地區的產品運營,分成是8%,可是那邊老總說由於增加了5台伺服器,成本相應提高了,所以要求我們再多撥2個百分點給他們。當然,這方面我還得請示一下——」

「除了這個,還有嗎?」他很溫和地打斷她的長篇大論,語氣裏卻滲進一絲罕見的不耐。

「還、還有……」搜索枯腸地想啊想,她努力揣摩他究竟想要聽什麼,「關於這個項目的發展前景,我們做過一個利潤評估——」鑊

說到一半的話,被硬生生截斷:「我要聽的不是這個。」

這是一種輕柔而危險意味十足的語氣。

她終於意識到不對勁,驚住了:「……」

他忽然垂下臉,用手扶著額頭,薄唇緊抿,好半晌沒有吭聲。

一秒,十秒,二十秒。

一陣令人窒息的死寂。

菀菀滿眼疑懼地盯著他,怯懦地吞了下口水,身子不自覺地縮了縮,生怕他突然在沉默中爆發一句「快跑!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我要變身了」!

他沒有變身,只是忽而抬起頭,起身大步走向她,然後無視她驚詫的目光,拉起她的胳膊就往門外走,直接把她丟到外面去,高大的身軀倚立在門口,偏頭望著目瞪口呆的她,以清凜如冰的聲調扔下送別語:「那麼,等你想好要說什麼了再來找我吧。」

下一秒,啪地關上了門,決然地,不留情面地。

菀菀呆若木雞地杵在門外,呆呆地看著眼前緊閉的木門,還沒反應過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請問,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就翻臉了?難道男人也有每個月的那幾天?

男人有沒有那幾天她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來真的。

自那一天起,宋菀菀這個名字就被列入了他拒接戶的名單裏。此後的第二天、第三天,她鍥而不捨地登門造訪,見到的只有曉潔用一臉愛莫能助的表情,委婉地表達蘇總拒絕接見的意願。她咬咬牙,不死心,隔天在他公司樓下苦苦守了大半天,最後卻被告知他下午就已經離開公司赴某個飯局去了,她的臉當場就垮掉。可她宋菀菀向來是個不屈不撓的人,第二天繼續死心不息地在門口堵人,想不到他更絕,當天早上就飛去S市出差,臨行前還施施然地對外強調「事多繁雜,歸期未定」,如此一來,從根本上粉碎了某人守株待兔的戰略方針。

他莫名其妙的不理人,她急得直跺腳,顧不上顏面,給他打了許多通電話,發了許多條資訊,通通如同石沉大海,有去沒回。

她很努力很努力地回想,那天自己到底做錯什麼得罪他了,明明在這之前,世界還是一片陽光燦爛春暖花開的美好景象啊,怎麼一下子就變天了呢?

日子在焦慮中一天天過去,特別難熬,就在她連續發了八天沒有回音的資訊後,終於出離憤怒了,跑去買了張新的電話卡,用這個匿名號碼洩憤般給他發去騷擾短信:

「朱大明!你這頭名副其實的大蠢豬!我詛咒你一輩子買速食麵只有調味包!你憑什麼不接我電話,不回我資訊,你以為自己是多了不起啊?你……你不過是仗著我喜歡你罷了!」

等了一個多小時,沒見他回復,她後知後覺地為自己的幼稚行為感到羞恥,繼而老羞成怒地將電話卡摳出來沖進馬桶裏毀屍滅跡。

然後,愈發地焦慮。

素來行俠仗義置情愛於身外之物的女俠羞愧地承認,她……真的好想他。

想念他身上清淡好聞的薄荷氣味,想念他清澈溫潤的雙眸,想念他微笑起來的樣子,就連他帶著怒意的表情,也無可救藥地想念。

她完了……

醞釀了十年的情感,在一瞬間釋放出來,威力之大,足以將人吞沒。

*************

許是老天爺感應到她強烈的怨念,被思念折磨得生不如死的菀菀,在經歷了半個月慘無人道的隔離生活後,終於等來一個和蘇翊光明正大見面的機會——高中同學會。

同學會定在晚上六點半,地點是市內一家連鎖式火鍋店,以羊肉火鍋而聞名。為了這次聚會,菀菀特地打扮了一番,在個位數溫度的天氣裏咬牙穿上不久前買回來的黑色蕾絲連衣裙,為了保暖,裙子外面套了件小葵親情提供的粉紅小西裝,很少女的那種粉,她盯著鏡子裏頭那抹嫩粉,皺著眉頭欲言又止:

「會不會……有裝嫩的嫌疑?」

「要是穿深色外套的話,整體色調就太暗沉了,你這身黑色和粉色的搭配,保證會讓人眼前一亮噢。」小葵非常滿意地上下打量她的裝束,笑容裏有點意味深長。

也不想想,這條束腰設計的裙子把她不盈一握的纖腰完全勾勒出來,從而更突顯出上身隆起的曲線,倘若這成熟魅惑的身段再搭上一件粉粉嫩嫩的外套嘛……裏頭明明火/辣的要死,外面卻是該死的純真,對雄性生物而言,絕對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禁欲誘/惑。

那位蘇先生該是會喜歡的吧?

哎呀,真刺激。思及此,小葵忍不住吃吃偷笑。

感情白癡菀菀當然無法猜透已婚婦女的想法,橫豎嫂子的穿衣品味從未出過差錯,便順了她意,拎起一個山茶花形狀的白色挎包,踩著五寸高跟鞋就走出家門。

經過十來分鐘的路程,計程車在火鍋店前停下,菀菀付了車費,打開車門,一股冷空氣隨即躥進來,凍得她直哆嗦,特別是裙下那兩條光溜溜只裹有黑色絲襪的長腿,涼颼颼的,跟擱在冰箱裏似的。

直接忽視了路人投射來的驚豔目光,她疾步邁進熱氣騰騰的火鍋店,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店裏燈火通明,幾乎座無虛席,空氣中飄溢著濃香熱氣,氤氳嫋繞,很是溫暖。寒冬季節,最幸福的事莫過於能吃到一席溫暖的菜肴。

她進去沒一會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昔日的同學,他們笑著望向自己,班長余正藍更是高高地把手舉起向她揮動,看到一張張曾經朝夕相對的臉龐,她不禁面露微笑,加快腳步向他們走去。

隨之而來是一陣免不了的寒暄,她心不在焉地應答著,甫一入座就暗中搜尋蘇翊的身影,心思並不在對話上,所以沒有察覺到她的出現所造成的震撼效果。

很多血淋淋的例子都可以證明,歲月是把殺豬刀,多少帥哥美女曾經貌賽潘安、傾國傾城,可惜經過時光無情地蹂躪踐踏了一番後,不可避免地有越長越殘的傾向。

而宋菀菀,這個天生麗質的K高校花,偏是越長越美。一種玲瓏剔透,很乾淨的美。

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大多有過幾年社會歷練了,今晚出席的女同學,漂亮的不是沒有,只是眉眼間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些許圓滑世故的味道,而菀菀的眼神依舊清澄明淨,那張白瓷般細膩的臉龐乾乾淨淨,五官清麗脫俗,整個人宛如一株在池中綻放的白蓮,清新絕雅,氣質斐然。

以前她在班上就有很多愛慕者,如今時隔多年,佳人的姿色又添幾分,不禁勾起了他們對那段青春往事的緬懷之情,幾個至今單身的男同學話明顯多了起來,表現得異常活躍。

蘇翊還沒有到,菀菀有點失望,轉念想到待會就可以見到他了,心中又不禁雀躍起來,很開心地和身邊的人聊天敍舊。

談笑間,要等的人終於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