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壁磨墨，一壁見他振筆於摺上疾書，摺頁上盡是他所留下的朱砂墨跡，若不細瞧，好似他筆尖蘸著朱砂作畫，畫著什麼無人能懂的圖象或者符號一樣。

終於，他擱下手中的毛筆，閉了下眼睛、動了動身子，然後便將她拉向自己懷中，讓她坐在自個兒的大腿上。

她嚇了一跳，急忙起身，他卻將她按住不讓她有所動作。

「大汗……」她不解他是何用意。

他呵呵一笑，「我的宮妃竟磨墨磨得如此專注，當真是比其他內監都還要用心哪。」

她笑了，「大汗批閱奏摺，玉兒服侍磨墨也是應當。」

「這會兒我摺子批完，妳可以歇歇了。」

一旁侍立的內監憋著笑，可還是不意為皇太極的利耳所聽見。

幾名內監見他眸光凌厲，一時斂容，便趕緊退了出去，將書房朱紅色的門給帶上。

「玉兒，這陣子朝政事多，可冷落妳了。」

「大汗千萬勿要這麼說，您國事如麻，千頭萬緒，忙是一定的，玉兒一點兒也不覺得被冷落。」

他摸摸她精緻秀麗的臉龐，倍覺貼心。「可真要謝謝妳的體諒呢。」

她抬起眼來，笑瞇瞇地看著他。「大汗，玉兒有一事兒，還望大汗能夠恩准。」

「什麼事情，妳說。」

「十四貝勒與小玉福晉大婚不久便又納了朝鮮公主，府裡一下子多了兩位福晉，沒個機伶府婢侍候也不行。沉璧原是十四貝勒所送來的侍女，所以玉兒想讓她回十四貝勒府，協助照拂十四貝勒與其兩名福晉的生活起居。但不知大汗是否恩准？」

他聞言有些驚訝，遂問道：「沉璧離開汗宮，那妳可怎麼辦？」

「無妨，玉兒還有夕雲，她亦是個勤快聰明的宮婢。」

「可是，」他猶豫，「若沉璧遣回十四貝勒府，那后宮裡的詩社、全羊舖以及往後邊境的佈施又當如何，難道這些沉璧皆不做了嗎？」

「當然不是。」她微笑，悉心地解說道：「大汗亦知沉璧素來機伶，正因如此所以十四貝勒府才會需要她。她只是回貝勒府而已，詩社、全羊舖以及佈施之事，她還是和從前一樣，會同玉兒一塊兒做。」

「可就因她聰穎機伶，我才安心將她放在妳身邊啊。往後若妳少了她，恐怕一時之間會很不習慣。」

「不會的，大汗。其實就算沉璧待在宮裡，她協助玉兒的，大多是詩社、全羊舖或是佈施之事，瑣事兒還是交由夕雲與其他宮婢去做，所以根本無差。」

「既然妳都這麼說了，那我便答應妳。」

她笑得開心極了，「多謝大汗恩准。」

「可萬一若不習慣的話，還是告訴我，我再將沉璧調回來給妳就是。」

「是。多謝大汗關愛。」

◆◇◆◇◆

玉兒自皇太極的書房，一路開心地踩著亮燦的金光回至寢宮，入內以後見沉璧正替她拾掇几案上的筆墨紙硯，便上前拉住她的手。沉璧手一鬆，毛筆落在了渲紙上，不意地撇下這偶然一筆，居然意外地成了修竹之葉，頗有雅意。

「沉璧，那些東西先別收了，我有話同妳說。」玉兒拉她在一面紫檀木嵌百寶花鳥屏風前的椅上坐下。

沉璧見玉兒一臉喜悅，很是好奇。「主子，瞧您這麼高興，莫非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兒？」

玉兒笑得燦爛極了，「是好事兒，不過，不是我的好事兒，是妳的。」

「我的？我能有什麼好事兒呢？」她不解。

「今兒我去大汗書房裡侍候他批摺子，見他心情不壞，就請他下旨，恩准妳回多爾袞貝勒府邸去。妳知道嗎，大汗已經答應了。」

沉璧聞言十分訝異，「這，怎麼可能呢？主子是以何理由說服大汗的？」

「我就同大汗說，近期多爾袞納了兩位福晉，盼能將妳還與十四貝勒府幫忙。大汗本還擔心后宮詩社、全羊舖跟佈施之事沒人能夠幫我，我就說，妳除了回十四貝勒府外，其他一切事情照舊，於是大汗就答應了我的請求。」

「可是……」沉璧似乎還頗有些躊躇。

玉兒拉住她的手娓娓道：「沉璧，別再猶豫了，這是唯一妳毋需入玉牒卻能與多爾袞如尋常夫妻生活在一塊兒的機會，妳當好好地把握才是呀。」

沉璧起身，向玉兒福了一回道：「沉璧真得十分感激主子成人之美，同時還替沉璧如此設想周到，可沉璧真的很擔心，不知小玉福晉知情以後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而且，我實在很不願意與她共處。」

「妳向來機伶，我倒不擔心妳會著了她的道兒。總之妳回多爾袞身邊，他一定會很開心。妳很清楚他與小玉兒之間的關係劍拔弩張，難道妳不回府邸，他和小玉兒之間就能好轉嗎？如果能好，何以竟會有這麼多侍妾的孩子皆不保呢？」

沉璧歎了口氣，「是，主子說得亦在道理之中，沉璧無話可說。」

「那妳可是答應回貝勒府和多爾袞一同生活了？」

沉璧莞爾一笑，點頭。

「那好，我這就著人去通知多爾袞，要他為妳準備一下住處。」玉兒緊握沉璧雙手，殷殷地叮嚀道：「至於小玉兒那邊，如果真有個什麼，一定要通知我，如能幫上忙的，我一定竭力幫忙。」

「嗯。」

「記住，多爾袞現在需要妳，你倆既已成了親，就是夫妻，是一體的，縱使前面有再多困難橫阻，你倆應當一條心，一同去面對。」

「沉璧慚愧，竟只顧著自己，卻沒想到多爾袞貝勒的心情。」

「妳現在能想通，回去陪在他身邊，也不遲呀。」

兩女相視而笑。沉璧對玉兒如此為自己與多爾袞周全設想，又這般大度地成人之美，心下是十分感動亦感激的，只怕除了聽她話、接受她的善意之外，再沒有比這方式更能回報她的恩情了。

玉兒撫摸著自己尚未突起的小腹，心下想道：「沉璧，原諒我暫時不能告訴妳，我已有孕的事情。我知一旦若告訴妳，妳便不回多爾袞身邊了。希望妳別顧慮我太多，去尋求自己的幸福，與多爾袞好好地過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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