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一睜開眼，都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寂寞的倒數漸漸侵蝕著想看穿夜晚的雙瞳。

「你很寂寞嗎？小貓？」
「喵…」

我蹲坐在馬路旁，與一個小女孩對望著。


沒來由的一種莫名不安強烈地湧上心頭。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看穿（註一）我的思緒呢？我不喜歡向人類搖尾乞憐，我無須看人臉色行事，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是帶著我輩與生俱來的尊貴獨自過活呀！

只有我，才稱得上是真正的「單身貴族」。你們這些卑微的兩腳野獸們，又怎能了解我們的思想，不！我怎麼能讓一個無知的幼獸洞悉了我的想法呢？

這是種侮辱。
在這世界上，除了我輩之外，任何生物都沒有資格探討我們的思緒。「牠」們，不懂得去了解，也就算了解了，也不懂得去領會。
我們，用寂寞換取自由，用獨立喚回自我。寂寞？寂寞！為什麼你這應該去泡在餐廳附設球池的年紀，竟能一語道破我心中的秘密！我想我此後再沒自由，是你，讓我失去了所有。

轉身之後，是漫無目的的遊走，不知自己該落於何處。被小孩輕易的看透，是否代表其他的人類也能輕易地發現我的想法？在街上，彷彿每個人每張臉每對眼都在望著我，我的一切，一切，全都在一瞬間成了透明，再也掩飾不了什麼。

「是，是，當然無聊。不，不...當我被他看穿時，我也就沒有在此生存的價值了。...嗯，是呀！不會啦！哈哈哈...」那個人如此輕鬆地說著。
我蹲在櫃臺前，看著他。
是不是有著怕被看穿的想法，就是我輩呢？凝視著他的臉，突然驚覺形狀有點改變。既然他的臉不再是人類的臉，那麼是否他說的話我也該列為參考？
沒有存在的價值吧…那樣的侮辱。

於是我偷偷登上了頂樓，歐！風可真大！此時我轉頭瞥見了一頭金髮的小男孩。
「你好？」他微笑凝視著我的雙眼。
又是一個想看穿我的人類，我心想。
「喵…」我懶懶的應了他一聲，繼續緩緩步向欄杆。
「喵？」他說。
我轉過頭看著他。我想，這年頭想當貓的人類可真多。
「害怕我看透你嗎？」金髮小男孩說道。

是，但你現在不就已經是看透我嗎？我想。

「你好，我的名字叫*李派納斯（註二）。」小男孩瞇著眼睛笑道。

知道了你的名字又如何呢？

「別跳。」他說。

當這句話說完時，我認真的考慮二十秒後，轉身再度面向欄杆，並迅速跳上。
「等等…」
我快速而不遲疑的仿著流星的姿態，帶著皇室的自尊靜靜劃過天際。然後，消失在夜空中，落下。
「你叫什麼名字…」
耳畔不經意的聽到一句話，但當我想思考這個問題時，發現自己已經在半空中，離那棟大樓的頂層已經很遠了。

＊＊＊

「呃！」我睜開雙眼。
這並不是第一次了，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紙和筆。我看到牆上的日曆，快速地在紙上記下今天的日期，並將寫好的紙條放入褲袋。

二００七年，二月十日。

我不能確定當我醒來之後會是什麼身份，我不能確定當我醒來之後會擁有什麼生命。但這段旅程始終遙遠，我不知從何開始，而當我發現時，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能憑著醒來後的發現，推算出今日是何日，還有，「我的樣子」。

我叫什麼名字呢？

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但從上一個夢裡醒來時，總是會有人給我一個新的名字。

我看著床邊的鏡子，我很高興，「今天」的我是個「人」。

「小龍！快下來吃早飯囉！」有個女人的聲音似乎從樓下傳來。
「喔！」出於本能的反應，我向外應了一聲。「或許該對夢中的那個小孩說我的名字吧？」面對鏡子，我喃喃自語。
在大致上觀察過這個房間後，我打開房門緩緩走下樓梯。
「Welcome .」我說。

註一：請見〈夜譚〉序曲之三。
註二：李派納斯，請見〈夜譚〉序曲之五。

（待續）