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回至府邸，進入大廳，有些無力沮喪地坐於圓桌前。

芷兒入內，見豪格的背影穨喪，似重馱了什麼在背上，有些心疼不忍，遂上前。

她貼心地為他倒了杯水，恭順地遞與他。「貝勒爺，您才剛回來嗎？累了就喝口水吧。待會兒臣妾再著人沏壼茶來。」

「不用了，」他接過她所遞來的杯，擱置於桌上。「我不想喝茶。」

「見貝勒爺好似不太開心的樣子，是朝堂上有什麼事兒嗎？」

「沒有。」

「那……」

他有些不奈，遂對她低吼道：「可不可以讓我一個人靜靜？」一吼完，他便馬上後悔了。

果然，她雙眼泛紅，一層厚厚的淚已蓄在了眼底。

他起身，拉住她的手道：「對不起，芷兒，我心情不好，不是故意的。」他溫柔地為她拭去頰上的淚水。

「是為了沉璧，對嗎？」

他心下一愣，有些嚇到，不知何故她竟能猜得著。

「貝勒爺，您一定覺得奇怪，為何臣妾能猜知您的心事兒？」

他有些難為情，遂低下頭來，不好意思再言語。

「臣妾嫁與貝勒爺為福晉也有好些時日了，臣妾私下觀察您，其實若是公事，您大多能耐著性子處理，鮮少發脾氣。若是多爾袞貝勒的事兒，您每每便義憤填膺，大喇喇地發洩您心中不快。可僅有沉璧姑娘的事兒，您總這麼悶在心裡頭。」她娓娓道來，頗有一番道理。

聽完她所說的話，他著實嚇了一跳，未料他的福晉對他竟如此用心，這般觀察入微。「芷兒，妳怎麼知道，我對沉璧──」他不好再繼續說下去。

「您很久以前便刻著一尊小木雕像，刻了一尊，不滿意扔了再刻。臣妾瞧著那所刻雕像是一女子，見其上的衣著頭飾，像極了沉璧姑娘日常所慣穿慣戴的，所以那時臣妾就約略知曉，貝勒爺是看上了沉璧姑娘。」

「原來妳早已看穿我的心思。芷兒，對不起。」

「貝勒爺何來對不起之說呢？只因貝勒爺看上別的姑娘便對不起臣妾嗎？」

「難道，妳不生氣？」

她搖頭，「怎麼會呢？咱們皇室裡的男子，有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多些妻妾，好能為貝勒爺您開枝散葉、多添後嗣，多生幾個優秀的阿哥或是格格，這是好事兒呀。如若貝勒爺能早點兒告知臣妾，那麼臣妾便能儘早為貝勒爺您安排了。」

他歎了口氣道：「別安排了，人家心裡根本不喜歡我。」

「是嗎？」她歎道：「貝勒爺敦厚善良，亦是謙謙君子，且又生得一副英姿挺拔，沉璧姑娘怎會不喜歡您呢？」

「她心裡早已有了多爾袞。」

「原來是這樣。」她有些不忍，遂安慰道：「貝勒爺，您毋需在意，這種事情亦勉強不得。可對臣妾而言，您是一個再好不過的男人了。在臣妾心裡，您是臣妾的天，您待臣妾好，您就是臣妾的好夫君。」

「對不住了，芷兒，一直沒能把心好好地放在妳身上，沒料到妳對我竟如此上心。」

她笑了，「臣妾對貝勒爺您上心是應該的呀。」

他亦回以一笑，將她攬入懷中。

「貝勒爺……」

「嗯？」

「或許您會覺得，咱倆的婚事兒乃大汗指婚，一開始並非出自男女情愛。可臣妾一直很想證明，即便一開始未有男女情愛，夫妻之情亦是能婚後培養。臣妾相信，只要咱倆有心，定可經營好咱們這家，做對人人所稱羡，鶼鰈情深的夫妻。」

看著懷裡的她，他笑道：「是，妳說的沒錯。雖然不能得到沉璧的心，我很失望，可是，有妳在我身邊，我當珍惜眼前人才是。芷兒，謝謝妳的善解人意，我豪格今生有幸，竟能娶妳為嫡妻。」

她的用心換來他的正視與珍惜，她自是欣悅不已，遂緊緊地抱著他。

◆◇◆◇◆

數日以後。

多爾袞府邸裡的小花園，只沉璧一人靜靜地立候於此。

她站在一棵蕭索樹下，著一身月牙白宮裝，綰著一字髻，耳下戴有一副剔透晶瑩的耳墜子。不時有繽紛落英與凋萎落葉飄向她，落在她的髮髻、肩上，落英之下見她，猶如一卷攤展竟底的水墨圖畫，赫然驚喜地發掘畫中竟有一宛若遺世獨立的仙子一樣，清雅飄逸。

多爾袞三步併兩步地走來，見沉璧就立於自己眼前，有些不可置信。此時見她，亦如一朵嫩白清蓮，遠遠地開於池水之中，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沉璧……」他低喚一聲。

他的呼喚，驚擾了被柔光所簇擁著的她。她轉身回眸，臉上漾有淺淺梨窩。

「方才福景泰告訴我，妳來了，我還不信。怎麼先找福景泰，沒直接找我？」

「如此，才能避過小玉福晉的注意。」

他摸摸她的臉，「妳倒聰明。」他拉著她的手，笑問道：「今兒終於主動來找我，可知我心裡有多高興，今天一定要好好地吃一頓。」

見他一個沙場勇將，在她面前竟像個孩子一樣，她就算覺得委屈也都消散了。她噗哧一笑輕聲地揶揄道：「是，多吃些，等和義順公主洞房那夜，才有氣力應付。」

他不可思議地道：「瞧妳，說這話一點兒也不臊，我可替妳羞了。」

「傻瓜，聽不出來這話是在酸你嘛？」

他抱著她，「我怎聽不出來？可要酸死我了。」

「那好，說點兒甜的給你聽。沉璧祝願貝勒爺與新福晉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他呵呵地笑了，「還是一股子酸哪。」

她噘嘴嬌嗔，微微一笑，不再多說。

他想哄她開心，便說道：「即便有再多福晉，那又如何？我的心，可全在了妳這兒，妳可贏過了所有人。」雖說是哄，然這亦是他的真心。

「多爾袞，那你答應我，日後無論你有再多樁政治聯姻、納再多福晉，都別忘了要將沉璧擺在心上第一位。」

他舉起右手起誓，「我多爾袞對著天地發誓，定將妳擺在心上第一位。」

她笑了，「不許騙我。」

「不騙妳，此生，我絕不負妳。」

她動容，遂投入他懷中，緊緊地貼在他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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