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14 00:03:16★ ,, 酌:)

狐狸少爺很有愛 -18

  《第十八章》


他將目光投向她,觸及她臉上的紅暈以及到處亂瞟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神,深邃的黑眸漾起一絲揶揄的笑意,移開視線將功能表遞給侍應,微笑回絕:「不用了,兩人份的情侶餐應該足夠了,謝謝。」狀似不經意的把某個關鍵字Rep了一遍。

菀菀裝作沒聽到,默默的低頭喝水,喝水……

於是,這場波譎雲詭、爾虞我詐、了清宿怨的談判大會,中間詭異的擺放著兩份情侶套餐。某女對此保持沉默。

「今天的工作還習慣嗎?」他的嗓音從頭頂傳來,正在拿著刀子與牛排奮戰的菀菀聞聲揚首,心想難道他打算從閒話家常裏切入主題嗎?遂語氣幹幹的應答:巨「嗯,跟之前在易遊做的事差不多,只不過是換了個場所而已,沒什麼習慣不習慣的。」頓了頓,忽然想起了什麼,盯著他的臉,音調略為升高:「反而是你居然是我新公司的老總,這一點讓我感到非常意外。火喏跟我說這次的合作公司是家設計公司,我當時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你……不知道算是緣分還是巧合呢,呵呵。」她乾笑著試探,不時偷瞄他的表情。

「我和火喏這些年來一直都有聯絡,身為多年好友,如今在業務上有聯繫很正常,談不上什麼巧合不巧合。」他舉起高腳杯,垂眸優雅的啜了一小口紅酒,聲音沉靜無波。

呃……這樣說也沒錯啦。他回答得一面坦然,自己再追問下去就顯得太小人之心了,她喝了一口白開水,生硬的換了個話題:「法國巴黎好玩嗎?」

飭「好玩嗎……我想相比起埃菲爾鐵塔,巴黎聖母院你應該會更感興趣。」見她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抿唇一笑,「因為那附近有一整條美食街,可麗餅、炸乳酪條、法式烤翅……所有地道的法式小吃都可以在那裏找到。」他微笑凝睇她聽得入神的小臉。「嗯,還有一個地方不在巴黎,但是女孩子一般都很喜歡去,你也該聽過才是,就是位於法國南部的普羅旺斯。每年七月份左右,那裏就會遍地開滿薰衣草,放眼望去都是紫色花海翻騰的景象,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百里香與松樹香氣,很多戀人都喜歡到那裏度假散心。」

普羅旺斯,漫天的薰衣草,紫色的浪漫之地。

她聽得很入迷,腦海中不由的浮現自己漫步在一望無盡的薰衣草田,與心愛的人牽手走向日落的唯美畫面……柔軟的嘴唇因為這樣的想像,不由自主的微微翹起,夜風從風口吹拂進來,微微吹亂了她一頭黑亮如雲的長髮,她伸出手,很自然的把耳側隨風飄揚的發絲撩到耳後,動作恬靜而輕柔。

不經意揚眸,猛然撞上蘇翊深不見底的黑眸,她頓時笑容一凝,腦子所有浪漫的聯想頃刻驅散得一乾二淨。完了完了,一時少女情懷發作,她都幾乎忘記這次聚餐的真正意義了,難怪他會直直的瞪著自己看。她不安的暗忖。

但是,直到現在,他都好像沒有主動談及那件事的意思。難道……他在等她主動自首嗎?

暗暗咬牙:好吧,自首就自首,都說自首會從輕發落嘛。況且,她寧願一刀求個痛快,也不願被慢慢淩遲!

握著刀叉的小手攥得關節泛白,她深深的吸一口氣,清麗的臉蛋儘是一副將要面對死亡的悲壯表情:「蘇翊,我想說——」

一段輕鬆柔揚的純鋼琴樂突然不識時務的響起。

依然維持著氣勢磅礴的姿勢的菀菀看見對面的蘇翊從口袋裏取出一部男用手機,面無表情的按下通話鍵:「喂?嗯,好……我知道……你明天跟東盛的人約好時間,最好是下午時段……」

見狀,她不禁垮下肩膀,無精打采的繼續埋頭吃東西。經這麼一攪和,心頭原本噴薄而上的氣勢,頓時嘩啦啦的消失無蹤。

直至到晚飯結束兩人結賬走人,關於那件事,還是沒有被提及過。

飯店外,早已是夜色絢爛。她望著他的背影,面上是欲言又止的表情:「蘇翊……」

他仿佛沒有聽到她的叫喚,徑直走向停放在門口的銀色轎車,摁下電子鎖,信手拉開車門:「上車,我載你回去。」

這方面的強勢,還是多年不變。

車尾燈閃爍了下顯示車子已經發動,她不甘心的咬著嘴唇,還是略帶無奈的踩著高跟鞋走向副駕駛座。

待她坐穩後,他開始打方向盤倒車,突然了一句:「你想走南京路還是新通高速?」

她眨了眨眼睛,茫然反問:「有什麼區別嗎?」對於她這種只記公交站名的無車一族來說,從不會費神去記下縱橫交錯的路段路名。

他一邊開車一邊淡聲解釋道:「現在還不到七點鐘,估計南京路一帶還是會比較塞車。如果你趕著時間回家的話,我就繞道走新通高速,只要一過完橋就是你家所在的興甯區。」

她很想說「抱歉即使你解釋了一大堆但我還是一句也聽不懂」,但還是禮貌的敷衍了一句:「都可以,我並不趕時間。」自從大學畢業後,家裏就不存在門禁這種東西了。

他微微頷首,白色轎車迎著夜色疾馳而去。

從車窗外飛逝的街燈流光溢彩,晚上的街道人來人往,璀璨絢麗。菀菀將視線從外面收回,落到他沉靜的側臉上,望著這張亦熟悉亦陌生的面容,她忽然說道:「蘇翊,想不到你離開這麼多年,對G市的路還這麼熟啊。」從離開飯店起,他驅車連續拐進數條身為本地人的她也感到陌生的街道,令她不禁略感汗顏。

回應她的是一陣沉默,她奇怪的瞟他一眼,發現他正目不斜視的直視前方,薄唇輕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怎麼啦?」她問。

隔了半晌,終於,他以一種輕淡的口吻說道:「高三那年,我曾經騎著自行車,在一天之內繞了這個城市三圈。」

自行車,繞了三圈?

她驚詫的睜大了眸,愣了好一會兒。嘴唇微微掀動,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沉默以對。雖然她很好奇他當時這樣做的目的,但是「高三」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畢竟是一個相當敏感的字眼。

大抵,是為了排解考試壓力之類的原因吧。她暗自猜測。自己臨近高考那時,不也是有段時間歇斯底里的瘋狂吃零食減壓嗎?

車子行駛了將近三十分鐘,最後在她家門口附近停下。

巨他側首對她說:「回去幫我轉告叔叔阿姨,我改天會登門造訪。」

機械化的解開安全帶,菀菀根本沒認真聽他說什麼,她一臉茫然的望著外面熟悉的街景,心想,真的已經到家了……而他,從頭到尾,真的不打算說些什麼嗎?

帶著這樣的疑問,她渾渾噩噩的踏出車外,並習慣性的帶上了門。但是,就在車門即將合上的那一刹那,某股力量突然在心中爆發,她神色一凜,撥開車門不假思索的沖著車裏的他高聲喊道:「蘇翊,我——」

飭「菀菀。」沉靜醇厚的嗓音,無比輕巧的制止了她的發言。

像聽到一句帶有魔力的咒語,她陡然一震,張口無言。

他的臉逆著車外的街燈,籠罩在朦朧的陰影之中,只有一對深邃如海的眼睛,依然泛出清透灼亮的眸光。他口中的每一個音節,每一字每一句,都恍如在傾訴一段隱晦艱澀的心情,以極致溫和的姿態,緩緩傳到她的耳邊。他看著她的臉,輕聲說道:「如果這就是你想知道的,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有些事情,即使經過了這麼多年,我依然無法釋懷。」

他的語氣很輕,很淡。他說,即使經過了這麼多年,我依然無法釋懷。

這就是他今晚的答案。

她怔怔的望著他模糊的面容,喉嚨好像梗著一些苦澀的東西,令她遲遲發不出半點聲音來。兩人沉默的對望著,不知道過了有多久,在她隱約感覺支在車門的手臂有點酸的時候,才聽到有一把可以稱得上是可憐兮兮的女聲,在靜謐的氛圍中響起。

「那……那你,是不打算放過我了嗎?」

那麼怯弱的,小心翼翼的,就像做錯事的孩子在企求原諒的聲音,她打死也不承認是出自自己的嘴裏。

他凝睇著她面上的表情,湛黑的眼眸驀然漾開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沉默片刻後,他對她微笑著,溫聲回答道:「菀菀,我從來沒有打算放過你。」

撂下這麼一句話,白色轎車緩緩駛入茫茫夜色中,原地上,只留下一個面如死灰的清麗人兒,呆呆站了好久,好久……

第二天早上上班時間,藍島設計公司產品部的工作間內響起一聲幽幽的歎息聲。

聲源方圓十米的圍觀人群再一次將目光投射到那一抹倩影身上,只見他們那位元親愛的產品助理眼神呆滯的看著電腦螢幕,放在鍵盤上的手指紋絲不動,螢幕裏的頁面還維持在十五分鐘前的狀態,從種種跡象表明,這位新來的美女同事明顯的思想不集中。

不對勁,很不對勁。從上班到現在,親愛的宋菀菀同學已經歎息了十八次之多,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而發愁?眾人面面相覷:美女幽然歎息的畫面是很唯美沒錯啦,只不過物極必反,次數多了,也會造成那麼點驚悚效果就是了。

Divid,這是華龍、卓藝還有夢之島的合同,你待會找人送出去。」

熟悉的男聲從背後傳來,遊神多時的菀菀猛然驚醒,連忙回頭查看,果然看見蘇翊筆挺頎長的身影出現在辦公室裏,正神色平靜的向某個男同事交代些什麼。

她愣愣的看著他的身影,混沌的腦海中,不停的在回蕩同一句話我從來沒有打算放過你……

我從來沒有打算放過你……

我從來沒有打算放過你……

——突然有一道身影以若仔細查看就會影響壽命的恐怖速度閃向蘇總的身邊!

不顧周圍同事驚訝或者驚歎的眼神,菀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過他手裏的文件死死的抱在懷裏,在他銳利的目光注視下,小臉擠出一朵近乎諂媚的笑容,一口氣說出:「蘇總,送檔這種小CAE何必麻煩別人,就讓我來幫你送就好了!我之前在易遊閑來沒事就幫同事送送檔跑跑腿,這方面的業務水準已經達到一個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境界。所以這幾份檔,我保證準時准點送到,請您放心吧!」

面對突然竄出來無事獻殷勤,並且笑得一臉討好的某女,蘇翊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垂眸觀察了她片刻,忽然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嘴唇隨之勾起饒有興味的弧度,微笑婉拒:「不用了宋小姐,才來第二天就要你往外跑,這怎麼好意思。」雖然他面上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的表情。

是的,她也看出來了:「蘇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

「宋小姐,如果天氣預報資訊沒錯的話,現在外面的氣溫是33度。」

「蘇總,燃燒我自己,照亮千萬家。」

「宋小姐,容我提醒你一下,這三間公司分別在不同的區,來回起碼要三個小時。」

「蘇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宋小姐……」

「蘇總……」

一旁的圍觀群眾早已被這一來一往的「蘇總」「宋小姐」給繞暈了,心想:這到底是在演哪一出戲啊?稍微給劇透一下,讓他們也有點參與感行不行?

最後,蘇總展現出一個如沐春風的領導式的微笑:「那就麻煩你了,宋小姐。」

心力交瘁導致邏輯混亂的宋小姐回以虛弱一笑:「哪里,所謂G市是我家,衛生靠大家……」

——他根本就是存心耍自己玩的!

五分鐘後,慍怒的宋小姐洩憤似的使勁摁下電梯按鍵,想像正在戳的是某人的臉。戳死你,戳死你,戳死你……

太悲催了,實在是太悲催了。想不到闊別七年之後,她還得繼續在蘇翊的魔爪下掙扎求存!只因為當年的一個無心之過!

為什麼,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老天爺,不帶這樣欺負人的啊!我……我要哭了啦!——某女在電梯裏發出馬景濤式的仰天長嘯。

長嘯歸長嘯,檔還是得照送的。蘇翊的話一點都不假,那三間公司一個城東一個城西,整整跨越了兩個區的距離,對體能是一種不小的考驗。菀菀當天頂著***辣的太陽,中午隨便找間速食店填報肚子,在公車、地鐵、步行數種運輸方式的協作下,終於在下午三點將最後一份合同送到對方公司。

縱使是她這樣的巨力女超人,在市區內接近36度的氣溫下還是表示吃不消,特別是早上她從公司出來時忘記帶傘,一整天毫無保留的暴曬在太陽底下,毒辣的陽光照得手臂的皮膚灼疼不已,臉頰也被曬得紅通通的,好像著了火一樣,非常難受。

站在人頭湧動的公車站,她躲在站牌的陰影裏焦急的引頸朝馬路張望,這時遠處又開來幾輛公車,但都不是自己要等的,已經等了十多分鐘的她不由氣餒的耷拉下肩膀。

巨好熱,熱死了。她舉目向對面的商鋪望去,心想如果現在找間冰點吃一碗刨冰算不算是擅離職守。就在她這樣思忖的時候,掛在肩膀的包包忽然傳來一下下震動。

她拉開包包的拉鏈,從裏面取出不停震動的手機,螢幕上方顯示有一個陌生號碼正在呼入,她將信將疑的按下通話鍵:「喂?」

耳邊傳來一道醇厚清潤的男聲:「合同送好了沒?」

飭是蘇翊。

她眼眉一凜,沒有想到他會親自打電話來監督工作,太可怕了:「都送完了,現在在公車站等車,待會就搭車回公司。」認真嚴謹的語氣表明她絕對沒有產生過偷懶的念頭。

他沒有回應她的效忠之心,逕自問:「你現在是不是在青湖路一帶?」

她微愣,老實回答:「對啊。」最後一家公司就在這附近嘛。

她感覺他似乎滿意的笑了一下:「我現在就在青湖路一家名為夏日之光的餐廳裏等客戶,既然你剛好在附近,那就順便過來一下,待會陪我一起談合約吧。」

夏日之光,空調,雪糕,冰咖啡!愛崗敬業的好員工菀菀兩眼發光,義不容辭的回答:「好!只要是為了公司的利益,付出多少血與汗我也在所不惜。蘇總我馬上就過來啊!」

匆匆掛了電話,她隨便抓了個路人甲來問路,經指點後很快就找到了那間餐廳的位置。

推開餐廳雅致的玻璃門,沁涼的冷氣撲面而來,她不由的暗籲一口氣,餐廳裏面清涼舒爽,與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她感覺自己的每個細胞都死而復生了。一個女服務生迎上前來客氣的詢問她是否有預約,她迅速朝裏面掃了一眼,目光很快就捕捉到了獨自坐在窗邊的蘇翊,他也看到了自己。

手指指向那邊的方向,對服務生說明情況後,她徑直往他所在的方向走去,沒有留意到身後女服務生在聽到她的話後,面上露出的悵然若失的表情。

蘇翊安靜的在窗邊坐著,他身穿一件乾淨挺括的白襯衫,沒有打領帶,只配上一條俐落的深色西褲,非常簡單的衣穿,他看上去卻風姿清雅,散發獨特而低調的迷人魅力。見到她走過來,一雙黑眸越過周圍的景物,直視她那一張掛著訕笑、被陽光曬得紅撲撲的臉蛋。

菀菀放下包包,在他對面坐下,她隱約感覺到周圍不少人往這一桌投來窺探的眼神,但是並沒有加以理會。看到桌面上除了一杯白開水就空空如也,她隨意問了句:「那個客戶還沒有到嗎?」那她可不可以先點一杯喝的東西?

他抬手看了腕表上的時間,淡聲應道:「估計快到了,約好了三點半。」揚起眸向她看去,挑了挑眉,「你打算一直坐在那裏?」

她愣了一下,馬上意會過來。對噢,她應該坐在他旁邊,然後客戶坐在她現在的這個位置才是,真是熱壞腦子了,居然犯這樣的常識錯誤。她抓起包包略顯尷尬的起身,這時恰好女服務生端著白開水與菜單走了過來,在服務生直勾勾的注視中,她繞過餐桌在蘇翊身邊坐下,空氣中依稀響起了芳心碎裂的聲音。

坐下後低頭看菜單的菀菀也顯得有些拘束不安。單獨一個人坐的時候不覺得,等她跟他擠在一塊時才發現,這餐廳的凳子是不是有點短了啊……幾乎是稍有動靜,手臂的肌膚就會觸碰到他棉質的衣袖,害她拿著菜單的左手一直不敢有大動作,生怕接觸的頻率過高會令人誤會她有什麼不潔的動機,真是累人。想不到這家餐廳看上去裝修得似模似樣的,卻在這種細節上節約成本,她納悶不已。

蘇翊含笑的望著窗外的街景,一言不發。

十分鐘後,一個拎著個公事包,體型肥碩的男人行色匆匆的走進餐廳,見到等候多時的兩人,他那一張圓滑世故的臉龐適時現出歉意的神色,主動與蘇翊握手:「蘇總,抱歉抱歉,臨出門時有點急事要處理,讓你們久等了。我是東盛的項目主管,小姓張名志輝,這次來是為了洽談這次合作的事宜。蘇總,我們之前見過一次,就是不知道您有沒有印象了,呵呵。」

蘇翊回以禮節性的一笑:「我原本還以為,今天過來會面的是李經理。」對站著的他坐了個手勢,「張主管,請坐,坐下我們再細聊。」

張主管忙不迭的坐下,龐大的身軀把凳子占了個全滿:「原本應該是李經理跟進這個項目的沒錯,但由於他今天到外地出差,所以暫時由我代替他處理這件事。」忽然,他面上那對被肥肉擠成長條形的小眼睛掃過對面的菀菀,眼裏倏的掠過幾分驚豔之色,但被他很好的隱藏起來,隨即以打趣的口味對蘇翊說:「蘇總,你身邊有一位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怎麼不向我介紹一下呢?」

菀菀維持著面上禮貌的微笑,不知如何應對,目光投向了身旁的男人。

「她是我的秘書,今天帶她出來只是為了做一下筆錄。」蘇翊連名字也沒說的簡單介紹了一番,微笑著轉移話題:「張主管,我們開始談合約的事情吧?」

菀菀笑容依舊,心底暗暗驚訝于他撒謊時面不紅耳不赤的功力。但是話說回來,她還真不知道蘇翊把她叫來這裏的目的,感覺上他所有事都可以獨立完成,根本就不需要她這個缺乏洽談經驗的幫手。

蘇翊將他帶來的檔,攤于對方面前:「張主管,關於上次你們公司提出的要求,我回去想了一下,認為……」

餐桌上的兩個男人開始就合約上的條款進行商討,坐在一旁的無事人菀菀拿起勺子嘗了一口身前那杯垂涎已久的椰汁銀羹,香甜嫩滑的口感頓時令她的眼眸生光,小粉舌還俏皮的伸出來舔了一圈嘴唇,心想這家店的味道還真不錯,下次有空帶小葵出來嘗一嘗。

抬頭間,她不經意瞥見張主管的眼角往自己這邊瞟了一下,兩人的目光有一秒的碰撞,她回以禮貌的淺笑。沒有留意到對方眼睛深處閃爍的異光。

巨時間不知不覺流逝,當菀菀將最後一口椰羹送進嘴裏時,四周忽然響起熟悉的手機鈴聲,打斷了餐桌上已經討論到簽約階段的兩人。

蘇翊從口袋裏取出手機,神色不動的垂眸查看來電顯示,按下了通話鍵:「怎麼了?我現在不在公司……談一份合同……」電話那端的人不知說了些什麼,他英挺的劍眉輕輕蹙起,然後移開手機,對張主管略帶歉意的說,「抱歉,我去接一下電話。」說完站起了身,踱向餐廳的一個無人的角落,帶有淡淡無奈的聲音依稀傳來:「微波爐不行,要用烤箱……十分鐘就可以了……桃子今天休假了嗎……」

打電話的大概是他那位外科醫生老媽吧。留在原地的菀菀看著他的背影,想到了什麼,嘴角翹起上揚的弧度。

飭「坐了這麼久,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小姐你呢?」

張主管突然發出的聲音拉回她的注意力,她轉頭望向他的臉,看到他正微笑的看著自己,一雙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深不可測的眸光從細縫裏透出來在她臉上流連不散,堆滿笑容的臉龐,顯得有些詭秘與陰森。

「噢,張主管,我叫宋菀菀。」她抿唇一笑。雖然隱約感覺到他的眼神有些異樣,但還是非常得體的回答了問題。

「宋婉婉啊……好名字。宋小姐果然人如其名,清純如水,溫婉動人。」他毫不吝嗇的讚美了一番,停留在她臉上的眼神開始緩緩往下遊移,接觸到她姣好的曲線,狹長的小眼睛閃現一絲最原始的饑渴,笑容慢慢摻進了幾分欲。念。

菀菀捕捉到他那不規矩的眼神,一愣,猛然明白過來,繼而心火大盛:這個殺千刀的死胖豬!老色鬼!察覺到他的視線定在哪里後,她胸口生熱,恨不得將他的眼珠子挖出來喂狗。

擱在桌面的蔥白小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不行,不行,對方是公司的重要客戶,宋菀菀你不能衝動,絕對不能衝動,如果因為你的一時衝動而搞砸了這次合約,那麼蘇翊就更不可能原諒你了。

衝動是惡魔。她默念了三遍後,努力在嘴邊擠出一個微笑:「謝謝張主管的誇獎,你太抬舉我了,我哪里有你說的那麼好,呵呵呵。」乾笑三聲。

「上車。」走到外面的停車場,他簡單的丟下一句,率先鑽進了駕駛座。

她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斜眸觀察他的表情,發現他眉宇間仍是覆著一層寒冰,沒有半分溶解的跡象。她思量片刻,訥訥的開口問:「蘇翊,你在生氣嗎?」

他熟練的發動了車子,聽到她的問題,他的黑眸依然沉冷,沒有回應。

確實是在生氣了……她得出了這個結論。雖然他沒有大吼大叫,但是她怎樣也覺得,他此時的緘默,比起任何反應都要來得可怕。

巨避免他在沉默中爆發,她只好硬著頭皮繼續發問:「你究竟在氣些什麼?」

良久的沉默,久到菀菀以為他不會理會她的提問時,一直抿合的薄唇,終於吐出微涼的句子:「我不懂,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難得他開口說話,她卻聽得一頭霧水:「什麼?」

飭「為什麼——你要任由他握著你的手,為什麼,你不反抗,任由他白白吃你的豆腐?」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銳利,眸裏寒光閃爍。冷硬的語氣,字字逼人,言辭間蘊含幾分微不可察的不甘與慍惱。

她一時被他的氣勢所鎮住,無由來的感到心虛,低聲囁嚅解釋道:「他……他不是公司的重要客戶嘛,我只是擔心萬一得罪他了,會丟了這份合約,所以……就想忍忍算了。反正他也只是摸摸手而已,沒有真的做什麼……」一記淩厲的眼神,冷冰冰的直掃過來,她立刻噤言不語。

「你到現在還是沒搞清楚嗎?」他收回目光,目不斜視的直視前方道路,一絲懊惱以飛快的速度閃過深邃的眸底,「什麼重要客戶,什麼合同,對我來說,這些根本就不重要。」

不重要?價值兩百萬的合約,與東盛這個大客戶的友好合作關係,這些統統都不重要?聽到他這番話,她呆愣了好半晌,想來想去還是沒弄懂他的邏輯,遂不恥下問:「呃……那對你來說,什麼才算重要?」非常虛心求問的表情。

聞言,他飛快的瞥視她一眼,隨即薄唇輕輕抿起,久久沒有吭聲,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他沒有作答,她不滿的噘了噘嘴唇:真是的,教訓人起來振振有詞,境界要真是這麼清高的話,現在就不會被她問倒了。

想起剛才那個噁心的張主管,她手心一陣發癢。早知如此,她剛才就應該直接給他那張豬臉一記直勾拳,將他打成重度面癱後,再免費奉送一招絕子絕孫腳了。

一回想起他那只毛茸茸的手撫摸在自己手背的觸感,她手臂的皮膚就忍不住泛起雞皮疙瘩。太噁心了,同樣都是男人,咋就差別這麼大呢!

她驀的一愣,發覺自己下意識的拿蘇翊的手來作對比。目光,悄然落在他握住方向盤的手掌上。

他的五根手指很修長,粗細得宜,指甲修剪得乾乾淨淨,甲縫不留一點污垢,給予人精緻優雅的印象,就如同他的人一樣。他寬厚的手心,溫暖而明淨,毫無污穢的雜念,被裹在其中,肌膚接觸間會漾開一股莫名的安心感,潛意識裏產生一種朦朧的認知,被他的手牽著走,總會是正確的,無論如何,他不會引領自己走往錯誤的方向。所以,即使是在劍拔弩張的高中時代,每當他無比坦然的牽起自己的手,她總是不自覺的跟隨他的步伐向前走,沒有質疑過他的動機,也沒有半點被冒犯的厭惡感,好像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好奇怪。

明明,當時的自己是如此的抗拒他的,不是嗎?她定定的凝視方向盤上那雙男人的手,烏黑的杏眸驀然蒙上一層迷惘。

「看著我幹什麼?」好聽的男聲喚回她游離的神智。

她怔忡揚眸,看到他已然恢復平靜的側臉。她暗舒一口氣,移開視線:「沒什麼。」

「菀菀,」他繼續淡聲問,「今晚方便嗎?」

「什麼?」她再度側頭望向他。

「待會下班後,我到你家登門造訪。」

——蘇翊是個言出必行的人,所以當晚七點鐘吃飯時間,宋家的餐桌上比平日多了一道男人的身影,除了某女縮在飯桌一角一言不發默默吃飯,這天的晚飯氣氛可謂是談笑風生,樂也融融。

對於蘇翊闊別多年的再度拜訪,宋家人均表現出不同程度的熱情。首先最歡喜的是掌控宋家實權的宋媽媽,晚飯全程幾乎是掩嘴咯咯咯的笑著不停,她高興不但是因為蘇翊這個廚藝知音的出現,還因為他帶給她的見面禮是一瓶限量版的法國頂級香水,她對香水淡雅的味道以及瓶身精緻的設計喜歡的不得了,繼而對蘇翊的這次拜訪也歡喜的不得了,具體表現為做了滿大桌的佳餚招呼他,還命令菀菀去拿宋家珍藏多年的紅酒出來招呼,所謂貴賓式的待遇也不過如此。

至於一向沉默寡言的宋爸爸,當晚也顯得興致高昂。當他印象中的那個瘦弱小子,經過時間的洗禮,蛻變成一個身材挺拔、成熟沉穩的男人,從容淡定的牽著女兒的手走進屋時,他站在門口與老婆大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默契十足的相視而笑。

一瓶法國香水,一罐明前龍井,典型的投其所好,精確而輕易的收復了宋家兩老的心。這個男人,果然不簡單。菀菀看著正與宋家兩老相談甚歡的男人,不合時宜的為自己的未來日子擔憂起來。

待兩老起身到廚房張羅飯菜的時候,屋內只剩下四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蘇翊看了兩眼坐在對面沙發上,顯然懷有身孕的小葵,目光轉而落在坐在她身側,儼然一副保護者姿態的宋啟寒,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碰上,於是謎樣的對話展開了:蘇翊微微一笑:「我能猜到會是這種結果,只是不知道會這麼快。」

宋啟寒淡聲回道:「我也能猜到你會再次踏入我家門口,只是不知道會這麼慢。」

聞言,蘇翊略顯無奈:「宋大哥,一個人的遲鈍,是有跡可循的。這一點,我七年前就已經看透了。」

宋啟寒忽而勾唇一笑,眸光閃現:「蘇翊,對付必要的人,就要用到必要的手段。」

蘇翊不語,湛黑的眼眸微斂,看上去若有所思。

飯後,菀菀從廚房端出切好的水果,聽到這樣的對話:「蘇翊,我很意外,你會是菀菀新公司的老闆,昨晚她回來時也沒聽她提起過。」宋媽媽倚在沙發,雙目含笑的望向對面坐著的蘇翊,眼中盛滿真心的贊許,「年紀輕輕就經營屬於自己的公司,並且辦得有聲有色,確實很不容易,很了不起。」

「只是一家剛上軌道的小公司,未來的路還很長,不足掛齒。」他笑著,謙遜的回應,餘光輕瞥向正步進客廳的菀菀。

「成就大小都只是一時的。聽小葵說你還在法國念書時,不少國際知名企業就已經向你拋出橄欖枝,在他們開出的眾多優渥的誘惑下,你能堅持回國獨自創業的決心,這份魄力與堅毅,才是我最欣賞的。」宋媽媽由衷的讚美,不諂媚不虛偽,語氣坦然。這時女兒彎身將水果盤放在茶几的身影進入了她的視線,她定睛凝視了數秒,忽然開口說:「同樣是放棄了優渥的工作,你是為了創立屬於自己的公司,而有些做事不顧後果的人,卻是為了當一名吃力不討好的小助理。蘇翊,你說奇怪不奇怪?」

巨典型的指桑駡槐,蘇翊笑了笑沒有作答,菀菀聞言一愣,隨即暗暗叫苦:又來了,老媽子的怨念果然非常強大。她默不作聲的在小葵身邊坐下。

她本以為,只要自己裝作聽不懂的默默吃柳丁,親愛的老媽就會跳過這棘手的一環,直接討論下一個老少鹹宜的話題,但是她失算了,今晚老媽好像並不打算輕易放過她,緊接著又說出了一番令她差點被柳丁噎到的話。

宋媽媽風雅的臉龐上寫著淡淡的不悅,言辭間矛頭直指菀菀:「其實我也不求自己女兒能有多大的成就,工作方面只要普普通通,過得去就行了,喜歡做助理就去做助理吧。畢竟女孩子麼,不管多厲害,終歸還是要嫁人的,能找到一個好的歸宿才是最終的追求。所以我想,兩者擇其一,也是可以原諒的——但是,這麼多年來,別說談婚論嫁的男朋友了,連個比較固定的男性友人也沒有,甚至本人還沒有半分心急的樣子,我真不知道她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鳳眸斜睨自家女兒,眉梢眼底儘是不滿的神色。

飭菀菀忽然意識到,無論自家老媽外表看上去多麼的溫柔優雅,骨子裏依然是一位最典型的母親,對於女兒的終生大事,無時無刻都在操心。她將柳丁皮丟到茶几旁的垃圾筐裏,一臉苦巴巴的看著母親大人,投出求饒似的眼神:「媽,咱先不要聊這個了吧。」拜託拜託,現在就先不要延續這個話題了好不好……她悄悄瞄了蘇翊一眼,發現他單手支在沙發扶手上,修長的手指不時摩挲著下巴,面上露出一副專心聆聽的表情,她心裏不由的滋生幾分懊惱之情:淪為供他差遣的小職員就算了,如果連自己的那麼點感情八卦也淪為他的笑柄,那她的人生也太悲慘了點。

宋媽媽蹙起了眉心:「你又來了,每次正經的跟你談這件事,你就採取這種逃避的態度。菀菀,不是媽心急,而是你做事也太不靠譜了點,都老大不小的人了,還不趁著年輕的這幾年好好的找一個物件,難道真的要等到人老珠黃排著隊被人挑嗎?」

對於這種老媽式的老生常談,菀菀表示無力:「媽,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我還是風華正茂的年齡啦……」

宋媽媽輕抬玉手制止了她的發言:「你今年二十五,虛歲就是二十七歲,四捨五入的話也差不多三十了。你再多過幾年,就變成不折不扣的剩女,難道你非要等到那種時候了才開始考慮婚姻大事嗎?菀菀,你高中的時候因為課業的原因,我是不主張你早戀,但是你上大學的時候我就沒有阻止過你交男朋友了啊,那為什麼大學四年,甚至是大學畢業出來工作之後,你依然沒有帶過男朋友回家讓我高興一下呢?我記得你大學那時身邊也不乏追求者,個別男孩子甚至還打過電話到家裏邀約,一清早就捧著一大束花在門外蹲守,或者送個小禮物什麼的……那人我記得好像叫阿文吧,那時追你追得很緊,挺斯文乾淨的一個小夥子啊。還有春節時蘭姨給你介紹的陳律師,你當時跟他吃飯回來後不是說他人還不錯的麼,怎麼到頭來,通通都沒了下文了呢?究竟是你眼光太高,還是他們實在太差,以至於你都二十五歲了,就連個普通的小戀愛也不曾有過?」

很好,母親大人這番炮珠連發的逼問,已經將宋小姐這幾年的情史精確的陳述了出來,她在心底無力的哀歎一聲,驚怯的目光掠過蘇翊的臉,觸碰到他靜然微笑的表情,那笑容的含義很深,她理解為這是在嘲弄她那與年齡不符的荒蕪情史,乏味且毫無亮點。她的臉無可抑制的紅了:果然,在這個價值觀扭曲的年代,活到二十五歲連個親吻也沒有過,確實是件非常丟臉的事情吧。反正像他這種長年身處浪漫之都的人,周邊美女如雲,這些年來想必經已經歷了不少的風流事韻。

兩人之間的天平,又再傾斜了一點。

抱著一種「被比下去了」的幼稚想法,她暗地裏狠狠瞪他一眼,只是頰間的一抹粉紅稍微挫了那麼點威力。接收到她淩厲的眼神,他沒有言語,只是維持著人畜無害的笑容。最後,為免母親大人爆出更多的料,也為了保留自己所剩不多的顏面,她訥訥的撂下一句「我下去練拳了,幫助消化」撒腿就逃離現場。

已經是晚上八點,武道館只有在週末才會開放夜班,早在六點半時學員們就已經陸續回家,此時一樓的武場空無一人,偌大的空間只燃著一盞昏黃的吊燈,微弱的燈光將孤清單薄身影投射在木地板上,拳頭擊在沙包所發出的沉悶聲響在空氣中回蕩,力道時輕時重,忽停忽續,雜亂無章的拳法透露出拳頭主人煩悶的心緒。

菀菀身穿素白的練功服,赤足站在地板有一下沒一下的揮拳擊打沙包,吊式皮質沙包隨著拳頭的節奏懶洋洋的晃動,她的目光雖然凝聚在前方,思緒卻飄得老遠。請用訪問本站其實母親大人說的道理,她都懂。她本身也並非什麼不婚主義者,二十五歲,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應該是考慮婚姻大事的年齡了。

只是,是誰說過那麼一句千古絕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對她來說,早在青澀的學生時代,就有一個面容清俊的男同學先入為主的成為了滄海,成為了巫山。此後,在她身邊不管出現多麼優秀的男性,在心中將之與他相比,仍是覺得被比了下去,原因無它,只因為對方的名字,並非姓火名喏。十分霸道的邏輯。

巨在她的觀念中,在這個世界上,優秀的異性千千萬萬,但是火喏,卻只有一個。不容置疑的唯一存在。

映著夜燈的水眸,驀然染上一絲迷惘。

事實上,連她也無法厘清自己對火喏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感。無疑,她是傾慕著他的,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即使是走廊一次毫無意義的巧遇,能夠見到他英挺的身姿,冷峻的面容,她便足以幸福上一整天。在她心目中,與其說火喏是一個結婚的最好人選,還不如說是近乎神化的存在,一個可以滿足她所有的少女幻想而存在的人物,可以讓她嘗試心動,可以讓她嘗試心慌,可以讓她嘗試患得患失,亦苦亦甜的微妙情愫,他是她滿腔浪漫情懷的最佳類比物件,他的一切都符合她心中所列舉的一系列條件與要求,堪稱完美。於是,她為他砰然心動,她小鹿亂撞,她面紅心跳,愛慕之情無法自抑,滿屏的粉紅泡泡。就像每個浪漫的童話故事都需要一個完滿的結局一樣,她也一直在期待這段持續多年的暗戀能夠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築成一個完整的圓。

飭火喏,無疑就是她所撰寫的故事中最佳的男主角。

只是,她偶爾會捫心自問,這樣的情感,就是他們所說的愛情了嗎?

戀愛經驗的匱乏令她無從驗證,但是她猜度,大概這就是愛了吧。畢竟,她還沒對第二個男子產生過類似的感覺,火喏是第一個,也是目前為止唯一的一個。

猛的搖搖頭,借此甩走雜亂的思緒,她摘下厚實的拳擊手套,打算做一套相對輕鬆的動作,放鬆一下蹬了一天高跟鞋緊繃繃的小腿肌肉。

這時,身後忽然響起踩在木質地板發出的輕柔而規律的腳步聲,淡雅的男人氣息緩緩向她飄近,她側首望去,驚詫的對上蘇翊那張眉眼含笑的俊美臉龐,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下了一樓,四肢修長的身子正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朝她這邊走來,橘黃色的燈光在地面為他拖曳出幽暗的影子。

雖然他此時脫下了黑皮鞋,襯衫領口處的兩顆紐扣也隨興的解了開來,但是當他穿著一件質地非常精良的名牌襯衫,配上一條顯然出自名家之手,筆挺垂順的深色西褲,動作優雅的、姿態從容的出現在歸類於「灑熱血、流熱汗」這一定位的練功場,這樣的人映著落差極大的背景,整幅畫面竟然散發出一股說不出的強大氣場,致使宋小姐呆呆的貢獻了五秒鐘的注目禮。

爾後,她總算找回了聲音:「你……你們聊完了嗎?」話音剛落她就後悔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宋菀菀你這頭豬。

他在距她兩步之遙住了足,朝她淡然一笑:「嗯,今晚阿姨的興致很好,我聽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溫和的口吻真的聽不出半點的揶揄。

「……」八卦新聞的女主角對此表示沉默。

「不練拳了嗎?」他垂眸掃過她攥在手裏的拳擊手套,轉而問道。

「不練了啦。」她悶悶的應著,背過身去,將手套掛回牆壁的鐵鉤上,從灰暗的背影不難看出,宋小姐現在心情欠佳。

心情愉悅的蘇大少爺單手插於褲袋之中,微微仰首環視寬敞的武道館:與記憶中的相比,牆壁窗戶與館內設施均不同程度染上了歲月的痕跡,然而那份屬於宋家的味道,經過多少年,依然沒有改變。他略微側著頭,眉宇沉靜無痕,又似在思忖什麼。待她轉過身來時,他的視線移至她身上,靜默了片刻,唇邊忽而浮現一個溫淺的微笑。

「對了,想不想跟我切磋一下柔道?」他如是說道。

她聞言神色一怔,瞪大眼睛看著他,驚訝的目光上下打量他頎長的身段,然後以一副遲疑的語氣確認:「你是說……你想和我比試柔道?」

「賞面嗎?」他笑了笑,伸手做了個邀請的手勢。五指修長而漂亮。

她的視線在他的臉龐與手掌之間來回遊動,不確定他究竟是哪來的自信,居然敢向自己邀戰。好吧,她承認他看上去是比從前強壯了那麼一點點……點,但是她不認為光憑體格的轉變,他就有足夠的實力去挑戰苦修柔道多年的自己。柔道更多的時候講究的並非力道,而是經驗與技巧。

只不過,既然對方都主動送上門來自取其辱,她焉有不賞面之理。因為心裏的小計謀,她陰惻惻的勾唇而笑,頗有點磨刀霍霍向牛羊的陰險。儘管如此,基於人道主義,她還是非常好心的出言提醒:「嗯……切磋是可以切磋,但是你確定你不要換件衣服嗎?待會如果我抓壞了你的襯衫,我可賠不起啊。」光是用目測就知道他身上穿的這件是牌子貨,三位數的價錢基本上跑不掉了。

「沒關係的,請吧。」簡單的熱了一會身,他在距她一米開外的位置站好,微笑著做了個請出招的姿勢。

既然如此,那她還客氣什麼。雪恥洩憤的大好機會到來了。

其實在他做熱身運動那會,她就已經偷偷擬好作戰計畫了,所以當他一喊開始,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疾步上前,在他出招之前,一手快速鉗制他的手臂,一手緊緊拽住他雪白的衣領——重心下移,力量集中到腰腿——眼見一個完美的過肩摔即將誕生,然而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菀菀的右腳突然被什麼絆倒了一下,對方的力道看似輕巧卻勢不可擋,她倏然一驚,視線隨之一晃,她的身子無可挽回的往後倒去。

「啊——」

身體摔在地板上沒有想像中的疼痛,但是她還是有幾秒鐘的暈眩感。請用訪問本站視線驟然變暗,頭頂吊燈昏黃的光線被一道黑影所遮擋,壓在身上的重量,幾乎令她動彈不得,她下意識抬手撐住男人溫熱的胸膛。

咦?杏眸倏然大睜。她終於察覺到不對勁,視線上移忽地,她目光觸碰到蘇翊精細版的臉龐,精細到,她甚至可以躺在地上數他的睫毛。

她頓時石化,方才意識到自己整個人,都被男人的身軀壓在底下。

巨他的手臂支在她兩側,眉眼輕垂,以俯視之姿靜靜望著她微笑,雖然背著光,但是他墨玉般的眸子,熠熠生亮,流光溢彩,在昏暗中依然流淌著溫柔的眸光。兩張臉靠得很近,嘴唇相隔不足十釐米,近得就差一低頭的距離。溫熱的鼻息拂過她的臉龐,伴隨一股自他身上散發出的類似薄荷的清洌體味,純男性的氣息燙紅了白嫩的臉頰,她睜大慌亂的眼眸,體溫無法遏制的急速上升,腦海卻一片空白,像被施了蠱惑,只能愣愣的與他四目相視。

一時間,周圍所有的聲音通通都消失,偌大的空間只剩下彼此細微的呼吸聲。

兩人的身體雖然緊緊貼合在一起,但是他並沒有任何輕薄的舉動,好像他只是站累了,趴在她身上休憩一會而已。他的嘴角噙著一抹輕柔的笑,目光鎖住她烏黑的眼眸,溫和卻銳利的視線,穿透力十足,令她驀然產生一絲整個人被看透了的赧然。

飭眼前的蘇翊,熟悉而陌生。七年時間的洗禮,沖淡了她身上的毛躁與魯莽,相對的,也沖走了他眉宇間的青澀,取而代之的,是低調成熟的迷人風采。

四周的空氣,微妙安靜的流動,悄然無聲。她的女性意識在提醒自己,應該馬上推開他,他們的姿勢實在太過於曖昧了;但是,當她感受到來自腿部、腰腹,以及胸口處的壓迫感,不同方位的觸感共同描繪出他修長勻稱的肌肉線條,充滿力量的男性身軀,心中有某些東西頃刻間土崩瓦解,大腦霎時被一項全新的認識所震撼。

她從來沒有如此清晰的意識到,他已經不是記憶中的那個清瘦的高中少年了——而是貨真價實的男人。一個具有不容小覷的侵略性,體內潛藏著鋪天蓋地的能量,足以將她揉碎、撕裂、貫穿的成熟男人。

——她猛的推開了他!

「我我……我去洗澡了!」結結巴巴撂下這麼一句,她從他底下鑽了出來,逃命似的飛奔向樓梯口,在三秒鐘之內以路人甲的身份迅速消失在他面前。

蘇翊緩緩起身,神色悠然的佇在原地,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無聲的笑了。

這次登門拜訪之後,菀菀風平浪靜的過了一星期。

風平浪靜具體是指她差不多適應了新的工作環境,業務基本熟練,能夠獨力處理自己那一塊的事情而無需麻煩別人。更值得欣慰的是,這段時間以來,她已經和新同事們打成一片,每天工作都在融洽的氣氛中度過。

下午三點,懶洋洋的下午茶時間,大夥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話題從早上堵車過渡到現在的樓價,再從樓價問題跳躍到男女關係這一經久不衰的話題。氣氛很快就被炒熱,男女分成不同陣營嬉笑怒駡唇槍舌劍,女同事們越聊越興奮,個個妙語連珠,字字珠璣,在如此磅礴的氣勢下男士們自然兵敗如山倒,紛紛求饒認輸,惹得娘子軍團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團,跟在大賣場淘到半價名牌手袋一樣的開心。

菀菀馬不停蹄的整理手頭上小山似的資料,偶爾會被他們的言語逗笑,但並沒有參與討論,全程都在當一個盡職的看客。

她絕對沒有想到,在下一秒,自己就從看客突變為了當事人。

「……我總是覺得,咱們菀美人在跟蘇總談戀愛耶。」

在歡聲笑語中,忽然有人道出驚人之語,正端起水杯喝水的菀菀險些表演鯨魚噴水。

她滿臉驚詫的抬起頭,直直望向聲源——今年剛從大學畢業,負責圖像輸出的小薰單手托著下巴,正笑吟吟的望著自己。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發送出「望求解」的信號,已經有人在追問「真的嗎真的嗎為什麼我都不知道啊」——其實這才是菀菀最想說的話——她努力控制嘴角抽搐的頻率,十分虛心的詢問:「小薰,這話怎麼講?」不祥的預感……

小薰露出讓人不忍欺騙的純真笑容,不答反問:「菀菀,其實你是蘇總的女朋友吧——」

「當然不是!」菀菀想也沒想便立刻回答,激動得幾乎要拍案而起。

但是,她否認得太快太直接了,反而給人一種欲蓋彌彰的感覺。眾人看她的眼神開始摻進了幾分曖昧,見狀,她的額頭滑下三道黑線,好不容易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小薰笑眯眯的繼續說:「原來不是啊,好可惜。我在想啊,如果我不是已經有男朋友了,是決不會放過蘇總這樣的優質單身男的呢——但是,如果是菀菀的話,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因為你們看起來真的很配啊。」

謝謝你,但是我一點都不想跟他相配。

菀菀強笑著回應:「是嗎……但是要讓你失望了,我跟他,是完全沒有那方面的可能的啦。呃,我是說,蘇總他是不可能會看上我。」義正詞嚴的擺擺手。

小薰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歪頭看著她:「但是我能看得出,蘇總對你很好呢。如果你加班的話,蘇總都會專程等你下班,然後親自開車送你回家……噢,我就住在這附近,所以碰見過幾次。菀菀,其實你跟蘇總早就認識了,對吧?」

——八卦,八卦,天大的八卦!眾同事兩眼發光,熱情如火的目光集體彙聚到事件女主角身上,屏息等待真相。

菀菀環視一干不明真相的無知群眾,欲哭無淚。什麼叫「專程等你下班」啊?分明是他這廝濫用職權,將一堆雜七雜八的、完全不屬於她工作範疇的任務塞給她,導致她這幾天忙得花枝亂顫,幾乎是天天加班;而他,這幾天留下來也是忙同一個案子,載她回家,只不過是順路兼一點小小的良心發現而已。根本就不是她說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