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這位爺……」

夙露的叫喚，將豪格從焦慮的臆測中拉回現實。

豪格看向安達海，吩咐道：「你就隨自個兒心意選購些胭脂水粉吧，選好了咱們再去買些補品。我先上馬車去了。」說完便逕自走出舖子。雖說今日的發現令他異常驚駭，然而由於皇太極壽辰在即，於是他便打算暫先將此事按下不動，待壽宴過了以後再找個適當時機，向汗父提起。

安達海得了主子命令以後，便隨夙露看了些胭脂水粉，選購了幾樣，然後便離開舖子，與豪格一同駕車離去。

◆◇◆◇◆

豪格上完朝，帶著自個兒與安達海外出親自選購的一些胭脂水粉及補品，來到珍兒的宮裡，打算代母妃好好向她賠罪致意。

屋內，宮婢向珍兒通報。「主子，外頭豪格貝勒爺說要見您，還帶了些禮物來，不知主子見是不見？」

躺在床上的珍兒一聽是豪格，便想起烏拉繼妃，自是恨得咬牙切齒。她生氣地對宮婢道：「不見，我誰都不見。尤其是豪格，妳叫他走，」她大聲咆哮，「叫他走──」

宮婢噤聲，未敢多言，施禮後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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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格似是鐵了心地想見珍兒，見珍兒未出，便直挺挺地站在外頭。既是來賠罪探視，總得拿出點誠心來，就算吃了閉門羹，還是得等，這才叫作誠意。

等了約莫一個時辰，豪格站得有些累了，動了動雙腿，在廊下踱起步子來。適時端茶而來的宮婢見豪格還杵在門口不肯離去，有些吃驚。

宮婢快步上前，向豪格施了一禮。「奴婢給貝勒爺請安，貝勒爺吉祥。」

豪格聽聞請安問好的銀鈴女聲，轉過身來微微一笑。「起吧。」

「謝貝勒爺。」端茶的宮婢見他等了許久，有些不忍。「貝勒爺怎麼還站在這兒呢？我家主子已經說了……，不見您。」

他低下頭來，「我知道元側妃娘娘不肯見我，那是當然的了，全因為我額娘的緣故才會害得她連失兩子。做母親的喪子之痛難捱，我可以理解，所以不會怪她。總之我站在這兒，誠心總能感動她。」

宮婢輕歎了口氣，遂道：「但要感動我家主子，或許有點兒難。貝勒爺不知道，自從我家主子失去兩個孩子以後，性情大變，和以前的珍主子幾乎是兩個樣子了。奴婢怕只怕貝勒爺在這兒也只是白等。」她想了想，道：「不然這樣好了，貝勒爺所備的禮物，就由奴婢幫您送進去給珍主子吧。這樣可好？」

他搖頭，「不，若將東西交與妳送進去，那怎顯得出我的誠意來呢？」

「可是……」

他手一抬，「別說了，我心意已決。妳就去忙妳的吧。」

「是。那麼，奴婢先告退了。」她向他行了一禮，便退開去了。

　　　　※　　　　　　　　　　※　　　　　　　　　　※

宮婢入內，為珍兒奉上一盞茶在桌上。

將茶置於桌上後，她欲去攙扶珍兒。「主子，您該起來動動身子，不好一直躺在床上。先喝杯茶，再到外頭去曬曬太陽吧。」

珍兒臉色蒼白，面容憔悴，身形消瘦，手腕竟不盈一握，真是人見猶憐。她顫巍巍地起身，來到圓桌旁坐下，毫無生氣地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了幾口。

宮婢想起豪格尚在屋外，便小心翼翼，試探性地對珍兒道：「主子，那個……，豪格貝勒還在屋外，您是不是……」

珍兒放下茶盞，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大，像要射出火劍來。「他還在？」

宮婢見狀未敢再多言，只微微點頭，怕惹主子生氣。

珍兒像發了狂似地暴衝出去，來到門口，果見豪格還呆站在廊下。她登時大吼：「你還在這兒做什麼呢？」

豪格一聽是珍兒的聲音，便轉過身來上前施禮請安。「豪格給西側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珍兒生氣道：「要我吉祥，那麼你便趕緊離開，你在這兒，只會更惹我的氣、更礙我的眼。」

豪格放下手中的禮物，施禮賠罪道：「我知道娘娘恨我額娘一併連我也恨。娘娘一連痛失兩愛子，是我額娘的不是，今兒我是誠心誠意代我額娘來向娘娘您賠不是的，如果娘娘心裡有怨有恨非得發洩不可，那麼便儘管發洩在豪格身上，豪格安然受之絕無怨言。」說罷，他竟跪在她眼前。

她見狀哭了，徹底崩潰地大吼道：「賠什麼罪？我不要你賠罪，我只要我的孩兒活回來。」

見她哭得肝腸寸斷，淚水抑止不住，他知道她心苦，卻只能任由她哭吼發洩，因為，他沒法子使她的孩兒活回來。就算他是大金國的貝勒，身份至高尊貴，然而對於已逝去的生命，他仍是無能為力。

她哭泣，也跪了下來，眼淚不斷地湧流而出，無神空洞的眼瞳底下懸著兩條小涓流，涓流的源頭是深沉的哀傷，令人見了於心不忍，心生憐惜。一陣恣意的渲洩以後，她對他吼道：「你走，你走，若要讓我心緒平靜，那麼你們就全都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走──」

他上前欲攙扶她，她卻霍地站起，走至他置放禮物之處，拿起那些物件不停地往他身上扔去。「走，你走──」

被砸得一身狼狽的他，不忍再觸怒她，於是只能收拾起一地狼藉，轉身默默地離開。

◆◇◆◇◆

今兒上午，天空驟然飄下了一場小雪，雪並未下得很久，倒如棉絮一般密密地落下，落在無垠的大地上，也落在雪天漫步一雙人兒的心坎裡。

皇太極與哲哲撐了把傘，只兩人在雪地裡蹣跚漫步，他們並非踏雪尋梅，只是兩人好久未曾好好聊聊，便想在這漫天小雪的雪天裡，無任何人干擾地在一塊兒說說話。

北風呼嘯而來，將一如姑娘般嫋嫋娜娜姿態的小雪粗暴地挾制，雪兒隨風飛得高高，一同攔住了皇太極與哲哲前行的步伐。勁風吹亂了哲哲玉簪斜插的髮髻，掉了幾綹髮絲在臉龐，平添些許少婦的嫵媚風韻，皇太極親手為她撥理了亂髮，她漾起一抹甜笑在嬌奼的面頰上，屋外清冷，可心頭卻暖洋洋，滿溢的盡是幸福的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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