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小玉兒與幾名宮女一塊又在宮外那條河的河畔放紙鳶，許是這當下的風向與風勢不適合放紙鳶的緣故，竟一直無法順利地讓它飛上天去，宮女們便在一旁嘈雜紛嚷地碎言起來。

「往這邊兒跑，如此才能讓紙鳶憑藉著風勢飛起來呀。」

「不是不是，是助跑的時間不夠長。」

「妳該踮起腳尖兒，將紙鳶拿得更高些……」

小玉兒手裡拉著那條細線，聽幾名宮女在一旁吱吱喳喳地說個沒完，一時頗覺有些心煩。「妳們走開，笨死了，站在那兒別動，把紙鳶給放了，我自個兒來。」

小玉兒話一出，幾名宮婢便再不敢多言，紛紛噤聲沉默，鬆手將紙鳶放開。

小玉兒獨自拉著連接紙鳶的線，慢慢地跑著，邊跑邊放手裡的線，希望藉風勢能將紙鳶順利地帶上天去，一併將她想見多爾袞的願望也給帶飛至天邊，然後翳入天聽，進而能遂她所願。

那些宮婢沒得小玉兒的命令，自是不敢上前幫忙，小玉兒一逕固執地跑開，且愈跑愈遠、愈跑愈看不見人影，早已消失在幾名宮婢的視線裡。

豈料她逕自顧著將紙鳶放上天去，卻無暇顧及足下。一個不小心，竟失足跌落進河水裡。此河的河面雖寬闊卻不算太深，亦不顯湍急，只姿態優雅地涓緩向前流去。小玉兒深諳水性，倒也沒什麼危險，只不過濕透了一身，身姿狼狽至極。

正巧河畔有一畫舫停泊，是多爾袞在裡頭悠乎地沉睡。有人落水的聲音「啪啪」響起，水波蕩漾一併帶動浮於河面上的一切，畫舫不免被蕩得有些微微搖晃了起來。多爾袞被這聲音與晃動所擾醒，一時竟有些摸不著頭腦，遂好奇地探出頭去，想要一窺究竟。

眼見有位姑娘落水，多爾袞本欲跳下水去相救，不料那姑娘似是意識到一旁有人，便一骨碌地忙鑽進河水裡。不消一會兒，她便又浮出水面游至船舷邊藏了起來，一向愛美的她，實不敢以如此狼狽面目示人。

「姑娘，妳可還好吧？」

「這位爺，我沒事。可否借你畫舫藏身，待我將衣服晾乾了，理一理儀容，弄好了再還給你？」

多爾袞一聽，跳下畫舫，背過身子對小玉兒說話。「我已下了畫舫，妳可以進去了。」

小玉兒費了點勁兒，終於攀進畫舫。

她趕緊將濕透的衣服脫下，將水擰去，然後晾在一旁。

他隔著畫舫對她道：「姑娘請找找，裡頭的小櫃子裡有乾淨的薄毯，妳且拿出來擦擦身子吧。」

「謝謝你。請問這位爺，你叫什麼名字？」

「姑娘何以要問我姓名呢，難不成是想謝我？如果是，那大可不必。」

聽他這一說，她心下有些不悅，心想這人還真不害臊。「我不是要謝你，我這人是不欠他人人情的。你且報上名來，他日若有機會的話必當還你人情，還完人情自是兩不相欠，乾乾脆脆。」

「那好，我也不喜歡跟不熟的人有任何瓜葛。聽好了，我是多爾袞。」

一聽是多爾袞，她可驚訝得有些說不出話來，好奇心驅使下，她便竊竊地掀開簾子，想從細縫中看清畫舫外那站著的多爾袞究竟生得是何模樣。她一眼看去，只見他背對著身子站在畫舫外，故而無法看見他的臉，當下她頗覺有些遺憾。然而但見身形，是清瘦頎長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所以不由得令她怦然心動，一時之間心裡的小鹿竟胡亂撞了起來，攔也攔不住。

「姑娘，妳怎不說話了呢，可是聽清我名字了沒有？還是妳以為，我根本不可能會是多爾袞貝勒，是我騙妳不成？」

「不是的，我……，我聽、聽清楚了。」她有些羞怯地望著不遠而立的他。

「那好。我不奉陪了，衣裳如果乾了即可離開，不必替我整理畫舫。告辭。」說完他便邁著步子，離開河畔。

畫舫內的她，知他是多爾袞，內心除感謝他借畫舫以相援外，竟芳心暗許。

兩人雖於河畔偶然邂逅，彼此卻是仍未照面，誰也不識誰。

◆◇◆◇◆

多爾袞進宮上完早朝，便高興地將三幅畫像搋在懷裡，正往沉璧和玉兒印製詩集的小房間方向走去。

走至小印房，見玉兒與沉璧正在裡頭寫字，便堆著一臉笑入內。

「沉璧、玉兒……」

兩女聽是多爾袞的聲音，便抬起頭來。

多爾袞將畫像自懷裡拿了出來，遞給她們。「畫像我已畫好，妳們不妨看看喜不喜歡。」

沉璧和玉兒接過，急忙打開一看，歡天喜地。「畫得可真是好呢。」

「是啊，」玉兒笑，「把我畫得太美了。」

沉璧回道：「不，玉主子本來就生得這麼美呀。」

「見妳二人喜歡，那我便放心了。」他指著玉兒的肖像畫說道：「本來已畫好了一張，卻不慎被風給吹走了，只好再重畫一張囉。」

「是嗎？怎麼會被風給吹走了呢？」

他有點兒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在宮外河畔的亭子裡邊喝酒邊畫的，有點兒微醺便趴在桌上睡著，不知不覺間畫竟被風給吹走了。」他笑笑，「不過被風吹走了也好，再畫的這張其實畫得比較好。」

玉兒邊看向畫作邊點頭。

「對了，最近宮裡來了一位蒙古格格，和玉主子同為博爾濟吉特氏，叫鳳于來著，聽說和玉主子倒有幾分神似，可不知貝勒爺是否曾見過？」沉璧問。

多爾袞搖頭，「我不知道這事兒。怎麼，妳們見過了是嗎？」

「沒有，」玉兒答道：「改明兒應該找個時間上舒側妃娘娘那兒去瞧瞧。據說她們給她起了個小名兒，叫『小玉兒』。」

沉璧一聽有些訝然，不禁睜大了眼睛道：「『小玉兒』？博爾濟吉特氏的蒙古格格？」

「是呀，有什麼不對嗎，怎麼瞧妳這般吃驚的樣子？」玉兒關切問。

「沒，」沉璧掩飾，隨即緩了自己的神色婉笑道：「沒事。我只是覺得挺巧，沒想到和主子您神似的女子竟會是博爾濟吉特氏，」她復又笑開了道：「果真博爾濟吉特氏皆出美女。」

多爾袞頷首道：「可不是嗎？博爾濟吉特氏可不只玉兒美，大妃娘娘亦是出身博爾濟吉特氏的美女呢。」

玉兒笑，「姐姐才真真是蒙古大草原的美女。」

「姐姐？」沉璧喃語。

「是啊，我的姐姐──海蘭珠。」

沉璧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多爾袞則是溫柔地看著沉璧，「可別被博爾濟吉特氏的美女給嚇傻了，沉璧，妳不也是個清秀婉約的美女嗎？」他凝睇著她的雙眼，蘊涵了無比情深繾綣。

沉璧心裡卻涼了一大半。先前只知要接受多爾袞的真情，順勢而為地與他走下去，倒忘了他將娶有一位嫡福晉，他的嫡福晉正是這位遠從科爾沁大草原而來的小玉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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