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裡，舒側妃命人為小玉兒煮好熱湯，此時宮婢已端至室內，置放於雕花圓桌上。

下午跌濕了一身的小玉兒已然泡完熱水澡並換了件旗服，頭髮也已乾了許多。雖是一身素淨了無簪飾，然而素顏簡單的衣著倒是更顯現出了她的年輕貌美，單是白皙肌膚與如霞雙腮，己夠教人癡心如醉的了。

她端起桌上的熱湯，呼嚕嚕地喝起來。

舒側妃見狀一笑，「妳可是名門閨秀呢，喝慢點、喝慢點。」

小玉兒哪裡肯聽，仍是大口大口地喝下。

舒側妃見狀搖頭歎道：「妳呀，若嫌這宮裡頭無聊，不如就去玉妹妹和沉璧所辦的詩社讀書學寫字去，省得一天到晚淨往外頭野，反倒跌了個狼狽回來。」

小玉兒放下瓷碗，好奇問道：「西側妃娘娘辦了什麼詩社？究竟讀些什麼書，可好玩嗎？」

「她們所讀的都是些詩啊、章回小說、戲曲之類的文章。玉妹妹有個貼身侍女名喚沉璧，可真真是個有本事的姑娘呢，據說這詩社是她建議玉妹妹要辦的，她可是這詩社的主心骨兒呢。且近來她和玉妹妹還一同幫大汗在大明大金邊境辦了個什麼舖子，據說是生意極好，有盈餘的話就要佈施漢民，很是得到大汗歡心。」

「這沉璧真這麼有本事？若如此，那大汗何不將她納入后宮？」

「不許胡說！」舒側妃告誡，「大汗十分看重她的才華，可不是妳想的那樣。」

「是嗎？男人不都是貪新鮮？既覺得她好，不妨充入后宮。」

「小玉兒，莫要再胡說，當心隔牆有耳。」

小玉兒不屑，又道：「一個宮婢，說穿了是奴才嘛，搞這麼多花樣，難道她的心思不在晉為妃嬪？又或者，原是西側妃娘娘想藉那叫作沉璧的侍女固寵，所以才會將她納為自個兒的貼身侍女，幫她籌這個、辦那個的……」

正說著，外頭便有宮婢來稟。「娘娘，沉璧姑娘在外頭候見，說是給娘娘送詩集來的。」

「請她進來吧。」舒側妃說。

於是宮婢便至門外領沉璧入內。

沉璧一進來，便向舒側妃行禮問安。「奴婢沉璧給舒側妃娘娘請安，娘娘金安。」

「沉璧姑娘快快請起。」舒側妃笑道：「今兒送詩集來，可是出刊的日子又到了？一晃眼，竟又過了一個月了。」

沉璧將詩集雙手奉上，「這是本月所出刊的詩集，還請娘娘收下。」

舒側妃伸手接過，「有勞了，謝謝妳。」

「不客氣。」沉璧驟覺身側似有寒光籠罩，別過臉去，見有一名少女眉眼之間和玉兒頗有些相似，心下明白定是遠從科爾沁而來的蒙古格格小玉兒。她遂行禮如儀道：「奴婢沉璧給小玉格格請安，格格吉祥。」

「妳怎知我就是小玉兒？」小玉兒並未將沉璧看在眼裡，故連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只自顧自地以銀湯匙舀著碗裡的羹湯，邊喝邊問。

「小玉格格和玉主子頗有些神似，宮人皆知，今日得見果真如此。小玉格格當真是美人胚子，尤其美目生得深邃晶亮、靈動有神，」沉璧微笑實心讚道：「連奴婢一個姑娘家見了亦不捨得移轉目光了呢。」

小玉兒一笑，「好個奴婢，小嘴兒還真甜，只可惜本格格不吃這一套。」

沉璧一聽頗有些詫異，沒料到一番示好稱讚竟被人這麼潑了一盆冷水，當真是心裡頭不痛快。礙著她畢竟是位蒙古格格，也不好對她有所發作。

小玉兒驕縱且又眼高於頂的性子，使她對所有人事皆維以高姿態，更何況這沉璧有才華，深得大汗看重，又是玉兒的侍女。一想起玉兒曾深得多爾袞之心，她心中便燃起了妒嫉的熊熊火焰，自是要趁此打壓沉璧一番。「妳是人人稱讚，西側妃娘娘的貼身侍女嘛，依本格格看來，妳不過是僭越了主子，做些譁眾取寵超出奴婢本分的事情而已。身為一個奴婢，要能好使好喚，勤奮篤實，做好自個兒的本分最為重要，其他閒事兒毋需多管，省得別人還以為妳有什麼其他心思。」

「小玉兒，」舒側妃出聲制止，「妳說的是什麼話？莫要再多說，再口無遮攔的話，人家可是會笑話我沒好好地把妳給教好呢。」

小玉兒倒也乖乖聽話，不再多說。她看向沉璧，見沉璧一臉驚詫尷尬，心裡不禁頗有些快意。

沉璧心下不甚痛快，不免因此頂了兩句話。「多謝小玉格格教訓，沉璧日後定當謹言慎行。至於沉璧是否僭越，當是由大汗及玉主子定奪，畢竟他們才是沉璧的主子。小玉格格您說是不？」

小玉兒豈非傻瓜，一聽沉璧言下之意，明白她倒是指自己亦「僭越」了。當即她便將沉璧給記恨在心底，她暗誓若有機會，定要還以顏色好好地整治她。想她博爾濟吉特氏‧鳳于可是名堂堂的蒙古格格，身份何等高貴，豈能容一小小奴婢如此這般地羞辱？她氣不過，實在是太氣不過了。

◆◇◆◇◆

沉璧回到玉兒寢殿，將小玉兒囂張驕縱的態度全告訴了她。

沉璧畢竟是玉兒的侍女，見自個兒侍女如此被人輕看欺負，她心下自是十分不悅。然而為了后宮和諧，她並不願意為此小事而大動肝火，親上舒側妃宮裡興師問罪去。

玉兒只得溫勸道：「沉璧，我知妳無端受了委屈，心下自當不快，但妳也知道小玉兒是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的格格，乃吉桑阿爾寨之女，畢竟是舒側妃親姪女，在宮裡亦算是個主子，所以日後要儘可能避免與之正面衝突，否則若是我看不見的時候也很難以維護妳。妳可知曉？」

沉璧只得抑下怒氣點頭，「是，沉璧自當知曉。」

玉兒歎了口氣，「這宮裡頭就是這樣，總是拜高踩低，委屈妳了。」

沉璧搖頭道：「沉璧委屈不打緊，可這小玉格格也實在太不懂事兒了，她再怎麼說是位格格，卻連一點兒基本待人處世的道理也不懂，真令人不敢領教。」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她的性子就是這樣，如果什麼都不願忍讓，一昧計較，屆時若鬧到了大汗面前去，大汗不也十分為難嗎？」

「主子考慮得極是，倒是沉璧疏忽了。」

「所以了，」玉兒拉起沉璧的手，「日後能避著小玉兒，自然多多避著她吧。」

「是，沉璧一定謹記主子的叮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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