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22 20:43:57搗蛋 ,,

 〝 只想好好說再見 〞 


  破舊的廉價賓館。

  空氣中滿滿的都是傢俱和棉布的霉布,帶著一點酸酸的,不知道是那間房的食物餿掉的味道。

  「你很不舒服嗎?」女孩打開窗戶,想讓新鮮空氣透進來。
  床上的男孩臉紅通通的,額頭滲出一些汗水。
  「你肚子餓了吧,我出去買東西給你吃。」女孩打開抽屜,搜刮零錢的聲音在房間叮叮噹噹響起來。
  「不要…」床上的男孩困難的開口。「…不要科學麵和鳳梨罐頭。」
  「好。」女孩跑出門。「我不買科學麵和鳳梨罐頭。」

  她習慣性的忘了拉上門,反而是對面一對來開房間的泰籍男女,探進頭來左顧右盼之後,替她關上門。

  女孩穿過市場,來到街角的傳統雜貨店。門口有位老婦,眼神直盯著女孩,好似在問:「小姐買什麼啊?」

  女孩注意到老婦的眼神,瑟縮了一下,沒有進雜貨店,反而抬起腳繼續往前跑。口袋裡的零錢響得更厲害了,叮叮噹噹,清脆的好似她家裡那扇雕花大門的粉紅色風鈴。

  梁嘉伃在黑暗中翻了個身。
  「怎麼了?」是白仕偉的聲音。
  「沒事。」
  白仕偉扭開床頭燈。「沒事為什麼哭?」
  她這才發現自己流淚了。

  「做惡夢。」梁嘉伃躲進白仕偉的懷中,心裡感覺安全多了。
  「要結婚的人,不能這麼愛哭的。」白仕偉關了燈,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

  隔天,她約了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黃思安。

  「我沒聽錯吧?」黃思安粗魯的攪動手上的巧克力奶昔。「下星期就要結婚的人,現在託我找她從前私奔的前男友?」
  「你沒聽錯。」梁嘉伃很堅定。「我沒辦法再這樣下去。你知道嗎?我每晚夢見他。」
  「夢見他跟你做愛?」
  「夢見我離開他。」
  黃思安歎了一口氣。「張俐仁沒和什麼人聯絡,不是你想找就找得到。」
  「不見到他,我根本沒辦法結婚,白仕偉也會被我搞瘋。你知道嗎?他現在每天掛二個眼袋去上班。」
  「我去問問一些舊鄰居,也許有的太太會有他媽媽的消息。」

  以前張俐仁住在黃思安隔壁,梁嘉伃就是常常去找她才認識了張俐仁。嚴格來說,這件事她也有道義上的責任。

  和白仕偉去看婚禮會場的時候,梁嘉伃的行動電話響了。

  「張俐仁現在和朋友開了一間樂器行,營業到晚上十點。你走不走?」
  「你來接我。」
  「好,十分鐘。」

  梁嘉伃告訴白仕偉,說黃思安失戀了想自殺,自己無論如何得去陪陪她,白仕偉信以為真。

  黃思安的車子開的很快,因為離十點剩下不到20分鐘。
  「就在那裡。」把車子停下,黃思安指著街上一個「Melody樂器行」的招牌。  「我在車上等你。」

  前方有幾個孩子正推開門從樂器行走出來,像是剛下課。他們一個個地朝樂器行裡揮手,一邊喊著:「張老師,再見。」

  孩子走光之後,梁嘉伃推開門。她看見玻璃櫃裡擺著許許多多的樂器,最多的是小提琴,也有口琴、橫笛和一些她不知道名字的其他樂器。

  然後,張俐仁的頭從櫃檯下面探出來。

  看見是她,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臉上出現一個不知如何是好的笑。
  「怎麼會是你?」他從櫃檯後面走出來。「好巧。買樂器嗎?」
  「嗯。」她騙他。「來挑個小提琴送朋友。」
  他領她走到小提琴的玻璃櫃前,拿出幾支小提琴來。「這幾隻都是不錯的。」
  好像都是這樣,從不相干的事情講起往往比較容易。

  「我下星期要結婚了。」她忽然說。
  張俐仁看起來有點驚訝。
  「你呢?有女朋友嗎?」
  張俐仁點點頭。「也很穩定。」
  「那就好。」

  聽見他過得也好,她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她帶給他的不幸,看起來已經結束了。她買了一個昂貴的小提琴,請他包成一個漂亮的禮物。

  「我一直想向你說對不起。」

  他正在剪剪割割的時候,她忽然開口。其實她不想說的,她只是在內心裡這樣想著,直到聽見自己的聲音時才驚覺話原來出口了。

  「那一天,我去買東西給你吃,可是身上沒多少錢,你病了那麼多天,錢早就買藥花光了。我一直走一直走,想說到那裡才可以買到吃的,不是科學麵和鳳梨罐頭,是真的食物。走著走著,看到警察局,不知道為什麼我就走進去,然後告訴警察說你在賓館裡病著想吃東西但是沒有錢。」

  「難怪後來我爸媽會破門而入了。」
  「他們帶你去看醫生嗎?」
  「去了。醫生說我只是吃太多鳳梨罐頭,胃酸太高。」

  梁嘉伃頓了一下。

  「我不是故意拋下你的,真的對不起。」
  「沒關係。我父母來的時候,我也鬆了一口氣,第一件想到的事是終於可以好好吃頓飯。」

  年輕時追求愛情的勇氣反而讓他們提早面對了現實,才會格外珍惜現在的幸福。

  而過去的一切,因為已經過去,所以都該結束了。

  張俐仁把包好的小提琴交給梁嘉伃。他將小提琴包成了一個漂亮的禮物,上面有她最愛的紫色緞帶蝴蝶結。

  抱著小提琴,她回到黃思安的車上。
  「那是什麼?小提琴?」黃思安莫名其妙。「你又不會拉小提琴。」
  「我可以學呀。」她忽然覺得好輕鬆,因為一身的沈重記憶已經不復存在。

  每一個人都必須在愛裡做選擇。她選擇走出他們的愛,但是沒有說再見。但是沒關係,從缺好久的結局現在已經補上了。她終於可以好好的向過去告別,然後用全新且完整的愛再愛另一個人。

  回到公寓的時候,白仕偉看見小提琴,以為是黃思安送的。
  「她還好吧?」他問。
  「好的不得了。」
  梁嘉伃並沒有去學小提琴,但是之後,她和白仕偉夜夜都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