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被她這麼一問急了，連舌頭都當下僵住了

。

　　「什麼妳妳妳我我我的，我們該回去了吧。」美蓮立即接

著我的話，一手繞著我的手臂輕搖著。

　　我看著一旁不語的她，嘴角上掛著禮貌性的一絲笑意，但

隨即而逝，她不敢直視我的眼睛，目光在閃躲著我，她是心虛

嗎？還是洞察出我內心的哀怨而有所不安呢？而她的眼眶有些

紅，像才哭過似的，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妳近來好嗎？妳幸福嗎？

　　好想問一問她，可惜這些話都只能放在心上罷了，尤其在

這麼個有些為難的場合之下，我怎麼說得出口。
　　「那我們先走了……」我低聲黯然，心裏頭十分不捨。
　　或許美蓮這個舉動有些示威性質，我發現小怡和雅心臉色

十分難看，我低著頭在她們的責難眼神下離開了右岸。

　　「妳怎麼會到右岸來？」一出門口沒幾步路，我想弄清楚

這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我還是語多保留的，而我真正想問的是她怎麼會和靜

怡碰在一起？兩個女人，一個是曾經的最愛，一個是即將失去

的至愛，我問完之後忽然覺得有種多此一問的感覺。

　　「你想知道？」她轉過頭看著我問。

　　「嗯……」我點了點頭。

　　「你真的想知道？」她又問。

　　「嗯…真的…」我加重了語氣說。

　　「哈～那我偏不告訴你！」她皺著鼻頭裝出俏皮的樣子。

　　「啊妳……」

　　「別問了好不好？…該讓你知道的時候，我自然會說的，

　　　別逼我行嗎？……」我話才出口就讓她給塞了回來，她

的表情有種淡淡的憂愁，令我不太明白，但我真的不好再問下

去。

　　「好吧……」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把頭整個靠在我的肩上，手也

挽得更緊了些。

　　「………」我也拿她沒辦法。

　　走沒多久，我發覺她哭了，這讓我吃了一驚。

　　「美蓮，怎麼了？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妳和靜怡剛才到底

　　　談了些什麼？」

　　我不懂，怎麼她和靜怡兩個人都會哭呢？到底她們之間談

了些什麼，能這樣同時傷了兩個人？

　　「先別問，還不是時候…士華…抱緊我…我好冷啊…」她

把臉緊緊依偎在我懷裏，全身顫抖著，我依她所言把她緊緊摟

住，好一會兒她才停止流淚。

　　「妳真的不肯說？」

　　她除了搖頭，不肯再出半點聲音，我就範了……

　　「那我帶妳去吃點東西好嗎？」看了看錶差不多是晚餐時

間了。

　　「嗯…可以到以前我們最常去的那家餐廳嗎？」她若有所

思的問。

　　「當然可以。」我拍了拍她的肩頭。

　　「別亂拍我的背，懷了孕的人是不可以拍她的背的。」她

看了我一眼，我的手立即縮了回來。

　　「那有這種事？妳聽誰說的啊？」

　　「老一輩的人告訴我的。」
　　「好啦好啦，那我們可以走了嗎？」
　　「嗯…可以了。」她把臉上的淚拭去，拋給我一個勉強的

笑容。

　　招了招手，我們攔了部計程車，往那間我和她第一次約會

的餐廳而去，一路上她都是沈靜的，靜得讓我不敢問她話，怕

惹她又掉眼淚。

　　晚餐時，她要求點了瓶酒，我告訴她只能小喝一杯，雖然

我有些擔心她會多喝，不過我是白操心了，她真的只有喝一杯

，幸好我們點的是紅酒，不是很烈的酒，不然幾乎把整瓶喝掉

的我非醉死不可。

　　晚餐後，我們一如往昔的沿著鋪滿紅地磚的人行道漫步著

。

　　「今天真快樂。」她一臉滿足的說。

　　「是嗎？那我也很快樂。」我緊接著說。

　　「你這個人就是這樣，老是為別人著想，卻常常忽略掉自

　　　己。」她瞅了我一眼，也不知道那模樣是不是在生氣。

　　「我有嗎？」我攤了攤手頗不以為然。

　　「算了，懶得和你說這些了……反正和你這種人吵不起來

　　　，隨你高興吧。」

　　「妳生氣了？」

　　「是啊，我是在生氣啊！只是我不是在生你的氣…」

　　「那是在生誰的氣啊？」我伺機接著往下問。

　　「我是在生…厚～想套我的話？」沒料到她的警覺性還蠻

強的，一下子就識破我的詭計。

　　「嘿…嘿…」我乾笑著。

　　「別笑得和傻瓜一樣好嗎？回去了吧，我都快冷死了。」

　　「好～」我拉長了尾音，帶些戲謔的笑著。

　　不知是不是酒精在作怪，上了車沒多久，她靠在我身上就

睡著了，看著她的臉，實在有些難以想像她曾受過那麼大的苦

，她睡的不是很安穩，眉頭緊鎖像是做了場惡夢，我多麼希望

她所經歷的事都只是場夢，醒了就什麼事也沒了，那該有多好

……

　　浴室裏嘩啦嘩啦的水聲，她愉快的哼著歌，而我坐在客廳

裏，雙手緊握抵著下巴，正在思量著該如何開口向她說明我問

過醫生的事，但似乎有些困難，到目前為止她沒有表態是不是

要拿掉孩子，孩子是她的，我怎麼有權利去為她決定孩子的未

來，這可真讓我傷透了腦筋。

　　「你在想什麼？，還不快去洗澡？」她拿著一條大毛巾，

擦拭著那頭烏黑的長髮，她宛如出水芙蓉般站在浴室門前對著

我說。

　　「沒什麼……」

　　「那快去啊！」

　　「喔……」

　　我還是提不起勇氣向她開口，我想這比要我現在開口叫她

嫁給我還要難上百倍啊……
　　我躺在沙發上．兩眼直瞪著天花板，這該死的沙發，讓我
的脖子很不舒服，當初幹嘛買這麼小的房子？兩間房而已，其

中的一間還拿來當儲藏室，盡放些有的沒的，害我淪落到要靠

在這冷冷的沙發上打盹，還有啊，這沙發怎麼不選高級一點的

進口布質沙發，偏選中這又冷又硬的牛皮沙發？這麼難睡！

　　下了沙發，悄悄的溜到房門邊輕輕的打開了門向內張望，

我怕她那踢被子的壞習慣又犯了，果然，被子早就成了抱枕一

樣的捲在一邊，這小妮子都要當媽媽了，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真是……

　　我掩著嘴輕笑，放輕了動作，為她把被子蓋上，霎時，她

睜開了雙眼看著我，讓我有些錯愕。

　　她伸出了手環著我的脖子，要我吻她，我遲疑了一下，吻

落在她的額頭上，她似乎有些失望，因為她的笑容裏是這麼告

訴我的，我放下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撫著。

　　「好好睡吧。」我細聲的說。

　　「嗯……」

　　「士華……」當我要退出房門時，她輕聲叫住了我。

　　「什麼事？」

　　「沒什麼…讓我好好看看你好嗎？」　　

　　「我有什麼好看的？妳又不是沒看過我，要看明天再看吧

　　　。」她的要求真是讓我覺得有點好笑，三更半夜不睡覺

看我要幹嘛？

　　「那你也早點睡……」

　　「嗯…晚安…」

　　「晚安……」

　　一大清早，我被她叫醒了，我看了看錶足足比平常晚了半

個小時起床，糟了！這下上班得遲到了。

　　「妳怎麼不早點叫我啊？」我用最快的速度盥洗完，便衝

到陽台拿襪子，經過飯廳時我是這麼問她的。

　　「我看你睡得很熟，就不忍心吵你啊。」她又做了早餐，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咖啡香。

　　「可是這樣我會遲到耶。」我坐在沙發上，一手穿著襪子

還一邊向她抱怨著。

　　「那有什麼關係？你現在是經理了耶，經理晚一點到有什

　　　麼大不了的？陸經理，您說是不是啊？呵呵～」

　　她居然這樣消遣我？！

　　「話是這樣說沒錯啦，可是…咦？妳怎麼知道我現在是經

　　　理？」印象中我沒和她說過我現在和小周在同一家公司

，那她怎麼知道我是經理？

　　這可是怪事了？！
　　「差不多半個小時前，有一個自稱是你秘書的女人打電話
　　　過來找你，所以我就知道啦。」她倒了杯咖啡在杯子，

加上了糖和奶精，還有加上她那一臉的笑容。

　　「陳秘書？她說什麼來著？」陳秘書會打來找我一定是有

大事，否則她可沒有為我做MORNING CALL的義務。

　　「也沒什麼？只是要告訴你，早上的會議很重要而已。」

她平淡的說著，臉上的表情極為輕鬆。

　　可是我的臉卻是完全反相的反應……

　　「天啊！今天有個大客戶要從大陸過來談合作的事耶！糟

　　　了！」我另一隻襪子還在手上，隨著我的高亢情緒舞動

著。

　　「襪子是穿在腳上的，又不是手帕給你拿在手上揮來揮去

　　　的。」

　　「………」我二話不說，趕緊穿襪子，實在沒那個時間和

她抬摃下去。

　　就在我穿好襪子正準備起身時，一個三明治已經在我面前

閃著。

　　「給你在路上吃。」

　　「嗯…謝謝……」我愣了一下。

　　「還在發什麼呆？快去吧，別遲到了。」

　　「喔，那我走了。」

　　「等一下……」

　　「又怎麼……」

　　我還有一個字沒說出口，我的嘴被她的唇給緊緊的覆蓋住

了，一時之間，我不知該推開她還是得緊緊的擁抱她才好。

　　「再見了……」她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讓妳得逞了…」我用手抹了抹嘴唇說。

　　「嘻，那又怎麼樣？」她笑嘻嘻的望著我說。

　　「現在我沒空，等我晚上回來好好修理妳。」

　　「好啊！我等你！拜拜囉～」她根本無懼於我的恫嚇。

　　「真是受不了妳……」

　　我火速開著車在台北的街道裏橫衝直撞，好幾次差點撞上

人家的車尾，嚇得自己直冒冷汗，好不容易在三分鐘前趕到了

辦公室。

　　「你怎麼那麼晚才來？老板和客人已經在會議室裏聊了一

　　　會兒了，就差你一個而已。」陳秘書一面唸著一面幫我

把該帶的資料整理給我。

　　「晚點再向妳解釋，辦正事要緊。」

　　「這裏有三份資料，最下面的那一份是最後的底限，如果

　　　你們談得比那份資料的折扣還要再低的話，那這批訂單

　　　就會賠錢了。」她耳提面命的交待著。

　　「嗯…知道了…」我瞄了一眼點頭稱是，便拿著料匆匆趕

到會議室去。

　　真是要命！老板的臉色不太好看，小周還在一旁瞪了我一
眼。

　　雖然如此，不過陳秘書事前的資料整理的很好，在談判上

進行的還算順利，最後拍案成交時，我們並沒有做任何價格上

的讓步，總算讓老板的臉上又有了滿意的笑容。

　　「結束啦？進行的怎麼樣？」當我從大門送走了客人後，

回到辦公室，陳秘書好奇的想知道那筆生意的結果如何。

　　「多虧了妳準備了完善的資料，這筆訂單像被鱉咬了一口

　　　一樣…」我故意要捉弄她，所以停住了不往下說。

　　「被鱉咬了一口？什麼意思啊？」她一臉的迷糊，完全不

懂的樣子令人發噱。

　　「甩都甩不掉的啦！」我哈哈大笑。

　　「啊？是這樣喔……」她也笑彎了腰。

　　就在此時，小周走了進來，我看了他一眼然後示意陳秘書

先迴避一下，因為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她識趣的點了點頭便離

開了。

　　「我問你，美蓮還住在你那裏嗎？」秘書前腳剛走，他便

質問起我來了。

　　「嗯…還住在我那裏。」

　　「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她碰不得的，你難道還沒得到教

　　　訓？非得弄得自己灰頭土臉的才行嗎？」他臉色一沈，

伸著手比著我數落著。

　　「不！事情不是這樣的，她只是走投無路，所以暫時來我

　　　這躲一陣子而已，況且我也只是以朋友的立場來幫她，

　　　你別想太多了。」我試圖明確表達我自己的立場，來消

除他對美蓮的敵意。

　　「暫時？哼～那我問你，這個暫時是多久？一天？二天？

　　　一個月還是一年？你別傻了好不好？」

　　「只要她把孩…我是說…只要她把和男友吵架的事情解決

　　　掉就好…那她就會搬走的…」我倒抽了口空氣，我竟然

差點脫口說出美蓮懷孕的事情，真讓自己捏了把冷汗。

　　「許振隆？那個傢伙也不是什好東西……」他冷笑著。

　　「小周，這件事你就別管了吧，我自己會有分寸的，難道

　　　你還信不過我嗎？」

　　「就是看你太老實，怕你被她給耍了才想幫你，你以為我

　　　閒閒沒事去淌這趟渾水幹嘛？」

　　「你放心，我有喜歡的女孩子了，所以我真的只是以朋友

　　　的立場幫她的，你就別擔心了吧。」看來不招供他是不

會死心的。

　　「喔？！你怎麼沒和我說過？對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呢

　　　？」果然這就像是一帖對症下藥的良方，他的臉立即有

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是一個在咖啡館煮咖啡的女孩……」一說到靜怡，我心
頭上便浮現她的倩影，心跳也開始不規律的起伏著。

　　「那不是正合你意？以後有人煮給你喝，就不用在外頭鬼

　　　混了。」

　　「問題是…那個女孩子已經有男朋友了……」這一直是我

最不願意去想的問題，因為每當想到這裏，心裏不免隱隱作痛

。

　　「嗟…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咧…」他不以為然的搖

頭笑著，語氣還帶著一種輕視的味道。

　　「這是什麼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說，你既然喜歡她，那就拿出本領把她給搶

　　　過來呀！難道說你準備把她供手讓人，然後等她結婚時

　　　還送張帖子給你，你還打扮的人模人樣去送紅包不成？

　　　真是笑死人。」他嗤之以鼻的說著。

　　「可是我覺得這樣好像不太好吧？」

　　一直以來，我認為當男女成為相愛的戀人時，便是承諾的

開始，應該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緣份，而旁人只能衷心祝福，怎

可橫刀奪愛？這樣的事我萬萬沒有想過。

　　「哈！你別那麼死腦筋好不好？你以為你嫂子是怎麼會嫁

　　　給我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若所有指的笑著。

　　「難道說？……」我大吃了一驚。

　　他只是笑而不答的對我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就走。

　　「幸福不是像小說或電影演的那個樣子，真正的幸福是要

　　　靠自己爭取來，傻小子……」這是他關上門時的最後一

句話，也是一句頗為耐人尋味的話。

　　一整天我都一直在想著小周所說的話，明明是很簡單的話

，但就是想不透該如何去爭取屬於自己的幸福，或者說我懷疑

這世上倒底還有沒有屬於我的幸福呢？美蓮對我仍是情絲未了

，而我卻是喜歡上了靜怡，偏偏她的心又另有所屬，這個問題

不再是兩個人之間的事，變成了錯綜複雜的多角關係，這真是

令我苦惱不已，想到就令人頭痛。

　　幸福…我的幸福到底在哪？……

　　下了班，我在想該回家還是去右岸好？我向東走了幾步覺

得有些不妥，又調頭向西走了一會兒，來來回回的躊躇著，最

後竟然還是呆立在公司的大門口茫茫然望向路的兩端，連停在

不遠處的驕車司機都看著我竊笑，我想他一定是看到我舉棋不

定的蠢樣了。

　　「經理，你不是走了有一會兒了嗎？怎麼還在這裏？」

　　「呃…是妳啊…」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我那善解人意的秘

書小姐。

　　我正支支唔唔不知該如何為自己圓謊時，那開車的人走了

下來。

　　「小萍。」那人喚了她一聲，她循著聲音望去，頓時臉上

掛滿了嫣然的笑容。
　　他走向了她，輕輕的握著她的手，眼神流露出無限的關懷
，他們互望了一眼，又是一陣會意的輕笑。

　　一下子我就被那種濃濃的情意給包圍住了，好幸福的一對

……

　　「經理，他是我未婚夫。」

　　「經理你好，希望迷迷糊糊的小萍沒給你添麻煩。」陳秘

書皺了皺鼻子輕打他一下表示小小的抗議。

　　「不會…不會…陳秘書很細心的，是個很好的幫手，倒是

　　　我自己常要麻煩她了呢。」正陷入羡慕之情的我，愣了

一下才急忙揮著手解釋著。

　　「好了，你別在這恐嚇我的主管了，你以為這樣經理考核

　　　就會給我甲等喔？走了啦，電影都快開場了。」

　　我從沒見過陳秘書這麼嬌媚過，我真的都傻住了。

　　「我才要拜託經理好好幫我看住妳，妳就不讓我說話了哦

　　　？」他笑著說。

　　「都答應要嫁你了，還有什麼好看住我的啊？那好，明天

　　　我就找個好男人嫁了，休了你這個未婚夫。」說完兩人

笑成一堆，好似把我當個隱形人一樣。

　　「經理，對不起，我們還有事先走囉。」

　　「喔…你們好好玩，我馬上也要走了…」

　　「再見。」他很有禮貌的向我點了點頭。

　　「再見…」

　　看著他們離開，忽然之間我好想去右岸，我放開腳步，便

往右岸走去，但卻在路上收到一個簡訊『Missed you，forever

…』而發話的人正是美蓮，我的腳步由疾而徐，由快而慢，這

小妮子在搞什麼鬼？是不是在搞什麼耍我的把戲？可是…可是

為什麼是『Missed』而不是『Miss』或者是『Missing』呢？

　　這是什麼意思？

　　我終究停下了腳步，考慮了一下子，然後轉身向家的方向

走去。

　　「美蓮！美蓮！」

　　一進門我便喚著她的名字，但房間、廚房、浴室都不見她

的蹤影，奇怪了？她會跑到哪去了呢？

　　右岸嗎？她會不會跑去右岸找靜怡去了？

　　若真是去了右岸，那麼她去找靜怡做什麼？單純的喝杯咖

啡聊天嗎？我想那不太可能，那麼還有什麼東西可以讓她們之

間有交集？是我嗎？哎呀！一想到這我就全身上下不對勁，連

頭皮都有點發麻的感覺，我急忙衝出門往右岸跑去。

　　「Mr.伯朗！」才推開那熟悉的門，便聽到一聲熟悉的叫

聲。

　　是小捲，這瘋ㄚ頭有一陣子沒見到她了。
　　而雅心和小怡則是在後頭收拾著客戶用過的杯子，她倆見

到我卻顯得有些冷淡，連笑容都不肯給我一個，好像我做了什

麼天大的錯事一樣。

　　「好久不見了，你有沒有想我啊？」她幾乎是用撲的向我

飛奔而來，幸好我站的穩，不然準要讓她撞個四腳朝天不可。

　　「有啊，怎麼可能沒有…妳那麼吵，少了妳就覺得差好多

　　　喔……」我一邊說著雙眼掃過店裏卻不見美蓮身影，而

且連靜怡也沒看到，難道我猜的沒錯嗎？這下可糟了。

　　「告訴你喔，我去了加拿大一趟…喂～我和你講話你怎麼

　　　不看著我啊？你不知道這樣子是很不禮貌的嗎？」她拉

了拉我氣呼呼的說道。

　　「呃…妳剛剛說什麼？」她這一拉我才看到她的臉早鼓得

和日本料理店掛著的河豚標本沒什麼兩樣，我連忙陪著笑臉問

她。

　　「哼～好話不說第二遍！」她噘著嘴說。

　　「好啦，千別生氣了啦，我有話問妳。」我把她拉到一旁

。

　　「小力一點好不好？我又不是小狗……」

　　「噓…小聲點。」我用手指在嘴上比了比，然後又接著問

。

　　「妳知不知道靜怡去哪裏了啊？」

　　「不知道耶，我也才剛到而已，來的時候就沒看到她了。

　　」她搖了搖頭。

　　她連美蓮都不認得，要向她打聽消息看來是沒什麼用的。

　　「那兩個人是怎麼回事？怎麼臉那麼臭？」我看了看她們

一眼細聲的問道。

　　「剛才明明就還好好的，誰知道她們怎麼了？」

　　「不講這個了，你要不要喝杯咖啡？」

　　「可是我有點事想先走一步……」我不好說自己還要去找

美蓮，只好這般推卻她的好意。

　　「不淮走！」她吼了一聲，嚇了我一跳。

　　「………」我當場楞住了。

　　「我好久沒有煮咖啡怕生疏了，你一定要當我的試驗品不

　　　可！快點去給我坐下，好好品嚐我的手藝。」她推著我

往後頭的座位擠。

　　「小捲…這…這……」

　　「哎喲！只要一下子就好了嘛，拜託啦～」她硬的不成來

軟的了，一臉的哀求，真讓我拿她沒轍。

　　「好吧…那妳要快一點哦……」

　　「嗯……」她滿意的點了點頭，便一溜煙似的跑回吧台後

方準備去了。
　　冬天天黑得快，窗外早就一片燈火繁華，黑夜讓台北依摻
著一絲神秘的味道，而我心底也因黑夜的來臨而變得低沈，到

底美蓮去了哪裏？她還有什麼人可以依靠？

　　我看著她留下的最後一個訊息『Missed you，forever…』

苦思著，撥著她的手機，卻得不到她的任何回應，她關機了嗎

？……

　　「喂～」

　　「呃…」我抬頭看了小捲一眼，不知怎麼搞的，她的臉色

竟然和方才的那兩個女孩一樣的難看，讓我有些錯愕。

　　「你走吧！我不煮給你喝了。」她鼓著腮幫子說。

　　「我怎麼了嗎？」我不明白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怎麼一下

子彷彿全全世界的人都在和我過不去，甚至在和我做對？我究

竟做錯了什麼？

　　「你自己心裏清楚！從今以後你最好不要再來我們這裏了

　　　，我們這裏…不…歡…迎…你。」她氣呼呼的衝著我說

，最後那幾個字還特別加強語氣，更讓我莫名其妙。

　　「小捲，我…我有什麼地方得罪到妳們了嗎？我真是不明

　　　白耶。」我也有些慍了，我搞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自己幹的好事你自己還不清楚嗎？」她冷淡的口氣和

她臉上冷漠同樣傷人。

　　「妳倒是給我說說看，我做了什麼『好事』？」

　　小捲大概沒見我這樣過，所以也楞住了。

　　就在此時，靜怡推著門走了進來，我和小捲不約的同的向

她望去，小捲瞪了我一眼哼了一聲便不再理睬我，而靜怡的臉

上卻沒有什麼表情，直到她發現了我的存在，才略為牽動嘴角

十分勉強的笑了一下。

　　幾天沒見到她人，她變了，變得心事重重的樣子，她在煩

惱些什麼？和男友相處的不愉快嗎？是吵嘴了嗎？

　　「你怎麼會有空來？」她這話問得有些奇怪，好像隱藏著

某種意義，以前她從未用這種語氣來問我的。

　　「我是想來問妳一件事的…妳今天有沒有看見美蓮？」我

很直接了當的表明來意，而她卻頓了一會兒才回答我的話。

　　「嗯…下午的時候，我們聊了一些事…」

　　「那她現在人呢？」我看了一眼外頭，確認美蓮並未和她

一道回來便追問著。

　　「應該回去了吧……」

　　「那就好…那就好…」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我喃喃

自語。

　「你還是那麼關心她？」

　　「呃…這個…」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她這個問題，只能看著

她卻無法開口。

　　「你不必回答這個問題…我知道了…」她輕嘆了口氣。

　　「你快回去吧，她大概在家裏等你了……」
　　「嗯…那我先走了……」

　　當我三步做兩步的趕回家時，我所面對的仍是空蕩蕩的屋

子。

　　那一夜，美蓮並沒有回來，第二天也是，一連過了三天，

我實在是擔心極了。

　　「白痴！你簡直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了！」小周沒有顧慮

到小萍還在場，大手在我桌上一拍，氣得脫口大罵。

　　小萍嚇得呆在一旁不敢哼氣。

　　「我……」

　　「有那一個女人受得了自己喜歡的男人還這樣惦念著前任

　　　女友的？你這樣不傷透她的心才怪。你啊！真是豬頭到

　　　家了你！」

　　「………」我開始後悔把美蓮失蹤以及和去右岸的事告訴

了他。

　　「陳秘書，妳怎麼不會教一下妳這個笨得可以的主管幾招

　　　啊？妳看看他，這下子他不打一輩子光棍的話，我名字

　　　給妳倒過來寫。」

　　「可是…可是…經理又沒問過我的意見……」小萍囁嚅的

說，連話都有些顫抖。

　　「你別怪她，這又不干她的事……」我不願小周遷怒於小

萍，讓她無故掃到颱風尾。

　　「我也知道不干她的事啊！…嗟…真是受不了你……」

　　「陳秘書，妳先出去吧…」我示意小萍先離開辦公室，以

免再度遭殃。

　　「算了算了～你的事我也不想管了，隨你去吧，真是氣死

　　　我了。」話才說完他便悻悻然的走了出去，用力的把門

給甩上，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周經理好像很生氣喔……」小萍看了看門又看了看我，

十分尷尬的說。

　　「小萍…我問妳，如果妳是靜怡，妳真的會對我很失望嗎

　　　？」我在想著那天靜怡的反應，她說她知道了，她到底

知道了什麼？那是什麼意思？

　　「要是我？當然會很失望的啊！有那個女人對愛情不自私

　　　的？當然都希望自己是對方手中唯一的寶，自然不能容

　　　忍這樣的事情發生，要是我未婚夫敢這樣對我，我一定

　　　馬上和他解除婚約，絕不寬貸！」她說得義憤填膺振振

有詞的模樣，令我啼笑皆非。

　　「經理，你還有心情笑哦？」沒料到我的反應讓她給逮個

正著。

　　「可是她已經有男朋友了，怎麼可能會喜歡我呢？」我想

到那天小捲說我辜負了靜怡的話以及雅心、小怡的反應，我實

在不明白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從何而來。

　　「是靜怡親口告訴你說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嗎？」她用手抵

著下巴幽幽的說。
　　「不是…是她男朋友說的……」
　　「那你怎麼那麼確定那個人真的就是她的男朋友呢？」小

萍用一種使壞的眼神看了看我。

　　「妳是說？……」

　　「嗯，事情又不是靜怡親口告訴你的，所以正確性有待查

　　　証；再說，就算她真的有了男朋友，如果你真的喜歡她

　　　就不該放棄，放棄就太對不起自己了，好歹讓她知道你

　　　的心意，就算真的沒有緣份，你也才不會有所遺憾了嘛

　　　。」她頓了頓又接著說。

　　「以前也有幾個男孩子追過我，那時我也和我未婚夫在一

　　　起了，但是他們可沒有像經理這樣哦，反而很有勇氣的

　　　來向我表白，雖然我還是選擇了現在的男友，但是他們

　　　的勇氣我倒是很欣賞的。」她輕笑著，除了為自己的魅

力沾沾自喜外，也像是在我頭上敲了一記悶棍。

　　但這一記悶棍卻像當頭棒喝把我打得清醒過來。

　　「那妳覺得我現該怎麼做？」

　　「怎麼做？不會吧…我都講了那麼多，你還問我要怎麼做

　　　？經理…我沒見過像你這麼木頭的男人耶……」她皺著

眉頭苦笑。

　　「這個……」

　　「別再猶豫了，去告訴她你愛她吧！」她說完從她的懷中

拿出一樣東西放在我的面前。

　　是張喜帖！？

　　「我要結婚了。」她難掩那份甜蜜，臉上笑得好燦爛。

　　「恭喜妳了。」

　　「別只顧著恭喜我，我希望我結婚典禮上，能看到經理帶

　　　著靜怡一塊來參加哦，我會把手上的新娘捧花丟給她的

　　　。」她像個鬼靈精似的俏皮。

　　「嗯……」她為我編織了一幅美麗的畫面讓我不禁的點著

頭。

　　「還有哦，紅包可不能少喔，你是我的主管，一定得包個

　　　大包一點給我才行。」

　　「哇～妳趁機敲詐哦？」我佯裝出一臉的驚訝。

　　「嘿…嘿…」她只是笑著點頭，然後朝我扮了個可愛的鬼

臉便去忙她的事了。

　　我想了一下，拿起電話撥了個熟悉的號碼。

　　「喂～右岸咖啡館您好。」接電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靜怡。

　　「………」一時之間我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

　　「喂？喂？怎麼不說話呢？」靜怡又應了幾聲，但我就是

發不出聲音來，這不免讓我心急如焚。
　　我暗暗咒罵自己真的是個大笨蛋。

　　卡的一聲，話筒那端只剩下嘟嘟嘟的聲響，我頹然的把電話給掛上

，應該是自己還是沒有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所以才會說不出話來吧，等

晚上我再去右岸和她說好了，我心中是這般安慰自己的。

　　下了班，我先趕回家一趟，想看看美蓮會不會已經回來了，但打開

門之後，又是一陣的失望，我把門給關上，便又匆匆的趕去右岸了。

　　「是你？！你還敢來啊？」一推開門，雅心一見是我便迎了上來壓

低聲音質問我。

　　「為什麼我不能來？」我反問。

　　「你這個傢伙……」她用手指指著我卻不知該怎麼接話。

　　「美蓮回去了嗎？」吧台後傳來她那股柔柔的聲音。

　　「沒有……」

　　「喔？那就奇怪了。」

　　「到底那天妳和她談了些什麼，可以告訴我嗎？」雅心對我比了個

想打我的手勢，然後悻悻然的就往倉庫走去。

　　「陪我出去走走好嗎？我想透透氣…」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

提出這樣的要求，自然我也不會拒絕。

　　「你的膽子很小。」當我們走在有些冷清的行人道上，她沒由的飛

來一句，讓我不得其解的僵在那。

　　她也停下了腳步。

　　「是美蓮告訴我的。」她轉身見我這付模樣不禁掩著嘴笑了出聲。

　　「難道妳和她就是在聊這樣的事嗎？」其實我也不太明白這句話的

意思是指什麼。

　　「也不完全是談論你，我們也談了些未來…」

　　「未來的事？！妳未來有什麼打算？」

　　「嗯…我打算把右岸先收掉……」她收起方才滿滿的笑意，猶豫了

一下子，輕輕的吁口氣說。

　　「什麼？！右岸不是開的好好的，怎麼忽然想收掉呢？」這可是大

出我的意料之外，我幾乎不敢相信耳朵所聽到的。

　　「………」她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我。

　　「是因為生意不好的關係嗎？」

　　她搖了搖頭。

　　「還是因為房東要漲價了？」

　　她又搖了搖頭。

　　「那是……」

　　「你別再猜了……」正當我還要再往下猜時，她阻止了我。

　　「可是…總有個理由啊！」我急了，顧不得腦子理還在思索的答案

，希望能由她的口中得到明確的答覆。

　　「有些事我們一直試著去找出理由，但是在費盡所有力氣尋尋覓覓

　　　之後卻仍一無所得，其實答案早就已經出現過了，只是在我們的

　　　不經意之中給悄悄溜走了……」她仰著頭看著我緩緩的說出這段

話，眼眶卻倏然剝落著淚水。

　　「靜怡…妳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哭了？」我連忙拿出手帕遞給了

她。

　　「對不起…我…」她轉過身子拭著淚水，還為自己的舉動道著歉。

　　「妳……」我的心思整個她打亂了，亂了整個方寸，也亂得不知該

如何安慰她才好。

　　伸出雙手想握住她的肩給她一些慰藉，十指卻緊張的不敢碰觸到她

的身子，那雙顯得突兀的手終究在冷冷空氣中滑落下來。

　　「我沒事的……」她依舊背對著我，身子卻仍因啜泣而顫抖，望著

她削瘦的背影，第一次我覺得她竟是如此的柔弱。

　　「別再哭了好嗎？妳再哭下去的話，我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是嗎？」聽我這麼一說，她反倒是止住了淚，回過頭睜著一

雙烏亮亮的眸子盯著我瞧。

　　「嗯，女孩子一哭就讓人沒轍了。」

　　「………」她沈寂了下來，站在月光下的她顯得格外動人，讓我有

股怦然的衝動。

　　「靜怡…我…我有話要告訴妳……」我的雙手放在背後，早已因為

緊張而緊緊握著，心跳一下子急速升高，讓我有點暈眩的感覺。

　　「呃…你要告訴我什麼話？」她一臉迷惑的看著我，像是一種催促

，又像是一種柔情的抵抗，讓我有種進退不得的窘境。

　　一下子我想起了小周咒罵的樣子，還有小萍交待我的話『別再猶豫

了，去告訴她你愛她吧！』……

　　「你怎麼了？不是有話要告訴我嗎？怎麼不說了？」

　　一下子，她把我從腦海中給拉上了岸，我又回到了真實的世界。

　　「我想說的是……」

　　「請等一下……」正當我鼓起所有的勇氣，準備做出告白時，她的

手機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響了。

　　「小捲啊…嗯…嗯…好…我知道…」

　　小捲？！是這個臭小捲！妳幹嘛早不打晚不打，偏偏挑這個時候打

？妳幹嘛要和我過不去？等下次給我看到妳，我非掐死妳不可！

　　「我要回店裏去了。」她掛掉了電話，阻止了低聲碎碎唸的我。

　　「喔……」嗟～這到底在搞什麼？怎麼事情會變成這個地步？

　　她低著頭走在前面，而我卻像隻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的尾隨其後。

　　「對了，你剛才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啊？」她邊走著回過頭來問我。

　　機會來了！機會來了！我不禁喜出望外啊！


　幸運之神還是眷顧我的，大概憐憫我一片赤忱之心，終於又給了我

這麼一個大好機會，我低頭佇立屏氣凝神，氣運丹田，藉由吐納調整狂

亂不已的心跳，生怕再錯失良機，頗有孤注一擲之勢。

　　「我…我想說的是…我很…我很喜歡妳！」我索性閉上眼睛把心中

的話一口氣給說完，然後靜靜等候她的回音。

　　幾秒鐘過去了吧，她怎麼還沒有任何的回應呢？沒關係，再給她一

點時候來消化我所給予的震憾吧，我閉著眼心中是這般沈醉著。

　　「你在唸些什麼啊？」不知何時她居然早已佇立在那條塞納河右岸

衝著我呼喚著。

　　這怎麼會？我站在左岸瞠目結舌像個傻瓜似的怔著，心裏只想著一

件事，剛才的話她到底聽到了沒有？

　　「你怎麼還杵在那啊？那我先走了喔。」說著說著她又邁開腳步向

來時之路走去。

　　「喂～我剛才說的話…我剛才說的話妳有沒有聽到啊？」她只是噘

著嘴不理會我，繼續向航道上的終點站－右岸咖啡館前進。

　　我急急忙忙越過了河道，趕在她到達碼頭之前把她給攔了下來。

　　「你這是在幹嘛？……」她被我的舉動給嚇住了。

　　「我剛才說的話，妳到底有沒有聽到？」站在她的面前，我大口喘

著氣，但我並不再像剛才那麼緊張了。

　　我向前跨了一步，緊緊的站在她的面前，或許這個動作帶有一些壓

迫，她因矜持而退了一步，而我卻勇敢的再向前一步，她驚訝的抬起頭

看著我，我只是帶著微笑凝望著她，凝望著她清澈的眸子，我想一窺她

的內心世界，我彷拂看到她內心的驚慌無措，也看到她的差澀，但我明

白，現在的我猶如在戰場上的戰士一般，在這場詭變的愛情征戰中，不

能後退半步讓出半點空間，否則我將在戰場上屍骨無存……

　　「你…剛才講了什麼？」第一次我和她的距離是這般的接近，我幾

乎可以聽到她說話間歇時輕伏的氣息。

　　「我說…我很喜歡妳，妳聽到了嗎？」

　　她頓時楞住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才回答我的話。

　　「我現在聽到了……」

　　「那妳有沒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她的反應很奇怪，平靜的讓人揣

測不出她的意思。

　　「沒有……」

　　「沒有？！」這個答案太令人困惑了，這是一種拒絕或是接受？這

讓人完全無法分辨出來，更讓人憂心忡忡。

　　「等一下…這是妳的答案嗎？」我追問著。

　　「我不知道你想要的答案是什麼？但是我早就給過你答案了……」

她幽幽的說。
　　「妳給過我答案了？那妳可不可以告訴我，妳喜歡我嗎？」

　　「………」她只是無語的看著我。

　　「我是說，我愛妳…」我看她似乎不太明白我意思，所以我又補充

著。

　　「我是…喜歡你的，只是喜歡和愛不同，你也說你喜歡我，所以在

　　　你的內心裏對我也只是一種喜歡，那未必是愛情……」她的話像

帶刺的玫瑰，讓人忍不住攀折卻又淌著血細看那花朵的美麗。

　　「你有沒有想過，你對美蓮存在的是什麼？是喜歡還是愛？如果說

　　　愛的定義是朝思暮想的思念，是為了對方可以過的更好而退讓，

　　　感同身受的疼惜和牽絆，那麼我認為你是愛她的，而不只是單純

　　　的喜歡而已……」她為自己的問題做了一個假設性的答案，而這

答案卻不是我所能認同的答案。

　　「妳在意美蓮？」

　　「我能不在意嗎？不…應該說我沒什麼資格在意，也不該在意才對

　　　…」她懷疑自己的角色，也否定了自己的角色，她依然不自知她

在我心中所佔有的份量有多麼重。

　　「我不這麼認為，我和美蓮是過去的事了，有一些事我不方便告訴

　　　妳，請原諒我…如果說愛是妳所謂的朝思暮想的思念與牽絆，那

　　　麼毫無疑問的，我是愛上妳了，請妳相信我……」我表面故作平

靜，但內心情緒波濤暗湧如狂潮般的起伏著，她的話我不能接受，我絕

不認同我對美蓮仍有愛情的餘燼。

　　她咬著唇，身子有些顫抖，原本清澈如鏡的眼眸變得模糊了。

　　她的樣子真讓我心疼，我傷害她了嗎？難道說我的愛真的那麼傷人

？那麼令人痛苦不堪嗎？

　　「我是真的……」我忍不住緊緊的抓著她的手臂，想把她緊緊的擁

在懷裏，幫她拭去眼淚，向她說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

　　「你別說了，別急著回答我的問題……」她掙開我的雙手，制止我

再繼續說下去。

　　「……」我怔怔的站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我曾對你說過，我不需要施捨，我不要一段沒有尊嚴的愛情，過

　　　去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她調頭就走，她想早點靠岸了吧

，小捲站在右岸的大門正等待著她的歸來。

　　「那麼妳願意讓我愛妳嗎？」望著她的背影我大聲喊著問。

　　我的話像一道魔咒般把她的手給定在門把上，小捲張著口瞪大了眼

看著我，看樣子是吃驚極了。

　　「你…你先好好想清楚你的答案…再帶著我的答案來找我吧……」

她頑強扺抗著眼水，終於進入門後，離開了我的視線，然而我的心情像

墜入深不見底的大海之中般的下沈。
　　「Mr.伯朗，你終於開竅囉！」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趕上最後戲碼的小捲，她拉著我的

手臂一臉的嘻笑，好像把結局看得太完美了些。

　　「妳還笑得出來？我都快哭了。」我難過的說。

　　「怎麼會呢？這是好的開始呀，你難道沒聽過『好的開始

　　　是成功的一半』這句名言嗎？」

　　「妳也太樂觀了吧？什麼好的開始？我都快要出局了，妳

　　　還在那邊高興個什麼勁啊？」我瞅了她一眼，真不明白

她這好的開始是從何而來？

　　「不會不會，我昨天才和雅心、小怡她們去問過算命的，

　　　算命的說你才是表姐的真命天子哦。」

　　「是嗎？那我問妳，算命的跟妳收了多少錢？」

　　「問這幹嘛？！…六佰。」她傻傻的看著我說。

　　「那不就得了，為了賺妳們這幾個小鬼那麼一點錢，只好

　　　說些好聽的話給妳們聽啊，要是算命的真那麼會算，怎

　　　麼不算算美國樂透的號碼當個富翁，還要幫人算命？」

　　「這個……」她歪著頭思考著，也沒法回答什麼。

　　真不明白，她的腦子裏裝得是不是一堆咖啡喳？

　　「對了，小捲我問妳，靜怡有男朋友嗎？」我想起了另一

個男人，他橫阻在我和靜怡之間，我得先確認一下他是否真的

存在。

　　「這個嘛…以前有吧…」

　　「我不是問以前，我是問有一個長得蠻斯文，個子蠻高，

　　　笑起來很好看，最近我還有看到他來店裏的那個。」這

樣形容自己的對手，坦白說心裏還真有點不太舒服。

　　「我就是說他啊，我們都不喜歡他…」

　　「哦？」

　　「嗯…那時他要表姐和他一起出國去唸書，可是表姐說那

　　　樣太沒志氣了，而且他的父母好像也不是很喜歡表姐。

　　」

　　我想起了靜怡曾說過他的家世十分顯赫，他的父母大概是

因為靜怡家境的關係才會嫌棄她的吧。

　　「後來呢？」

　　「表姐說要和他分手，但是他還是一直來煩表姐，後來不

　　　知道怎麼了有一陣子都沒看到他，大概是去國外唸書了

　　　吧，我猜。」

　　「然後呢？」我迫不急待的追問著。

　　「一直到最近他又出現了，他糾纏著表姐要表姐當他的女

　　　朋友，可是表姐一直沒有真正的表態，一直到前二天他

　　　和表姐攤牌，結果表姐說要再考慮考慮……」

　　「喔……」我低頭悶哼了一聲，心裏頗不是滋味。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會生你的氣的原因。」
　　「為什麼要生我的氣啊？」我搖搖頭大表不解。

　　「哇～會痛耶！」小捲突然朝我的頭用力敲了一下，痛得

我抱著頭盯著她瞧。

　　「你豬頭啊？！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表姐在意的人是你，就

　　　你這個白痴感覺不出來，你自己說你是不是該打？」她

憤憤不平的握著拳頭在我眼前晃著。

　　「是這樣的嗎？」我話才剛出口，我就看到一個拳頭飛向

我，由小而大，然後我的眼前就是一片金星。

　　「痛…死…人…了…」我雙腳一軟蹲了下來，摀著眼睛哀

嚎著。

　　「白痴中的白痴……」她恨得牙癢癢的說。

　　「不管你了啦！反正你再這樣傻呼呼的下去表姐就是別人

　　　的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我雖然眼前還是一片金星，但她的話一字一句

卻是十分清楚的敲到我的心坎上，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一路上我試著去找靜怡所說

的那個答案，但實在是想不出來她何時曾經對我說過什麼，真

是讓我毫無頭緒的茫然。

　　「噢…這個死小捲，出手怎麼那麼重…」

　　對著鏡子我自言自語的唸著，眼前的自己真的和電視裏演

的差不了多少，活像一隻掛著黑眼圈的貓熊；被打的左眼只能

勉為其難的微微張開，還會不時的流出眼淚，真是倒霉透頂了

，待會兒得煮個雞蛋來熱敷一下才行。

　　正當我對著鏡子感嘆時，卻意外的發現美蓮就站在身後，

這該不會是我的幻覺吧？

　　「美蓮？！」我迫不急待的轉過身，而她果真好端媏的出

現在我眼前，這真的不是在做夢！

　　「怎麼？見到鬼啦？」她笑嘻嘻的看著我。

　　「咦？你眼睛怎麼了？」沒料到她一就發覺到我的慘狀。

　　「這個…不小心跌倒的啦…沒事的…」我胡亂扯了個理由

騙她。

　　「少來，你當我三歲小孩啊？」她的表情不用說也知道充

滿了不相信的目光。

　　「妳這個禮拜跑去哪了？找妳都找不到人，真是急死我了

　　　。」我根本不想辯解，倒是比較在意她幾天到底怎麼了

。

　　「我就知道你會想我的。」她一把撲到我的懷裏，我身子

自然向後傾了傾，一個不留神腰撞到了洗臉台上隱隱作痛。

　　「喔…咦？妳怎麼身體那麼冷啊？」當我一身扶著腰喊疼

的時候，我赫然驚覺她的身子怎麼那麼涼，而她一襲白色輕紗

的睡衣實在過份的單薄了些。
　　「人家…人家弄到水了…所以才會那麼冷…」她帶點撒嬌
的口吻說道。

　　「看看妳穿那麼少，去加件衣服吧，不然就要著涼了。」

我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尖，還輕捏了一下。

　　「嗯……」她皺了皺鼻頭輕哼了聲。

　　我到廚房煮咖啡，她則是披了件我的外套坐在客廳看電視

，我一邊磨著咖啡豆心裏卻有滿腹的疑問，這一個禮拜的時間

她究竟上哪去了？做了些什麼事？為什麼不回我電話？為什麼

不告而別？我有太多太多的疑問想尋得答案了。

　　「這個可以讓身子暖和一些。」我端出兩杯咖啡放在茶几

上，她只是一個勁的盯著我看沒有回話。

　　「幹嘛？不認得我啦？」我帶些調侃的意味說道。

　　「我快要失去你了，所以得好好看看你……」她托著下巴

神情輕有些黯然。

　　「妳在說什麼啊？我怎麼都聽不懂？」

　　「沒事啦…」她收起了剛才的神情，拿起咖啡轉而輕笑起

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還在我身上打轉。

　　「妳還沒告訴我這陣子妳到底跑去哪了？」

　　「這個你就別問了吧…對了，你和靜怡進展的如何了？」

她迴避著叉開話題，反倒追問我和靜怡的進展。

　　雖然我有些吃驚，但想想心裏反而鬆了口氣，能聽到她這

麼說，就表示她很清楚我的心意，那麼我就不必再擔心她對我

的念念不忘了。

　　「卡住了……」我喝了口咖啡故做瀟灑的聳了聳肩，大概

想隱瞞那股窘狀。

　　「為什麼卡住了？是因為找不到她的答案嗎？」她不懷好

意的笑著，像看透我的心思一般，讓人叱異。

　　「妳怎麼知道？」我怔了一下，手上的咖啡差點灑了出來

。

　　「呵～這世上沒有真正的秘密呀！因為紙永遠包不住火的

　　　。」她終於狂笑了起來，那種略帶嘲諷的笑聲真是刺耳

極了。

　　「………」

　　除了小捲我不做第二人想，一定是小捲這個大嘴巴，這世

上任何事給她知道一定就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好了不笑你了，那你打算怎麼辦？總不會打算這樣拖下

　　　去吧？」

　　「可是我不知道她的答案啊？」我放下杯子攤開雙手，表

示我的無能為力。

　　「傻瓜…答案明明就在很明顯的地方…」

　　「真的？！那妳快告訴我啊！答案究竟在哪？」我有些心

急的傾著身子向她追問。


　　「嘿～答案要自己找啦！我問你，你是喜歡舊愛還是新歡
　　　？」她訕笑著。

　　「啊？」這問題一下子讓我呆住了。

　　「回答我好嗎？……」她的神情由嘻笑轉為認真，我的心

頭急速的冷了起來。

　　她這樣子讓我有些緊張，我不知該如何回答這樣的問題，

方才我才以為自己已經困脫了，但她怎麼又會提起呢？我該怎

麼回答才能不傷害她又能很明確的告訴她我愛的是靜怡呢？這

讓我左右為難了……

　　「我該走了……」她忽然起身嚇了我一跳。

　　「妳又要走？妳要去哪？」我連忙也站了起來。

　　「你別問了…她的答案你很快就會知道在那裏了……」她

不理會我朝著門走去。

　　「美蓮！…」我向前擋在門口不肯讓她走。

　　「我真的太打擾你了，讓我走吧……」

　　「可是妳現這個樣子，妳叫我怎麼安心讓妳走？等把事情

　　　解決了妳再走也不遲啊。」

　　「解決了…我的事都解決了……」她喃喃低頭唸著，淚水

霎時滴了下來。

　　「美蓮…」我伸手想去安慰她，但她接下來的反應著實遠

遠出乎我的意料。

　　她用力的撥開了我的手用力一推，我竟那麼無力的跌了下

來，頭正好撞到門邊的矮櫃上，一陣楚痛得感覺立即回到嘴上

的輕哼，隨之而來是一陣的暈眩。

　　「我走了，希望你過的幸福……」暈眩中我還聽到她的聲

音。

　　啊！

　　我身子忽然抖了一下，驚醒過來，原來是場夢？！我摸著

自己的後腦還是隱隱作痛，原來我從沙發上摔了下來。

　　咚～咚～咚～有人在按門鈴。

　　我看了看錶，都淩晨一點多了，那麼晚怎麼還有人來找我

？會不會是美蓮回來了呢？

　　「來了～來了～」一想到這，我連忙爬起身來，忙著去開

門。

　　門才打開，不是美蓮，而是幾個不認識的人，而且他們臉

上的表情有種讓人說不上來的古怪。

　　「請問你是陸士華陸先生嗎？」帶頭的用那種低沈的嗓子

問我。

　　「我是…你們…」

　　「趙美蓮小姐你認識嗎？」他一邊說著，一邊遞出証件給

我看。

　　警察！？
　　「我認識…美蓮怎麼了嗎？」我把門順手給打開，這時我
才注意到其中有一個還是穿著制服的管區警察。

　　美蓮是不是闖什麼禍了？不然怎會驚動警察找上門來？

　　「她已經死了。」帶頭的警官冷冷的說。

　　「這怎麼可能？！」他簡短的幾個字震得我的心隨之絞痛

起來，淚水開始透過淚腺的分泌開始流著。

　　「我們在一個男人的住處發現她和另一個男人都死亡了好

　　　幾天了，透過她留下的線索，我們找到了你，可不可以

　　　請你協助我們走一趟，幫我們釐清一些問題？」

　　「等我一下，我拿件外套……」我拭了拭淚水點著頭表示

。

　　當我回過頭時，我看到沙發上的那件外套，還有茶几上的

兩杯都喝了一半的咖啡杯，心頭更是一怔，方才那真的是一場

夢嗎？……

　　「陸先生……」警官拉了張椅子讓我坐下，遞出了香煙給

我，我用顫抖的手接下點了火，暗色的火紅開始在煙草上攀爬

著。

　　「我們可以開始了嗎？」他又問。

　　我只是無力的點了點頭，腦子只是亂烘烘的一片空白，和

那吐出的煙霧竟有著不期而遇的相同。

　　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對談，我終於弄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

了。

　　「這就是她留給你的遺書。」他把一封白色信封放在我的

面前，上頭端端正正的寫著『給我的摯愛　陸士華』幾個字。

　　「對不起，我們為了案子的需要，先打開過了。」

　　「沒關係……」我伸出了手把它握在掌心上。

　　「警官先生，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呃…你說看看。」

　　「帶我去看看她好嗎？」

　　「現在？！都半夜了……」他楞了一下。

　　「拜託你……」

　　「………」他只是吸著煙望著我，像在考慮要如何回答我

。

　　「好吧…跟我來…」他同意了。

　　夜半的殯儀館在寒夜中更是顯得淒涼，當車子穿梭其中時

，我是這麼覺得的；守夜的老人見到這時還會有人來訪顯得有

些意外。

　　警官表明了來意後，老人抬頭看了我一眼，逕自在前僂著

身子緩緩領著我們走在昏暗的走廊，而盡頭正是冷如冰霜的停

屍間。

　　當她隨著寒氣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幾乎快要承受不住

這個事實，一直我都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是假的，是我在做夢，

我要努力讓自己清醒，但現在看到了她，我知道這些都是真的

，是真的了……

　　她身上穿的，正是那件白色的睡衣，手腕上正留著一道刀

痕，縱然血早已乾涸了，但袖口上仍清晰可見那斑斑血漬，她

的臉上沒有了原本該有的美麗，只留下蒼白來面對我，但她的

嘴角依稀帶著一抹輕笑，我用微顫的手指輕輕刮著她的鼻尖，

而我的雙眼再也無力攔下任何一滴淚水，哽咽的喉頭再也耐不

住這椎心之痛。

　「美蓮…妳怎麼這麼傻？妳怎麼這麼傻啊？…」我的臨界

點終於崩潰了，我不禁撫屍痛哭。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在警官的安慰之下，我們緩緩的的走

出了殯儀館，東方泛著微微亮光，天亮了。

　　「陸先生，你自己多保重，謝謝你的配合。」警官客氣的

伸出手來和我握著，我則是禮貌性向他點了點頭。

　　站在風中，手中還緊緊的握著口袋裏的信，緩緩的我把信

給打開，迎面的是她朱紅的字跡……
『　士華
　　　　　　實在很抱歉，在這種情況之下寫這封信給你，

　　　　我真的沒有想過會走到這一步……

　　　　　　寫這封信時我還在想著，當你見到這封信的表

　　　　情是什麼？你會用什麼樣的心情來讀它？是不是會

　　　　不屑一顧的扔了它？還是痛哭流涕的為我落淚？我

　　　　寧願你選擇前者，因為那可以讓我稍稍救贖我的罪

　　　　惡感，但自私的我卻又是多麼希望你是後者，那可

　　　　以讓我在死之後仍能感覺到你的一絲溫暖，因為你

　　　　的眼淚是為我而流的，它們都是屬於我的……

　　　　　　愛情在你我之間曾經發生過嗎？我不禁這樣質

　　　　問起自己，我問自己為什麼那麼傻，放掉一段該屬

　　　　於我的愛情，而鬼迷心竅般的跟了許振隆，讓愛情

　　　　迷失在我們之間？說實在的，我想那只是我對愛情

　　　　的錯覺吧，以為甜言蜜語的浮華和木納的你相比，

　　　　他更能給我真正的幸福，但我錯了，我竟不知道他

　　　　對我只有身體的覬覦，你知道嗎？當我歡天喜地的

　　　　告訴他我有了孩子時他的那個樣子，真的太令我傷

　　　　心了，事後也才知道他另外有女人的事，想想自己

　　　　真的是笨的可以，後悔是不是在此刻也變得多餘的

　　　　呢？

　　　　　　你從沒問過我是什麼原因我會離開你，只關心

　　　　我所受的委屈，這點真的讓我好感激你，因為只有

　　　　你還把我當個有自尊的人看待，最後的這一段時間

　　　　我賴著你並不是要把你從靜怡的身邊搶走，我只是

　　　　有些捨不得你、放不下你、離不開你，想多看看你

　　　　而已……

　　　　　　第一我見到靜怡的時候，我就明白你會愛上她

　　　　的，不單單只是一種直覺，而是覺得她和你真的好

　　　　相配，那次當我們一起出現在右岸的時候，我看見

　　　　你對她的眼神，我就明白了，我已經徹徹底底的輸

　　　　給她了，從那時候起我很清楚我會走向這條不歸路

　　　　，只是對你的不捨和對她的一份好奇感多讓我苟活

　　　　了一陣子罷了。

　　　　　　或許你會笑我傻，用這個方式來解決問題，但

　　　　我希望你能明白，對我而言，這卻是解除我身上沈

　　　　重桎梏的唯一方法，我只能說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會放棄想當女強人的念

　　　　頭，我只要當個屬於你的小女人，可以天天依偎在

　　　　你的身邊哭哭啼啼的撒嬌，再也不會大聲的和你爭

　　　　吵，不再擺出架子，不再趾高氣昂的爬到你的頭上

　　　　了，只可惜時間不能再回頭了……

　　　　　　“愛情像歲月，等得太久，失去的更多，當我

　　　　們都到了無力再失去的地步時，就表示我們的歲月

　　　　也走到了盡頭，即使在最絕望的時刻，希望之花仍

　　　　在淚水的滋潤下，靜待春天的來臨…“這段話是靜

　　　　怡送我的，也請你代我向她致謝，同時我有一個小

　　　　小的請求，請你一定要好好愛她，我曾錯過的不想

　　　　在我最愛的男人身上再次發生，請你務必答應我好

　　　　嗎？我衷心的祈盼春天可以藉由你的手傳遞到她的

　　　　身上…


　　　　　　別了…我的愛……Missed you，forever…


　　　　PS.小抽屜裏有屬於你的東西…


　　　　　　　　　　　　　　　　　　　　美蓮　絕筆　』


　　我的淚水早已濕透字裏行間，原來今天正是美蓮的頭七，

化作遊魂的她仍掛念著我，這怎不讓我痛心疾首，我憤怒的用

雙拳緊搥著堅硬的水泥地，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一個人像失了魂似的盪在街頭，我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

黑夜，也分不清我究竟是不是還活著，我只是不斷的喃喃自語

著……

　　美蓮…妳這個傻瓜…妳這個傻瓜……
　　我終於明白手機為何會有那一句Missed you，forever…
　　美蓮出殯那一天，一些過去的同事見了我都不知該如何安

慰我，當天我向美蓮的父母表示我娶美蓮為妻，兩位老人家滿

臉的錯愕自然不在話下，小周當然是反對的，我的父母也不能

諒解，但在我的堅持下，我們還是完成了這樁婚事，美蓮終究

還是成為我的妻子。

　　右岸呢？

　　在那天之後，右岸真的關掉了，我打著電話試圖找到小捲

她們，但她們像是消失了一樣，再也連絡不上了，自然我和靜

怡也斷了訊息，從此我沒再見到過靜怡了，自然我沒再見到小

捲、小怡、雅心這幾個自詡為愛神的小ㄚ頭了，或許連我的愛

神也遺棄我了吧。

　　之後不論我到過多少咖啡店，喝過多少咖啡，我再也沒喝

過像右岸那麼好喝的咖啡了，因為我再也找不到那專屬於我的

右岸味道……

　　愛情像是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我們身在其中，不斷的被底

層的強大吸引力給牽拌住，想向上掙扎卻又無能為力而終至滅

頂，其中有好大的一段時間不斷的在迴旋著，浪費掉太多的生

命，讓我們來不及去親近我們所愛的人，來不及告訴她們我們

有多麼愛對方，而『來不及』成了一輩子最遺憾的三個字了。

　　人們常說時間是最有效的止痛藥，當時序由嚴冬轉為盛夏

之際，我坦承我失去的兩個摯愛的女人，我同時飽嚐生離與死

別的淒苦，然而心不再如同以往般的有知覺，心變得麻木了，

或許這樣才可以止得住我的悲傷，才能止住我的痛，更能止住

我無盡的思念……

　　「經理，你又在想她了？」

　　「妳說的是哪一個？」小萍叫了我一聲打斷我的冥思，我

回過頭對她苦笑著。

　　「當然是靜怡囉。」她挺了個肚子，成了一個美麗的小婦

人，樣子卻和以前一樣的俏皮。

　　「………」我不置可否的又苦笑了一下。

　　「你別這個樣子好不好？都過了那麼久的時間了，你還沒

　　　對她死心嗎？我幫你介紹女孩子好了，經理那麼痴情，

　　　樓下一堆女同事都感動的要命，對經理可是愛慕的很，

　　　怎麼樣？」她跑到桌前，揮著手開始鼓著三寸不爛之舌

推銷各部門的美女。

　　「………」

　　「我可是說真的耶！這幾個月早就有幾個女同事下跑來問

　　　我經理有沒有再交女朋友，你就沒看到她們那種樣子，

　　　我是過來人清楚的很，她們……」

　　「小萍…謝謝妳，不用麻煩了。」實在是不想再聽她繼續

說下去了，所以我只好打斷她的話，婉拒了她的好意。

　　「呃…那…好吧……」討了個沒趣，她表情也有些尷尬。

　　「讓我一個人靜一下好嗎？」
　　「喔……」小萍點了點頭便走出了辦公室。

　　我打開抽屜，拿出先前準備好的辭呈，把它放在上衣的口

袋裏，我望著窗外的夕陽，太陽由熾烈轉為溫和垂在山邊，白

天就要謝幕了；而我身上的故事同樣也要落幕了，所有的故事

都該有個結局，只是我沒料想到這會是我的結局……

　　「經理……」小萍把門推了個小縫探著頭叫我。

　　「有什麼事？」

　　「端杯咖啡給你好不好？」她笑嘻嘻的問。

　　「嗯，謝謝。」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杯咖啡已擺放在桌前，杯子是先前靜

怡送給我的，她說讓我在辦公室用這杯子喝咖啡一定能有不同

的感受，它一如往載著褐色液體輕煙嬝繞，我盯著它想起過過

往的種種不禁發著呆。

　　這杯咖啡該是我在這家公司的最後一杯咖啡了吧，雖然我

還沒告訴任何人我打算離開這裏，但我卻是打定了主意，晚上

去拜會董事長，當面辭職。

　　奶球和糖包放入咖啡之中，我開始輕搖著湯匙，只是我不

再細數是幾下了，因為那對我已經沒有絲毫的意義了。

　　啜了口咖啡，想讓自己對這一切的是是非非做一個最後的

沈澱，把這段故事放在心海一隅，一個沒有風雨可及的地方，

讓它平靜的塵封千年吧。

　　但意想不到的是，另一個波折卻隨之翻湧著……

　　「小萍！小萍！妳快進來！」我放下杯子大吼著。

　　「什麼事啊…經理？」大概是我的樣子嚇壞了她，她縮在

門邊不敢再走近半步，怯怯的問道。

　　「這咖啡哪弄來的？」一見著她，我便脫口而出。

　　「經理…這咖啡有什麼不對嗎？」

　　「我問妳這咖啡哪弄來的，妳快點說啊！」我急了又問。

　　「是…是買來的…」

　　「到哪買的？」

　　「我不知道耶…」

　　「妳怎麼會不知道？」

　　「你等一下……」小萍手忙腳亂的衝了出去。

　　「妳去哪啊？」我也跟著衝了出去，她急忙走在前面，我

則緊跟著她來到了茶水間。

　　「經理，就是她！」小萍一把抓住了另一個人的手，對著

我說。

　　被小萍抓住的是個女孩子，她背對著我，但她綁著一頭馬

尾的輕巧背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會不會是我的錯覺？

真的會是她嗎？

　　「小萍妳在幹嘛？！」對方轉過身來，對眼前的事一臉錯
愕。

　　「經理問這咖啡妳從哪弄來的？」小萍看了我一眼向她說

，手還是緊緊的抓著她。

　　「對不起…小萍妳先放開手吧。」我楞了一下，看到小萍

被我逼得緊張兮兮的樣子，真有點過意不去。

　　不是，她不是靜怡，我苦笑搖了搖頭，對自己的失態感到

可笑。

　　「喔……」小萍不明究理的看著我。

　　「陸經理有事嗎？」她有些不自在的望了望我們問。

　　「呃…這個…」霎時我為之語塞，不知該從何說起才好。

　　「曉玉，妳給我的咖啡從哪買的啊？」正當我不知該怎麼

開口時，小萍早已幫我問完我要問的問題了。

　　自然我是十分想知道答案的，因為這咖啡的滋味竟如出一

人之手，我好久好久沒嚐到這滋味了。

　　「妳說這咖啡啊？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買的，呃…地址在

　　　這。」她從腰間的口袋裏掏出名片遞給了我。

　　「………」

　　「經理？…你怎麼啦？」小萍推了推我。

　　是她…真的是她……

　　淡咖啡色的名片上頭清清楚楚的印著幾行字……


『　當咖啡蒸發在空氣之中

　　您會聞到空氣中陣陣醉人香氣和慵懶

　　當孤獨迷彌在方寸之間

　　您會需要右岸的咖啡風情沈澱您的心

　　　　

　　　　　　　　　　　　　　　　　　～右岸咖啡館　　』


　　錯不了的，這絕對錯不了的……

　　「小萍，我出一下。」我收起名片就往外走，沒有理會小

萍在後頭的呼喚。

　　按著地址我行色匆匆的趕著路，心頭一下子浮現出靜怡的

身影，不知為何自己懷著一陣陣的心悸，我有好多的話想和她

說，好多好多…真的好多……

　　想起了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露出笑意為我介紹咖啡豆的

樣子；也想起我問咖啡一斤多少錢時，她由錯愕轉為莞薾一笑

的樣子；想起她被小捲點破照顧一夜宿醉的我，紅著粉頰的樣

子；想起她收下花時嫣然一笑的樣子；想起她第一次到我家，

穿上女主人專屬的室內鞋，對著紅著臉的我狎笑的樣子。

　　她的樣子…她的樣子早就佔滿了我的心頭，佔得滿滿的…

滿滿的…

　　而我的淚水，同樣在此時把我的眼眶給佔滿了……


　　走過了幾條街，我額頭早已沁出斗大的汗珠，我喘著氣四
處張望著，應該就附近才對啊。忽然幾個大字映入眼簾，沒錯

，正是右岸咖啡館……

　　我仍舊習慣性的站在河岸，隔著如塞納河般的街道眺望河

以北的右岸咖啡館，靜怡的身影依舊那麼熟悉的穿梭著，她像

個仙子似的美麗依舊，也像個精靈，不斷的在我心坎上舞動著

那讓人飄然的魔法，我摒息嗅著屬於她特有的氣息，不論多少

次凝望她的美麗，她的一顰一笑都深深牽動著我早已飽嚐別離

之苦而疲備不堪的心……

　　我只是不斷的凝望著她，眼睛不敢眨過一下，我怕一眨眼

的時間，她就會消失，就會消失在我的生命裏，那是我極端不

願意的事。

　　我躊躇，我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我猶豫，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我不安，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害怕，我是不是早就失去了她……

　　腦子裏瞬間化為一片蒼白，讓我無法決斷自己下一步該怎

麼才好…

　　身子不知為何顫抖著，我緊緊握住拳頭，狠狠的往自己頭

上敲了一下，真是恨透了自己，像個傻瓜似的……

　　「喲～打自己出氣啊？！」

　　「呃？！…小捲？！」我轉過頭去一看，竟然是小捲，不

知她來了多久。

　　「Mr.伯朗，不認得我了啊？」她雙手放在身後歪著頭對

我笑著。

　　「半年不見了，妳好嗎？」眼前的小捲長大了些，但還是

一臉稚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