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

殷不戒與曲紅葉雙雙走出酒吧大門；殷不戒緩慢地領在前頭，讓曲紅葉走在他的身後不遠處，兩人皆默然無語。

迎面而來的一陣沁涼的風兒吹起殷不戒那頭烏黑髮絲，使得他不禁微微昂首望著天際燦亮的驕陽正緩慢地爬升而起，心情不錯地勾起唇角；反觀他身後的曲紅葉則是一副陰沉樣子，仍舊維持著那頭烏髮與黑眸。

「啊~今天的天氣可真是好。」

聽見殷不戒出聲，曲紅葉可就按捺不住了，他快速地走至殷不戒的身畔攔下他，沉著眼神地開口問：「你幹嘛要這麼做？」話落之後，殷不戒這才把那雙微帶笑意的眸子轉向他，故意裝傻起來。

「我怎麼做了！？」

瞥著殷不戒那張故作瀟灑的俊臉，曲紅葉知道他在跟自己裝傻，於是忍著氣怒的情緒，伸手扯住了自己鬢旁的一綹烏黑髮絲，沉怒地低聲悶吼著：「這個！你為什麼要施法幫我繼續偽裝！？」

「哦，那個啊......」殷不戒轉轉眼瞳，喃喃著。

「為什麼！？」

「如果不幫你施法，讓你以原本的樣子出去的話，我們一定又會成為那些野心者的目標。」殷不戒聳聳肩，一臉無奈樣。

曲紅葉忍不住怒聲道：「我早就說過你可以不管我了！」這人老愛不把他的話給聽進耳裡！

「可是我不能這麼做。我早就說過了，你的身份太過特別，如果對你視而不見會引來更可怕的後果。起碼你頭上那個老大就不會這麼算了的！」殷不戒不想再回答諸如此類的問題，於是輕鬆地起腳越過了曲紅葉的身邊，繼續往學校的方向前進著。

「給本王站住，殷不戒！」咬著牙關，曲紅葉決絕地出聲。

「你又要幹什麼了？」雖然不願意，但是殷不戒仍然停下了往前邁開的步伐，不耐煩地微然回眸，「再不走就要遲到了......」他的薪水不想無端地被扣啊！

「你錯了，我的生死並沒有人在乎！」曲紅葉忿忿不平地大吼著，神色裡潛藏著一抹無法錯辨的痛苦，「『那個人』......就是『那個人』逼得我不得不離開冥界的！」

「......呃？」聽見曲紅葉吐出這番話之後，殷不戒相當驚訝，忍不住瞪大了雙眼，對他的話有那麼一瞬間意會不過來，「等等，你的意思是說......趕你出門的那個人是──」

曲紅葉立即沉默了。

「......為什麼！？」殷不戒狐疑地思索著，瞄著曲紅葉感到難堪地紅了眼眶，雙手攢緊：「你不是冥界的親王殿下嗎！？」大大的疑惑瞬間掛滿了殷不戒的頭頂。

掙扎了好一會兒，就在殷不戒以為曲紅葉不打算回應他的疑問的時候，曲紅葉終於開口了，但卻吐出一件驚人的事實：「......我的母親是魔族。」

「魔族......」

曲紅葉的表情似笑非笑，顯得既悲苦又無奈，輕柔的嗓音滑入沙沙的風聲中：「冥王一直無法認為我是正統。他一直想要除去我，但是我不想死，所以不論是他派人製造出來許多意外或是暗殺行動，我都很小心地避開了，只是這一次，他竟公然出言侮辱我的母親，所以我負氣出走冥界......」

殷不戒愣住了，意會過來的他忍不住輕輕抿唇，記起了昨晚當他發現曲紅葉露出真實的樣子之後，他那排斥的反應：「......所以你才討厭你真正的模樣嗎！？」

「我討厭我的髮色......」曲紅葉用著滲了點哭音的沙啞嗓音這麼喃喃說著。

原來如此......

「你不該救了我，更不該把我帶在身邊。」曲紅葉說著，抬起眸來覷著殷不戒，「你昨晚應該讓我自生自滅......」反正他的死活又沒人在乎。

殷不戒卻是笑了笑：「我也只是不想你死在我的地方而已。何況你還沒繳給我這幾日的食宿費！」語畢，背過身去的殷不戒立即走開，「喂，快走了！已經要遲到了......」

「......」曲紅葉在愕愣了幾秒鐘之後，自唇邊綻出了一抹淺笑。

不想我死在自己的地方而已嗎......？

◎◎◎

殷不戒與曲紅葉仍舊守在學園裡的保健室中，偶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啊啊......看來這個月又要透支了。」殷不戒感到有點無聊地喃喃唸著，讓正在神遊的曲紅葉聞言之後回神來。

「什麼透支？」

殷不戒瞟了他身邊那位極為尊貴的食客一眼，突然歎氣道：「哎......我的錢途茫茫啊......」

曲紅葉的臉色有些難看，跟著放下了托腮的手，想也知道殷不戒腦中的想法與唇邊的怨懟應該又是與『錢』有關，於是臭著臉叫道：「喂......」

「幹嘛？」瞥過眼角的殷不戒問。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什麼意思？」殷不戒疑惑地攏起眉。

「你不可能藏匿我一輩子。」曲紅葉黯然垂首，他們總有一日會分道揚鑣。

「......我想等你傷好了，我會跟你一起去冥界。」殷不戒略略思考了一下，輕輕喃著：「到時候不管你想怎麼做，如果我要求，冥王應該會賣我這守門者一個人情。」

「......就算你幫我，我也沒有錢可以付給你。」曲紅葉不悅地粗聲說著，一邊背過身去。

殷不戒倒是扯唇輕笑：「......沒有酬勞的事情我幹多了，不差你這一樁。何況我從來不認為你這個因為逃家而被家人發通緝令的倒楣親王殿下會有錢付給我。」神態哂笑地淡聲說著，殷不戒望著曲紅葉回頭。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要堅持幫我！？除了不想引起爭戰的因素之外。」

「......因為你是我撿來的小貓。」殷不戒微笑地眨眨眼。

「你這傢伙！」咬著牙，曲紅葉與殷不戒難得說上了幾句之後便想砍人了。

斂起笑顏，殷不戒轉過身來瞅著曲紅葉，毫不在意地聳肩道：「反正我都被你拖下水了，而且有同夥比一個人瞎逃要來得好吧！？」

「誰瞎逃了！？」曲紅葉氣呼呼地抗議，殷不戒卻是勾唇笑了起來。

「哎呀哎呀，難道不是嗎！？我記得你是在雨中被追擊，然後才逃進我懷裡的。」殷不戒打趣著。

「不要再提這件事了！」赧顏的曲紅葉忍不住悶吼道，「還有，誰逃進你懷裡了啊！？明明就是你自己多管閒事！」怒火加上惱羞，曲紅葉的臉蛋紅得像蘋果般可人，讓殷不戒忍不住心音怦然，想起了昨夜曲紅葉的真正模樣而暫時失神。

「你......」

「有人來了。」曲紅葉轉了個身，也一併避開了殷不戒主動往前伸出的手，緩慢地走去開門，然後訝異地被來人抱了個滿懷：「呃......」

「紅葉，又見到你了呢！」三條院笑成一口白牙，看起來似乎非常愉快。

「三條院，快點放開我，你抱得太緊了！」曲紅葉努力掙扎著，臉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廢話！他們現在的身份可是學園的保健老師。

殷不戒看著兩人一見面便來了一個熱絡的大大擁抱，當下心裡不甚愉悅地喃喃碎唸著。

◎◎◎

最後，曲紅葉被三條院給拐上學校頂樓用午餐去了，保健室裡只剩下殷不戒守著，一邊生著悶氣。

嘖！他都告訴曲紅葉那個三條院身上有黑暗氣息了，他卻還是要接近他，真是有夠不爽！

依他看，還是改天趁著曲紅葉不在的時候把三條院那傢伙逮來威脅一下好了，不然看著他愈來愈得寸進尺的痞子模樣，他就滿肚子的悶火沒處可發......

正當殷不戒想得入神之時，保健室的大門再度被人毫不客氣地使力推開，來者又是殷不戒極為熟悉的常客，她便是陰陽師世家、安倍一族的安倍霏霏；看著安倍霏霏那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踏著徐慢的步伐走近大床就乾脆地躺了下來的殷不戒不禁當場板起臉來，雙手環胸。

「喂，要躺床的人請先生病！」

安倍霏霏似笑非笑地回眸瞥了眼殷不戒，唇邊發出一聲故意說出口的感歎：「哎呀，殷不戒大人，誰膽子那麼大敢惹火你！？」

「就、是、妳。拜託妳也不要這麼常來行嗎！？妳要是害得我們的身份被發現的話，我不會管妳家族是幹什麼的，我就找妳算帳！」

「哎呀哎呀，幹嘛那麼兇......」當下撇撇唇，安倍霏霏的神色裡可沒有一絲被威脅的害怕，殷不戒看了更是氣結。

「嘖！妳那種個性還真的是很『安倍』！」就算被非人的傢伙冷言威脅，也一樣不看在眼底的那份高傲！

「不然呢？我的確是安倍一族的子孫。」但是她根本不稀罕這種血緣。

「不怎麼樣。反正那是妳家的事。」冷冷地回答，殷不戒沒好氣地翻著白眼瞪著她悠哉的樣子，氣怒別人活得悠閒自在，自己卻還要替別個傢伙操心，於是負氣地走到門邊伸手拉上了門板，阻絕了外頭與室內的連繫，跟著再轉回頭來瞄向她，疑惑地問：「妳已經找到了妳所要找的東西了嗎！？」

「......還沒。」

「這樣啊......」殷不戒低聲喃喃著，隨即又問：「妳對那個三條院有什麼看法沒有？」

安倍霏霏沉吟了一會兒才抬眸望向殷不戒：「你也知道那傢伙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

殷不戒不快地噘嘴，立即哼了一聲：「不，我只是純粹討厭那個傢伙！」

聽著回答的安倍霏霏忽然掩唇笑了，忍著笑意地說：「你討厭他的原因是他太過接近那位親王殿下？」

「哼！」

「呵呵，這還真是有趣極了......」

「這一點都不有趣。」殷不戒臭著一張俊臉；什麼嘛！那隻小貓到底有沒有搞懂，他才是他的真正飼主哎！

止住了笑意，安倍霏霏輕輕啟唇道：「......他身上有股不尋常的氣息。」

殷不戒瞥著她沉思，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回應：「這我也曉得。」

「殷不戒大人，你最好留意那傢伙。」安倍霏霏勾唇道。

「我知道。」

「另外，我有樣東西想讓你看一看。」淡聲說著的安倍霏霏自掌心裡幻出一張寫滿異文字的紙，同殷不戒招了招手，「我想你應該看得懂這些文字才是。」

「我看看......」帶了點好奇心湊過去的殷不戒在看了紙張一眼之後便當場愣住了，並且發出震驚的驚歎聲，「這是──」

「噓~」安倍霏霏將食指擱於唇上示意殷不戒小聲些，殷不戒隨即用兩手捂住了嘴，只餘那雙瞪瞠的眸子。

第五章


曲紅葉與三條院正坐在學校頂樓的某一迎風的角落，由三條院張羅起了午餐，曲紅葉則是一臉微笑地看著對方忙碌著，「三條院老師是教什麼的？我好像從來沒聽您提過......」

三條院正打開了野餐盒子，徒手取出了一個包著雞肉的三明治，抬頭：「啊~我沒同你說過是嗎？哈哈......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容易忘東忘西的。」說著，一邊赧顏地將手上的食物遞給了曲紅葉，「來，這個給你吧！」

「謝謝......」曲紅葉淺笑地伸手接過，其實他們冥族不吃其他族類的食物的，但眼下三條院要他吃，他也沒法子拒絕。

「我是在這所學校裡頭教授數學的老師，我的學生們都很可愛喔！」三條院瞇眼笑了，也探手替自己拿過一塊三明治，湊近唇畔輕輕咬了一口。

「原來如此......您是教數學科的老師啊！？」曲紅葉訝異地瞅著他沒兩下就吃完手裡的食物，「那麼您一定很聰明。」

三條院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幾聲，而後不好意思地揮了揮手，「沒有啦！還過得去就是......」

「老師您真是客氣。」

「哎呀，是紅葉你太看得起我了！」三條院微笑道。

「哪，你渴了吧？這個給你......」三條院見曲紅葉也已經吃完三明治了，於是再從盒裡拿出一罐蘋果汁，因此，低下頭去的他並沒有發現曲紅葉在他喊出自己目前的名字之時，忍不住不悅地擰起細眉的模樣。

「謝謝。」舒了舒眉，曲紅葉沒有拒絕地接過手。

「不用客氣......」三條院笑著說，正想啟口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兩人忽然聽見頂樓的大門被人用力地打開，接著便伴隨著一陣驚呼，讓頂樓上前來午憩的稀少學生們與相談甚歡的兩人皆詫異地回頭。

「三條院老師！不好了，您班上的學生正在打群架，訓導主任讓我請您過去一趟......」來者是個男學生，他氣喘噓噓地奔上樓頂，抬眼四處亂看，這才發現了隔壁班的導師三條院。

三條院立即皺起眉頭來，眼底閃過一抹冷芒，出口的嗓音更形冰冷：「你說什麼！？又是誰給我惹麻煩了！？」

「是、是長谷川......」男學生眼見三條院瞬間變臉，連忙戰戰兢兢地回道。

「該死的他！」三條院冷厲著臉色，於暗地裡痛咒一聲，然後抬起那雙凍寒三尺的眸子對上男學生的慌亂視線，緩慢地輕聲啟唇道：「我知道了，你帶我去吧！」

「喔......」

迅速起身的三條院想了想，似乎有什麼被他遺漏了，這才憶起被他丟在原地的那個人，於是當下回過頭去對著曲紅葉道歉：「紅葉，抱歉，我得先去處理一下學生的事情......下次再跟你一起吃午餐。」

「沒關係，您快去吧！」曲紅葉仍然掛著一臉微笑，目送著三條院在露出一抹感謝的神情之後，背過他、轉過身離去。

而，被男學生一路領著走的三條院則是陰森著一張臉色、雙目不帶一絲笑意的冷厲；他好不容易才能跟曲紅葉獨處，沒想到長谷川那個叛逆小子竟然敢給他捅樓子，害他失去了與那個人親近的機會。

......等會兒逮到他的時候非得在私下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不可！

◎◎◎

當曲紅葉緩慢地走回校內的保健室，殷不戒已經雙手環胸地站在他面前瞪著他瞧了。

「都叫你不要跟那傢伙來往了......」

曲紅葉抬頭瞅著殷不戒那副神情顯得陰晴不定的模樣抿唇，表情十分淡漠地伸手推開他擋在路中央的偉岸身軀，不甚在意：「我為何都要事事聽你的吩咐！？你也只不過是順手把我撿回去而已，難道你希望我時時刻刻都暗自對你感恩戴德嗎？」

雖說他也覺得三條院那男人實在是很可疑沒錯，但他不需要時刻被人提醒自己該注意些什麼；何況他是冥界眷族，哪裡會害怕一個區區人類！？

儘管那男人身上的確擁有一股很濃厚的魔氣。

「你......」關切別人但卻被狠狠嗆了這麼一句，殷不戒登時氣結，「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親王！」

「那正好！我就是這種人。」曲紅葉立即涼涼地反駁，悶得殷不戒沉下了一張臉來。

「喂、喂......」殷不戒看著曲紅葉坐在剛才離去不久的安倍霏霏躺過的床畔，臉色微變的當下，馬上跟著不豫了起來，眼底的那抹冷淡光點瞬間冷凝，轉頭瞄向了一旁的殷不戒詢問。

「......她來過這裡！？」

「誰？」

「那個靈能者。」曲紅葉的表情遽冷，看來似乎真的很討厭安倍霏霏，不過，殷不戒並不知曉原因。

「你幹嘛那種表情？」殷不戒不以為然地撇唇，覺得奇怪地瞄向曲紅葉自床上再爬起來，跟著坐到另一邊的某張床上，顯然在躲避的樣子，「她又沒有做什麼惹你厭的事！」

曲紅葉抬頭怒視著殷不戒，不屑地自鼻尖哼出聲音：「我就是討厭那個女人。」

「你不要把無辜的人全都當成敵人行嗎？」殷不戒撫額。

「就算她不是，我也不會樂意看見她。」他討厭她身上那抹刺眼奪目的光芒，好像只要一接觸到她，所有人都可以得救那樣，但她卻無法拯救所有的人，卻裝出那副模樣，感覺真是虛偽至極。

而他偏偏就跟這種人犯沖！

「紅葉......」殷不戒擰眉，望著曲紅葉倔強的臉蛋歎息了：「總之，你不要太接近那個三條院，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未竟的話語裡有著曲紅葉無法得知的隱情，但是曲紅葉根本沒有發覺。

因為安倍霏霏說這事暫時得保密。

「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曲紅葉隨意應著，忽然想到了在頂樓的那時候，三條院被男學生帶來的消息給怔得來不及反應的那一瞬間所露出的詭異神情。

除了那男人身上的魔氣讓他感到熟悉之外，他的態度......實在也令他很是在意！

◎◎◎

隔天。

保健室裡的殷不戒神情悠哉地托著腮，目光瞟向窗戶外頭、學院大門的方向停放著幾輛黑漆漆的警車，耳邊掠過了廊上一些學生們吱吱喳喳的討論聲音，忍不住輕輕地皺起眉，唇邊跟著喃喃自語。

「哎......好好一個美好的燦爛早晨就這麼被毀了啊......」一邊以令人聽不清的聲音說著、一邊沉下一張俊逸的臉龐，殷不戒瞬間歎息，發覺站在他身後的曲紅葉仍然沒有出聲。

「喂，你難道不好奇嗎？」哂笑地回過頭去，殷不戒望見的仍是曲紅葉那張冷臉，不禁蹙眉抱怨，「哎呀......你幹嘛露出那種表情？這件事實在是很有趣不是嗎！？」

被殷不戒的魔音給逼得不得不出聲的曲紅葉瞪了殷不戒一眼，然後看著他愉快地微笑：「哪裡有趣了？」

「你不是說三條院是個好老師嗎？如果他是好老師的話，為什麼會讓他班上的同學在鬧區的巷子裡死於打群架事件呢！？而且，這件事竟然鬧到連警方都上門了呢......」殷不戒幸災樂禍地笑著，指著學校大門方向正在做盤問的警察與記者們，前幾日心底堆積的不快瞬間因為這件事而消失無蹤。

「這件事並不代表三條院個人行為。」

「但他的確是個失職的老師。」殷不戒揚著輕快的聲調說，佯裝沒看見曲紅葉殺人的眼神正朝他看過來。

「......」無法反駁的曲紅葉怒視殷不戒一眼。

他也知道這件事不單純，但是殷不戒偏偏就愛抓著他的痛處直踩，誰都會感到不快的！

殷不戒笑了，轉頭瞥向窗戶的方向，本來想要繼續自己的觀察，但是此時保健室的大門卻被某人推開，引得他們兩個皆訝異地轉頭探視。

「殷不戒大人......」來者發出一聲清脆的呼喊聲音。

曲紅葉嫌惡地瞬間皺攏起眉尖，這女人怎麼又不請自來了！？

「安倍小姐！？」微微詫異的神情說明了殷不戒覺得她來的時間抓得實在是敏感，「妳怎麼來了？」這時候，學院裡的學生們應該是被各班的老師管制在教室裡頭才對吧！？

「我弄了個替身代替我待在教室裡。現在，我想跟你聊一聊。」安倍霏霏微笑著，踱近殷不戒並徵得他同意之後，再轉向一旁的曲紅葉，勾唇：「可以吧？殿下？」

「不好意思。」殷不戒也望向曲紅葉，眼神透著一股無法違逆的淺淺光芒；曲紅葉意會後不甘地咬咬唇，跟著白了一張俏臉，登時負氣地轉身離開。

「我也沒那個興趣聽你們說些無聊話！」

瞅著殷不戒沒轍地搖頭，安倍霏霏仍舊那副淡笑模樣，她在曲紅葉離開後輕輕啟唇，神秘地笑了：「殷不戒大人，你知不知道警方除了發現被眾圍毆的那具男學生屍身之外，還找到了什麼嗎？」

「什麼？」表情瞬間凝結的殷不戒問。

「是這個......」安倍霏霏自口袋裡掏出一張破損到只剩下一角的灰黑紙頁，上頭有著因遭火燄焚燒過的痕跡，還有缺角的異文字。

殷不戒望著她手中的物事，屏息瞪眸。

◎◎◎

哼！殷不戒那個傢伙竟然膽敢趕他出來......難道他們有什麼討論是不能讓他知道的嗎！？

對他們來說，那個女人明明就是個平白無故的陌生人，為什麼殷不戒會比他還要更加相信她！？他跟殷不戒也好歹相處了好多天了，沒想到這樣的他卻比不上那個女人，實在是令人生氣！

曲紅葉負氣走出保健室之後，沿著長長的迴廊往前走；雖然現下於一早到校的所有學生都已經被各班老師控制在教室裡頭，但是還是有些姍姍來遲的學生們在一踏入充滿警方與記者的大門之後，忍不住疑惑地互相討論著。

原本不想理會那些細聲細氣的交頭耳語，但是曲紅葉的聽力拜他是冥界眷族之賜，偏偏是一等一的好，所以要想不要聽見還真是滿難的。

「妳聽說了嗎！？據說那個長谷川死了耶！而且還是被別校的學生圍毆至死的，好可怕喔......」A女學生似乎害怕被旁人聽見，於是輕聲地說。

「妳也知道了啊！？我剛才從學校大門進來，還被記者攔住了，問了我幾個問題呢！」B女學生點頭如擣蒜。

「可惜我們和長谷川那個小混混沒什麼交集啊！不然我們也可能因為這次的事件上電視喔！」

「就是啊......」

「哎呀，總之長谷川他在我們學校裡也作惡夠久了，這應該就是報應吧！」A女學生吃吃地笑著。

「是啊！的確是報應......」

「這下子，三條院老師可能會傷腦筋到焦頭爛額了......」

「妳是說長谷川班上的那位帥哥導師嗎？」

「是啊！他現在似乎被校長叫到校長室裡去訓話了。畢竟長谷川出事也是導師的責任嘛！」

目送著這兩個遲來的女學生相偕地走遠，曲紅葉輕輕抿起唇來，沉默地瞪著她們的背影，略微思考了一會兒之後，便背過與保健室相佐的反方、獨自走向校長室的方向。

最後，在緊閉的校長室大門前頭停佇，曲紅葉瞥了眼被淨空的四周，遲疑且緩慢地將耳朵貼上門板。

「這次的事件你說要怎麼處理呢？三條院老師......」

「這......校長......」三條院的語氣略顯為難，「這件事其實並不完全是我一個人的錯誤，校長......」

「我不要聽你的辯解。」校長大力拍案，話語中潛藏著一點風暴與怒氣，「我是在問你這件事你要怎麼負責！？」

三條院苦著臉色，這個老頭子擺明就是要拱他出去當擋箭牌就是了：「校長......」

「總之，我要你寫份報告上來！」

「是......」

校長以不容反駁的語氣道：「還有，你的辭呈就在這禮拜遞上來。」除了要對那些圍毆長谷川的他校學生們提出告訴外，還有這個方法可以略微平息事件的曝光度，而且又不會損害他的利益。

「......」背過身去的三條院差些將銀牙咬碎，但他隱忍著氣，面色陰冷，「是......」

他要這老頭付出耍弄他的代價。

◎◎◎

當曲紅葉默默地走回保健室之後已經是夕落的傍晚，當然，受曲紅葉討厭的那個靈能者安倍同學也離開了。

殷不戒正坐在辦公桌前方收拾著被他隨手亂扔的物事，跟著在耳邊掠過一道清晰的腳步聲後回過頭去，「我說親王殿下，您終於肯回來了啊？」戲謔著，殷不戒望著曲紅葉回眸瞪了他一眼，最後才訕訕地收回未竟的話尾。

幹嘛啊......他是有哪裡得罪他了嗎？

無奈地再度撇過頭去整理桌面，直到過了許久之後，殷不戒站了起來，一邊動手脫去身上的醫生白袍，一邊撇唇輕聲喃喃著：「啊啊......今天還真是風波不斷啊！」

「......三條院的處罰是什麼？」

殷不戒頓住了要將外袍掛在鐵櫃裡頭的動作，面帶詫異地緩慢回頭：「不會吧......難道你到現在還在擔心那個！？」

曲紅葉翻翻白眼，以不快的語氣悶聲說：「不可以嗎？」

殷不戒瞪眸，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不......也不能這麼說。三條院嘛......據說他遞辭呈了。」

「......你幹嘛不幫他！？」

「我為什麼要幫他！？」殷不戒哂笑著。

「你是什麼意思！？」曲紅葉不悅地將視線瞟向他，質問道：「你幹嘛一副視三條院為仇人的樣子，他有哪裡得罪你了嗎！？」他實在弄不懂，殷不戒為何老要說三條院的不是。

難道只因為他身上有黑暗氣息這點！？不過，身上有黑暗之氣的人類又不是只有他一個啊！而且他也不怕什麼黑氣息......

殷不戒抿唇沉默了一下子，而後望著曲紅葉歎息了：「我說過了，他身上有黑暗氣息，他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簡單，路瑟斯殿下。而且，有些事能不管就不管比較好。」心底爬上了一抹被人質疑的微怒，殷不戒的語氣稍微重了些，不過，曲紅葉也沒跟他客氣就是了。

曲紅葉暗暗握緊拳頭，抬眸與殷不戒對視著：「你憑什麼這麼說！？就因為那個姓安倍的女人也這樣跟你說的嗎！？」又是那個老愛挑撥他們的女靈能幹的好事！

「路瑟斯殿下。」殷不戒凝結了一張表情，「這跟安倍小姐沒有關係。還有，安倍小姐並沒有說錯，這的確是一個事實。」

「你們根本就沒有證據證明你們說的話是正確的！」倔強地瞪住殷不戒，最後看他像鬥敗似地抬手捂臉。

「隨便你怎麼想好了。」莫可奈何的殷不戒轉身，把外袍收進櫃內。

「為什麼你不能想個辦法幫幫三條院！？」曲紅葉微慍。

「這是人間界的事情範圍，我管不著。」殷不戒冷冷地回答。

早知道這位親王這麼難纏外加不講理，他寧可馬上將他送返冥界！

「這只是個藉口吧？其實就是你討厭三條院。」曲紅葉露出敵視的目光。

「......他的事跟我無關。」語畢，便旋身來到桌邊取過鑰匙，跟著走出保健室。

「你這傢伙──」曲紅葉被他氣得蹦蹦跳。

◎◎◎

殷不戒在黑夜降臨之際，手裡攢著剛剛繞路買來的食物，一邊領著曲紅葉轉回公寓的方向。

「喂，走快點！」皺著眉頭，殷不戒忍不住出聲催促著走在他大後方的曲紅葉，然後在街燈的反射下，望見他那張忿忿不平的臉色。

「你催什麼催！」這傢伙是他的老媽子是吧！？

殷不戒突然頓住了腳步，站在原地不動地等著曲紅葉朝他走近，眼神一閃，毫不軟口地說：「那是因為我怕你一個不小心中了別人家的埋伏之後死翹翹。」語畢，他哂笑地瞅著曲紅葉漲紅臉蛋。

「你、你說誰會誤中陷阱啊！？本王才沒那麼不濟......」話尾未落，曲紅葉驚瞠著雙眸望見殷不戒將手裡的食袋丟棄在地，臉色冷肅地自掌心裡幻出一把長劍，馬上跟著朝他的方向砍了過來──

「啊──殷‧不‧戒──」曲紅葉當場尖聲揚叫，咬牙恨聲的呼喚讓殷不戒勾了勾唇，持劍的手仍舊毫不猶豫地揮下。

謀殺謀殺，這是謀殺啊！不，是他殺......

瞬間只聽見周圍發出『嘶』地一聲，殷不戒將劍舉平，面容隱含一抹嘲弄地望著眼前正害怕地用雙手護在臉前的曲紅葉正顫然地發著抖。

最後收起長劍的殷不戒頗無奈地搖頭並且嘖了聲：「喂......」他根本沒打算要謀殺他好不好？

他並沒有殺人的嗜好。

「你......你這傢伙......」

殷不戒似笑非笑地望著曲紅葉在聽見了他的叫喚之後才微微地抬起眸子，而那張臉底下的那雙眸子像是正在隱忍著什麼般地泛著水光，「喂、喂......？」

「我真是受夠你老是不打一聲招呼便出手的這一點了......」曲紅葉滿腹怒火騰地上升，也跟著幻出一把長劍來，渾身張著怒火便往殷不戒的方向疾走而去──

「喂！你想幹什麼啊......」害怕的殷不戒趕緊閃避，奈何旁邊就是公園，他無處可躲，只好後退再後退，直到後方沒路可退之後，這才轉身試圖勸說曲紅葉：「我又不是故意的......那是因為那隻異形已經靠近你了嘛！我是在沒的選擇之下才......喂！你玩真的啊！？」

「你也讓我砍一次看看吧！」曲紅葉氣得咬牙。

「你先別生氣啊......」趕忙用雙手護在胸前，殷不戒一邊冒著冷汗、一邊與氣極了的曲紅葉交談，眼角瞄到他腳邊的地上有枚被燒得只餘一角的黃紙，雙眸瞬間一亮，「路瑟斯，你看！」

「你別想騙我！」

「我沒騙你啊！」殷不戒莫可奈何的苦笑著，他如若不是要讓曲紅葉停手的話，他又何苦說出不能說的秘密呢！？哎......這下子他鐵定會被安倍家那位給小懲一頓了......

瞥著殷不戒那臉不似在作戲的樣子，曲紅葉按著殷不戒指向的地方，拾起一片紙角，在入眼的瞬間忍不防地瞪眸：「這......」

「我就說了吧！我真的沒騙你......」

「手......嗚！？」正當曲紅葉因為過度震驚而喃聲出口之際，聲音卻是往下緊縮而出不來，就連氣息也跟著一窒。

原來是殷不戒有先見之明地以掌掩去他未出口的話。

「噓~不能說。」語畢，神色肅冷的殷不戒抿起唇來瞅著曲紅葉蒼白的神情。

「我......嗚......」與殷不戒以眼神交流後，就在殷不戒打算鬆手之時，沒想到曲紅葉突然兩眼一閉地昏了過去。

殷不戒焦慮地扶住曲紅葉下墜的身勢，驚道：「路瑟斯！？」

第六章


晨光歡愉地在窗外向路人們招著手，曲紅葉與殷不戒正兩兩相對無言地對坐著。

在曲紅葉醒過來之後，殷不戒走進了房裡，便這麼坐在床沿邊的椅子上頭與曲紅葉互瞪了許久，這期間誰都沒有打破沉默說出一句話。

「......」他瞪他瞪他瞪......

「......」他看他看他看......

時間緩慢流逝，沒多久之後，殷不戒眨動著瞪著曲紅葉的痠痛雙眼，眼淚差點自眼眶邊滾了出來，他自唇畔逸出一串故意拖得老長的聲音：「喂......」

「......對不起。」曲紅葉望著他喃喃輕聲道，纖手一邊將覆在膝上的薄被給揪得死緊。

殷不戒馬上皺眉：「我什麼都還沒說，你幹嘛悶著頭就認錯了？」

曲紅葉抬眸，堅定的眼神鎖住殷不戒那張肅冷的俊顏半晌才又垂下首，無措地咬咬唇：「因為我什麼都沒跟你說......」他不但什麼內幕都沒有透露，而且還毫不在意地繼續裝著不知情的模樣來利用殷不戒的好心善意，想起來就有點對不起他......

雖然他為了他這個身份尊貴的親王殿下做事其實是應該的啦！

「......你自己倒是很清楚嘛！」殷不戒故意撇頭不悅地輕哼了聲，眼角餘光瞄見親王殿下面露愧色，忍不住大大地歎了一口氣，當下沒轍地認輸了，畢竟這個傢伙還是個身份尊貴的親王啊！

「你早就知道手帳是什麼東西了吧！？」殷不戒攏著眉，看向曲紅葉正搖著頭，「不然你怎麼會曉得......」

「我只是懷疑而已。」曲紅葉沒力地說著，抬眼瞥著殷不戒雙手環胸的甚重樣，輕輕抿唇說道：「你還記得那晚我們遇上魅魔的事情吧！？」

「為什麼不告訴我？」

「當時那也只是本王的猜疑而已，我沒想到......」曲紅葉神情複雜，話尾頓了一頓，「沒想到事情就真的是如我所猜想的那樣，他們要找的手帳就是我母后遺留下來給我的東西。」那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一樣寶物！

殷不戒仔細聽著，擰眉了：「你又是怎麼確定的！？只靠著那紙片的幾個字來辨別嗎！？」他掏出昨晚被一時情急的自己隨便塞入口袋裡的泛黃且有燒傷痕跡的紙片遞過，狐疑地問。

曲紅葉接過了紙片，而後愣愣地低下頭來瞪著它瞧，眼眶微微紅了：「它上頭載著魔族文字，並且還有我母后的字跡......」

原來如此。

殷不戒總算是弄懂了目前的情況，不過他還有一些疑問未解：「既然手帳是你的，那麼它為什麼會出現在人間？魅魔又為何要找這樣東西？」另外，安倍霏霏給他看的東西也是手帳殘餘頁面的某一角，這又代表了什麼！？

曲紅葉偷偷擦去了思憶過去的眼淚，緩慢抬頭說：「其實母后的手帳裡頭記載了很多魔族不傳的秘密術法，不過我在離開冥界之前並沒有把它帶出來啊......」他想了想，知道這本手帳秘密的人應該是少數......咦！？

思考突然一個頓止，曲紅葉登時瞪瞠著雙目，一臉震驚地撇向似笑非笑的殷不戒，驚呼：「我根本沒有告訴你，你是怎麼知道這本手帳的事的！？」

真是慢半拍。

殷不戒淺淺揚笑，也不再隱瞞曲紅葉了：「是安倍家那位小姐說的，她手裡也有張殘片碎紙。」

「安倍！？又是她......」曲紅葉不快地瞪眸，忽然想到了什麼地氣息一頓，跟著慢慢轉眸瞪向殷不戒：「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所以啦！我根本沒生氣你隱瞞我的那些事情，咱們是彼此彼此囉！」殷不戒微笑著，一邊聳著肩示意他並不怎麼在意。

曲紅葉乍聽之下有如晴天霹靂，全身因怒火而顫抖個不止，頓時咬牙、陰聲道：「殷不戒你這傢伙──」

哎呀哎呀，這次他又逗得過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