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那這半年你好不好呢？」

　　「我……」她的問題不由的讓人心向下沈，我好不好？說

好那是騙人的。

　　「看你一臉的芭樂就知道過得不怎麼樣了。」她嗤嗤笑著

。

　　「我過得不好妳就那麼高興呀？」

　　「沒啦，對不起喔。」她搖了搖手向我賠不是。

　　「小捲…我問妳…」正在我最想知道的，就是靜怡的近況

，所以我有些難為情的搓著手，想向她打探消息。

　　「想問表姐的近況是不是？」

　　「嗯……」

　　我沒料到她會一眼就猜透我的心思，我只是點著頭，想讓

她進一步的說明。

　　「表姐啊，一個月前就嫁人了呀。」她笑嘻嘻的對我說著

，絲毫沒有半點顧忌的坦白，讓我猝不及防。

　　我楞住了，張著口只是怔怔的看著她，卻無法言語。
　　「Mr.伯朗……」小捲收起了笑臉，神情轉而平淡的看著
我。

　　錯愕、傷心、絕望、痛苦、心酸…都不能表達這一瞬間所

帶給我的憾動，也不能表達我的感覺。

　　「小捲…那麼請代替我向靜怡說一聲…恭喜…」最後的兩

個字，我是卡在喉嚨幾乎說不出口，更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

是什麼樣子。

　　「………」她的眼眶開始有些濕潤。

　　「謝謝妳告訴我這件事…我走了…」我向她點了點頭，強

忍著心頭那股即將爆發的痛苦，故做灑脫的轉身就走。

　　我的心正在絞痛著，像有千萬隻的螞蟻正在啃食著，正一

點一滴的痛徹心扉。

　　「都是你不好！都是你的錯！都是你自己放棄掉表姐的！

　　」背後傳來她憤怒的責罵，這些話正像一把把利刃插在我

的胸口，而鮮紅的血正急速的淌出。

　　我停下了腳步，卻不敢回過頭看她的表情。

　　「你知道當時表姐有多麼猶豫？我和你說過，要你自己加

　　　把勁，結果你一直沒再出現，表姐就只好選擇了他，這

　　　一切都是你自己先放手的，你現在難過又能怎麼樣？」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看著衝到眼前的她，我低頭輕

語著，眼神不自主的迴避著咄咄逼人的她。

　　「你們大人就是這樣，什麼都有理由！苦衷？什麼苦衷可

　　　以讓你辜負表姐為你的苦苦守候？什麼苦衷可以逼得你

　　　放棄掉你對表姐的愛情？你問表姐願不願意讓你愛她，

　　　可是你卻搬個苦衷來做藉口，你說的話都是放屁，都是

　　　放屁！」小捲一個勁的猛搥著我的胸膛，一次又一次，

除了我的淚水還有知覺之外，身體沒有痛的感覺，但還有一處

痛的地方，正是心啊。

　　「我討厭你！…Mr.伯朗，我討厭你！」她停下了手抱著

我嚶嚶哭泣著。

　　「曾經…曾經多麼希望表姐嫁的人是你而不是他…我多麼

　　　想叫你一聲表姐夫……」

　　「對不起…小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因為美蓮出事

　　　了，她自殺了……」我撫著她的頭道歉著。

　　「美蓮自殺了？！」她頓時止住了淚，眼如銅鈴般的瞪著

我。

　　「是的……」淚水紛飛模糊了視線，一下子心中某個難以

遺忘的角落又隱約作痛。

　　「然後呢？她沒事吧？」小捲眼中透出一絲驚慌，善良的

她讓人可以感覺到她並不樂見到那個結果。

　　「她睡著了，永遠的沈睡了……」

　　「啊！……」她雙手緊緊摀著嘴十分震驚。
　　「快點！你快點跟我走！」她二話不說拉著我的手就跑。
　　「怎麼了？要去哪？」這沒頭沒腦的一個勁要拉我上哪去

？

　　「快去找表姐啦！」

　　「找靜怡？！找她做什麼？」我定在原地反而拉住了她。

　　「快去和她解釋啊！」她比手劃腳的說。

　　「她都嫁人了，我的解釋還有什麼意義？不用了吧……」

　　或許小捲只是不想讓靜怡一輩子對我有埋怨，所以想讓我

對她把真相說個明白，但我沒有把握這個理由可不可以獲得她

的諒解，就算能，卻也太晚了，又何苦讓她知道實情呢？帶著

對我的恨意，她能過的更好，過得更安穩一些，這樣不是很好

嗎？不想這般為難她，如果可以，我寧可擇當她最熟悉的陌生

人……

　　「這個……」小捲緊咬著唇望著我，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

　　「妳有什麼事瞞我？」我看苗頭不對，這小妮子是不是又

有什麼鬼主意了？

　　「我…我…我剛才是騙妳的……」她囁嚅的說。

　　「妳騙我？那…那妳是說靜怡沒有嫁給他囉？」

　　「嗯……」

　　「真的！？」我不禁喜出望外，心情一下子由谷底直攀雲

霄，不過針對小捲的捉弄，我還是難以釋懷的。

　　「哇～好痛～」

　　在我舉起拳頭在她的頭上留下一個記號後，她抱著頭嗚嗚

怪叫。

　　「活該！誰叫妳敢用這個來開我的玩笑？不過妳的演技倒

　　　是挺好的嘛……」我戳了戳她的小腦袋瓜語帶警告的說

。

　　「下次不敢了啦…人家也真的是有感而發的啊……」她揉

著頭嘟著嘴抗辯，表情還是帶著一絲的埋怨。

　　「而且啊…你再不快點，表姐真的就要被人給追走了…」

　　「為什麼？」她說話的方式老是這麼不清不楚的顛顛倒倒

，真是讓人一顆心上上下下的擔心。

　　「那個男的真的是陰魂不散，連我們搬了家，換了店面他

　　　還是找得到我們，真的和牛皮糖一樣的煩人，這陣子店

　　　裏頭三天兩頭都會收到他送來的鮮花和給表姐的情書，

　　　我看再這麼下去，不用多久表姐大概就要投降了。」

　　「………」

　　「其實這樣也好啦，免得大家都難過，不如嫁給他，大家

　　　也一了百了了。」

　　「哇～好痛～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暴力啊？」我又狠狠來

了一下，然後拖著她就走。

　　「喂喂喂～要帶我去哪啊？」
　　「去哪？當然是去右岸啊！」我怎麼可能白白把靜怡拱手
讓人？我不能再錯過她了，我得去把自己的幸福給追回來呀。

　　穿過了車水馬龍的塞納河，雖然在右岸的門口我猶豫了一

下，但小捲推了推我暗示著，我深呼吸了口氣，對她點了點頭

，打定主意緩緩推開了那扇大門。

　　店內的擺設和先前的一模一樣，咖啡的香氣依舊彌漫讓人

醉了，我環顧四周，去感受那股熟悉的一切。

　　「Mr.伯朗！？…..真的是你耶！」雅心和小怡驚訝的叫

著我，然後衝到我的跟前，繞著我雀躍著，我摸了摸她們的

頭笑著，眼神習慣性的飄向櫃台後方停留在她的臉龐上。

　　她看起來有些震驚，有些意外，也有些許的慌張，那種感

覺我可以體會，我可以明白，因為我的心情也是一樣的，我懂

的……

　　「你要喝什麼？」當我坐在吧台前的高腳椅時，她是這麼

問我的，的表情似乎有些無措。

　　「給我一杯曼特寧……」我淡淡的說。

　　她低著頭開始熟練的倒出油亮深褐的咖啡豆，放進研磨機

內研磨，她倒著水放入透明的瓶中移到爐火中開始加熱，泛青

的火燄急速的噴張熱能，她拿出咖啡杯倒入熱水保持杯子的溫

度，咖啡在沸騰的熱水中開始放出芬芳，香氣刺激著我的嗅覺

，就是這個味道，這才是我朝思暮想的右岸咖啡。

　　她的動作都在靜肅中進行著，她不發一語，我也只是靜靜

坐著，時光像是靜止而忘了向前，四周再也沒有半點聲音可以

進入我的耳朵，一切都變得安靜下來，我只是看著，再次的凝

望著她，那個讓我醉心的右岸女孩，當她將一壼煮好的咖啡緩

緩倒入溫好的杯子時，她的手輕輕顫抖著，斗大的淚像珍珠般

的滴入那八分滿的咖啡之中，杯面激起了淺淺的漣漪，而我的

心海也隨之盪漾著……

　　她放下咖啡摀著臉向後方跑去，我只是茫然的坐在吧台前

……

子真的讓我毛骨聳然的害怕，不禁又開始擔心她們到底在搞什

麼花樣了。

　　「靜怡，我真的好愛好愛妳，妳知不知道這段時間以來，

　　　我為了妳吃沒吃好，睡沒睡好，整個人像失了魂一樣，

　　　除了呼吸之外，根本就是一具行屍走肉，妳知不知道啊

　　　？」

　　我的天啊！小捲怎麼說得那麼肉麻？這些對白不知是從哪

學來的，頓時像有一股冷風刮過我的皮膚似的，汗毛都為之肅

然起敬，不知等一下要抖掉多少雞皮疙瘩，我直覺得認為她吃

藥的時間到了。

　　「士華，你快別這麼說了，其實你都不知道我這陣子是怎

　　　麼過的，不止是你那麼痛苦，我又何嚐不是呢？面對別

　　　人的苦苦追求，雖然讓我猶豫過，但我怎麼樣都忘不了

　　　你，每天太陽昇起，我想著你，夜晚月亮高掛天邊，我

　　　還是念著你，在夢裏，你那呆得和豬頭般的蠢樣仍然纏

　　　繞在我的腦海裏，你知不知道我是多麼的深愛著你啊！」

　　「………」我真是傻眼了，我沒料到雅心的演技更讓我瞠

目結舌，到了那種讓我恐懼萬分的境界。

　　不過，她說的是靜怡的心裏話嗎？真的是這樣的嗎？我偷

瞄著靜怡的表情，她的臉上有些紅紅的粉暈，也帶著一絲難為

情的面容。

　　「真的嗎？靜怡這是真的嗎？噢！雖然我像個木頭一樣的

　　　笨，一樣的呆，又一樣的蠢，但是請妳一定要相信我，

　　　我的愛是火熱的，我的心像錢塘江澎湃的狂潮，更像是

　　　一把永不熄滅的火炬，我要照耀著妳，永永遠遠，生生

　　　世世……」小捲敞開雙臂表情十分誇張的說。

　　我忽然好想告訴她們別再演下去了，我真的好想一頭撞死

算了……

　　雖然和我內心的意思差不多，但是這倆個人一定要這樣口

口聲聲的說我像豬頭，然後又笨又呆的嗎？真是奇怪了……

　　「我也是那麼的愛你，要我離開你獨自一個人，那是萬萬

　　　不可能的，除非山無稜、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夠了！夠了！你們夠了！」

　　正當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制止眼前這倆個幾近瘋狂的女人時

，原本一直站在一邊冷眼旁觀的小怡忽然大叫幾聲跳了她們之

中，神情之嚴肅為我認識她以來最為正經的一次。
　　「既然你和她相愛，那為什麼不在一起呢？」她手叉著腰
，一付趾高氣昂的神情俾睨著另二個女人，頗有君臨天下之勢

。

　　「妳是誰啊？」小捲和雅心一臉茫然的看著小怡。

　　「我是愛神啊！別囉嗦，快回答我的問題！」小怡故作怒

狀，樣子倒是很令人發噱。

　　「我…因為我找不到靜怡的答案，所以……」扮演我的小

捲皺著眉頭一臉委屈縮著身子說。

　　「找不到答案？那就表示你不夠努力啊，還敢說什麼你愛

　　　她的心是火熱的，像什麼江來著的狂潮，我看你是騙人

　　　的吧？」

　　「不是，不是這樣子的！」因為這和事實不符，怎可讓小

怡這般扭曲事實，我一急連忙脫口而出，頓時屋內雅雀無聲的

靜了下來，八隻眼睛全看著我。

　　「那你說，你為什麼不和靜怡在一起？」小怡用手指戳了

戳著我，我硬是給楞住了。

　　「我…我……」我竟然為之語塞，只能望著靜怡卻回答不

出來。

　　不望還好，我這一望，她的臉立即飛上兩道紅霞，瞬間熾

炙爬上了她的耳根，好不難為情的模樣。

　　「妳們幾個別再鬧了啦……」靜怡羞紅了臉嬌嗔著。

　　「好好好～不鬧不鬧～」幾個ㄚ頭當真說完之後全靜了下

來。

　　屋內靜了，反而讓每個人不知所措，尤其是我，我才是這

戲中戲的男主角，接下來我該怎麼辦才好？該怎麼接下去尚未

完成的劇情？

　　「接下來我們要幹嘛？」雅心推了推小捲，小聲的說，但

感覺得出來，那分明是講給我聽的。

　　「不知道啊，接下來的劇本在別人手裏，我怎麼知道要幹

　　　嘛？」小捲對我挑了挑眉說，雙手則是無意識的揮著，

擺明了要我好看。

　　「哎喲～真是受不了你們倆個耶……」小怡跑到我和靜怡

之間，把靜怡的手交給了我，當我握住她時，她有點不好意思

想抽回去，卻被我一把緊緊的握住了。

　　「好了好了，我們不當你們的電燈泡了，請你們快一點把

　　　事情處理好ＯＫ？」小怡搖了搖頭左右看了看我們，像

是和事佬般的語重心長的說。

　　「嗯……」我點頭承諾。

　　「那我們走吧。」小怡把眼前呱噪的女人全給趕了出去，

關上門前她還不忘回過頭來對我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她微微扭動了身子把手給掙脫了。

　　「對了…我找到妳要的答案了…」無語的情境真的好讓人

為難，我的手心開始奈不住心中的焦慮而開始流著汗，我試著

打破這個僵局。

　　「喔……」她聲音細微的幾乎快讓人聽不見了。
　　當我把隨身的皮夾翻開時，裏頭亮出一張精細的淡藍色卡
片，上頭正是我住院時她所留給我的那張卡片……


　　『　看著你沈靜的睡著　我卻想你醒著的樣子來……

　　　　醒著的你　總獨自坐在角落輕搖著你所有的記憶

　　　　讓我不由自主的想問一問你　為何如此憂鬱……

　　　　

　　　　　　　　　　　　　　　　　　　　　　靜怡　　　　


　　　　我像魚，而妳像水……

　　　　魚說：妳看不見我的淚水，因為我在水中……　


　　　　水說：我能感覺你的淚；只因你早在我心裏…　』


　　中間那段是我當時寫給她的話，當她看到最後一行她自己

所寫的那一行回覆時，她笑了。

　　「所以答案是『我早就在妳心裏了』對嗎？」我蹲下來傾

著身子向她尋求解答，想確認一下我說的對不對。

　　她面帶笑容紅著臉羞卻的點了點頭。

　　「沒想到這個答案竟然讓我找了那麼久……」我忍不住一

把把她給抱個滿懷。

　　「我一直都以為，你是比較喜歡美蓮的……」她不再閃躲

，只是幽幽的語氣在我耳邊響起。

　　「………」這真是個難以平復的缺口，我無法否認在認識

她之前，美蓮確實是我唯一的愛，這是個不爭的事實，卻也是

我和靜怡彼此之間最大的芥蒂。

　　「或許過去是如此，但是現在不再是了……」

　　「我明白…在昨天以前我都不知道，但今天看到你的時候

　　　，我都明白了……」她終於坦然的靠在我的肩上，雙臂

緊緊的環繞著我。

　　「昨天？今天？……」我實在迷糊了，不懂她在說些什麼

。

　　「我問你，我是不是只能當你的小老婆？」她忽然抬起頭

俏皮的對我皺了皺鼻子。

　　「妳怎麼知道？！」這問題讓我吃了一驚。

　　「美蓮昨天告訴我的……」

　　「啊？！她對妳說了什麼？」這個回答更讓我震憾，難道

美蓮到現在還在眷顧著我嗎？

　　「別問內容了…總之要不是因為她，今天才不會那麼便宜

　　　你呢……」她竟捏著我的鼻子淘氣起來。

　　「妳們這倆個死人！叫妳別擠妳們還在擠什麼擠啊！」門

隨著一陣咒罵聲又被擠開了，就見三個人像由卡車上翻落的小

豬仔一樣，全給跌在進門之處。

　　又來了……

　　這幾個傢伙真是陰魂不散……

　　「啊歹勢喔……」雅心抓著頭咧嘴笑著裝傻。

　　「呵，不錯不錯，你們演得很好，值得拍手鼓勵鼓勵。」

小捲當真拍起手來，而小怡除了跟著拍手之外還對我狎笑著。

　　「我問妳…美蓮有沒有告訴妳，我們以後會有幾個小寶寶

　　　啊？」我在她耳邊輕聲問，怕被那幾個人聽見。

　　靜怡先是一楞，然後紅著臉搥了我一下：「哼～不告訴你

　　　……」

　　「妳們幾個還不快去招呼客人，萬一有客人跑了沒付帳，

　　　我就從妳們的薪水裏頭扣。」她轉過身去向那幫小鬼吆

喝著。

　　望著她的背影，我想我開始相信這世界真的有愛神的存在

了，而且不止一個，愛神為我們的愛情努力不懈的促成，小捲

、雅心、小怡都是愛神，當然還有那一直對我眷顧的美蓮，或

許她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愛神……

　　那年冬天，我便不再擔心家裏的咖啡罐會有見底的時候了

，我不必再跨過塞納河到右岸品嚐那如詩如畫的美麗風情，不

必站在對街喝著走味的冷咖啡苦苦守候。

　　「老公！你回來囉！」

　　「有沒有煮我的咖啡啊？」

　　當靜怡穿著粉紅色的ｋｉｔｔｙ室內鞋滿臉笑容的前來應

門時，我知道一定有一壼濃郁香氣與甜蜜愛情的右岸咖啡在等

我回家。

　　而我家就是我專屬的右岸咖啡館……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