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14 00:00:25★ ,, 酌:)

狐狸少爺很有愛 -17

  《第十七章》


「火喏,有人找你。」

小憩時間,高三(6)班的教室裏,一個理著小平頭的男生走到火喏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揚起下巴示意他去看門外。

火喏停下書寫的動作,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門口站著一個正往裏面張望的女同學。她扶著門框,與他四目交接時,白淨的臉龐略顯幾分緊張。

他輕挑眉梢,站起身來。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女同學就是高三(1)班的宋菀菀。

應她的請求,兩人步行至教學樓後面的小樹林。一路上她都低頭不語,凝重的神情似在醞釀著什麼重要的事情。他也不催她,只是善於編程的大腦在精准的計算著距離上課還有多少分鐘。

終於,在他計算到還有四分零三十秒就敲響上課鈴的時候,她開口說話了:「火喏同學……聽說你要出國了。是嗎?」

「嗯,你也知道了。」他點點頭。

聽到他肯定的答復,她抬起一直低垂的臉龐,上面是掩飾不住的失望:「下個月就要走了嗎?」現在已經快是月末了。

他淡聲應道:「因為需要一段時間適應那邊的環境,所以決定提前幾個月走。」

聞言,她再度深深的把頭低下去,久久不語,整個人籠罩在一片黯淡之中。

三分零五十八秒。他心想。

忽然,一個素白的信封,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火喏,這封信,請你收下。」

——菀菀鼓起勇氣將手中的信遞到他面前,雙頰不禁泛紅:這麼經典的場景,這麼經典的對白,已經不能算是暗示了,這下子,他該是什麼都懂了吧。

只不過羞歸羞,如果他連自己一直以來的心意都還不知曉,就飛向遙遠的美國了,她——死不瞑目!

把信遞出去後,她既忐忑不安又暗懷期待的觀察他的反應。然而讓她失望的是,他只是面無表情的接過信封,目光在上面沒有停留超過兩秒,隨之揚眸向她淡淡的問了一句:「嗯,我收下了。請問還有其他事嗎?」

表現得平淡如斯,且禮節俱全,她都忍不住有些哀怨了。自己堅持了三年的心意,難道就只是換來這些嗎?

她不喜歡他此刻表現出來的,若無其事的平靜。一點也不喜歡。

暗地裏咬了咬牙,像是下定決心般,她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有。」

他揚起眉毛,等待她的下文。

緊緊閉上了眼睛,眉心浮現幾分掙扎。再度睜開眼睛時,眼神堅定而炯亮。像是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定「火喏同學,你玩過一個叫做《諸神》的網路遊戲嗎?」

這個問題,令他平靜的眉宇間泛起了意外之色。他微微側著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似乎在思考她問這個問題的用意。

「你玩過。」她替他作了回答,聲音低低的,細細的,「事實上,我不但知道你玩過,而且我還知道你所在的伺服器,你的職業,你的帳號名稱……你會覺得奇怪嗎?」她對他輕輕一笑,笑容清淺而明媚,隱隱含有一抹如釋重負的輕鬆。

「你想要說什麼?」他微微蹙起了眉頭。

終歸,還是要說出口了。

她深深的吸一口氣,以此按壓下心頭洶湧而至的激動:「火喏,我知道,你在遊戲裏,叫做玄夜白。一身素衣,帶著一尾白狐,76級的陣法師玄夜白。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清楚嗎?因為,無論你相不相信,其實我就是——」

潛藏在心中一年多的秘密,即將要宣洩出來——然而,他一抬手,冷靜的打斷了她的發言:「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

「……什麼?」她頓時呆住。

「我確實是曾經玩過《諸神》這個遊戲,也確實註冊了‘玄夜白’這麼一個遊戲帳號,只是——自從練到70級後,因為各方面的原因,我就沒有在玩了。這個帳號,在當時就已經易了主。」

他的聲音,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聽進菀菀的耳裏,沒有分毫的真實感。

她愣愣的看著他,大腦開始慢慢接收突如其來的衝擊。

這個帳號,在當時就已經易了主。

在當時就已經易了主……

一瞬間,菀菀感覺到全身的血液凝固住了,一絲徹骨的寒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感到渾身冰冷無比,耳邊甚至聽到了身體結冰的聲音。過往很多的零碎片段,在腦海中逐一飛逝。

於是,一個可怕的猜測,緩緩浮出水面。

「你把帳號……交給了誰?」乾涸的喉嚨異常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她發現自己的嘴角,居然還無意識的往上牽扯了一下。

火喏沉默的看著她的臉。

他輕聲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考場很安靜,只有吊扇旋轉的聲音,偶爾夾帶紙張清脆的摩擦聲。淡淡的陽光灑在玻璃窗上,外面,梧桐樹的葉子金光閃閃,如夏花一般燦爛。

菀菀神色呆滯的看著平攤在桌面的試卷,握著筆一動不動,雙眼放空。

一串串阿拉伯數字,一堆熟悉的資料,平日裏做過無數次的題目,此時卻怎麼也無法鑽進腦裏。甚至,她的眼睛,一直處於失去焦點的狀態。渙散,無神。

一道陰影投落而下,在周圍來回巡視的監考老師在她面前住了足,蹙眉,手指輕輕叩響桌面,壓低嗓音提醒:「別發呆了,抓緊時間好好答卷,離結束還有二十分鐘。」

儘管製造出來的動靜很小,但是在靜謐的室內,以及被考試折磨成草木皆兵的考生們,還是有意無意的向這邊投來一道道側目。其中,包括從她斜對面的窗邊投射而來的,一道清凜沉靜的眸光。

菀菀驟然回神,握筆的右手在草稿紙上胡亂塗抹了幾下,佯裝在演算公式,「對不起。」她斂起眸睫,擋去所有注視的目光。「我只是在思考最後一道大題。」小小的撒了一個謊。

監考老師見狀滿意的點點頭,利目環視考場一圈,故意調高音調:「獨立思考就是一次對自我的挑戰,比起弄虛作假得來的答案,要珍貴得多。」

這場模擬考級裏很重視,考出來的成績會作為考生填報志願的參考標準,所以考場紀律要求得很嚴格。事前校方就已經放話,這次考試絕不允許有任何偷雞摸狗的事件發生,一旦發現,定必嚴懲。

於是此話一出,大部分人都避嫌似的收回視線,縮起身子埋頭做試卷,不願引起監考老師的特別關注,恨不得將自己的存在感降為零。只有窗邊一個面容俊逸的少年,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個方向,湛黑的眼眸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忽然,她像感應到什麼般,揚眸向他那邊望去,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打了個照面——她神色一僵,立刻別過臉去,低頭答卷。

菀菀握著圓珠筆的手指,不自覺收緊,直至指關節泛起蒼白的顏色,直至指甲深深的陷入手心,她仍渾然不覺。

她並不覺得痛,只覺得冷。

在這個陽光燦爛的夏日午後,她感覺到渾身冰冷。

這種冰冷,自火喏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後,一直延續到現在。

兩天前關於青椒炒牛肉的記憶,此刻回想起來,竟是那麼的虛幻。那種融在口腔的溫熱,真的存在過嗎?她迷惘了。

她已經不知道,現在還可以相信什麼了。

室內依然很安靜,距離收卷還有十五分鐘。監考老師像幽靈一樣來回巡視。

菀菀面無表情的看著試卷,腦子空白得只剩下記憶。一些或者淺淡,或者清晰的零碎記憶……

一樹翠綠色的葉子,氤氳著陽光的香氣,紛紛揚揚的落下。

氣質沉靜的少年主動邁開輕緩的步伐向她走來,地上的落葉伴隨著他前進的腳步發出沙沙的聲響。

兩人的距離漸漸拉近,他在她面前站定,凝視了她驚慌的小臉半晌後,薄唇邊漾開一抹意義不明的笑意,淡淡的說道:「老實說,我挺意外的。」

……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問:「痛嗎?」

「我怎麼會知道!」

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我是在問你。」

……

他神色不動,任由灰塵碎屑飄落在潔淨的衣肩上:「如果我說不呢?你會怎麼樣?……你就會用你的必殺技對付我,是麼?」他澄亮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的凝睇她,微微彎起的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淺笑。

……

她錯愕的轉頭看他,低聲質問:「喂,你幹嘛攔著我?」他不相信她的能力?

他並沒有看她,而是目不斜視的直視前方,沉聲道:「不要衝動。」

……

美術室的木門,被輕輕推開,門外澄紅的暮色緩緩灑落地面。

他的臉籠罩在陰暗之中,頎長的身影被背後淡柔的光暈拖在地上,像一道飄忽模糊的剪影。

聽到她開門的聲音,他回過頭來。

逆著窗外漫天的霞光,他面朝著她這個方向,靜然微笑。

……

玄夜白,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會相信你。

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會相信你……

多麼諷刺。

握筆的手指微微顫抖,她僵坐著,體內突然噴出一股洶湧澎湃的熱流,瞬間衝擊向冰冷的心臟。

然後,她感覺到前一陣所未有的憤怒。

心裏的怒火,一旦被點燃後,便以無法遏制的速度,席捲全身每一個細胞。她不明白,為什麼從一開始,自己就居於下風。

她不明白,為什麼面對他時,自己總是束手無策。

她不明白,為什麼三年來要像是小奴隸一樣伺候他。

她不明白,為什麼到頭來他還要欺騙自己,戲弄自己。

她最不明白的是,為什麼自己居然還妄想過,他們已經是朋友!

……朋友?她冷笑。

宋菀菀,三年了,你還不明白嗎?對別人來說,你只是一個言聽計從的免費跑腿,一個不敢反抗的愚弄物件,無聊的高中生涯裏小小的調味劑!

什麼友情,什麼朋友,也只有你,才會一廂情願的奢望著!

而你其實,根本什麼都不是!

桌面上的手指,收緊成拳,纖瘦的肩膀,止不住的微微顫動。

但是,她的眼神卻異常冷靜,像一堆燃燒過後的灰燼,寂冷無聲。

筆尖,驀地有了動作。她低下頭,疾筆在草稿紙上書寫起來……

——有時人生裏不經意的一個決定,就足以影響未來的發展。後來的菀菀偶爾會想,如果當初她沒有被這股衝動所支配,如果當初某個小環節發生了改變,故事會偏離原定的軌跡,走向另外一種可能嗎?

不得而知。

在當時那個悶熱的教室裏,她清晰的嗓音,像刀子般劃破四周靜謐的空氣。

「老師,請過來一下。」

她向著監考老師的方向,高高舉起了手臂。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她身上。監考老師走下講臺,快步踱向她的座位,一邊走一邊詢問:「宋菀菀,有什麼事嗎?」執教多年的他,心中隱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在剛才,收到了這個。」

她輕聲說道,然後在滿室人的注視下,緩緩攤開手掌,白嫩的手心之上,有一張疊得方正平整的紙條。

監考老師一愣,頓時攏起眉心,伸手取走那張紙條,並展開查看。

接下來,正如她所料,當監考老師看清紙條上的內容後,面色倏然大變,抬頭盯著她的眼睛厲聲質問:「快說!這個小紙條是誰傳給你的?」

她的眸光,飄向了地面的某處。

「……是蘇翊。」

細細碎碎的聲音。

「什麼?」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菀菀面無表情的重複了一遍:「老師,這張紙條,是蘇翊剛才傳給我的。」

此話一出,監考老師當場呆住。

所有考生面上皆流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悶氣氛在空中盤旋,沒有人敢開口說話。

監考老師到底是見過風浪的人,很快就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捏著手裏的小紙條,表情複雜的望向窗邊的蘇翊,略一躊躇,還是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蘇翊依言站起來,繞過講臺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來,清俊的容顏沒有驚慌,也沒有恐懼,甚至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只是在他墨黑的眸底深處,有幾束忽明忽暗的異光,閃爍著冰冷的寒芒。

她緩緩的垂下臉,不願看到那一雙眼睛。

「蘇翊,你來看一下,這張答案是不是你傳給宋菀菀的!」監考老師將紙條遞給他看,那口吻,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溫和,「這件事關係重大,你認真的看一看,對一下字跡。知道嗎?」一抹憂色浮現他的眉間。其實私底下,他一點也不願相信眼前這個品行端正的學生會會長,會在臨出國留學的節骨眼上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私心一點來說,他想低調處理這件事,保住這個學生檔案的清白。

字跡?菀菀駭然揚眸,小臉閃過一絲驚悸。完了,那張紙條是她一時衝動寫下的,根本沒有考慮到字跡的問題。自己一心想要報復,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多麼的破綻百出,不堪一擊。

怎麼辦?如果他一口咬定不是他寫的,如果校方要徹底調查這件事,如果……

菀菀蒼白著一張小臉,恐懼開始慢慢在胸口蔓延。

監考老師見蘇翊只是垂眸看著小紙條,一直沒有吱聲,不由的再次催促:「蘇翊,你一定要認真看看知道嗎,告訴老師,這究竟是不是你自己的字跡。」語氣裏,已經隱含某種暗示了。

忽然,他抬起頭來,眸光直直朝她射來。犀利的眼眸透著些她讀不懂的東西。

她略一顫抖,馬上別過臉去,始終不願與他對視。

一個世紀那麼久的沉默。

「是我傳的。」溫潤的男聲驀然響起,蘇翊看著目瞪口呆的監考老師,用一副輕淡的口吻道,「這張紙條——確實是我傳給她的。」

他承認了。

滿室譁然。

菀菀僵在原地,突然有種被人摑一巴掌的感覺,臉頰一陣****

接下來的事,她已經有些記不清了。好像,有人從她身邊經過,手臂輕輕擦過她的肩膀,一股熟悉的微溫,依稀拂過耳邊,很快便消散不見。

周圍吵雜的討論聲,她已經聽不見了。

在她的記憶中,當時窗外的陽光傾斜而下,枝枝蔓蔓的梧桐樹擋去大部分光照,只有葉子縫隙間透出點滴星芒,忽閃忽現,璀璨奪目。美好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也就只有這種無聊的記憶而已。

高考的季節,太過於倉促,有很多遺憾,有很多話語,噎在喉嚨深處,往往來不及言表,時間就為你關上了那道門。

一顆小小的種子,靜埋在心田,等待時光的魔法讓它在心底開出一朵溫柔的花。

七月的青空,雲絮飄揚,像水洗過般明淨的藍。

街道上,蟬鳴不斷。

菀菀向著地平線不停的奔跑。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跑了有多久。腳下的路,比整個夏天加起來還漫長。

終於,在一塊廣闊的空地上,她停下來喘息,然後仰首,愣愣的望著澄空中烙印著的一道白色的煙痕。

萬尺高空之上,一架銀白色的飛機,緩緩飛往雲端的彼岸。

他們說,蘇翊走了。

在高三結束那年,他頭也不回的飛去法國了。

「菀菀,菀菀!這份報表的資料你和威盛的人核對過了沒?」

「這個我已經跟那邊的營業部通過電話,他們說……」

「宋小姐,昨天那份產品分析報待會麻煩發一下給我。」

「好的!我現在就……」

巨「菀菀啊,不得了,你快來看一下這個,快快快!」

「來了來了……」

「親愛的小菀菀,拜託幫我複印這幾份資料,各印三十份,待會開會要用的,我現在抽不開身,拜託拜託!」

飭「呃,沒問題……」

時值中午十一點,剛從早上慵懶的氣氛解放出來的易遊科技網路公司,今天也依然人來人往,匆忙的腳步聲在各個部門之間響起,忙碌的氣息撲面而來。

在標識著「產品部」的明亮寬敞的科室裏,身為產品助理的菀菀正忙得不可開交,從早上上班到現在,她的腳步就沒一刻停下來過。往往是手頭上的工作還沒做完,新的任務就已經交代了下來,明顯的供求不平衡。

在易遊就職近半年,她才發現自己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多功能人才,不但可以負責整理報表,撰寫分析報告,搜集產品資料這些專業性工作,同時還可以承擔複印檔,端茶遞水,跑腿送資料,甚至是扛貨箱這類體力雜活……

這也算是一種磨練嘛。她第n次自我安慰。

從千恩百謝的同事手中接過一個不算薄的資料夾,在她拍著胸口保證明天絕對會請她喝奶茶的承諾中,菀菀無所謂的笑了笑,轉過身朝門外的影印機走去。

轉首之間,長髮飄揚,留下一縷自然清淡的幽香,暗香浮動,美人如斯。

那個女同事首先被震住,看著她的背影發了好一陣的呆。雖然同樣身為女性同胞,但是對美好事物的追求是人類的本性,所以她決定掙脫道德的枷鎖遵從自己的意願——津津有味的打量眼前這副玲瓏有致的好身段,色。迷迷的目光重點落在她那小半截雪白的大腿,以及線條很美好的臀部上。

「小菀菀還真是個美人啊。」於是,產品部內響起這樣的感歎,「皮膚白,臉蛋佳,身材好就算了,重點是還很有氣質。小芬,你發現沒有,她一直都是素顏上班的耶。」她單手支著下巴,雙眼仍然望著已經空蕩蕩的門口,以一副唏噓感慨的口吻對身旁的同事說。

在她旁邊的辦公桌,坐著一個跟她姿勢一摸一樣的女職員,她同樣是托著下巴,眼巴巴的看著門口的方向,點頭附和:「你才發現啊,我早就發現了,咱們菀菀是無需人工包裝的天然美女一枚。而且啊,工作又努力,對同事有求必應,為人非常仗義……怎麼說呢,我覺得現在像這樣的女孩子已經很少了。」稍有點姿色就恃寵生嬌的倒是一抓一大把。

「嗯嗯,話說回來,當初她來面試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來應聘前臺接待之類的崗位呢,想不到居然是我們部門的一名產品助理。我當時還挺意外的,心想長得這麼花瓶能勝任這個職位嗎,後來一打聽才知道,人家是鼎鼎大名的大外語系高材生,當年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的,可不是公司請回來的門面裝飾。」雖然同樣也起到美化環境,滋潤眼睛的作用啦。

「說起那個,她頭一天上班那天,我腳還沒踏進公司門口,小銀子就急匆匆的跑來跟我說,我們部門來了個大美人。我當時還不信,那小妞說話一向很誇張,待我走進辦公室,看到被圍在人堆中的菀菀時……」感慨的搖頭歎息,語調幽幽,「才明白到,什麼叫做清新脫俗,什麼叫做麗質天成哪。」

清新歸清新,胸。部倒是非常有料的,嘿嘿嘿……女同事像想到了什麼,嘴角勾出詭異的笑意,兩人同時想到一塊去,皆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可惡啊!什麼好的都給占了,還讓不讓人活啊!算了,做人要懂得另闢蹊徑,怡婷,我們乾脆變性做男人,看誰先將小菀菀追到手吧!」名為小芬的女職員一拍案板,豪氣沖天的提議,那神情動作戲劇性十足,惹得女同事捧腹大笑,一直默默聆聽她倆對話的同事們也集體發出低低的吃笑聲。

嬉笑過後,圍繞著菀菀的話題告一段落,產品部再次回歸到緊張的工作氛圍當中。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有兩道窸窸窣窣的聲音,樂此不倦的把話題延續。

「誒,你覺得那個關於宋菀菀的八卦新聞,有沒有可能是真的。」

「咦,她有什麼八卦新聞?」

「不是吧,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有什麼八卦,快點告訴我嘛!」

「你先別急嘛。咳咳,我也是聽回來的啦。聽說啊……咱們的宋大美人,一直在偷偷愛慕著我們公司那位英俊又多金的技術部經理——火喏。你說奇怪不奇怪?」

第二十七張。

彎身從影印機出口處取走還帶有微溫的白色A4紙,菀菀在心裏數著。

機器仍在掃描,她頗為無聊的豎起資料再次整理了一番,借此消磨時間。無所事事的站了五分鐘,好不容易等到三十份資料全部複印完畢,她蹬著工作兩年來還不是十分適應的高跟鞋,抱著資料徐步踱回辦公室。

技術部的小陳在走廊出聲截住了她,小跑著步向她走來:「宋菀菀,我總算找到你了。火經理剛才叫你到他辦公室,好像有什麼事要跟你說。」

菀菀聞言,神色一動,一隻手不自覺的捋了捋頭髮:「噢……他有說是什麼事嗎?」產品部與技術部是並列的兩個部門,兩者關係密切而又相互獨立,若是沒事的話身為堂堂技術總經理的火喏是很少傳喚產品部的一個小小助理的。

小陳聳聳肩膀表示他也不知道。

謝過小陳後,她迅速回到產品部將複印好的資料交給怡婷,然後在她感激涕零的目送下噔噔噔的碎步跑向走廊盡頭的洗手間,五寸高跟鞋踩在瓷磚地面上發出一下下節奏明快的脆響。

她推開洗手間的門,裏面空無一人。

「還好上次逛街小葵送我的唇蜜順手放在了包包裏……」她走到鏡子前,從裙子的口袋裏掏出一管粉橘色的唇蜜,透明的膏身上印著以L開頭、以e結尾的某牌子標誌,「想不到這唇蜜擦上去還挺香的,水水的跟平時用的潤唇膏差不多,不知道是哪里的牌子,回去問問小葵好了。」塗好唇蜜後,她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滿意的笑了笑。隨後整理衣服,捋順頭髮,東摸摸西摸摸了好一會兒,才抬腳步出洗手間。

穿過技術部,她以完美的姿態,屏息叩響了經理辦公室的木門。

「進來。」沉穩的男聲在裏面響起。

她深深吸一口氣,推門而進,並隨手帶上了門,力持鎮靜的款步走近辦公桌後那個神色冷淡的男人。「火……經理,你找我有事?」一句火喏幾乎沖口而出,還好被她及時吞回肚子。畢竟是工作場所,兩人又是上下級的關係,直呼其名似乎不妥。

「在這裏,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火喏這時終於把視線從電腦螢幕移到她臉上,見她張口欲言,他適時截住了她的話,「坐。」他對她做了個坐下的手勢。

她抿抿唇,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烏黑的眼眸,悄悄在他臉龐流轉。

她想起半年前,當在高中同學QQ群裏聽到了火喏已經回國的消息時,著實讓她興奮了許久,高中時那份朦朧的愛戀,多年來依然縈在心頭。她感覺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幾經周折,她終於從相熟的同學那得知他任職的公司,竟然就在本市,當下她幾乎是義無反顧的辭去了原本那份薪酬優渥的翻譯工作,不顧家人反對投奔到現在的易遊,甘之如飴的當起一名小小的助理。

雖然兩人隸屬不同的部門,但是每天能碰見他幾次,她已經很滿足了。

她記得當時,當她第一次出現在火喏的辦公室時,他掃了一眼她的履歷,抬頭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還沒跟蘇翊結婚?」

菀菀當場囧住……

拜託,她跟蘇翊從來沒有任何兒女私情好不好,即使是在這分開的七年間,她也只是從別人口中聽到一些關於他的零碎消息而已,例如又得了什麼獎啦之類老少鹹宜的大眾新聞,對於他的私生活,她一無所知。而他的人,她更是一眼也沒有再見過。

而且……

他大概也不願見到自己了吧。

她忽然間有點晃神。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

嗯,不想那麼多了,現在最重要的是,火喏至今依然是單身一人,這對她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只要她每天多在他面前轉悠幾圈,難保他不會對自己日久生情,嘿嘿。

火喏平靜沉穩的嗓音,將她跳脫的思緒拉回現實:「既然我們彼此都認識,那些上司下屬式的對話我就跳過了,咱們長話短說吧。」他伸手從辦公桌的資料架上取出一個藍色檔夾,長臂越過桌面遞向她,「這個是我們公司最近將要和別人合作的一個專案的企劃書,你可以先瞭解一下。」

菀菀接過企劃書,略帶疑惑的低頭翻看了幾頁,這確實是一份完整的專案策劃沒錯。只是,一般的工作流程不是先將企劃書發給她直屬上司產品經理,然後再由產品經理來安排自己的工作嗎?曾幾何時,需要驚動到火喏這個部門總經理來親自給她分配任務了?

火喏似乎看穿了她心裏的困惑,淡淡的嗓音,繼續傳來:「這個項目,我們已經簽給了對方公司來做,我們這邊只負責策劃與跟進。原本這也沒有什麼,只是這個項目具有它的特殊性,因為它是一個設計類的合約,在履行的過程中需要面臨重複性的交流與修改,比起用網路聯繫,我們一致認為還是面對面交流來得直接,呈現出來的效果也更好。」

她愣愣的聽著,還是沒搞清情況:「所以?」

「所以,本來這種事情,應該是由你的上司來處理的,但是他不可能丟下手下的員工不管跑到對方那邊跟進產品。所以我想了下,覺得由你來全權負責這個項目比較好。畢竟,你一向是負責產品跟進這一塊的,工作方面也從沒出過大紕漏。」

她敏銳的聽出了端倪,小心翼翼的問:「等一下。請問什麼叫做……跑到對方那邊跟進產品?」

一抹深不可測的笑意,緩緩浮現火喏的眸底,隨機被他很巧妙的隱去。他用交握的十指抵著下巴,薄唇張合間,輕聲道出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宋菀菀,公司決定暫時將你調到對方公司進行為期三個月的跟進工作。作為臨時職員,到新公司後你原有的職位保持不變,工作內容也沒有多大變動,工作重心主要還是要圍繞著專案進度進行。」頓了頓,「希望你能理解公司對你做出的安排。」

事情太過於突然了,她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等一下,我——」

他沒有讓她有說話的機會:「至於薪酬方面,考慮到臨時變動會對你造成不便,在三個月內你的薪金會是原來的一倍。」

薪金是原來的一倍。

菀菀霎時被這句話震住。

發現自己居然可恥的動搖了,她在心裏唾棄了自己一千遍一萬遍:宋菀菀啊宋菀菀,你越來越被這個社會同化了,區區幾千塊,能跟與火喏朝夕相對比嗎?

他沒有理會她內心的糾結,以一副已經談論完畢的口吻宣告:「那就這樣吧,希望你明天能準時在對方公司報到。他們的地址,企劃書第一頁有寫著。」語畢,他再次將目光移至電腦螢幕,暗示她這已經是決定好的事情,多說無益。

渾渾噩噩的飄出經理辦公室,在別人詫異的目光中一路跌跌撞撞的飄到外面的走廊,腦袋才稍微清醒過來。她掀開手中企劃書的第一頁,上面果然用五號黑色宋體字列印出對方公司的名稱與地址。

她喃喃的照著念:「藍島設計,青秀區水蔭路……」

那時的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平靜的生活,在不久的將來,將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菀菀下班回到家,客廳的飯桌上已經擺好了四菜一湯。第一個出來迎接她的是她一直以來的閨蜜——現在成為了她嫂子的小葵。

事實證明,任何奸。情都逃不出群眾雪亮的眼睛。她記得是在大三暑假那年,社區裏某個大媽笑得一臉曖昧的跑來告訴宋媽媽,她剛才在後巷裏看見啟寒和一個女孩子抱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的親密。那個女孩也不面生,好像就是菀菀的高中同學云云……至此,這段暗度陳倉了不知多少年的地下戀情才開始浮出水面。

戀情爆破後,宋啟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隔天就牽著臉紅紅的人兒回家見父母,並魄力十足的宣佈等她畢業後就會正式娶她進門,希望兩老成全。

一年後,說得出做得到的宋啟寒果然履行了他的諾言——他多了一個老婆,菀菀多了一個大嫂。

巨婚後老哥從一個千年冷面人進化成鐵漢繞指柔的事蹟不提也罷,相處多年的同班同學突然變成了自己的家庭成員,這麼突兀的轉變她花了半年時間才適應過來。誠然,溫柔可愛的小葵,配上面冷心熱的大哥,這種搭配是很完美啦,只是一直被蒙在鼓裏的滋味確實不怎麼好受就是了。所以最初那段時間,她故意對小葵不理不睬,還佯怒擺臉色給她看,背地裏偷瞄好友心急如焚又百口莫辯的模樣,心中的小惡魔止不住的偷笑。

「菀菀,你回來得正是時候。」小葵身上套著一件寬鬆的連衣裙,雙手捧著電鍋從廚房走出客廳,笑吟吟的說,「等婆婆叫他們上來後就可以開飯了,她剛下去叫了。」

剛踏進家門的菀菀被這驚險的一幕嚇到魂飛魄散,丟下包包,連鞋也沒顧上脫就沖進屋,一把奪過電鍋擱在飯桌上,轉身小心翼翼的扶她到椅子坐下,驚魂甫定的訓斥道:「我親愛的大嫂,你能不能有點身懷六甲的自覺!沒事搬這麼重的東西,萬一不小心摔倒了怎麼辦?」說完她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

飭小葵輕撫著微微凸出的小腹,笑得一臉無辜:「瞧你緊張的,我才不過有了四個多月而已,又不是大腹便便的大肚婆。而且醫生說了,適量的運動對寶寶的發育有好處,呵呵。」

菀菀不以為然的皺起眉頭,轉過身打飯。

話雖這麼說,但是肚子裏的骨肉畢竟是宋啟寒第一個兒子,宋家兩老第一個孫子,她宋菀菀第一個侄子,絕對容不得半點差池。自從小葵懷孕之後,每個人都迫不及待的等待寶寶降臨,如何讓她平安順利的生下寶寶毫無懸念列入宋家年度大事的榜首,其重視的程度,遠超當年宋家兄妹高考的那段時期。由此可證,生命確實還是淩駕於成績之上的。

吃飯的時候,菀菀選了個時機,把自己工作調動的事情說了出來。

一向少言的宋爸爸沒有說話。他不說話基本上就是代表沒有意見。

多年過去,依然風韻猶存的宋媽媽優雅的抿了一小口湯,抬眸輕聲說道:「這樣挺好的啊,趁機換個新環境,接觸多一些人,免得吊死在一棵樹上。」

這句一語雙關的話成功噎得菀菀半天回不上話來,她一邊低頭扒飯一邊暗暗叫苦:過了半年,母親大人仍然還是對當初自己貿然辭職,跑去易游當助理的事情耿耿於懷。更甚者,憑她那雙目光如炬的眼睛,可能早就猜透自己那點女兒家心思了。

小葵見狀,伸手接過老公端到面前的熱湯,開口替她解圍:「呵呵,薪水是原來的一倍,出手還挺大方的。菀菀,那間公司設在哪里?」

菀菀向她投去感激的眼神:「在青秀區,水蔭路那一帶。」

「噢,那也是i公司嗎?」

「不是,是一間設計公司,叫什麼……藍島設計。」

小葵眨了眨眼睛沒有回話,臉上忽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管過了多少年依然粗神經的某女沒有留意到嫂子奇異的神情,腦子裏裝的儘是明天搭幾路公車上班、穿哪件衣服好等雜七雜八的問題。

第二天早上,她穿好一套淡粉色的小白領套裝就匆匆出門。

四十分鐘後,她的身影出現在市區繁華商業中心的某幢高層辦公樓裏。此時正是上班高峰,一樓大堂的電梯門口站滿了形形色色的職業男女,從他們光潔整齊的儀錶不難看出,他們大多數都是在這裏上班的公司白領。

菀菀不是這裏的白領,但同樣是等電梯軍團中的一員。還有五分鐘就到九點上班時間,她目不轉睛的盯著電梯燈裏緩慢跳動的數位,清麗的臉龐掛著一抹憂色,完全沒有留意到擁擠的人群中不時投來的驚豔眼神。

她身穿一件淡粉色的開領襯衫,光滑的絲質面料泛著淡柔的光澤,映襯出外露的肌膚愈發瑩潤白皙,領口開得恰到好處,微微顯現的鎖骨精緻而優美,不張揚,不媚俗,但足以勾起旁觀者無限的遐想。下身配搭著一條深黑色的裙子,修身的裁剪將她玲瓏的身體曲線表露無遺,略微寬鬆的裙擺有一層立體皺褶的設計,垂墜感十足但又柔軟輕飄,走動時宛如一圈圈因風生波的漣漪,十分清新雅致。

這些,再加上那張清純如蓮的面容,讓她毫無懸念的成為全場目光的焦點。很多男士不約而同的在心裏猜測她是在第幾層、哪間公司新來的職員,有些人甚至已經在低聲討論,只是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電梯的當事人毫無察覺到氣氛微妙的變化。

好不容易等到電梯降落在一樓,熙熙攘攘的人流如魚貫般踏進電梯,等輪到菀菀進去時,裏面已經擠了個半滿,她只好在靠近門的位置站著。但是之後又湧進了不少人,原本就擁擠的空間就更加狹窄,原本站在門口的她被擠到了角落裏,還被夾在幾個陌生人中間,幾乎是動彈不得。

電梯緩緩上升。

在上升過程中,菀菀周圍前後都站滿了人,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被迫與互不相識的人進行身體接觸就算了,悶熱的空氣中還彌漫一股糅合了香水味、汗味、煙味等的複雜氣息,這幾種分開來也未必好聞的氣體此時彙聚起來更是堪稱毒氣,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焦急的等待電梯燈跳到自己要去的樓層。

身後的壓迫感有越來越重之勢,她艱難的挪動了一下腳步。但是那股力量並沒有減弱,反而更加用力的貼壓向自己的後背。一陣難聞的男性體味隨即竄進鼻子裏,她能感覺到背後牢牢粘著一個陌生男人的身體,她捂住鼻不悅的蹙眉,竭力忍住沒有發作,又再退了一小步。

真是的,她都已經儘量讓開了,他還拼命擠過來幹嘛?而且,這個人擠她就算了,居然還伸手「推」她的腰,他是哪只眼睛瞎了,沒看見她快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嗎!還推什麼推!她略微憤怒的移動身子,借此擺脫腰間那只不禮貌的手掌,心想她再忍他五秒鐘,如果他還是這樣,那麼就用拳頭見分曉。

也許是她反抗的舉動奏效了,身後那股壓迫感忽然間消失了,那只討人厭的手也從她身上抽離,她後背緊繃的肌肉頓時放鬆下來。

巨哼,算你識相。菀菀斜眸冷哼一聲,繼續盯著閃爍的電梯燈。令人作嘔的體味從身後消失,她為缺氧的肺部深深吸進一口清新空氣,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她突然渾身一震。

輕淡好聞的味道,縈繞在鼻間,一股淡薄自然的皂香……

飭清冽淡雅的氣息,若有似無的在空氣中蔓延……

她不由的睜大眼睛。

黃昏,白襯衫,美術室。

這是……一種記憶中的氣味。

就如小瑪德萊娜點心,蘊藏著許多關於過往回憶的秘密,一經觸動,便能思憶成災。

……但是,在這裏怎麼可能會聞到那種味道?

絕對不可能。

她輕笑著搖搖頭,叮咚一聲,電梯恰好在這時到達八樓,她隨著人流走了出去。

在這層出電梯的人不少,走出來後就兵分兩路的往左右兩邊通道散去,只有菀菀依然停留在電梯門口,低頭看著手機不知在研究什麼。

「金隅大廈八樓……A區……A13號……A區是哪個方向呢?」

她抬起頭在已經沒什麼人的走廊兩邊來回張望,瞥見右手邊某間公司的門口掛著以A開頭的號碼牌,於是邁步往那個方向走去。

憑藉著並不算太糟糕的方向感,兩分鐘之後,她出現在藍島設計公司的落地玻璃門前。時正九點,她已經沒有時間去欣賞似乎挺高雅的門面裝修,第一時間就推門走了進去。

「您好!這裏是藍島設計。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嗎?」

腳踏進門口的那一瞬間,一道充滿朝氣的聲音隨之響起,一張粉嘟嘟的蘋果臉首先映入眼簾,年輕的前臺小妹正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年輕的臉龐看不出一絲做作與刻意,令菀菀的心情沒由來的放鬆。

但她還沒開口表明身份,蘋果臉的前臺小妹就突然發出「啊」的一聲驚呼,捂著嘴巴驚訝的上下打量起眼前的菀菀來,巨細無遺的將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然後面上忽然露出了恍然的神色,甚至還夾帶了幾分莫名其妙的曖昧笑意。

菀菀不明就已,有些汗顏:「呃,你好。我是易遊網路那邊的產品助理——」

「我知道,我知道。哈哈,宋小姐是吧?」前臺小妹爽朗的笑著打斷了她的自我介紹,離開櫃檯向她走去,「我們老總剛才回來時已經跟我交待過了。那麼這邊請吧,宋小姐,我帶你到他的辦公室去。」她笑眯眯的對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菀菀微怔,隨後點點頭跟隨她的步伐朝裏面走去,還沒走出幾步,沁涼舒爽的植物氣息就迎面撲來,這種涼意並非是空調製造出來的生硬的冷風,而是來自分散在不同的角落,看似隨意其實佈置得非常巧妙的綠葉盆栽。一牆之隔的外面世界就是炙熱的水泥森林,這間公司卻獨自沉浸在大自然的氣息之中,享受著炎炎夏日裏的盎然綠意,宛如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島。

這裏的工作間佈局不像一般公司那樣劃出一個個小空間,而是全部採用開放式,彼此之間沒有屏障而又相對獨立。與易遊緊迫的工作節奏不同,這裏是一派輕鬆寫意的工作氛圍,桌面上散落的雜誌零食隨處可見,她甚至看到有人把家裏的單人沙發搬到了公司來。

與其說這是一間公司,不如說是一間雅致寫意的工作室。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菀菀就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這樣的工作環境,唇邊不自覺的漾起輕柔的笑意。

因為她的出現,原本熱鬧的工作間頓時安靜下來,每個人都面朝向她這個方向投來好奇的注目禮,菀菀邊走邊粗略掃視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心想未來三個月他們就是自己朝夕相對的同事了,因此,面對大家的注視,她回以抿嘴一笑,算是無聲的打了下招呼。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人群中某部分人雄性荷爾蒙迅速分泌,激動得簡直忍不住要發出一聲聲狼嚎:他們知道今天會來一位新同事,但是沒有人告訴過他們,新同事是一個絕色大美女啊!嗷嗚徑直走在前面的前臺小妹在一扇門前停住了腳步,抬手叩響了門:「老總,你要等的人來了。」

「嗯,請她進來。」

從木門裏傳出的,是一把平靜溫和的男聲。菀菀一愣,心裏忽然掠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前臺小妹出聲喚回她的心神:「宋小姐,請進去吧。」她扭開門鎖,把門打開一條小縫,笑眯眯的示意她走進去。

「好,謝謝。」菀菀輕聲道謝。前臺小妹笑著走開了。

然後,她信手推開了眼前厚實的木門……

突然刺進眼睛的陽光讓她下意識的閉上了雙眼,數秒後,才徐徐半眯著張開。請用訪問本站裏面的空間很寬敞,令她感到詫異的是,室內竟裝有一面圓弧形的落地玻璃窗,此時白色的紗幔被收在兩側,紗擺隨風輕輕舞動,外面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在一塵不染的木質地板上,米白色的組合沙發上,鮮翠欲滴的春羽葉上……

她忍住眼睛的微微不適,眸光流轉向辦公桌後面的那個男人。

他面向朝自己的這個方向,整個人氤氳在明媚的晨光之中,通體微微泛起一圈近乎透明的光暈。

巨她眯起眼,滿室亮白的光芒令她一時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是不管他是方是扁,這人就是自己未來三個月裏的大B無疑,於是她條件反射的露出一個職業微笑,對著他的方向自我介紹起來:「我是易遊那邊來的產品助理宋菀菀,今天是第一天來報到——」

眼睛,逐漸適應了室內的亮度。眼前的景象,漸漸明晰。

男人俊逸淡雅的面容,開始一點一滴走進視線。

飭那是一張,菀菀絕對不陌生的臉龐。

他在看著自己,深邃的黑眸漾著猜不透的笑意。淡雅,靜默,充滿耐心。

啊。她的心底響起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呼。

室內的陽光溫熙暖和,一股冰冷的寒意卻緩緩沿著脊柱侵蝕全身脈絡。她的笑容,早已凝固在了嘴邊。突然而來的震撼,令她遲鈍的神經末梢處理不過來,從而出現了嚴重的延遲狀態,導致她只能呆愣在原地,腦海白茫茫一片。

兩人隔空對峙著,許久。

室內很安靜。

擱放在辦公桌上,男人精緻修長的手指,像是在計算什麼似的,輕輕敲擊硬木桌面:一下,兩下,三下……

「啊啊啊——!」

慘絕人寰的淒厲女聲瞬間劃破了寂靜的空氣!

菀菀崩潰了!

她怎麼也無法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的!

七年來聲息全無的人,此刻竟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怎麼可以這樣!她她她……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啊!

腳步一個踉蹌,噗通一聲,她的身體重重的撞到了身後的木門。她滿面驚恐的望著前方,小嘴驚訝的張著久久合攏不起來。

多年前小樹林裏的一幕,再次重現眼前。

男人低沉的輕笑聲,驀然響起。

「菀菀,你還是沒有變。」

辦公桌後——蘇翊噙著一絲輕淺的笑意,忽然站起身來,徐步向她走去。他身穿一件青藍色的PL衫,結實的身子將柔軟的布料撐出非常好看的形狀,修長挺直的兩腿裹在米黃色的休閒褲裏,挺拔俊雅的身姿一步一步的靠近她。

他精緻的面容,清雅如初,只是眉宇間的青澀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屬於成熟男人的優雅與從容,以及一種在淡雅的外表下隱隱散發出的,對任何事物都勢在必得的魄力與力量。

七年後的蘇翊回來了,似乎多了些什麼,似乎少了些什麼,但是還有一些東西,經過多少年依然保存良好,從未變質。

正處於驚慌狀態的菀菀一點也沒有欣賞他英姿的心情,見他正緩步接近自己,不禁驚恐的睜大眼眸,忙不迭的擺擺手叫道:「等、等一下!你先不要過來!」

他定下腳步,揚起英挺的眉梢,好笑的看著她。

此情此景,如果要配合她這種反應發展的話,那麼他的臺詞是不是應該換成「小美人,你就儘管喊吧,即使你喊破喉嚨也沒有人來救你」?

她見他依言站住了,略微松了口氣。雖然看上去很蠢,但是她實在需要一些時間去適應心理上的衝擊。她……她怎樣也沒有想過,自己會在這種時候,這種場合,重逢闊別七年的人。

而且這個人,是她一直沒有勇氣,也沒有底氣去面對的人。

畢竟……

思及了什麼,她不自覺的輕咬嘴唇,姣好的容顏滲出些許蒼白。

「你……你不是還在法國嗎?」逐漸鎮靜下來後,她決定從最基本的問題問起。只是略為顫抖的嗓音,洩露了她內心的波瀾。

「前段時間就回來了,回來後一直忙著新公司的事情,所以沒有來得及通知以前的舊同學。」他微微一笑,「看哪天有空,請他們出來吃一頓飯,順便敘敍舊。」

菀菀發覺到了,他說的是「他們」,而不是「你們」。

難道在他心中,自己連「舊同學」的身份也不算了嗎?

她的心驟然涼了一半。

再次艱難的發聲:「噢……所以你這次回來,就是為了開這家公司,以後都在國內發展嗎?」

這次他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後悠悠緩緩的啟齒:「回來創辦公司是我一直以來的想法,這是我這次回國的主要原因。除此之外,這次回來還順便為了清算一些事情,只是一些陳年舊事,只不過繼續拖下去對雙方都沒有好處。」當時人還在法國念書時與國內某大型企業簽定的合約問題,再不解決,只會成為他現在發展的絆腳石。

所謂說者無心,聽著有意。聽到他這句話,菀菀感到一陣徹底的透心涼。

清算,他說清算一些陳年舊事。

而他與她之間,就恰好橫亙了一件尚未清算的陳年舊事。

因為那件事,當年的他被各種質疑聲推到浪尖上;因為那件事,他保送去法國的事差點泡湯;因為那件事,至今他的檔案裏仍然留下不光彩的一筆;因為那件事,他義無反顧的一走就是七年……

當年,因為她的一時衝動,令他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

如今,他回來了,並且說,要清算某些事情。

完了完了完了……

菀菀的小臉此時已經是慘白一片。她驀然領悟到,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會不會是他設下的一個局?為的就是要好好的修理她,折磨她,虐待她,將多年前的怨恨和憤怒,通通發洩出來……

難道不可以這樣嗎?

於私,她自知對他有愧;

於公,她不過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職員,而他——是掌管生死大權的終極大B!只要他一聲令下,無論是多刁難的事情她都得照做;只要他喜歡,他想怎麼樣整她就可以怎麼整她;只要稍有不順他意,他大可以揮揮手叫她滾蛋!

因為過分豐富的想像力,她眼內的驚慌,逐漸演變成深不見底的絕望。巨但是事實證明,她這樣的擔憂是毫無根據的,因為一整天下來,除了被新同事圍攻過幾次盤問祖宗十八代外,她所設想的任何慘絕人寰的事情,一件都沒有發生過。蘇翊這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他的辦公室裏度過,偶然走出來幾次,也只是交代下屬處理工作上的一些事情。相對於她的戰戰兢兢,他完全是一副純粹的辦公狀態。

夕陽西下,喧鬧的一天緩緩落幕。

拎起包包隨著下班的人流走到一樓大堂,菀菀總覺得腳步好像踩在棉花裏,輕飄飄的沒有真實感。站在大門口,她一臉茫然的抬頭眺望遠方似血的殘陽,迷迷糊糊的想,這一天,就這樣波瀾不驚的結束了?

飭相比於大風大浪,她怎麼都覺得,這種詭異的風平浪靜更加可怕。

像是要印證她內心不安的猜測似的,一輛銀白色的轎車從停車場的方向緩緩駛來,在地面劃出一道流暢的銀色弧線後,不偏不倚的在她面前停下。車窗徐徐搖下,露出蘇翊那張俊逸出塵的面容,他的目光停留在她呆滯的臉上,悠緩的嗓音自唇邊流溢出:「賞面一塊吃個晚飯嗎?」

菀菀聽了,一絲驚慌閃過她的臉龐。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鴻門宴?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的。她對他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慢吞吞的走向另一邊車門,車內的他傾身向前幫她開了車門,她喃喃的說句謝謝,低頭鑽了進去。

車內清冽的空氣,霎時融入女性淡柔的馨香。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微微側眸睨向她,視線隨著她的動作而流轉:「待會想吃什麼?」

她把安全帶扣好,低垂的小臉看上去暗淡無光,完全是一副赴刑場的死人相:「我無所謂,你來決定吧。」即使是山珍海味,對於此時的她來說也味如嚼蠟。人家是來找她談判的呢,誰還有心情在乎吃的是什麼,待會她能分得清哪一盤菜是自己的就算很不錯了。

「那就隨便選一家吧。」他點點頭,熟練的發動了車子,向前方平穩駛去。

——五分鐘後,菀菀才發現蘇翊的這句「隨便」,究竟有多「隨便」。

她走出車外,呆呆的仰視在漆黑夜幕中璀璨奪目的霓裳招牌「雲頂飯店」四個大字,無語了好半晌。這家飯店縱然是孤陋寡聞如她,也略有所聞,這家飯店設於市區最高的一座摩天大廈的最頂層,雲頂之名也由此而來。在高空之上矗立著一個燈火燦爛的球形建築,在黑夜中帶來的視覺衝擊很強烈,想當然爾,裏面功能表的價格也如同它的高度一樣,接近雲頂。

小市民菀菀瞻仰了眼前的奇景好一會兒,才驟然驚醒,想也不想便急忙拉住正欲往前走去的蘇翊的手掌,滿眼的誠惶誠恐:「等一下!我們……我們是要在雲頂飯店吃嗎?」還是他其實是要走去後巷吃那攤咖喱魚丸?

他回眸挑眉看著她:「有什麼問題?」

有什麼問題?問題可大了!她以為是他剛回國不懂國內行情,於是睜大眼眸辯解:「這裏面的東西很……貴耶!」其實她是想直接說裏面很黑,但是思及此時自己就站在人家的大門口,大咧咧直指人家是黑店畢竟不太好。

他沉默兩秒,神色平靜的重複了一遍:「……有什麼問題?」

見他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她捶胸頓足的心想大少爺你嫌錢多的話就拿來砸我啊,狠狠的砸,往死裏砸啊,何苦非要進去讓別人宰不可呢!但是這麼大逆不道的話她當然不敢說出口,咽了下口水,她訕笑的勸道:「那個……只不過是普通吃個飯而已,不用搞得這麼鋪張吧。」

他淡淡的解釋道:「與鋪張無關,只是這一家店離公司最近。」說完,不著痕跡的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徑直往燈火通明的大堂走去。

菀菀渾渾噩噩的被拖著走,因為他撩下的理由,額頭滑下無數道黑線。

乘坐專屬電梯直達78樓,一踏出電梯就有面帶微笑的侍應迎上來招呼兩人,待她親身走進飯店內部才發現,裏面的裝修並非外面所見的那麼金碧輝煌,這裏的主色調是純白色,配上些許的紅,十分簡潔大方。悠揚的現場演奏樂在空中飄揚吟唱,柔和淡雅的燈光映著一張張戀人幸福的臉,在最接近斑斕星空的高度,演繹一室旖旎的浪漫情懷。

兩人在窗邊的位置坐下。一路尾隨的侍應訓練有素的拿出紙筆,彬彬有禮的出言說道:「兩位,晚上好。請容我介紹一下,我們飯店今天的推薦菜式是鮮奶菌菇湯、燒汁鱈魚排……」

菀菀低頭研究功能表,眉頭越皺越深。黑店,果然是典型的黑店,最普通的一盤意粉就要上百塊,為什麼不乾脆去搶銀行!——算了,反正她現在也沒有心情品嘗美食,就隨便點個最便宜的吧。最便宜最便宜最便宜……咦?這個套餐分量很多,看上去好像挺划算的樣子。

小農意識抬頭,她指著菜單某一角很堅決的對身側的侍應說:「我要這個套餐。」

侍應瞄了一眼,立刻在紙上記下:「嗯,好的。」轉而面向另一邊的蘇翊,「先生,這位小姐要了一份兩人情侶餐,請問你們還需要點其他的嗎?」

聞言,餐桌上的兩人皆是一愣。

菀菀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低頭檢查功能表,發現上面確實有一行小字寫著:甜蜜浪漫兩人情侶套餐,特價XXX元。當場狠狠的被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