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28 14:51:00徐磊瑄

【清穿宮廷歷史】《傾國 _卷二:情繫十四》─(13-8)

自從小玉兒嫁與多爾袞為嫡福晉以後,多爾袞一逕對她不理不睬,只將她養在府邸裡,一應衣食無缺盡可能地什麼皆滿足於她。只是除了錦衣玉食,極盡榮華的物質生活外,感情上,他是吝於給予一絲一毫的。

華靡公主般的小玉兒,一點兒新嫁娘幸福喜悅的情態、感受亦無。她,不過嫁至多爾袞貝勒府邸僅數月,卻愈發被寂寞染黃了一顆少婦心;寂寞孤獨到只能沒事兒就找奴才婢女們的碴,藉此以洩其芳心孤寂。

是日,小玉兒著一身華麗氅衣、滿頭簪翠珠飾,端著副高不可親的架子,正由奴才婢女們侍候著於廳裡頭喝茶,她的凌厲態勢與一旁懸著的一幅嫻雅仕女圖中的女子,可謂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情。

多爾袞今日正好提早回府,大步地邁入廳堂。進了大廳,抬眼見她一副高高在上的傲人姿態,便心生厭膩,急急地就想掉頭走人。

她看見他,便玉手一揮,摒退簇擁著她的所有下人。

下人們被摒退,自是各個如釋重負般地舒了口氣,逃命似地逃了出去。

她起身,來到他身旁。「貝勒爺,今兒難得這麼早就回來,要不要臣妾傳膳?」

「不用了,本貝勒不餓,若想用膳的話妳便自個兒傳吧。」

「不餓?人是鐵、飯是鋼,怎麼不餓了?如果是西側妃娘娘或是沈沉璧來陪貝勒爺您用膳,臣妾想著,您大概是餓得很吧?」

「小玉兒,」他肅著張臉,沉聲道:「西側妃娘娘乃大汗嬪妃,請注意妳說話時的措辭。」

「那沈沉璧呢,她總不是后宮嬪妃了吧?」

見她如此挑釁,他十分生氣。「本貝勒今兒早早回府,妳便要板這臉孔給氣受嗎?」

「貝勒爺怪臣妾給您氣受,那您給臣妾所受的委屈又當怎麼說呢?」

他不語,凌厲地看向她。

「臣妾是大汗指婚給您,您以八抬彩轎抬臣妾入府的嫡福晉,您秋獵之行未帶上臣妾也就罷了,據聞在圍場時您竟奮不顧身於虎口救下西側妃娘娘,又與沈沉璧頗為接近。您說,臣妾能不委屈嗎,這臉面該往哪兒擱呢?」

他不屑地瞥她一眼,站起身來甕聲甕氣地斥責她道:「妳就這麼心胸狹隘地拿這點兒小事兒來跟本貝勒置氣嗎?告訴妳,本貝勒肯將妳納進門已是給妳最大的臉面了。找本貝勒要臉面時,不妨先捫心自問,自個兒曾對西側妃娘娘與沉璧做過些什麼事情。」

她憤恨,咬牙道:「是,臣妾是做過些上不了檯面的事兒來,可臣妾會做那些事兒還不都是為了貝勒爺?」

「本貝勒不是妳做卑鄙齷齪事兒的藉口,如此豈不污了本貝勒的名?」

「貝勒爺──」她還想再分辯些什麼。

他不欲再聽,便搶白道:「小玉兒,強摘的果實不甜,如若妳不懂得這道理,那咱們這樁婚事兒就是妳學習的最好教材。」他不再同她多說,拂袖揚長離去。

陳飾華美的廳堂,此時卻如一個空蕩蕩而凍寒的冰窖,益發冒著陣陣凍膚剌骨白茫茫的寒氣。小玉兒見多爾袞如此絕然狠情地離去,自是揪心扯腸地愣坐在了椅子上,有溫度的,竟只餘眼底所流下的兩道委屈清淚,此外再無其他了。

 

◆◇◆◇◆

與多爾袞大婚已有數月的小玉兒,就像隻毛色炫爛繽紛的鸚鵡一樣,除了被圈養在於她而言如牢籠一般的貝勒府邸裡、日日華衣美食外,根本不被多爾袞所眷顧愛憐。而奴才婢女們的眼睛則並非閉著,他們見自個兒主子不疼惜這嫡福晉,加之她眼高於頂,對人頤指氣使的高姿態,使得多數人對她僅表面恭順,骨子裡實則多厭惡鄙視,非必要服侍的話根本不屑一顧。

一直端著架子高高在上的小玉兒,數月以來嚐遍被冷落鄙視,無盡孤單落寞的滋味兒,便想著要回汗宮去探視舒側妃,即便未能盡情傾訴,起碼亦能轉移積於心底裡的寂寞愁楚。

今日小玉兒一早便起床著人刻意梳妝打扮,又著了件大紅色緞繡蝴蝶紋織金祫氅衣,以華服貴飾堆砌起福晉該有的尊嚴,然後便乘了輦轎,進宮前去舒側妃娘娘的宮裡。

宮婢通報以後得舒側妃同意,便將小玉兒領進宮室內的外間候著。舒側妃更完衣,出來見到小玉兒以後,便開心地拉起她的手,樂乎乎地轉了一圈兒。

「小玉兒,才幾月未見,大婚後的妳更顯豐腴,可是和多爾袞如膠似漆,形影不離了,所以身量才豐腴了是嗎?」

小玉兒聞言,心下頗為難受。只有她自個兒才知道,這日漸豐腴的身子不是因新婚的濃情蜜意,心情好、吃得下、睡得香所致,而是她以進食洩憤,才會讓自己成了今日這副模樣。

舒側妃見她不語,以為是新嫁娘的喜悅羞怯,不禁開心道:「看來真是把妳嫁對人了,還好當日沒把妳給嫁與豪格貝勒,否則妳心下怎會快活呢?這女人哪,還是當嫁自己所鍾情的男子,如此才能有幸福可言。」

聽了舒妃所說的話,小玉兒連日以來所受的委屈如山洪傾洩一般,一發不可收拾。她再忍不住悲苦情緒,偎進舒妃懷裡一逕嚶嚶地哭個不停。

舒妃可被她這反應給嚇著了,連忙邊拍她背脊安撫,邊關切問道:「妳這可是怎麼了,不是還在新婚之中嗎,怎哭成了這樣的淚人兒?告訴姑母,可是多爾袞欺負妳了?」

她連連搖頭,粉飾太平道:「沒事兒,小玉兒只是突然覺得,」她支吾,「覺得自個兒太幸福了,不僅多爾袞對我好,姑母亦如此關心我。」

舒妃聽後可舒了口氣了,笑道:「傻孩子,多爾袞可是妳的夫君,對妳好自是應該的;至於姑母,咱們可是親姑姪呢,我不對妳好,對誰好去呢?」她替她拭了頰上泛濫成災的淚水。

小玉兒收拾了自個兒的情緒,勉強笑道:「有姑母您在小玉兒身邊,真好。」

舒妃慈藹和悅地看著她,摸摸她的小臉。「雖說多爾袞待妳好,可別以為姑母不知曉,這一開始成了人妻或許還不太慣,多爾袞府邸裡也沒個信得過的人,所以平日裡難免覺得孤單寂寞。如果沒事兒的話,不妨常回宮裡來,咱們姑姪倆還是和從前一樣,一塊兒作伴,一同說話。可好?」

「是,小玉兒知道。」

舒妃著人拿來一個暗紅色木匣,打開以後見裡頭有些首飾珠翠。她挑了一個圓型陶瓷所燒製而成,其上繪有牡丹花葉圖案,精緻美麗的胭脂盒子打開,裡頭置有許許多多顆鮮紅如珠,狀似心型的相思豆。

「這是妳阿爹至大明做買賣時所帶回的相思豆,前陣子託人送進宮裡來,據說漢人的文人雅士時常將它串連製飾以相互饋贈,所以姑母也著意跟著附庸風雅了起來。」

「相思豆?」小玉兒還是頭一次見著,所以有些好奇。

「是呀,它可是傳遞相思最具代表性的象徵物呢。漢書上不是說什麼『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嗎?姑母想著送給妳,妳可著人製成手釧或者是珠鍊戴在身上,或許多爾袞會喜歡也說不定呢。來,收著吧。」

小玉兒雙手收下那精美胭脂盒子所裝著的相思豆,那紅色豆子宛如泣血血珠一般,顆顆皆似她現下鮮血淋璃心上所滲出的血。想著自個兒與多爾袞本非神仙美眷,而是一對貌合神離的怨偶,她心上的傷便隱然地發著疼。如此在意顏面尊嚴的小玉兒,哪裡肯將這最難堪的傷疤掀給別人看呢,即使親似母親一如舒妃娘娘,她還是不欲讓她知曉,只於她面前裝作嬌羞小女人的情態,一逕自欺亦欺人。

舒妃在小玉兒蓄意掩飾之下根本未發掘她委屈,以為她尚沉溺於新婚濃情之中,遂道:「小玉兒,姑母至今膝下仍無子女,生活多所寂寥,所以希望妳和多爾袞趁著年輕,能趕緊生下個阿哥或者是格格。女人一旦有了孩子,未來才有實質的依靠。可知道了?」

「是,小玉兒……,知道。」這聲「知道」,她說得聲如蚊蚋,心虛至極。

 

【註】「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乃出自王維所作之《紅豆》詩。王維,字摩詰,被稱之為「王右丞」或「詩佛」,乃唐代著名詩人兼畫家。《紅豆》全詩詩文如下: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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