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北走之前，我踏入一個不得不去的旅途。

沿路的風景率先被艷陽烤成橘黃色的布丁一般，因此我拿湯匙，不背行李。

牛仔褲是垮的，所以路不好走，一路從城市走向鄰近的鄉村，我對外彰顯的符號竟也一換再換，換得快的時候
，速度像號誌變換，減緩下來時，就像日出日落的交迭，我在每次交換的瞬間嘆息。

走十里路時一口氣往回看，嘆息竟拉成了蒸汽火車駛過般的一條煙狀。

味道不具煤氣，是窗檯盆栽由榮到枯的氣味，也是某個地球人由生到死的的氣味，到了最後，嗅起來就成了
每一種關於生命的主義由興盛到淘汰的那種氣味，剛入鼻尖像剛上桌的菜餚，而後開始泌出濃濃的煙硝，最後
像枯葉。

旅途過程中，餓了忍著不吃，渴了喝放在口袋裡的飲料，選擇不睡覺。

沒煙抽(出發前已剩下三根了)。

遇見人群的時候如遇見一批在某片林地裡生存的野鹿，對我機警而充滿防備，鹿群低頭汲幾口水，便踢踢踏踏
的揚長而去，待過的空間拉扯出幾抹色塊，色塊裡填滿各種生存後掙扎的筆觸，深刻而典雅。同時看見北美館
門票所需的銅錢和藝術之間的距離，與一個孩童從初生墜落到真實世界的碼數等距。

而我現在墜落到何處?計算不出距離，於是望見自己幼時拿小鏡子往大鏡子照時，呈現在眼前的那條道路。

小鏡子反射大鏡子再反射小鏡子之後再反射大鏡子，那條路不像無限遠，它的終點存在於「反覆」。

到了那天，我的旅程色彩從繽紛一轉為灰暗，探索的劇碼竟被疲憊感吞噬。
莫非所有的進行都通往反覆？包裝精美的絕望餵養不安的世界。

好在餵得飽。

太累了我也不休息，而是坐在地上哭。
哭完了拿帶著的筆電在路邊登入線上遊戲，才剛生二十級，遊戲裡的世界竟然銷毀了遊戲外的世界，由於
虛擬和現實無法並行的人生設定，底下掘了多座墳。

走不下去，開始搭乘路邊招欄到的各路公車，車門開開闔闔，氣壓聲奏成荒涼的安魂曲，有座位的人閉上眼
睛，沒座位的人拉著手環拉著自己的重量，就怕在公車已呈密閉的空間裡仍可能迷失自己。

乘客互望彼此，帶著同情又帶點安心，但是絕望的眼神。

「我們都放棄過。」

深深的清楚，公車上既定的路線無法帶我們通往不得不去旅途的終點。

此生我們都已無法向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