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就這個啦！快點兒我趕時間呢！」穿著入時的婦人揮著白金卡催促著她結帳，「好的！馬上來！」她十分職業性的堆滿笑容立即寫妥傳票飛奔至收銀台，心中暗暗地咒著：「死三八！試穿都試了一個多小時，趕趕趕！趕個屁！」在位於天母商圈的百貨公司上班超過十年了，對於這兒顧客的消費性格小玉早已瞭若指掌，甚至培養出閱人不忘的絕頂本事，哪位客人愛聽何種話、會喜歡怎樣的款式，她皆可如流應對幾乎是本能的反設動作，全然資深專櫃人員的特質，所以她的業績在同業間一向不錯。

　　百貨公司一年四季皆有各種名目的促銷活動，密集程度簡直沒完沒了，最具規模不外乎是「週年慶」，對於小玉來說熟悉到不需整暇以待的心理準備，貨與人員備齊了就沒啥好擔心的，唯一要祈禱的就是多來些「閃靈刷手」--刷卡不問金額的大恩客，這頗具知名度的香港商品牌專櫃愛用者有多寡，從每次週年慶單櫃皆能創下六百餘萬業績可見一斑，一個專櫃人員出色與否全靠數字告知公司，台語俗諺：「輸人不輸陣，輸陣歹看面。」努力銷售有時並不全為了荷包，也拼上了面子。

　　活動宣傳廣告同時間上了平面與電子媒體的首日，顧客就像鹼性電池廣告中拼命跑的小兔子瞬時蜂擁而至，不只是小玉，所有品牌專櫃的小姐全都卯上了勁，盛況空前不容許有任何服務人員懈怠，奔波於櫃位與收銀台幾十趟下來不免腿發軟，經驗老到的小玉也到了需放慢腳步調息，返回之際，遠遠地遙望著特價花車前有名舉止猥瑣的婦人，小玉確定她拿了花車上的包包正準備離開，機警的跑了過去一箭步抓住婦人的手：「小姐！妳拿我們的包包要去哪裡？」婦人眼神先是閃過一陣驚慌，然後很迅速的以優雅的口吻掩飾：「喔！我正想找你們報帳呀！」

　　「報帳？往出口方向去哪兒報帳？」小玉質疑，婦人以一個大紙袋遮住包包分明想用夾帶的方式攜出，小玉百分之百確定她是小偷，或許是忙碌讓自己莫名氣憤起來，小玉更下意識的握緊婦人的手，轉頭喚配班人員：「麻煩去請警衛過來！」警衛接獲通報連同樓面主管很快趕到，依然非常禮貌的將婦人請到警衛室裡，這時才從婦人的紙袋中發現原來被偷了三個包包，價值約一萬餘元，接著又掏出數件二樓淑女裝專櫃的線衫，標籤還完好別著，十分確定的人贓俱獲並無冤枉婦人。

　　就如同天母區域讓大台北人稱頌為最高尚、有水準的地方，婦人雖上了年紀卻打扮得體、談吐不俗，看起來知書達禮當小偷簡直一萬個不可能，小玉的憤怒是有道理的，這些商品一旦被偷過了手，這檔週年慶等於是白做工，她想不透這些有錢人為何老是要跟專櫃小姐作對，像她這十年來都必須騎機車風塵僕僕地從蘆洲來到天母工作，日曬雨淋辛苦不在話下，只因為要滿足自己的「偷慾」而犧牲了別人的血汗錢，說什麼都無法讓小玉心情平復：「報警處理！」

　　婦人苦苦哀求：「不要！我拜託你們.......會害到我先生的。」小玉生氣的說：「妳偷東西的時候也沒想到會不會害到我呀！」「小姐！對不起！這些我都買只求你們別報警！」婦人提出和解，站在百貨公司的立場也贊成以和為貴，小玉的堅持最後也是不了了之，讓婦人刷卡付費買去所有商品事件就此落幕。側面得知婦人的先生是北市某高職的校長，也難怪被擒獲時要求花錢了事以免傷及先生的名譽，小玉心中五味雜陳，明明有能力消費卻甘願鋌而走險，何必在這樣難堪的情況下買單？就算有精神疾病的診斷記錄，也不能老拿「偷竊癖」來當作被原諒的藉口，畢竟還是涉及讓他人蒙受財務的損失。

　　婦人的身影十分清晰烙在小玉頭腦中的「惡客名單」上，因為果不其然，婦人銷聲匿跡約二個半月之後再度出現，之前捲燙的髮型變成俐落削薄短髮，氣質的洋裝換成俏麗的休閒運動服，唯一不改的還是那只白色大紙袋，小玉笑容可掬的嚴正以待並暗示周遭所有同業：「賊來了！小心失竊喔！」婦人感受到非常積極還帶有警覺性的注目禮，「您好！歡迎光臨！」小玉親切的招呼，婦人微笑回禮依然以慣用的優雅從容離開，小玉和鄰櫃小姐面面相歔一番，繼續努力工作去。


Rosa　　　2006/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