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回家吧

收到金昇玟的訊息時，韓知城已經倒在宿舍裡準備沈沈睡去，愣是硬咬著牙撐起身子，隨便拉了件外套就跑到宿舍樓下。

入秋的風異常強勁，韓知城頷首闔上領口，抬頭就望見梧桐樹下佇立一道身影。

那人修長的身段被摀在樹蔭下，頓時略顯淒涼。低著頭像是在思考些什麼，一雙漂亮的眼睛被過長的瀏海遮蓋，看不清任何情緒。

但韓知城就是讀出了一絲悲戚。

金昇玟轉過身，看見了韓知城，扯開一個笑容就朝其人招手，示意年下者過來。

「聽說你最近很忙？」

最近韓知城課少了，要做的實習和論文卻一樣令他焦頭爛額，連梁精寅都沒有見過幾次。

「是啊…感覺這次還是會被退」

風再次徐徐拂過，把金昇玟的染成金色的髮絲吹的雜亂。

「知城啊」

韓知城聞言，身子僵了一下。

在記憶裡，金昇玟更常叫他韓尼。

正準備開口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卻在瞥見那人眼角的濕潤後瞬間懂了些什麼。

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一樣的──

能夠這樣牽動他的情緒的人，只有他了。

「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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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大二那年發生的事。

參加大考的幾人都表現不錯，尤其是韓知城，幸好沒有被李旻浩的事情影響，依舊考上了國內頂尖大學的法律系。

黃鉉辰有了愛情的滋潤，竟然也高分錄取了一間很不錯的大學，和金昇玟考上的大學在同一座城市，肯定又得膩個沒完。

金昇玟從高中時就想念醫學系，雖然本人是說因為分數差一點而沒有選擇和韓知城同校，但沒有人比韓知城更了解金昇玟，他肯定是隨黃鉉辰去的。

幾人雖然分開，但依然有保持聯絡，偶爾在長假約著一起出遊。

第一次時，韓知城就嘗盡了當電燈泡的苦頭，下一次索性戴上梁精寅一起，四人便熟絡起來。

結果大二的春假，韓知城到車站去接人，卻只有金昇玟的身影。

「鉉辰哥呢？」

韓知城左顧右盼，以為他是去上廁所了，還掏出手機想要聯繫，被頭上那人壓了一手。

「他不來了，不會來了。」

韓知城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紅腫的雙眼，伴隨著眼下的烏青，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我們走吧」

金昇玟拉起行李箱拉桿，向門外走去。

感應門敞開的時候，寬薄的背影被強烈的光線包圍。

韓知城竟也有些鼻酸。

他又想到在KTV的那晚，金昇玟的自白還有那一滴在杯子底部的淚水，

這股愧疚感時再來得太遲，他好像不應該祈禱金昇玟和黃鉉辰的故事要延續。

即使在之後，金昇玟和他說他並不後悔。

他走得很突然，突然到連金昇玟都沒有告知。

連分手也沒有談，還得要金昇玟發現對方電話打不通、連訊息也被封鎖的時候，他才知道他「被」分手了。

好像前一天，他們還在談未來要怎麼結婚。

「才大二而已，有病吧？」

金昇玟又擺出那個理性冷淡的臉，惹來黃鉉辰的不滿。

「未來就是要早點規劃啊？」

「你爸媽又不一定同意」

金昇玟逞口頭之快辯了一句，卻有些後悔，低著頭沒有再說話。

黃鉉辰家庭富裕，沒有什麼大問題，就是傳統。

家裡其實在他成年後陸陸續續推了好幾個聯姻對象，雖然都被用不合適回絕，兩人卻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

金昇玟雖說是個理性的人，在感情方面卻是異常感性。

而黃鉉辰相對比較感性，偶爾卻也會有表現的理性的時候。

在這種時候，兩人都選擇逃避。

果然那時候就不該逃避的，金昇玟後知後覺地想。

這樣至少會因為吵架而正面分手，他也多了一個可以討厭他的理由──

多了可以放下喜歡多年的他的理由、放下犧牲無數機會去喜歡的他的理由。

他現在甚至沒有辦法恨他，只能嘗試遺忘。

但偶爾在家樓下的公車站，他會想起好像有某天的午後，他們在這裡牽過手。

那隻手很大，幾乎可以將他的整個包裹住。

他笑得很快樂，給他一個綿長的吻。

「把他帶在身上，你就不會那麼執著了」

就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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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染金色其實很好看呦」

韓知城嚼著冰美式裡的冰塊，喀擦喀擦的，像是小松鼠在消耗頰囊裡的小樹果。

「謝謝」

金昇玟現在面對和對方有關的事情都更加游刃有餘，雖然只是表象。

「來這裡主要是…太久沒見了」

距離那時候已經過了一年多，他們已經一年多沒見面了。

韓知城點點頭，淺淺的笑了一下。

「就想多聊聊」

像以前一樣，互相抒發互相舔傷。

他發現自己和徐彰彬其實沒有不同，甚至更加貪心。

他好希望韓知城和他是綁在一起的，他能幫韓知城消化痛苦。

韓知城實在太苦了。

「今年我和你回去給爺爺奶奶掃墓吧？」

大一暑假的時候，韓知城的奶奶工作到一半突然倒下，便再也沒有醒過來。

他一直很自責，甚至一度也想跟著去了，

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不說，聯絡也聯絡不上，LEE KNOW一急，差點就要說出自己身份了。

最後還是金昇玟直接殺去韓家，找到了躺在地上昏睡過去的韓知城。

他才不相信李旻浩那個火爆性子會沒有偷來找過韓知城，肯定跟個孬種一樣又躲在哪裡偷看他，真的沒辦法才回報金昇玟。

不過，看著眼前幾乎沒有生機的孩子，就算是身為朋友的金昇玟，也非常心疼。

「你怎麼了…？奶奶呢？」

韓知城沒有說話，蒼白的唇微張，雙眼直愣愣的看著地板，魂魄似乎已經飛得老遠，不會再回來。

金昇玟非常懂的察言觀色，看出來奶奶可能已經回天乏術，只能先把年下者扶回床上。

韓知城不過是個小孩，要經歷這些實在太痛苦。

金昇玟雖然也不懂，但他有黃鉉辰，還是把奶奶的後事處理得很好。

韓知城在休息數日後，看起來已經恢復許多，金昇玟和黃鉉辰也準備開學了，便乘車離開。

只是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在那個微涼的夜裡，韓知城拿起了奶奶的裁縫刀，在自己的手上刻了一個英文單字，血流如注，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他想起他和爺爺奶奶在過年時坐在一起吃了一頓再平常不過的晚餐、甚至更久以前，他和爸爸媽媽、還有那把吉他和那個男孩，

然後是李旻浩。

他站在他身前，學校的襯衫大大敞開，隨著風飄揚。

袖子半捲起，露出一截勁瘦的小臂，背著的書包掛著一隻小松鼠吊飾，頓時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拿起手機，將某個人從封鎖名單裡釋放出來。

顫抖著雙手，略乾的血液流動緩慢，濡濕了袖口和螢幕。

“ 嗨，好久不見 ”

“ LEE KNOW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